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不若愚兄今日去万和斋摆上一桌,诸位一起过去,我们一块儿给你庆祝庆祝,江童元你看如何?”
“多谢各位好意,不必了。”江自流无心和这些素不相识却无比热情的人多做攀谈,拨开人流,只想出去。
可众人只当新晋童元是在矜持,哪里肯放行,全都挤着,纷纷想在新晋童元面前露个脸,混个眼熟。
“不像话,一个个围成墙似的挡住路是怎么一回事?有要看榜的去看榜,没要看榜的通通散开!”一声叱喝,有道沉闷而严厉的声音为江自流解了围。
江自流侧首一看,是丰文书院的夫子。
这正是刚才那个有心拉拢江自流进入书院的老夫子。
他面容严肃,眼神犀利,在一干等人脸上一扫,便如雷霆似的,将众人的闹腾劲儿扫了个干净。
顿时这些兴奋的读书人们都蔫了下去,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眼神还热切挂在江自流身上,却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开了。
“多谢夫子解围。”江自流朝老夫子拱了拱手,没再多留,拔腿便往楚年那边去了。
老夫子还想单独跟江自流说上两句话呢,根本没来得及说,人就已经走远了。
“......”看着江自流快速走远的背影,老夫子不禁一愣:“不想搭理那些人就算了,连老夫也不想理会么?这刚中头筹,正是得意的时候,这么急急匆匆的干什么去啊。”
老夫子的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因为江自流已然快步走到了梧桐树下,珍视的握住了树下哥儿的手。
树下那哥儿一身素净的蓝衫,对着走过来的江自流,仰头绽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而方才那个冷淡的江自流,在看到哥儿脸上的笑容后,也清浅地笑了一下。
老夫子:“.........”
啊这...这好像确实是有点离谱了......
哪有这么眷恋美色的后生?手里刚中的头筹还比不过美人一笑吗!?
不过只要有实力在,好不好美色倒不是最重要的,等之后把人弄进丰文书院里,做了自己的门生,一切都好说,以后多多规劝他就是了。
老夫子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其他老头怎么想的,反正他认定这年纪轻轻的新晋童元有着很大的潜力,非得把人弄进来搞到手才行!
“那几个老头也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说什么运气。考场之上向来只有实力,哪来的什么运气!何况这次考试本就比往届都难,能在难中之难里拔得头筹,可见一斑!”摇摇头,老夫子背着手,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走进了书院。
回去书院后,老夫子看到前方不远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背朝着自己,好像正在地上用手指画着圈圈。
“???”老夫子被吓了一跳,惊诧问道:“你是谁的学生?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蹲地上画圈的人缓缓回过了头。
一张青白憔悴但眼圈浓黑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眼神尤为的幽怨。
老夫子对着这张脸有些失语:“...原来是东来啊。你搁这蹲着干嘛呢?哦对了,已经放榜了,你看过了没有?虽然童元没拿到,但应该是进了吧?”
被一个外人拿走了童元,丰文书院的夫子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刺激,一个两个的都忘了去关注后面的红榜了。
听到夫子问话,蹲在地上不起的刘东来没出声,只是脸色愈发的铁青,被黑眼圈包裹住的双眼里,幽怨之气都快要浓烈得实体化了。
老夫子安慰他:“是不是不甘心哪?这很正常,我们也不甘心。所以你得抓紧了,好好努力个两年,争取两年后在乡试上把名头争取回来!”
当然,能不能争取的到就不知道了。
毕竟现在杀出了一匹黑马。
不过只要是丰文书院的人拿了好名次,那甭管是谁拿都一样。
所以千说万说,还是要把江自流弄进来才行。
思及此,老夫子又说:“对了,东来啊,那个新晋的江自流,你可认得啊?你们看上去年岁相差不大,没事的话可以跟他多走近走近,交个朋友什么的。”
刘东来:“.........”
刘东来都要恨死了:你个死老头可快闭嘴吧!
