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他的错觉,为何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大鸡腿,正被颜玥儿虎视眈眈的盯着,下一刻,就要被她拆吃入腹了?
领兵千万的大将军,此刻乖巧的被他摆好姿势,后背抵着浴盆的一壁,两只修长的手搭在盆沿上,他低垂着头,宴云居高临下的看去,他浓长笔直的黑睫压着眼,下颌瘦削,黑发如浓墨,贴在他苍白而俊美的脸颊上,挡住了胸前依旧隆起的肌肉。
宴云暗暗感慨,大将军吃什么长大的,这里也比常人伟岸得多,和他一比,宴云自己的只算是小小一点……
灵识里的小绿苗,也跟着探头探脑,胖嘟嘟的叶片欲伸不伸的,树身来回微晃,像是怪不好意思的。
穆长沣的目光随着宴云的手移动,新娘子那双纤细却略显粗糙的手抚摸过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麦色和雪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瘫痪后,穆长沣颈部以下的身体失去了大半感知能力,但宴云指腹的触感,却透过肌肤表面传到身体的深处,这感觉非常的奇妙,好像他的身体,在宴云的接触下,一寸寸慢慢的活了回来。
宴云洗出了一身的汗,衣裳湿透,并不好立刻回到床上去,正好浴盆里还剩下不少水,穆长沣都不出门,身上只有浮灰,洗过后水也并不脏,他便想趁机也洗个澡。
洗之前,他还回头看了穆长沣一眼。男人躺靠在水红色的鸳鸯莲叶大迎枕上,闭上眼似又睡了过去,他这才放心大胆的脱掉了所有的衣裤,午后明亮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照在他褪去衣服后—纤白细长的身体上。
和弟弟穆长钧完全相反,军中将领拉着少将军去喝花酒,他盛情难却只去过一次,对纱罗、胭脂水粉和簪环妆点起来的美人儿毫无兴趣,也不想探究红罗舞裙的曼妙风光,略喝了两三杯酒,便冷着脸匆匆离去。
父母亲给他成年后安排的通房丫鬟,每每在他练武后洗浴时投怀送抱,他只觉得聒噪麻烦,告诉她们若是闲了就多扫扫地。
最后,那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被弟弟穆长钧勾搭了去,父亲勃然大怒,穆长沣难得的帮弟弟说好话,反正他也不喜欢,既然她们和弟弟……三情相悦,不如成全他们。
新婚妻子瘦得厉害,细细的臂膀一如孩童,上臂没有戴京城仕女们时兴戴的臂钏,伶仃的手腕也空荡荡的,没有叠戴金玉手镯。
纤细的手执起葫芦勺,引水自发顶冲下,新婚妻子的身量远比寻常女子要高挑的多,胸廓和腰身却异常细窄,是荔枝白的一窄条,胸口毫无起伏,平坦如京城的朱雀大街。
房间空旷而安静,穆长沣已经睡着了,午后的流光照在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他的薄唇终于有了一点血色,淡淡的红,特别可爱。
他在装女人,又不是真正的女人,大将军他真正想看到的,是真正的颜玥儿,而不是头发都没有的他。
帮大将军洗澡的时候,他的手多摸一摸穆长沣,小绿苗就欢喜的左右摇摆,肉眼可见的,树干粗了一小圈儿不说,叶片也从稀稀疏疏变得多了一点。
真正的千金小姐身量应该是很娇小的,喜好华服,衣裙上都有繁复的绣花,装饰金银,拎起来又短小,又沉甸甸的累人。
袍子穿旧了,带着一点穆长沣的味道,袖口勉起三层才勉强露出宴云自己的手腕子来,而袍角则轻飘飘的拖在地上。
灵识里的绿苗果然扭动成了S型,十个肥肥的叶片羞涩的挠了挠树冠后,就慢吞吞的,毫不犹豫的朝穆长沣中衣敞开的胸膛伸过去。
直到妻子回到身边,他才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原来结发夫妻,刚洗过干净的黑发贴近,徐徐缠绕在一起,散发出芬芳,竟是这样一种缠绵美妙的感觉。
下一刻,他发现妻子的手,从原本搂着自己胳膊,突然抬了起来,春葱般白皙的手指,微微的颤抖两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撩开他的素单中衣,五指伸开,紧紧贴在他的胸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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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夫人的亲信孙妈妈去给大将军送了一回药,本想拆穿颜玥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谁知却撞见了一场春情大戏,把她一张老脸羞得发红,手掌心托着的药膏赶紧的交代给门口守着的男仆,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佛堂走。
