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东来还真就是故意等着的。
对于江自流去考乡试这件事,刘东来的态度是觉得可笑,非常可笑。他素来要脸,江自流这种不顾颜面赶着送去落榜的行径,在他看来跟送死也没多少区别了。
故而一改霜打茄子的郁闷和颓丧,刘东来每次都要故意选在江自流夫夫出门遛弯的时候出来,站在自家门口,用一种近乎吊唁的眼神看着江自流,啧啧直摇头。
不过有一回被隔壁老王家看到了,老王疑惑地凑过去问刘东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咱们这‘蟾桂巷’名字的由来,好像是你们家给起的吧?”
老王只是这么一问,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刘东来就瞬间变了脸色,铁青着一张熊猫脸,二话不说,回到家中,砰一下关上了大门,此后再也没露过面蹲守江自流了。
老王:“......”
老王倒也不是想过去跟刘东来套个近乎,他就是想单纯地表达一下起个好名字果然还是有作用的,这蟾桂巷的名字一起,好家伙一下子就出两个童生了,搞不好马上还要再出个秀才咧......
但是怎么刘东来话都没让他说完就跑了呢?
不过老王也不觉得奇怪。
害,刘家的人嘛,一向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雷声大雨点小的,也不知道傲慢个什么劲嘛,在看到江公子之前我还以为读书人都这样呢。”摇摇头,老王回家去了。
留下背靠着大门内侧的刘东来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过去,转眼间,已经接近楚年临盆的时期了。而乡试的结果也随之即将到来。
乡试的结果和童生试的有所不同,童生试所考人数众多,又是科考的第一道线,所以向来都是以张贴花名册的方式揭榜。
而乡试,则是在确定中榜之人的姓名后,由上面派专门报喜的人下来通报。报喜的人会穿着吉祥如意的衣服,腰上缠挂着一盘圆溜溜的大锣鼓,从进到丰文镇的那一刻起,便喜气洋洋地敲响铜锣,吆喝着喜报,一路从东市街走到中榜之人的家中。
每当这个时候,众人都会探身出来观看,没有人会觉得吵闹,他们只觉得这是一种无上荣光,恨不得近身过去沾沾喜气才好呢。
更何况,等报喜的人从新晋秀才家中出来时,一般锣鼓上面就会多了喜糖和文钱,见者有份,先到先得。
故而,每届乡试结果下来时的那天,整个丰文镇都热闹的不行,一群人跟在报喜人身后,欢天喜地的跟着前往新晋秀才家里蹭喜气。
报喜这日,很快就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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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喜这日, 很快就到来了。
“咚”的一下,宛如雄鸡高昂的啼叫,第一声锣鼓敲响在了东市街的尽头。
“来了来了!”
听到动静, 翘首以盼的人们一下子兴奋起来, 纷纷来到街上等着。
和西市街一样,东市街也是一条商街,不同的是它经营的不是百姓的柴米油盐日常用度,而是清一色的墨斋纸屋,是专门舞文弄墨服务读书人的。
所以这条街上的人们从不觉得自己是商人,而是自诩为文人, 他们对谁谁赶考去了、谁谁考中了、谁谁落榜了之类的话题如数家珍, 极其热衷于讨论。
这次江自流去考乡试之事,操盘押注押的最多的就是这条街上的人们。
故而报喜之人来了, 他们都不仅仅是看热闹,更是有一种极强的参与感——开盘了!
“肯定不会是江自流, 嘿嘿,看来今年我又要狠狠赚一笔咯。”
“来了几个报喜人啊?听声音好像是一个吧?哎,看来这届咱们丰文镇上也没人拿到名次。”
议论声中, 报喜之人伴随着锣鼓声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
等真正看到了人, 才发现并不是他们猜测中的只来了一个。
敲锣鼓的确实只有一个没错, 可是跟在带头敲锣鼓身后的,还足足有八个!