自放榜之后,蟾桂巷一改之前风貌,热闹与安静突然调转了。
原本那个日日开门关门的热闹刘家再也没开过门。偶尔有人过去敲门,里面也无人应答,看着就跟死水一样沉沉。
而一向安静的江家却热闹起来,突然多了好些前来拜访的儒生。
拜访的人之多,让隔壁老王家的人那叫一个咂舌。
他们都在这住了许久了,这么多年过来这边的人加一块儿也没这几天来的多啊!
不过热闹也没有持续太久,江家显然不是爱好热闹的,当天下午就关门不见客了。
但人们并没有因为江家不见客就不来了。
真正把结束热闹的是赵家镖局的人。
隔壁老王家不知道为什么,赵家镖局居然也有人来了。
而且赵家镖局的人来过之后,临走还留下了两个人守在蟾桂巷门口。自此后,凡是见到提着东西要进巷找江家的陌生儒生,通通被赵家镖局的人拦在了外面。
清静是又回来了,但是隔壁老王家的人都懵了呀: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啊?
直到第三天,有几个官家的人打马过来,老王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他们蟾桂巷,居然真的有人蟾宫折桂了!
一开始以为中的是刘家,可官家人马路过巷首的刘家,连个眼神都没给,径自往里走,他才知道,这蟾宫折桂的是江家呀!
震惊老王家一整天!
“江家公子中了?还是中的童元?我的个亲娘呀!!怎么没听见楚年他们说一声啊!!”
这么天大的事,住在隔壁的自己一家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在老王一家震惊的目光中,县令派来的几位官人敲开了楚年家的门,将特殊的荣誉送进了他们家中。
王家的人自打官人进了江家后就没回家,一个个扒在门缝里,眼也不眨地往那边看着。即便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心里还是觉得激动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家的门再次被打开,拿了红包的几个送喜官人笑哈哈地离开了,王家的人才把门缝拉的大了些,探出身子向江家张望。
楚年和江自流还在门口,他们看到了探出头来的王家几人。
笑了一下,楚年走过去,亲切打招呼道:“王叔,王婶,王大嫂,吃了没?”
“哎...吃了没?吃了吃了,吃了的吧。”
见楚年夫夫往这边过来,王家的人赶紧地都从家里迎了出来。
如今他们的新邻居已经大变样了,可不再是可以随意打趣唠嗑的乡下来的小辈了,而是正儿八经有了功名的大人物了!
楚年手里拿了几袋被包好的点心糖,他把点心糖递到王家婶子手里,说:“家里有了喜事,其实早该上门送喜糖的,但是前两天被外人吵得有点厉害,就缓了两天没出门,还请你们别见怪。”
点心糖被王家人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叫王婶有点不知所措。
没经验啊...
没有收过这种喜糖的经验啊。
“哎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哪里可能见怪!”老王怔怔的,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局促了。
一个激灵,老王反应过来考中童元的江自流也在呢,赶紧拉着家里人,学着街上那些文雅的人给江自流作揖:“这...恭喜江童生中榜了呀!”
江自流微微一笑,回了一揖。
竟然还回礼?
这让老王好不惊异,好不容易活动起来的脑子好像又有点迷糊了。
江自流道:“王叔你们不用这么见外,只是中了童生而已。”
王家几人:“......”
只是中了童生而已?
怎么说的跟只是去街上买了两捧菜一样?这么风轻云淡?
想想当初巷首刘家,还不是中榜,只不过是长子考进了丰文书院,就大变了个样,别提有多趾高气昂了,从此见谁都是鼻孔朝天的傲慢样......而到了江自流这,中榜了居然就是“只是中了童生而已”?
而且,说起来,江自流好像都没去丰文书院读书吧?
哦还有,他好像不是“中了童生”这么简单啊!他是第一名!是童元啊!
老王扶着脑壳,虚弱道:“...等等,我这脑子,一时间里知道了好些东西,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
“哎呀爹,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呀,就是江公子中啦,大喜的事呀,年哥儿给我们送喜糖来啦,我们收着吃嘛!”
