穆长钧东摸摸、西捡捡,折腾好半天,才端起一把剑,说:“剑有百兵君子的美称,我自然是选择用剑。”
他看向穆长沣,穆长沣不置可否,说:“既然你们选定了兵器,今日第一课,就用你们双方定下的兵器对打。”
穆长钧苦着脸:“大哥,你说点到为止我就能点到为止吗?我手劲儿未必收得回来,刀剑无眼啊。”
在穆长钧心里头,他上回被揍的那么惨,除了宴云突然出手他没防备外,他本人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即便是愤怒到极点,也不曾对女子动粗。
当穆长钧真拔出长剑,和宴云四目相对,他身上打了个突,突觉得进入战斗状态的嫂嫂,眉目如罩寒霜,很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竟让他有一点点害怕。
正巧让她看见穆长钧和宴云二人对决,大儿媳妇抖着长枪,灵活又迅捷的追着老二刺、劈、撩、挑。
穆长钧手中的长剑再长,也比不过宴云使的长枪,近战数次被长枪挑撩开,根本近不了身不说,他手腕子还被枪身拍了一下,顿时虎口剧痛,剑锵然坠地。
一方没了武器,宴云宛如从天而降的一朵红云,左右不离穆长钧身侧,反复用枪尖点中他周身要害。
刘夫人虽多年不管事,到底是嫁进将门几十年的女人,早年老将军习武练兵,她也曾多次旁观看热闹。
她之前还存了一分犹豫,毕竟给她出主意的那人说过,让老二戴上面具去军中历练,顺其自然就有起色。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若真让老二贸然去军中,她只会赔上一具棺材,得回老二冰冷的尸体罢了。
穆长钧为了躲宴云已经窜到树上,紧紧抱着树干不肯放手,不服气的说:“大哥,我还没认输呢!”
穆长沣推着轮椅过去,随手捡起穆长钧丢弃的长剑,漫不经心的舞了个剑花后,将长剑一掷,不偏不倚的插到穆长钧手边。
若不是他手下留情,穆长钧的手已经被戳个对穿,他吓得“嗷”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摔个四脚朝天,屁股剧痛。
穆长沣垂目,犀利的目光看着弟弟,“任何人五脏六腑全受重伤后,都无可能继续战斗。输了就输了,耍无赖继续缠斗,依旧是输。”
当着母亲和嫂嫂的面,大哥穆长沣面无表情的命家丁端来长条凳子,把他按在凳子上,抓着手脚不能动弹,接着掀起裤管,命人抽他的小腿三十记。
穆长钧开始时还强忍着不吭声,维持贵公子做派,到后面疼的乱扭乱喊,刘夫人心疼极了,把眼闭上不看,最后三十记一记不少,抽得他两条小腿红肿胀大,比大腿还粗。
大哥无法亲自示范,只是简略口述要点,穆长钧听的不明所以,一扭头,嫂嫂把着辔头,一脚踩上马镫,翻身如飞燕,轻盈的坐稳了,驾一声便跑了起来。
得,又是三十竹板……
穆长钧终于绝望了,他愤然冲出家丁的包围圈,“噗通”跪倒在大哥身前,死死抱着大哥两条腿,问:“大哥,你为什么这样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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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穆长钧双手搂住兄长膝盖的一瞬,穆长沣上半身的动作微不可见的顿了顿,乌黑狭长的眸子里闪过晦涩难明的情绪,随即又成为一片冰冷。
穆家军常年选拔的是彪悍英武的汉子们入营,骑的都是高头大马,穆长沣虽让人挑小一点的马匹,便于娇弱的妻子掌握,但宴云骑的枣红大马仍旧是比他身高要高出半个头。
穆长沣担心战马野性,妻子驯不动,没想到宴云很会动脑筋,头一次骑马,便提前在兜儿里揣了三四只大红苹果,他也不挑拣,每一匹马都雨露均沾。
穆长沣走了会神,欣赏妻子马上的飒爽英姿,宴云已经勒马飞身而下,从背后揪住穆长钧的衣领子,拎着他的手臂,生生将他拖离一丈地去。
宴云动作生猛迅捷,两眼燃着熊熊烈火,别说穆长钧猝不及防被吓到了,连身经百战的穆长沣都略感意外。
他为了尽快疗愈穆长沣,练骑术前将灵识里已经足够茁壮的绿树放下,那绿油油的小东西立刻开开心心的抱住了穆长沣修长双腿,在他腿上蹭来蹭去,而穆长沣双腿里死去的经脉,也随着色色绿树的移动,渐渐焕发出萤火般的淡红星辉。