八个人排成两列, 每人着吉祥如意服, 挂红绸大锣鼓,看着别提有多喜庆。
走进东市街, 看到出来围观的一众人等, 为首的报喜之人高高昂扬起头, 又重重敲响了一声锣鼓。
在这一声之后,跟在他后面的排成两列的八人也同时敲响了锣鼓。
“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一时间里,锣声震天,密而嘹亮。
众人耳朵都被震得发麻!纷纷抬起手堵住了耳孔,以免被震聋!
但是,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看直了眼的众人左顾右盼,和身旁的其他人对着眼神。
“又有人拿名次了?!是哪家的!?”
“九!这这这不是一般的名次啊!这这这是出解元了!”
“难道...?不会吧!我可是押了五十两我的个亲娘老祖宗!!!”
可惜在这纷繁的锣鼓声里,彼此间根本听不清其他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一张张或惊愣或扭曲的五花六色的脸。
报喜的队列并没有过多给这些人眼神,他们还要忙着去新晋解元家里讨喜呢。
... ...
“来了来了!不得了!来了好多的人哦!”
从镇上回来的老王一屁股扭进蟾桂巷,还没进家门,已经激动地大叫起来。
叫完他也没进自家门,而是跑到楚年家拍起了门。
“江公子!江童元!年哥儿!快开门!我看到报喜的人过来啦!”
楚年嗖的一下打开了门,探出头来,双眼亮晶晶的:“是往我们这边来的吗?”
“错不了!错不了!咱这犄角旮旯的!除了江童元就没人去考乡试!”老王看上去比楚年还要激动,他早在镇上的议论声中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呢。
“哎呀!我提前备好了喜糖果然是明智之举啊!阿流!我就说有戏吧!”楚年的眼睛更亮了,回头去拽江自流的袖子。
江自流把他扶好,关怀道:“慢点,别动了胎气。”
老王兴奋的手都在抖,又说:“待会年哥儿你可得注意着点,来的人可多可多,闹哄哄的,别碰着你了。”
楚年直点头:“我知道,来讨喜的人对吧,没事的,我准备了好多喜糖和红包呢,到时候往外一散,大家碰不到我的。”
老王:“可多了!真的可多了!乌乌央央的,还有一堆小孩子,又是蹦又是跳的,围着那九个报喜的人前后左右的跑哦转哦,看的我眼珠子都要花了!”
楚年咦道:“怎么有九个报喜的人?不是说就一个吗?”
江自流听得也是一怔,目中划过一丝情绪,抿唇往巷子口看了一眼。
“我只准备了一份给报喜人的红包,好家伙多来人怎么也不早说啊,我赶紧给补上去!”
楚年没来得及想为什么会来九个报喜的人,一抓头,往家走去。
还好家里红包买的多!这会儿只要往里面塞钱就好了!
“慢点!别跑!”江自流一看楚年着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时候来人,赶紧去抓楚年的胳膊。
“没事没事,高兴嘛。”楚年嘿嘿一笑,搀上江自流,稍微放缓了脚步。
对于江自流考完童生试就去考乡试这件事,楚年从一开始就是支持的,并且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相信江自流可以考上。
因为江自流才不是别人口中的狂生呢,相反,他不会盲目去做没有底气的事,既然他觉得可以,那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但真的听到报喜的人过来了,楚年还是很激动。
等楚年急急忙忙又塞了八个红包,在家里已经能听到锣鼓的声响了。
队伍应该是还没过来,虽能听见声了,声音却飘渺遥远,就像是从不知名的哪个天边角落飘过来的。
江自流听得皱眉:“现在就已经这么吵,一会儿真过来了肯定更吵,阿年就在屋里等着吧。”
他怕声响太大,会吓着楚年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楚年已近临盆,孩子活泼的不行,有事没事就往他肚皮上踹上一脚,江自流很难不担心到时候一吵闹把孩子吓着了,一通乱踢,疼的还是楚年。
“你怎么回事?这要是换成人家中榜,这会儿别提该有多高兴了,怎么你老惦记着它吵不吵?”楚年笑着说。
说完又抬手摸了摸肚子:“我才不嫌吵呢,再说孩子也想看看爹爹拿彩头呀,对不对?”