还是王大嫂比较淡定,拉着楚年的手,笑道:“年哥儿啊,不嫌弃的话,以后还请继续来家里喝茶呀,还有呀,我之前给你肚子里的娃娃做的小鞋子再过几天就快做好啦,你也不要嫌弃呀。”
“怎么会嫌弃!感谢还来不及呢!”楚年笑着说:“虽说这几日实在嫌烦,关了家门躲了几天,但是如果你们有什么事的话,还是只要来家里说一声就好了。”
搬来这么久,王家的随和和热情,楚年跟江自流都看在眼里,怎么会因为中个榜就变了关系,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给拉远了?
听到江自流和楚年的话,王家的人心里都有些感慨。
他们心想,这大概就是他们见过的最亲和,活着的,并且就站在他们眼前的大人物了吧!
跟王家的人散了喜糖分了喜气后,没多久罗德山和马志成一家也从大罗村过来了。
罗德山来的那叫一个怒气冲冲,一进门,看见江自流,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训:“好啊!你小子!不声不响地拿了童元!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老头!知不知道老头在家等的团团转!”
江自流哪敢乱动,乖巧地站在罗德山跟前接受怒火,等罗德山发完了火,才解释说:“这两日一出门就要被人拦住,实在是不好出去,便拜托赵家镖局的人去给您送信了。”
罗德山听了一怔:“什么?赵家镖局送来的信是你让送的?我跟赵家镖局素无瓜葛,他们的人风风火火的,来了就把信一扔,我也没顾上看,竟是错过了......稀罕事了,你们跟赵家镖局的人怎么有交情?那一大帮子人可不好惹!”
“这事说来话长,大家先进屋喝茶吧!”楚年把大伙往堂屋里招呼。
“说来话长就先不说了,先讲讲考中的事吧!”罗德山火发完了气也就消了,拍着江自流的肩背,乐呵呵道:“你这臭小子,考完回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搞得老头早以为没戏了,没想到你倒好,出其不意来了这么一出,是想吓死谁啊?”
江自流浅笑:“我也没想到会拔得头筹。”
“好事!想没想到不重要,做到了才最重要!我们流儿好啊!比我那孽子可要出息多了!”
几人进了屋,罗德山,马志成,还有江自流他们三个人在堂屋里说起话,楚年则随着罗红梅去里屋坐着了。
进了里屋坐下,罗红梅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拉着楚年的手,一个劲感慨:“好,好,好,以后就是童元家的小夫郎了,我们年儿出息了,以后可有的福享了。”
楚年好笑:“享什么服,童元就是个名声,赚的能有我多?”
“......”罗红梅听得哭笑不得,指尖往他鼻子上一点:“你这孩子,在我面前这么说说就算了,以后这种话可不许再在江自流面前讲了。”
楚年弯起眼睛:“红梅婶不用担心,我们家阿流才不在意这个呢。”
罗红梅直摇头:“听说这届童生试格外难考,丰文镇只考中了七个,安河府一共也就考中十五六个......江自流拿的这个童元,可比往届都要难拿,他是个有寓for言本事的,你千万不要不当回事。”
楚年:“我当回事了呀,我也很开心呀,回家后我还好好奖励他了呢。”
罗红梅哦了一声:“奖励什么了?”
“......”楚年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就...一些普通的小奖励......”
这可不能告诉红梅婶,不然估计她得炸。
她跟马叔一样,恨不得把禁欲挂在嘴上才好。
好在罗红梅也没多想,还是欣喜地拉着楚年的手。
江自流考到了功名,他们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考中了一样,心里别提有多欢喜。
尤其是老爷子,一听到消息,当下什么事都不干了,立刻就要过来。
“以后可有什么打算?”罗红梅问。
楚年:“有,阿流说,六月份就是乡试了,他想顺便去把乡试也给考了。”
罗红梅听得一呆,脑子里转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问:“是...这个六月吗?”