小树正忙的不亦乐乎呢,结果穆长钧突然扑过去,抱住穆长沣的腿,人还往穆长沣大腿上靠,眼泪吧嗒的往兄长身上掉,吓得小树连连后缩,瞬间萎到地上去了。
“不是,我……我实在是被打怕了,我找兄长求求情,也不行吗……”被自己心仪之人吼,穆长钧委屈起来。
宴云双手叉腰,凶巴巴的说:“我什么我啊?你都多大了,还要抱着你哥撒娇?”他自己都没对着穆长沣撒娇过。
刚才被穆长钧挤走的小树,如今有了主人撑腰,顿时吐气扬眉的挺起腰杆,周身树枝和树叶一起嘚瑟的晃荡起来。
何管家还记得,前些日子少夫人曾说漏嘴,当着二少爷的面承认,她就是喜欢大将军受伤不能动的样子,反倒更能打动她的心。
当时何管家就犯嘀咕,人人都仰慕高高在上、世无其二的大将军,唯有少夫人对躺在病床上的大将军动真心,这是为什么啊?
如今护犊子的母鸡一般的少夫人,更让何管家心惊肉跳,他头一遭在一个女子脸上,看到如此明艳生动的熊熊怒火。
连孪生的亲弟弟抱一抱兄长都接受不了……何管家侧过身,不忍再看,少夫人爱的也太深了,和本朝不准丈夫纳妾、上司送丈夫一个美妾,她立时抡起菜刀斧头追出去二里地、差点砍死上司的有名妒妇有的一拼。
刚刚不过是想到他自己和穆长沣相处的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两个月,他希望临别前,能亲眼看到穆长沣站起来的样子,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好了,你不要误会你大哥。”宴云捡回话头,说:“你每天都完成不了学习内容,他着急,自然对你严苛些。”
宴云想了想,扭头对穆长沣说:“他还有十来板子没打,能不能先寄下来?我来教他骑马,若他学会了,今天剩下的责罚就先存着,下回再犯,数罪并罚,如何?”
他又转头去催促穆长钧,“快到饭点了,你还不赶紧起来吗?今天不练出个名堂来,不准吃饭哦!”
穆长钧真没想到,自己苦苦哀求那么久,兄长不肯松口。嫂子只嫣然一笑,风致妩媚,便轻松说服兄长点头应允。
穆长沣心里怪不是滋味,说不清这会是在嫉妒不能动、依旧能得佳人芳心的兄长;还是嫉妒被兄长特别对待的嫂嫂。
宴云催促穆长钧上马,他自己牵着缰绳,带着马慢慢的一圈圈走起来,说:“你不要一上马便害怕,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能感到你的情绪……”
穆长沣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看着弟弟在心爱女人的带领下,似乎掌握了一点骑马的窍门,从恐惧的趴俯在马背上,到渐渐地挺直了身体,进步果然显著。
他曾经孤僻多疑的心,慢慢的开始相信妻子。相信有过不堪传闻的妻子,对自己是倾心爱慕,相信妻子绝不会背叛自己,被看似风流倜傥、其实只是个傻孩子的弟弟引诱。
毕竟,任谁经历刚才的一幕,看到妻子愤怒到头顶的毛根根翘起,整个人开起了醋铺子,都能察觉到妻子对自己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妻子一定不能容忍自己纳妾。穆长沣嘴角含笑的想着,幸好他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也绝不会遵从本朝官员婚后必纳妾的俗例,他和妻子之间,不需要插进来第三人。
课后有了宴云开小灶,穆长钧挨打的次数果然直线下降,腿脚能走利落道了 ,也不必担心手心小腿都被打遍,再要挨打,怕是要上臀。
刘夫人听说,直嚷嚷“阿弥陀佛,咱们家能娶大儿媳妇进门,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连续给宴云开小灶,炖补品,知道儿媳妇喜欢吃肉,顿顿变着花样做肉菜。
正忙活,有男仆匆匆来报信,在穆长沣耳边说了什么,穆长沣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即点头低语一句。
见兄长走了,穆长钧肉眼可见的轻松许多,中间休息时,他为了多偷会儿懒,摘下几根柳条草梗,信手编出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绿色大蟋蟀来。
宴云瞪大双眼,好奇的看着草蟋蟀,伸手去碰了碰长长的触须,穆长钧笑着说:“你既然不喜欢珠宝首饰,我把这个送给你,如何?”