往常她打盹,孙妈妈便拿着个美人锤帮她捶腿;她喝药,孙妈妈亲自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药盅,吹凉了才奉给她喝;散步时,孙妈妈则会说许多闲话,将府里府外的事情都讲给刘夫人听。
谁能料到一个吏部侍郎府的千金小姐,竟跟个强盗似的,亲自动手搬东西?厨房里头五六号人,愣是没一个敢拦阻她。
孙妈妈的弟媳勤扒肯揽,几年才攒下那些上好的阿胶、鹿茸,损失惨重,心疼得找孙妈妈哭诉半宿,血都快哭出来了。
是以孙妈妈非常厌恶颜玥儿,将她白日宣淫的行为说完,又说:“夫人,按理说我是奴仆,她是官家小姐,我不该说这话。但少夫人行事也太过了。您派过去的几个男仆还没走呢,她就隔着一堵墙和大将军亲热。”
主仆二人走进林荫深处,刘夫人见立春后天气虽寒,那枯枝却渐泛绿意,晚梅花开得灿烂如霞,她孀居已久的脸也被衬得红润了些。
故去的老将军那时年富力强,英挺强壮,寝居里久不曾拿出来的海棠春睡美人屏风—那时总挡在外头,遮住里头婉转莺啼、春水泛滥的情致。
见孙妈妈瞠目结舌,下巴快掉地上的样子,刘夫人笑道:“新婚小夫妻,偶尔放肆也无伤大雅。不过,你考虑的很周到,你替我看看库房里,还有多少鹿茸、虫草、黄精,再去药铺采买些肉苁蓉、鹿鞭、马鞭,给他们送过去……”
刘夫人感慨的说:“这阵子就任她闹去,她若能怀上身子,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咱们穆家祖宗显灵了。”
回京的路途千里迢迢,少了穆家军的震慑,再巧妙的放出一点消息,不愁没有劫道路匪,教那颜小姐的双脚再也无法踏进京师。
“夫人,二少爷那边已经加派人手去打探,已经打听到他半年前的行踪,说不准再过些时日,他就能赶回府见您了。”
刘夫人嘱咐下人们听从少夫人的吩咐,她房里要什么,他们都应下来。府里没有的,回给自己再帮他们买就是。
梦境里,穆长沣仍是旧日模样,弯弓射箭,百步穿杨,城外旷野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看向长空中翱翔的雄鹰。
这个梦做过太多次,以至于翻身下马的一瞬,穆长沣总能意识到——他一旦睁开眼便又重回一个瘫子。
直到他怀中一热,脚下一绊,暖玉般的身子在他怀里拱了拱,他愕然张开眼,只见帐幔四合如烟云,怀中人一手绕过他的脖子,搂着他的脑袋,另一手则稳稳当当的按在他的胸口,一条腿从他穿旧了的寝袍下摆探出来,挂在他的腰上。
“嗯……”新婚妻子不知梦到什么,梦呓一声,鼻尖在他脸颊上蹭了蹭,手在他胸肌上揉了两把,猝然睁开眼睛。
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醒过来,眼前是大将军英俊得令人窒息的脸庞,手抚摸着他富有弹性的温热的身体。
等大将军见到真正的颜玥儿时,知道过去三个月都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那个男人还总是搂搂抱抱的,他心里头不知道该多膈应呢。
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穆长沣真正期待的新婚妻子,宴云莫名情绪低沉起来,他一骨碌翻下床,慢慢的合拢衣襟,用力的想了很久一万两金子光灿灿的样子,才又高兴起来。
直到夜幕降临,妻子用温热帕子仔细的帮他擦过脸、手和脚,细软而微微粗糙的指腹流连于他的脸、脖子和手腕,穆长沣才略略安心。
擦拭完,宴云便托着孙妈妈送来的药膏上床,他揭开白玉色的药盅盖子,顿时闻到一股子极辛辣刺鼻的药香味。
虽然是疗愈系最低等级异能者,宴云还是有一点天赋的,这药膏应该对活血化瘀、舒筋止痛有些效果。
穆长沣浮光掠影的看一眼,只觉阴影深处,似乎有一个不甚合理的东西存在,他还没理清头绪,袍子如云轻飘飘落下,少年气很重的新娘子大大咧咧的跨过他身体,坐在他的腰腹上,两手将他的衣襟分开。
没多久,宴云便累的两腮发红,他原本顾忌自身隐秘,而虚坐在穆长沣身体上的双臀终于结结实实的贴在男人结实而瘦削的腹肌上,他“嘿咻”给自己喊着号子,上上下下来回的晃。