江自流听楚年跟孩子说话,眼神不禁温柔了下来。
可到底是不放心的,便又说:“等拿到了进来给你们慢慢看,好不好?”
说的语气像是在商量,可说到底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出去呗。
楚年算是听明白了,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江自流把人搂进怀里,往他翘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亲,哄道:“拿进来了就只有你们两个单独看了。”
楚年:“可是这样我就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了呀。”
江自流:“以后还有许多事情你都可以第一个看到,不急这一回,好不好?”
“可是...”楚年还在试图挣扎。
江自流却咬上了楚年的嘴唇,把他还想挣扎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楚年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哪里还说得上什么反驳的话?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江自流哄着答应下来了。
楚年:“......”
可恶啊!就说美色会坏事吧!
欢天喜地的锣鼓声越来越近,外面老王也已经在频频催促了,江自流又亲了亲楚年,拿上红包喜糖之类的便出去了。
留下楚年一个人在屋子里,等的那叫一个干焦急啊,恨不得长了对翅膀,能飞出去远远的看才好。
不过虽然看不见,只是光听声音也能听到外面的阵仗有多大。尤其蟾桂巷不是什么宽敞的大地方,巷子幽长而窄,锣鼓一经敲进巷子里,便发出一阵一阵的回音,震得一圈一圈的,让人头皮都有些发紧。
不过很快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就停下来了,只还余下哄闹的人声,无比嘈杂,有喝彩的,有恭喜的,有乱叫的,叽叽喳喳,什么都有......
外面这样闹哄哄的,楚年在家哪里坐得住,他一撩衣摆,正想出去呢,就见隔壁的王大嫂过来了。
看到王大嫂头发凌乱,发顶上戴着的花都碎了一半,楚年惊讶问:“这是怎么了?!”
王大嫂惊恐道:“...太、太多人了!想挤进你们家都难啊!”
楚年:“......”
喘了口气,王大嫂扶着头顶的碎花,理了理头发,说:“是江童元让我进来陪你的呢,他说怕你坐不住,一会儿别跑出来了。”
楚年微笑:“.........”
王大嫂拉着楚年进了屋:“真的太多人了!比过年人都多!巷子里都要装不下了!”
她一面说还一面拍拍心口,实在是,从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楚年知道自己是甭想出去看了,坐下给王大嫂倒了杯茶,问:“有没有听到成绩呀?”
“成绩...不清楚呢?不过我听他们改口喊江童元江解元了,这是不是就是成绩?”王大嫂对这里面的学问并不清楚。
可是楚年清楚啊!
听到“解元”,楚年嚯的一下站起了身。
这把王大嫂吓了一跳:“怎么了?”
楚年惊呆了:“解元?我们家阿流...该不会是个天才吧?!”
楚年一直知道江自流很聪明,但是聪明是一回事,应试又是另一回事,在这科考如渡劫一样的时代,江自流的表现......实在是厉害到近乎可怕了!
过了会儿时间,外面的聒噪欢呼渐渐消停了下去,似是人群已渐渐散开离去。
再过了会儿,江自流从外面回来了。
江自流手里捧着一方檀香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他的殊荣。
看到人回来,楚年弯起眼睛,同他打趣:“江解元?”
江自流好笑:“是不是叫错了?”
楚年笑意更深,一歪头:“叫错了?那江解元想让我叫什么?”
楚年一笑,唇角边上便开出一朵小梨涡,在他稍显圆润的脸上绽放着,别提有多可爱,即便江自流已经无数次欣赏过这种可爱,还是每每都很有一种上手去按上一圈的冲动。
把装着头筹荣耀的檀香盒子交到楚年手里,也顺势握住了手心,江自流说:“还是要叫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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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蟾桂巷的动静如此浩大, 巷首刘家的人如何会不知道?即便大门紧闭,闷在家中,刘东来依然被外面声势浩大的动静震得头痛欲裂。
曾经无数次在刘东来幻想中出现的场景, 在今日走进了现实, 可走进的并非是他的现实。刘东来怎么也想不明白,江自流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舞弊了!他一定是考场舞弊了!收买主考官了?他们家一定是收买主考官了!”刘东来红着眼睛在家里大叫。
江自流得中解元的事几乎是风一样刮遍了丰文镇,就在报喜之人离开不久,刘东来扔在发疯的时候,那些明里暗里关注着的、为此下过赌注的,以及丰文书院的那一批, 陆续全都知道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天纵奇才啊!”