除了颜靖臣信手买的那一大堆他没来得及玩的华容道、九连环外,这是宴云第一次得到孩童的玩具。
穆长钧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清丽的面容,心脏还是狂跳不止,他扭过头说,“我再给你编个笼子,把蟋蟀装起来。”
他的手是真巧,三折两折,很快编出一个花纹繁复的笼子,还采了几朵花插在上头,掰了根长树枝,将笼子如宫灯般的挑了起来。
宴云笑得眉眼弯弯,真诚道谢,又说:“你哥送了我很多珠宝首饰,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沉甸甸的,又怕弄坏了,才不戴着。”
但亲眼见到兄长如何疼爱小嫂嫂,他完全相信了大将军倾尽所有、买尽珠宝讨夫人一笑的传闻,果然空穴来风,必有原因。
“你知道吗,小嫂嫂,其实最早学习编草蟋蟀,我是为了我哥。”或许是暮色四合,烟紫色的霞光渐渐黯淡,这样的夜晚让人感伤,穆长钧很想倾诉往事。
“我哥从小就被定为将军府的继承人,接受父亲的严苛训练。只有我,总想找他去玩儿,有次我抓到了很大的两只蟋蟀,分哥哥一只养,约定等蟋蟀再大一些,我们斗蟋蟀玩。”
“结果,没多久哥哥养的蟋蟀被父亲发现,他骂哥玩物丧志,一脚把蟋蟀踩烂了。我见我哥好伤心,说帮他再抓一只,他不要。”
“他说,捉回来还得被父亲踩死,还是算了。所以我学了很久,给他编了草蟋蟀,它不怕摔不怕踩,坏了我再编。”
穆长钧怅然叹气,“当我兴冲冲的把笼子和蟋蟀提过去给我哥时,他只是漠然看了一眼,说,放在那吧。”
穆长钧这人确实唠叨,一开腔停不下来,又说起和穆长沣捉迷藏被抛下,又说别的,也不知碎碎念了多久,他突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才赶紧起身,主动和嫂嫂告别。
穆长钧晚上触动心事,七想八想坐了许久,刚要提裤子起身,便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隔着薄薄的棉帘一瞥,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提着个蟋蟀笼子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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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临时住的院子里灯火辉煌,仆人们将平素不怎么用的灯都点上,照得四下亮如白昼,脚踏进院子里的年轻男人,也被照的纤毫分明。
他见穆长沣站在廊下,挺拔高大的身形宛如沉默的山岳,手里攥着根紫檀木长手杖,腰杆比长枪还要直,依旧是记忆里岳峙渊渟的模样,心底某一处弦便被很轻的拨了一拨,发出战栗的微吟。
它们本来睡熟了,这会儿却被通明的灯光亮醒,叽叽啾啾的叫着,扑闪着胖乎乎的小翅膀,在笼子里上下来回飞。
“大将军在府里清闲数日,果然生出了好雅兴。”谢英知笑着说。他和穆长沣知交十余年,知道穆长沣从不养这些“闲散公子玩的无用东西”。
谢英知脚步一顿,低下头,须臾又若无其事的抬起,笑说:“嫂夫人想来是取比翼齐飞的意思,才会送这样特别的一双鸟儿。”
他原以为寒暄两句,接下来穆长沣会和他一起进屋叙话,谁知穆长沣像脚底下钉了钉子,逗鸟逗得不亦乐乎,还主动指头顶有呆毛的鸟给谢英知看,“这只比较像内子。”
今日看来,穆长沣还能拄着拐杖行走,伤势再重,应该也是皮外伤,不影响他养伤期间娶妻洞房,享受鱼水之欢。
“大将军足有半年不去军营转转,全靠我和副将们支撑着,我们每日巡营下来,总牵挂着大将军的安危,谁能想到,你竟在府里好好享受着!”