不但大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连两道人影也投在窗纸上,让继续听命守在门外的婆子大为震惊。
这动作实在暧昧,穆长沣微微仰头,看香汗从新婚妻子的额角冒出来,流进玉色的颈窝里,妻子的脸颊如涂抹胭脂般艳丽,他微微喘着气,媚态如狐。
虽不喜欢颜玥儿,但不可否认,看着妻子娇憨天真的笑容,不假思索的否认,穆长沣的心被喜悦丝丝缕缕的侵染。
妻子太瘦了,磨蹭着自己腹部的大腿根都没什么肉,只是当妻子忙完一遭,乏力的坐下,他隐约被什么肉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蹭了一下。
他匆匆下床,绕到床后,一手扇扇子,降低脸颊火辣辣的热度,一面给自己解围的说:“我、我解个手,咱们好睡觉。”
或许是妻子的肌肤太白了,白得像新雪,惊鸿一瞥间,他甚至记得那白的透明的肌肤上的青色血丝。
只是,听着清晰的声音,穆长沣又觉得不太对劲,他耳力很佳,心思敏锐,一时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不等穆长沣想明白,新婚妻子吹灭蜡烛,又回到床上,她似乎想搂着自己的脖子睡觉,但手刚伸出,又缩了回去。
另一边,等到主屋没了动静,两个婆子回去复命,刘夫人又惊又喜的说:“儿媳妇腰杆子有劲儿就好。”
一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美貌少年,曾用那样澄澈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欣喜于他随手施舍的饭菜,并毫不犹豫的同意替嫁进将军府,颜靖臣的心中难免内疚。
颜靖臣思虑半晌,觉得他是太着急了。或许大将军还没发火,但不急,那个跋扈桀骜的男人又伤痛缠身,脾气忍不了太久。
这一点点甘味,就像某个故事里的猎人,他险些掉落悬崖,只拽着一根藤,却发现藤蔓上有一只老鼠正在啃噬,脚下深渊底,有成群饿狼环绕,而他眼前的山壁上,巨大的蜂巢正在滴落蜜糖。
她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自己,深夜等自己假装睡着后,才探出手脚和他贴贴抱抱,手指珍惜而流连的抚摸着他的胸口,珍重得像是最后一次。
而在每一个清晨,妻子就像受惊的小蜗牛,又悄悄的缩回去,蜷在床榻外沿,仿佛夜里呼吸和手足的缠绵,只是一梦而已。
这一日早晨,穆长沣看着宴云收回搂着他胳膊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身体两侧,躺得平平直直,一个不小心,又睡了个回笼觉,甚至启唇发出了很轻的鼾声。
他想碰一碰那手,就当是和妻子开个玩笑,他想攥紧那细细的五指,等妻子醒过来后,愕然发现他俩的手又攥在一起了。
也不知是重新攥住那只手,揣回怀里的欲望过于强烈,还是真有奇迹降临,穆长沣恼火至极的盯着自己的手掌良久,竟突然发现食指动了一下。
曾能轻易拉开重弓的手,直到日影徐徐朝着纸窗的另一纹菱格移动,食指才勉强抬起一寸,离妻子透着水红的指尖还差了一掌的距离。
可能是身体受过伤的关系,大将军睡眠的时间很长,这会儿还在沉沉睡着,右手看上去姿势有点怪,其他手指无力的耷拉着,只有食指笔直朝前戳。
咳咳,小树苗又长高了一点,等它成熟后,他的疗愈能力说不定就能发挥功效了——要知道,过去他的异能,连指甲盖大的小伤口都无法一次性疗愈成功,负责异能测试的人等了足足三天,才看到伤口愈合。
等有了疗愈能力,离开将军府后,他就不必抱着一万两金子坐吃山空,开个医馆能多一份收入,自愈能力还可保证他在缺少抗生素和先进医疗设备的古代封建世界,健康的存活。
宴云拧了热毛巾,殷勤地帮穆长沣擦脸擦脖子。挨的这么近,虽担心大将军发现真相后厌憎他,宴云还是没忍住,多看了穆长沣苍白英俊的脸好几眼。
他相信颜玥儿逃婚,是因为她没见过大将军穆长沣。只要她看见了穆长沣这张脸,就会爱上这个男人。
其实现在的自己,比受伤前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模样,已经差很多了。穆长沣心里有数,不能站起来的话,四肢肌肉会继续萎缩,慢慢变成佝偻、苍白、一把嶙峋瘦骨的可怖模样。
宴云帮穆长沣擦脸,擦着擦着,便见穆长沣的神色越来越悲凉,他赶紧收回手,惴惴不安的问:“我、我是下手太重了吗?”