“真的假的?有没有可能是搞错了?”
“......”
争论声空前热议, 酒肆茶楼,长街人满, 没有人不提两句的。
下午时,更是连丰文书院的人都出动了, 直往江自流家去。
这一次来的,不仅仅是书院下的得意门生了,连老夫子也亲自来了, 来的还不止一个, 还有当初童生试时最看不惯江自流的那个。
丰文书院的夫子们携门生们一齐出动, 被路上的行人瞧见了,那叫一个稀奇。
等一行人来到蟾桂巷口, 巷口外已是人满为患。
之前赵家镖局只派两个人就差不多能维持住秩序了, 这会儿派了三倍,才勉强让这些红了眼睛的狂热分子们走开。
有的脸皮薄的, 被拒见了也就走了, 可有的脸皮厚的, 那就跟黏人的糖块一样,根本不听劝阻。
“无妨无妨,不劳各位镖爷费心,我等就在附近等着就好了,江解元总会出来的嘛。”
赵家镖局的人:“......”
真是,平日里瞧着一个个知书达理的,没想到这么执着倔强!
丰文书院的老夫子见状,负手上前,面容威肃,对着赵家镖局的人高傲冷哼道:“难道老夫几个也进去不得吗?”
谁能想到丰文书院的老夫子亲自来了呢!
赵家镖局的人表示也不知道啊!
“这...要不二位夫子等候一会儿,我去问问我们少当家?”
“胡闹!不过一介解元!老夫竟然见不得?还得问过镖局之人?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赵家镖局的话是王法吗!?”暴躁点的那个老夫子直接怒气冲冠,就要把守在巷口的镖人推开。
可镖人身强力壮,又怎么是他一个年迈老书生推的开的?
只不过镖人也不敢把老夫子伤到了,犹犹豫豫间,在外面拉扯了起来。
这么一拉扯,叫刘东来听到了动静。
刘东来急忙打开家门走出来,对着那镖人斥道:“放肆!你是个什么身份!竟然敢对夫子无礼!”
丰文书院的老夫子们最低也是举人身份,确实是没人敢对他们无礼的。赵家镖局在丰文镇上虽然颇有威望,无人敢得罪,但那到底是当家的和少当家的们,仅凭他们几个镖人,没有当家的们的命令,也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一个惺忪,露了破绽,叫老夫子们带着门生给钻进了巷子。
进了巷子后,那暴躁老夫子还是气不过:“粗鄙之辈!竟勾结这些武夫之流!”
另外那看好江自流已久的老夫子笑哈哈地打圆场:“可你还不是愿意让他进书院了?”
“哼!看在他确实有点才能的份上罢了!”
老夫子都来了,刘东来自然要跟在他们后面,他跟在后面,听到夫子们对江自流的夸赞,面容差点又要扭曲了,可还是只能强颜欢笑,陪着一同前往。
再说楚年打开门,也没有想到来的是丰文书院的夫子们,一时间有些狐疑,问:“几位夫子光临寒舍是...?”
暴躁老夫子不屑得跟一个哥儿说话,把头撇开了。
另一个夫子知道江自流好像爱夫郎比爱功名更甚之,心中虽然颇有不满,但为了计划,还是让脸色看起来和颜悦色些,说:“不请我们进去说话吗?”
刘东来跟着说道:“能让夫子们亲自上门,这是你们的荣幸,还不快叫江自流出来!”