穆长沣如浓墨画就的长眉微微一拧,随即笑了,说:“内子从京城嫁到本地,多有不习惯的地方,我多关心一些也是应该。军营的事情,暂时交给你们我很放心。”
他语气里的幽怨已无法掩饰,穆长沣却恍若未闻,笑着说:“这份热闹等我过阵子回军营,兄弟们热闹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军中偷袭你的几人虽已被军法杖毙,但我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谢英知提的是穆长沣第一次受伤情况。
那几个军汉武功了得,穆长沣与他们交手时立刻察觉情况不对,他们像是带艺投入的穆家军,而他自己身处险境却提不起精神,只昏昏欲睡,似是被下了药。
穆长沣当时受伤颇重,数度昏厥,被送回将军府养伤,他下令先把几个军汉们扣押着,等他伤势好些再亲自提审。
只可惜,不久他在将军府里二次遇袭,之后再听说几个军汉熬不住酷刑、死在了牢房里的消息,穆长沣也无暇多管。
“其实我一直在追查此事,我怀疑他们受人指使!从他们如何投进穆家军查起,果然破绽颇多。最近我查出眉目,竟发现他们和……”谢英知的手往头顶的苍天一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甚至有颜家人的影子,毕竟颜俭是吏部侍郎,管着人员调遣……”
谢英知的声音极低,说的话却石破天惊一般,穆长沣脸上犹平静无波,似难以叫人看透的寒潭,他俩身边只有何管家站着,何管家被吓得眉毛直跳。
谢英知早已习惯穆长沣的不动声色,桃花眼潋滟生姿的看了看他,又耳语道:“先帝在时,你我为着武状元殿前比试的事宜曾入京师一趟,为此我们和三皇子七皇子他们结识,因此却得罪了五皇子……也就是今上。”
“颜俭那时也觉得七皇子可堪大用,他明明和咱们一样押错了宝,如今为了释疑表忠心,悄悄派人袭击你,讨好帝心,也很自然。”
最后,他叹道:“只是我没想到,你和嫂夫人颜小姐的感情如此之好,刚才我好生犹豫,不知该不该和你说出实情,让你为难……”
穆长沣似是狂风大作、巨浪滔天依旧面不改色,淡淡说:“无妨。她父兄是她父兄,她是她,不可混为一谈。”
谢英知心道,穆长沣你能分得清,丁是丁卯是卯,你夫人一介女流,若父兄被你报复受苦,她能眼睁睁看着依旧和你恩恩爱爱,比翼齐飞?
谢英知好心情的也逗弄了一回笼子里快睡着的两只胖鸟,便和穆长沣告辞,穆长沣面色冷峻,不发一言,也没有挽留。
她年纪不大,穿着薄薄的绯红春衫,别致的颇有异族风韵的短裙下,露出同色束裤腿的绯红长裤,脚上穿着双鹿皮软靴,嫩白如春葱的手里攥着个小孩子的玩意——草木编的笼子,里头是两只触须极长的蟋蟀。
那是一张秀骨姗姗的芙蓉薄面,灵动流转的双眼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恐,晚风吹的发动衣飞,缥缈婉约如画里的美人。
这人姓甚名谁,宴云方才魂儿一样的往回飘时,伺候大将军院儿的男仆们并没听见脚步声,说的闲话宴云听的清清楚楚。
——嘿,别说,你别说,要不是咱们大将军极宠少夫人,我还以为他俩的那点事,是真的呢,嘿嘿嘿。
——军营里头只有大老粗爷们儿,我虽没有龙阳之好,但若是我苦哈哈的在军营里呆着,有这么个美公子自荐枕席,我真不一定把持得住。
——那他气势汹汹的来见大将军,还嚷嚷说不给他通传的话,他要让咱们好看!他不会是嫉妒少夫人独占了大将军,来兴师问罪的吧?
但宴云集中不了注意力,他满心都是刚才发生的意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谢英知主动给他请安问好,他也不记得回礼,只是苍白沉默的站着,看着谢英知狐狸般勾人的尖脸长眼。
和她擦肩而过的一刻,他偏偏头,贴着宴云的耳朵,耳语:“你胜过我的唯一一处,不过你是女子罢了。”
宴云不是能忍气的性子,闻言他大睁杏眼,看向谢英知,“羡慕我是女人?想学我?有什么难的?听说你博闻广记,难道不知京城有专门骟人的地方?听说五六两银子就能彻底除去烦恼根,到时候像不像女人我不知道,但一定是不像男人了!