宴云还以为他被碎骨头噎住了,慌乱间伸手说:“你赶紧把骨头吐出来,赶紧的,吐我手里得了!”
两人正亲热的吃着饭,将军府的何管家带人走进来,他咳嗽一声,说:“少夫人,我把您昨日吩咐的东西都买好了,周木匠是咱府里的自己人,您要做什么,让他做就是。”
只是大将军受重伤后,刘夫人又是让他遍寻名医,又是让他安排人四处寻找失踪多年的二少爷,何管家忙的脚不点地,内宅的事情,便管的少许多。
二少爷的落脚点如今有了眉目,附近七八百里地界内的名医,何管家也寻了个遍,昨日刚风尘仆仆的回了府,便听了几嘴闲话,说大伙儿都看走了眼,新嫁进府里的颜家小姐,竟和大将军看对了眼。
颜玥儿不想离开繁华的京都,嫁到苦寒的西宁城来,她喜欢斯文俊美的京城才子,不喜欢骑马打仗的武夫穆长沣,这些私隐,大将军得悉后,也没瞒着何管家。
再加上昨日甫一见面,少夫人又要买钉子,又要买铜丝,何管家听得是心惊肉跳,只担心这颜玥儿包藏祸心、口蜜腹剑,其实是想做一做样子,麻痹众人后,好对大将军下手。
话音刚落,何管家只觉得自己中了嗖嗖的一记冷箭,他惶然四顾,没弄错,这冷箭,正是少夫人两只清泠泠的杏眼射出来的。
亲近之人若在饮食上下毒,再容易不过,何管家趋前几步,想把羹勺接过来,谁料宴云警惕的瞪视他,一手朝后藏,一手搂紧了大将军的肩膀。
接下来的两刻钟,何管家见颜玥儿并没有自己进食,她一手绕过大将军的后颈,扶着穆长沣的脖子,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坐着,另一只手不住的夹菜,喂给大将军吃,如吃到有骨头的食物,她毫不介怀的用手去接大将军吐出的骨头。
“按照少夫人您的描述,您想要的这个轮椅,不但方便推的人,坐在轮椅上的人,也可以很轻松的用手四面转向,借力推行,还要装设挂钩,能攀爬台阶,如履平地?”周木匠问。
何管家悄悄看着大将军出神,虽然少夫人描述的是不可能发生的未来,但大将军的脸上,确实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大将军二次重伤后,何管家曾多次询问穆长沣,他是否要联络穆家军中的嫡系亲信,找出害大将军的凶手?
直到何管家涕泗横流,磕头认错,哭诉他领了老将军的遗命,却没有看顾好大将军时,穆长沣才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轮椅的表面还需继续打磨,但惯常用的轮子经过修改,果然能够轻松的四面转向,椅背上设有挂钩,若遇到台阶,挂在扶手上卡住,便可以一阶一阶的上下行进。
宴云高兴坏了,激动的抱着穆长沣说:“等做好了,我就可以带着你四处走走了!我还没逛过西宁城呢!”
趁空,何管家忙凑到穆长沣耳边,先说了几句话,又问:“少夫人的哥哥找人打听咱们府里的情况。没问出来,如今想进府探望少夫人。”
无法借机对穆长沣发难,便无法将自家和穆家彻底拆分开,这时候即便回到京城,也只会让父亲失望而已。
“少去几日军营有啥大不了的?大将军勤勉了十多年,还不许他偶尔躲个懒啊?我告诉你啊,颜家小姐人如其名,好颜色,新月一般娇媚可人!大将军刚开荤,多和新娘子亲热亲热怎么了?你看不顺眼啊?”
颜靖臣闭目细细品西宁城的茶,听着探子回报,连探子自己都越说越纳闷,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看样子,那个假冒大小姐的西贝货,竟把穆长沣伺候得极妥当?”