“东来,退下。”和善老夫子一改面上表情,把刘东来摁住了。
“......”楚年嘴角一抽。
江自流此时也过来了,看到来访的这些人,他眸中闪过些不悦。
但是和丰文书院也纠缠的够久了,既然今日连夫子们都来了,那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请进吧。”江自流让他们进来了。
此时已值夏日,几个人踏进江自流和楚年的家,看到的是满院的繁花,盆景,郁郁葱葱,灼灼盛开。
甚至还有只黑猫。
这哪里像是一个埋头苦读的文人的家,简直像是大姑娘的花房!
皱起眉头,暴躁老夫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一盆松木盆栽的后面又窜出来一头大狗!
暴躁老夫子:“!!!”
黑黄的狗高大威猛,无声无息地窜出来,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半个魂都没了!哪里还想起来要说什么!
进了堂屋,楚年便要去厨房端些茶水过来。
他们虽然不见客,可既然客人已经到了家里,那基本的招待还是要有的。
“阿年,你去屋里休息,这里我来就好了。”江自流哪里会让楚年受累,不等他要去动手,便拉住他的手腕,将人送进了里屋。
一行人:“......”
暴躁老夫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楚年察觉江自流有自己的打算,便也没跟他争这个,乖乖地待进里屋了。
在里屋里也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
无非就是让江自流入学的事。
不过这两个老夫子说话还挺有趣,一夸一贬,一说一捧哏,都快赶上说相声的了。
只不过说相声才没他们这么高的优越感才是呢。
虽说是找上家门来请江自流去丰文书院读书,两个老夫子的话里行间还是充满了高高在上的骄傲,说的好像是不惜下驾过来赏赐江自流这个机会似的。
这可把楚年听得直撇嘴:两个老年傲娇,想当初我不清楚丰文书院时,哄了半天都哄不走他,你们这么说能把他说动才怪!
果然,江自流平静地拒绝了。
又被拒绝了一次,和善点的老夫子痛心道:“你可是还在介怀当日举荐之事?这事确实是那几个秀才草率了些,不过他们年纪都没那么老成,会看走眼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你也迈进了秀才之列,何须再跟他们计较呢?”
“没有的事。”江自流淡淡道:“只是我和贵院理念不太相同,入院并不合适。”
“哪里理念不同?你说来看看?”
江自流:“我以为,凡书院,教书育人也,非以门第出身挑选生源,而是准许有上进好学之心者皆可入学,才是上策。”
“嗤,天真。要你这样说,若是人人皆想上进好学,岂不是人人皆可读书?”
“正是如此。”江自流没有否定:“最早的先贤孔子,座下弟子三千,不论门类,皆跟随在先贤身侧倾听学理,先贤为此还提出过‘有教无类’,怎么到了如今,反倒是固步自封,愈发地不如过去了?”
江自流道:“在我看来,只要有好学之心,无论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学,便是女人和哥儿也可以。”
“乱套了乱套了!你这是连纲常都不顾了?”暴躁老夫子一敲桌面,问道:“老夫问你,假使有朝一日,你上朝为官,在圣上面前,也会说这种话?”
“自然。”江自流:“文以强国,百姓多慧,国之将兴。”
老夫子一脸复杂,连连摇头,欲言又止。
若真如江自流所说,人人皆可入院读书了,那他们这些读书人又和常人有何不同!?若真大开民惠,谁还愿意做最下等的人?!
江自流莫不是在想着天下大同?天下大同不过是个至高理想罢了!倘若真的能实现,早该实现了!
江自流正想让他们打消掉心思,以后别再想着拉拢自己这事了,还没开口,外面又有了敲门声。
又有谁来了?
江自流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堂屋里或坐或站的丰文书院的人,心说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一起来吧,一起说清楚了就是。
“诸位稍坐片刻。”起身,江自流出去打开了院门。
一打开门,看到的是几张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也是儒生打扮,但是看起来和巷口外那群人不大一样。
“这是江解元家没错吧?”来人揖礼问道,问完了也没等江自流回答,一笑道:“想必你就是江解元了吧?鄙人安河府鸿鹄书院门生杨俊成,这是郑承之,这是陆九岭,也都是鸿鹄书院的门生。”
江自流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安河府鸿鹄书院?”