谢英知没料到,貌似温柔文弱的穆少夫人,突然牙尖嘴利起来,小嘴一开,叭叭个没完,旁边的仆役们各个掩嘴低头笑起来,想必是在笑自己。
见少夫人迟迟未归,外头又隐约有声响动静,何管家匆匆走出院门,正巧看见紫藤垂落的红墙边,谢英知“哼”了一声,摔袖子离开的背影,和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的少夫人。
这事儿说来也巧,当时大将军已决定主动退亲,让何管家将当年老将军珍藏的颜玥儿庚帖找出来,送到军营里去。
将军计划修书一封,随庚帖一起送去京都。信上言明退亲事宜,老将军送到颜家的聘礼作为退亲赔偿,将军府不会收回。
何管家好一番寻找,总算在某个深夜翻出了庚帖,这时候大将军已经遣人回府问过两回,他知道大将军心中焦急,忙不迭叫堂侄赶车,送他去军营复命。
正好让他们一行人撞见谢英知在穆长沣房里,喝的醉眼惺忪,大半衣衫都解开了,露出莹白如玉的胸膛,借醉一面帮穆长沣倒酒、一面往穆长沣怀里倒的尴尬场面。
穆长沣看似平静,熟悉他性情的何管家能看出,他眼底压着不耐烦,虽满身酒气,却完全没有喝醉,长臂一横,单手将谢英知整个人拎了回去,按在圈椅上坐好。
何管家堂侄看热闹忘了形,踩着石头崴了脚,穆长沣挑眉朝外看,箭步走到门口,“我未婚妻的庚帖找到了么,你找个先生算一算,看看什么日子办喜事合适,不会冲撞了她。”
大将军说那话,不过是为了拒绝谢英知的同时,好心给他留一点脸面。
用他的原话,是“等谢英知恢复正常,再把我的书信送去京城”。只是后头大将军受伤,大将军亲手写了一半的退亲书信和庚帖,便始终没能送出去。
他赶紧安慰少夫人,“少夫人,常言说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况大将军从无断袖分桃之好,亦不喜龙阳之欢,他洁身自好堪比寺里高僧,您千万别因为那起无事生非的小人嚼舌根瞎胡沁,就和大将军闹不痛快!”
他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脚软的走不动路,只扶着墙无力的问:“穆长钧……他来过没有?”
何管家莫名其妙的摇头,这时院里突然传来响动,何管家失声叫:“大将军?!是摔着哪儿了吗?”
宴云一进去,便看见满院光华流转的灯光,将院里的枇杷和芭蕉树叶都照得润亮,似一张张流光溢彩的碧玉盘碟,穆长沣挺直腰背站在廊下,他身形高大,头几乎能碰着滴水檐边的辟邪垂兽。
——听说谢英知和穆长沣是知交好友,所以……刚刚一听说他来看他,穆长沣便撇下自己和穆长钧,生怕谢英知等得太久,匆匆赶回来见他么?
——穆长沣是不愿让谢英知看见自己狼狈受伤的样子,才在双脚没恢复的情况下,强撑着病体,拄着拐杖站起来见他么?
——所以,谢英知才会说,他唯一胜过他的地方,在他是女子。可是……可是他和谢英知一样,都是男儿身啊。
穆长沣原本拄着的手杖滚落台阶,摔在白石堆砌的甬道上,他高大却脆弱的身体微微摇摆,没了支撑后,尚未康复的双脚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快要从台阶上滚下来。
穆长沣无声喟叹,将脑袋靠在妻子肩头,鼻尖埋进妻子长长了的柔软乱发里,闻着妻子身上清浅而美好的馨香。
但他惦记着谢英知轻言细语抛下的雷火弹,却也不离开,悄悄窥视,只要情况不对,就打算冲进去救火。
大将军没说话,何管家见他两条手臂如死囚犯身上甩不脱的锁链一般,死死的扣住少夫人的脊背,他那么修长强壮的手臂压在少夫人瘦弱见骨的脊背上,让何管家有一点点同情起少夫人来。
接着,何管家便听大将军用低沉磁性、却能让他生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撒娇似的说:“你之前都能一个人抱着我洗澡,今天怎么会抱不动了?”