颜靖臣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盅,唇边凝着冷笑,西宁城附近的茶山,只会炒制出这种粗糙茶叶,过于香浓,毫无底蕴,不堪一饮。
自家探子太过愚蠢,若穆长沣若真和“颜玥儿”洞房花烛、如胶似漆,他怎会不知美貌动京城的颜小姐,已换成了个男孩子。
既然蠢笨的探子查不出真相,颜靖臣索性递上拜帖,将自己挂念妹妹不忍离去的心情娓娓道来,恳求让他这个大舅哥,能进府见一见妹妹。
没想到,拜帖刚送过去,将军府的管家便毕恭毕敬的来颜靖臣下榻的客栈,客气不失礼数的告知颜靖臣,妻兄并非外男,他随时可以入府一叙。
颜家子息单薄,只有他一个儿子,穆长沣该不会设下圈套、请君入瓮,把他诱入府中,谋害他的性命,彻底了断颜穆两家的恩恩怨怨吧?
入府的拜帖是自己亲手写的,临时变卦让人笑话,颜靖臣思虑良久,勉强笑了笑,说:“明日极好。等我见过妹妹,便要赶回京城,准备春闱考试了。 ”
何管家面上露出极耐人寻味的神情,踌躇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颜靖臣趋前一步,显出几分探究迷惘。
他心直口快,说:“我听说颜公子您还没成亲呢,您教不了少夫人。该怎么伺候爷们儿,她比您懂多了,如今少夫人和大将军成日家在一处,扭糖似的分不开,老夫人高兴得天天念佛!”
宴云不过是一颗弃子,成亲那日匆匆一见,颜靖臣也没太留意,只觉得这少年肤白清秀,在男子中身量不高,勉强可顶上用场。
回程的马车上,何管家的堂侄笑嘻嘻冲他伸手讨赏,“大伯,您早早吩咐咱们府里的人,不准和任何人说大将军的事,谁敢多说一个字,就用烙铁烧了他的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您还说,若有人套话刺探,便把一切都推在少夫人身上。方才那颜公子问东问西的,我答得实诚,说的恳切,您说,该不该赏我一吊钱咧?”
何管家冷眼旁观着,少夫人对大将军可是太上心了,偏她长得好,不施粉黛依旧天然美貌,大将军没注意到的时候,少夫人盯着他的眼神十分微妙,让何管家想起觊觎唐僧肉的盘丝洞女妖精,盘算着该怎么将大将军拆吃入腹,骨头都不剩下。
他也不想顶着半长不短的真发,晚睡早起——免让穆长沣发现他偷偷揩油,而略显憔悴的脸蛋,让颜靖臣误会他任务完成不佳。
京城仕女晨起例必梳妆打扮,敷粉施朱乃是每日的功课,穆长沣没想到,妻子拨弄着几个瓶瓶罐罐,看上去不知如何下手。
隔了好一会儿,宴云只用小指尖点了一抹胭脂,擦在他花瓣似的下唇上,双唇微抿,那艳丽的颜色便沾染开来。
临出去前,宴云又折回来,不太自然的揽着穆长沣的宽肩,说:“我去见我大哥,午饭前我会回来,喂你吃饭。”
晚上喂饭、夜里再偷偷蹭蹭穆长沣的皮肉,能量给的就很足,但早饭太短,还没蹭够,好几片叶子都蔫巴耷拉着,显然营养吸收不够。
宴云动作僵硬的抱了穆长沣好一会儿,他自己害羞的面红耳赤了还不肯松手,直勾勾的盯着灵识里的绿植,卷起的叶片徐徐舒展开一片、又一片。
被妻子紧紧抱着肩膀,穆长沣闻到他唇齿间胭脂的玫瑰香气,看到他两耳烧的通红,他微觉心酸的记住了这份悸动,当妻子尖尖的下巴反复蹭着他的颈子,他浑身上下蓦地窜过了一股诡异的震颤,震得他心口酸涩,食指似乎又动了一下。
宴云离开后,何管家忙道:“大将军,我已经安排好人,少夫人和颜公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禀报过来。”
“把人撤了,不必禀报。”他希望妻子静悄悄的走,若他知道了他们兄妹俩的计划,或许会……会去破坏掉。
离开大将军寝居,何管家生平头一遭没听大将军的话,对自家堂侄说:“还不快去?机灵点别让少夫人发现!”
安排兄妹相见的地点,在山下临近将军府正门的一处院落,宴云匆匆走下百来级台阶,刚进院子,便见花窗半开,显出颜靖臣笔挺如松、温润如玉的一道侧影。
虽是假扮兄妹,当宴云款步进屋,颜靖臣依旧红了双眼,急切问:“妹妹,许久不见,你在将军府一切可好?”