“是啊,就是下个月。”楚年点了点头。
“啥?”得到肯定的答案,罗红梅登时张大了嘴,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堂屋里也传出罗德山的一声惊呼:
“什么?你说你要马上想紧接着去考乡试?你这小子,也太猖狂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无情的催更机器,无话可说浇水~
第151章 一更 “对我来说,阿流就只是阿流。”
“什么?你说你要紧接着去考乡试?你这小子, 也太猖狂了吧!”
罗德山吃惊地看着江自流,觉得这小子是飘了。
年轻人嘛,有志气是好事, 以前罗德山就担心江自流没什么理想和志气, 可是现在...他这,考中了童元之后也不能飘成这样吧!
“流儿啊,你知道乡试是什么吗?乡试和童生试可不一样啊,这两者之间虽然只差了一级,但又所差千里。童生试就如虾米变草鱼,虽然难, 但是到底能搏一搏, 而乡试,那可就是草鱼变鲤鱼, 想要到这一步,少不得下一番苦功, 是要掉一层皮肉、要脱胎换骨的。”
远的人不说,就说自家的孽子,想当初那孽子也能算是少年得志, 在书院里读了几年书, 很快就考上了童生, 也是风光了一阵子的,可是后面再考乡试, 那就跟上邢一样, 难得他几次都想撂挑子不干,根本就考不上!
马志成也对江自流的想法感到意外, 附和道:“没错, 有些人虽然考中了童生, 可是后来穷极一生,花白了头发,都未必能考上秀才......你能考中童元,说明是有才能的,将来肯定有机会考上秀才,何必这么急迫呢。”
罗德山连连点头:“拨了头筹是该得意,但切记不可得意忘形,不然只会从高处掉下来狠狠摔疼了骨头。”
这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罗德山不是不能理解江自流的心情。但小的飘忽所以了,老的就得规劝不是?
罗德山好言劝道:“急什么,你的路还长着呢,将来有的走,不要这么急功近利,把头脑子清醒下来,踏踏实实地一步步走稳了。听我的,沉下心来刻苦两年,等真正有了把握再去考乡试,不然这么火急火燎的,落榜了丢脸是小,打击了信心是大。”
“是啊,从来没听说有人刚考完童生试,同年就立刻又去考乡试的......你现在是童元了,全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你,你所做出的决定已经不代表你一个人了,往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引得他人在背后非议,你这般急不可待,若是考中了秀才自然是极好,光宗耀祖,丰文留名,可若是没有考中......那就要遭人笑话了。”马志成也跟着劝。
江自流安静坐在椅子上,听着罗德山和马志成劝他冷静的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年恰在此刻推门从里屋出来了,他说:“这有什么的,在我看来没有比实操更有效的训练了,既然阿流已经决定了要走科举这条路,那今年考是考,两年后考也是考,管他中还不是不中呢?当然,中了自然是好,不中的话,就当积累经验了呗。”
反正楚年是支持江自流的决定的。
罗德山:“......”
马志成:“......”
“天真!哪有人拿这种真枪实战当经验的!太儿戏了!”罗德山瞪眼:“倘若我们行医也是这样,病人岂不是每次都要把性命挂在裤腰带上?”
楚年:“行医和科考又不一样,行医是救死扶伤关乎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当然要熟记医书经典,做到胸有成竹才能去给病人对症治疗,可科举落榜了又死不了人。”
罗德山:“......”
马志成:“......”
这说的是什么话?
“面子没那么重要,别人的目光也没有那么重要,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和积累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楚年说:
“你们想想,有多少人为了俗世所谓的面子丢失了大把宝贵的时间?我可不希望阿流因为中了童元就背负上了什么包袱,对我来说,无论阿流是童元也好,是秀才也好,或者是一无所有的阿流也好,他都只是阿流而已。我只希望阿流永远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我会一直支持他。”
楚年声音不大,一番话说的也平静,却愣是把罗德山和马志成听得心中一震。
脸面没有那么重要,世人的目光没有那么重要,唯有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自流早已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楚年身侧,和他并排站到一起。
江自流说:“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刚考完童生试,正适应了考试的节奏,眼下乡试在即,不若一鼓作气去尝试一番才好。”
罗德山和马志成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一阵寂静后,罗德山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哎,你们两个啊,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做事情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意气用事......哎!那就去做吧!去考吧考吧!”