晚上和宴云独处时,穆长沣很不喜欢有仆人在旁伺候,因此他们俩一进去,何管家便赶紧把院门从外面关上,自个儿也快脚离开了。
给他擦洗好身体,两人洗漱完之后,宴云格外的无力,穆长沣似乎看出了他的脆弱,竟然两手把着太师椅的椅背,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你……?”宴云惊疑不定的赶过去搀着他,他不敢相信自己木系疗愈异能真有这么大本事,这么快能让彻底断裂枯死的筋脉全部恢复,穆长沣却一手搂着他,跌跌撞撞靠着他自己的脚力,带着宴云跌进了柔软的床里。
经过数度练习,他的吻技越发的娴熟,宴云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承受不住的双手紧攥着穆长沣肩头衣服,发白的指尖把那团素白中衣攥的稀皱,却并没有什么用处,依旧在对方的攻城略地里节节败退。
穆长沣宽阔又恢复了部分肌肉、力量感十足的胸膛紧贴着宴云的胸口,他俩身上那点薄薄的衣裳根本无济于事,不能隔开一点烫热的温度,男人肌肉的纹理像印章一样烫在宴云的皮肤上,而这还不是最危险的。
“你、你亲够了没有?还……不睡觉么……”宴云涨红了脸,扭到一侧不敢继续看穆长沣,声如蚊蚋的说。
穆长沣浓黑狭长的眸,似能吞噬人的深潭,贪婪的盯着宴云,盯着他被自己吻得鲜红微肿的嘴唇,挂上细泪的睫毛,绯红似桃子的面颊。
宴云抵御的双手无力垂落,甚至于在这一刻,他自暴自弃的很想看到彼此赤诚相见、穆长沣惊吓得瞳孔放大、吓得抱头逃跑的样子。
啊对了,大将军的腿还没好利索,不一定跑得动呢,万一碰上他心一横,反过来强了大将军,那大将军会不会吓得恸哭流涕啊?
穆长沣终于如愿以偿,掀起了绣着鹦鹉衔樱桃的桃红色肚兜,他看清春光的一瞬,也不自觉感叹:“啊……”
但他没再进一步做任何事,他看出了妻子强撑着镇定,却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重又紧闭的双眼沁出泪花,滴进枕巾,分外可怜。
“别怕……”穆长沣轻声安慰,“我知道你害怕,别怕,我不会强迫于你,直到你愿意彻底接纳我……所以别怕我……”
那沉重锋利的宝剑依旧悬挂在头顶,今天也没有落下。只有灵识里的小树,欢欢喜喜的迎面抱紧穆长沣,啜吻着男人双腿,生出无数新的枝蔓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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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宴云暗暗发誓,第二天一定要早早起床,最好是天光未亮时就悄悄收拾好行李包袱,从后花园处少人巡视的矮墙翻出去逃走。
穆长沣长臂搂紧他,大半身子压在他身上入睡时,宴云也跟着他合拢双眼,伪装出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头还在盘算着自己的全部身家财产。
唉,任务未完成,颜靖臣承诺的五千两金子尾款肯定拿不到了。好在头款他好生收着,票据一直藏在贴身戴的荷包最深处。
此外就是颜靖臣入府探望那日,送给他的零碎小玩意和银镯银簪,拿去当铺换钱的话,应该能凑出五六百两银子,足够他路上花用,找到落脚地方后再开一家医馆糊口。
想到明天一睁开眼就再也见不到穆长沣了,宴云心中黯然伤神,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阴错阳差当了穆长沣的妻子,从第一晚开始两人同塌而眠、形影不离,今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难耐寂寞、却无法挽回暗转的流年……回忆着《花为媒》那出戏里的唱词,宴云更觉凄凉。
他的身体比脑子动得快得多,心灵还伤感着,手已经熟极而流的掀开穆长沣的衣襟,在他日渐丰隆的胸肌上捻了一把。
大概是双腿没恢复、想移动身体全靠核心发力的关系,短短月余时间,穆长沣的腹肌线条比之前更加分明,手指触碰上去,微微收紧的腹肌如龟甲一般沟壑分明。
干了半晚上坏事的穆长沣惊喜交加,他极怕自己过于急躁,吓坏了妻子,让可爱单纯的妻子厌憎疏远自己。
看来,妻子仍旧无法抗拒自己身体的诱惑……穆长沣竭力放平缓呼吸,暗夜中,烧红的双耳也不会暴露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