他是贵客,入将军府自然不必搜身,是以颜靖臣怀中藏了一束报信用的烟花,一旦情况不对,便会放出讯号。
涉及一万两黄金的工作,颜靖臣担心是很正常的。宴云大眼放出光芒,请大哥放心,小弟一定超额完成任务,绝不让您失望。
颜靖臣藏着寒意的温润眸子,从宴云插满簪钗的高耸假髻,掠过他嫣然微笑的脸,他似是头一遭发现,宴云本人相貌极美,绝不输给原身颜玥儿。
宴云毕竟不是真女子,领口不矜持,开得略大,露出少年轮廓姣好的细颈,透着光,能看到水蜜桃一样的细毛。
杀了宴云,假托将军府动手,带尸迅速离开西宁城,回京师复父命,请皇帝替颜家伸冤,替可怜的颜玥儿报仇,这本就是颜靖臣的备选计划之一。
“大哥?”宴云不安的又唤了一声,却见颜靖臣直起身,走到他身边,修长秀美的手朝着他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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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名的才子,即将蟾宫折桂的侍郎府大公子,怎可能突然患上失心疯,癫狂血腥的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恰在此时,颜靖臣隐约听到车轴扯动般的一声异响,愕然抬目,朝窗外望去,正好看见莹润生荫的碧纱窗外,男人冷冽锋锐的侧脸一闪而过。
颜靖臣的手如浸在寒冰地狱一般,霎时间停在半空,动也不动,青葱色的长袍后背,隐隐透出冷汗。
宴云对穆长沣上下其手,已经摸习惯了。穆长沣不能动,自然不能原样回击。颜靖臣这一触,是宴云生平头一遭被温情脉脉的抚摸,原来这滋味十分古怪,并不舒坦。
颜靖臣既知道隔墙有眼,自然不能让宴云挣扎露馅,他展开臂膀,顺势将宴云整个身子拥入怀中,一只大掌扣在少年的脊背上,白玉似的指尖宛如白蛇,隐隐陷入少年伶仃纤薄的背肉里,宴云自觉就像掉进蛛网的小小蜂鸟,顿时扎挣不得。
随即大声遮掩:“你瘦了许多,留你一个人在西宁城,为兄实在放心不下。你若不想留在西宁城,我豁出去被圣上责罚,也要带你回家去!”
若被穆长沣发现宴云真身,他就从穆家的弃子变成了证明颜府偷龙转凤、顶着圣上旨意造假的人证!
颜靖臣确实隐隐后悔,不该托大,施展一石二鸟计策,却被石头砸了脚。当初,还不如说颜玥儿突染急病死了省事。
方才何管家刚从大将军的寝居出去,吩咐自家堂侄赶紧潜伏好,听明白少夫人和兄长究竟说了什么。
这话斥责之意太重,何管家赶紧叫住堂侄,正好周木匠连夜赶工,将精细打磨完成的轮椅推了过来,穆长沣以冷漠倦怠的目光盯了那轮椅好一会儿,何管家和周木匠都以为轮椅不合大将军心意。
他领着一众仆役,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大将军搬运到山下,然后依大将军的指令,迅速的左转转、右转转,转得何管家老腰酸疼,才福至心灵的想到一个可能,连忙脚下生风的把大将军推来叙翠院。
唉,少夫人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其实想怎么关怀便可怎么关怀,大可不必戏弄自己,险些弄散架了自己一身老骨头啊。
屋里,温润修长的身影和纤秀单薄的人重叠在一起,那双只执得起笔墨却拎不动剑棍的文人的手,正扣在新婚妻子的后背上,轻轻的上下摩挲着。
想明白后,宴云忍了颜靖臣的亲昵举动,也学着他的样子,细声细气的贴耳回答:“绝对没有,放心吧!”
又扬声答:“大哥,我在将军府吃的好、睡得香,其实长胖了呢。我现在不回去,三个月后,你再来看我吧!”
他不知窗外有人,靠在颜靖臣的怀里拼命的挤眉弄眼,提醒他别忘了,三个月后来看自己,要带上尾款五千两金子啊!
“西宁偏僻,比不上京城繁华,我春闱考试在即,不能继续耽搁,我这一走,真要三个月才能得空过来探你!”
宴云答道:“大哥,你去忙你的,只要心里记得我,我便满足了。”衷心希望颜靖臣下回来,记得带黄澄澄的真金子,钱庄票据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实在感,真不如沉甸甸的小黄鱼儿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