既然江自流有勇气面对后果,不在意后面会发生什么,那他这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也是跟着支持他了!
闻言楚年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大大笑脸:“我就知道!老爷子您果然最通情达理了!”
罗德山冷哼一声:“少来,老头我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别以为随便拍两句马屁就能哄老头开心!”
楚年笑眯眯地走过去:“哪有拍马屁,我这明明是肺腑之言,是真情实感,马叔你说对吧?世界上哪里找得到比老爷子还通情达理的人呀!”
马志成憋笑:“师父,你要是想笑可以直接笑,这么忍着多难受。”
罗德山:“......”
你小子不也在憋笑?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
把接下来的打算说完,一大家子又乐呵呵地聊起了别的,晚上,大家伙留下来一起吃了饭。
按照罗德山的想法,他本来是想做东,带大家伙一块儿去万和斋摆酒庆祝的,但江自流如今正在风头上,他又长得极为出色,但凡见过他一眼就没有认不出的,故而走到哪里都要有人跟近套两声近乎,所以不是很愿意出门,便没去了,改为就在家里吃火锅。
吃火锅也是极好的,几个人在楚年家吃过两回火锅,都对那烹饪方法奇怪,味道却绝顶的火锅赞不绝口。
于是罗红梅去了镇上,先是去了楚年的店铺,等张彩花把店铺关了门后,两个人一块儿买了足量的肉菜,拎回来,热热闹闹地吃起了火锅。
乡试在六月初,这意味着江自流五月底就又要动身前往安河府了。
不过与童生试大有不同,参加乡试的人必须是已经取得童生功名的人,故而赴考的人不像童生试那么庞杂众多,用不着两个月那么久。
但也差不多得有一个月。
临要走的前一晚,江自流和往常一样,把楚年揽进胸膛入睡。
怕压着楚年的身子,如今抱着睡,江自流都是从楚年的后背覆上去,让人背对着自己,将其整个圈抱在怀里,这样他抱得安心,睡得也才踏实。
可这晚上江自流却睡不着了。
明天就又要离家了。
虽不是第一趟出门了,江自流却比上次还要放不下楚年。
因为楚年的孕肚已经显了起来。
五个月的身孕,使得楚年的小腹已然隆起,江自流手掌覆在上面时,能感受到明显的凸起弧度。
楚年的线条柔软,腰身很细,身上的肉也不多,以前没怀上孩子的时候,盈盈不足一握,江自流每每都怕力气使的大了些就会不小心把他弄坏。
现在身孕显出来,摸在手里多了些肉感,温热的肚皮之下,仿佛还有着微弱的心跳在脉动,让江自流不由地感到奇妙。奇妙之余,又存着暗暗的忧虑。
江自流是初为人父,没什么经验,不知道阿年什么时候会被肚子里的宝宝折腾,被折腾了的话都会有哪些不舒服,即便询问过马叔和红梅婶,一遍遍得到胎象平稳的确定,还总是放心不下。
在这种时候离家而去,放下楚年一个人在家里,对于江自流来说,实在是难以割舍......
温柔的呼吸浅浅喷在脖颈上,带来湿漉漉的痒意,楚年迷迷糊糊地微睁开眼,哼唧了两声,问:“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睡...”
“应该是寅时了。”江自流轻声答道,亲了亲楚年的发顶:“把你吵醒了么?”
“没有...”楚年打了个哈欠,从江自流怀里脱出来,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都三点钟了还不睡,明天一早还要出门呢......”
“嗯,一会儿就睡。”江自流抬手轻抚楚年的脸,声音在月夜里压得低低的,像清水撞玉般喑沉。
楚年双眼迷蒙地盯着江自流看。
江自流被他这小猫一样的迷糊感给逗着了,忍不住低笑一声,凑近过去咬他的唇。
咬得不重,但确实又施了点力。
楚年被咬得酥痒,下意识张开嘴唇,方便江自流进来。
可江自流并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继续描摹着楚年的唇形,温柔地浅浅地亲吻着他。
这个吻就像做梦一样甜蜜,在梦里他好像是谁的宝贝,被无比珍视地捧在手掌心。
于是楚年的瞌睡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阿流...”楚年清澈的眸光隐隐闪动,哑声叫了江自流一声。
“嗯?”江自流停下动作,轻声回复楚年:“我在这。”
楚年没有说话,只是在被窝里往前拱了拱,把头往江自流胸膛一扎,埋了进去。
江自流顺势搂住楚年的腰背,低头亲了亲他的耳畔,喟叹道:“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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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江自流是失眠了。
可能是因为即将离家, 又可能是因为不知前程的乡试。两者相较,前者的概率应该大点。
情绪是会感染的,被江自流所感, 这会儿江自流还尚未离家, 尚且还在自己的眼前,楚年就已经提前开始想念上了。
这时不比楚年那个年代通讯方便,哪怕隔着半个地球都能随时通上话,江自流此去安河府,虽然只有一个月,却是实打实的一个月见不到面了......
“阿流...”楚年想想就觉得空的慌。
偎在江自流怀里, 楚年拿用脑袋轻轻地蹭, 双手也拉得紧紧的,恨不得拱进江自流的心脏扎下脚跟才好。
江自流没少被楚年埋头扎过, 但像这样,依恋如此之强, 仿佛柔情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头一回,立时江自流的心都快要被楚年拱化了。
依偎了一会儿后, 楚年抬起头, 去亲江自流的唇角。他亲了一口, 然后小声问:“...阿流,你想不想要?”
“什么?”江自流轻抚着楚年后背的手一顿,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想不想进来?”楚年垂下眼睛, 语速说的很快,睫毛都在抖。
楚年从来没有小看过江自流的耐性, 江自流是个极为克制而擅隐忍的人, 这点在两人正式圆房之前楚年就很清楚了。但是怀了身孕后, 这个认知又被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自打得知有孕,四个多月以来,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无论做到什么地步,江自流一定都会在最后一步停下。
哪怕有好几次已经在失控的边缘,江自流依然能在最后一步堪堪刹住,坚守住底线。
楚年有时候都要怀疑江自流的功能是不是和一般人的不一样?不然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意志力这么强大的?
楚年其实也不是特别贪欲的人,他只是格外贪恋江自流。他的鱼水之欢是和江自流一起从零起步体验的,在这方面他向来又比较放得开,所以尝过滋味后很难不食髓知味。
想到又要有一个月看不到江自流,又要每晚只能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楚年就很想和江自流多温存一点。
耳根浮上烫意,楚年手指搭在江自流的领口,说话的语速小而快:“...月份已经大了,胎象也很稳,你轻一点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不了。”没等楚年说完,江自流沉声打断了楚年。
楚年一愣。
江自流的呼吸沉重,声线却比呼吸还要沉,他把楚年从怀里往外推开了点,说:“就这么睡下吧。”
楚年:“......”
说完后,江自流便闭了眼,不再说话了。
楚年:“.........”
楚年几乎是立刻感觉到四周的气压低了下来。
楚年一瞬间有些错愕。
他感觉江自流好像生气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江自流对自己生气......
悬浮在耳根周围的滚烫热度刹那降了下来,楚年空在半空的手极慢极慢地收了回来,贴在自己身侧,揪住了身下的被褥。
楚年:“......”
所有的旖旎渴望都消散了,这会儿理智回到脑子里,楚年狠狠闭上了眼。
天呐...
他刚才在对江自流说什么啊!
他肚子里可是还揣着跟江自流的孩子啊!
五个多月大的孩子了,差不多都长出小手小脚来了吧,已经快要长成人形了,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欲.念上头,邀请江自流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