杨俊成笑道:“不错,江解元应该还记得梁明远吧?也是鸿鹄书院的,与你同一个考场的那个。”
“自然,梁兄可还好?”江自流让开一步,请几人进家说话。
“噗,梁明远那急性子,带病赴考,谁听了不说句担心?但是乡试一考完他的病就好了!不过在知道你中了解元之后又病了,哈哈哈...哦你别误会,不是因为你抢了他的解元害他只拿了亚元气病的,是他这人身体就是这样,遇到什么情绪波动的事就容易生病,问题不大,估计过两天就好了,他病了来不了,还托我们给你带句恭喜呢。”
杨俊成笑着说完,刚想进到江家,却看见江自流身后不远处闪过了几道人影。
“江解元家中有客吧?也是,巷子口门庭若市,都是排着队要做客的人呢...那我们几个便不进门多做叨扰了,把家师吩咐的事情带到便走。”
这个叫杨俊成的还说别人是急性子,他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又是不等江自流回答,就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封密封的书信交给了江自流:“家师刘昭义,前安河府刺史,现任鸿鹄书院院长,这是家师的举荐信,希望江解元能来鸿鹄书院。”
江自流一愣,看向被塞入手中的举荐信。
“江解元,你会来的吧?”郑承之把杨俊成推开,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总听梁兄把你挂在嘴边,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若你能来鸿鹄书院,我们就可以一起煮茶论道了!”
“是啊,江解元应该不会辜负家师一番好意吧?家师这辈子只亲笔为三个人写过举荐信,你就是那个第三人。”
江自流哪想到鸿鹄书院的人不远众里过来送举荐信,他这边还没推辞完丰文书院的呢。
丰文书院的那行人在江自流离开堂屋后便也跟着出来了,他们很惊讶又有人进巷子里来了。
毕竟蟾桂巷被封成那样,连他们进来都费了一番波折,这会儿又有人进来了,不得看看身份?
两个老夫子虽说是没走的太近,但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呢,从听到安河府鸿鹄书院的字眼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听到鸿鹄书院的刘昭义、刘前刺史,派门生上门送来了亲写的举荐信,更是大吃一惊。
鸿鹄书院,那是什么地方?!
若说丰文书院是丰文镇周边读书人心中的圣地,那鸿鹄书院说是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也不为过!
天下有三大书院,鸿鹄书院便是其一!
和善点的老夫子瞳孔颤动,顿时觉得馋了许久的香馍馍就要飞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冲着来的几个鸿鹄书院的门生说:“怎么鸿鹄书院要人都要到丰文镇上来了!?”
另一个暴躁的老夫子的表情更难看,跟上来说:“江解元爱妻身怀六甲,众人皆知江解元爱妻如命,这种时候,他是万万不会再出远门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镜子陶,西柚味的小朋友,呐呐呐,夏×2,无话可说,沈秋寒,凛冬的浇水~~
第157章 表字慕年 在绝对的惊才绝艳面前,一切为之让路!
另一个暴躁的老夫子的表情更难看, 跟上来说:“江解元爱妻身怀六甲,众人皆知江解元爱妻如命,这种时候, 他是万万不会再出远门的了!”
他开始还不屑得跟楚年说话呢, 这种时候倒是记得把楚年搬到台面上来了。
“这是?”听到两个老夫子的话,杨俊成先是一怔,随即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几个年轻人身上的统一服装,心下了然了:“原来是丰文书院的夫子吗?学生见过二位夫子。”
杨俊成几人彬彬有礼,两个老夫子可就没这闲心雅致承他们的礼了。
他们这正劝江自流劝的好好的呢,安河府的鸿鹄书院来什么人呐!
真是净捣乱!
杨俊成惊讶道:“江解元是丰文书院的门生?”
不对吧?没听梁明远提过啊......
旁边郑承之说:“不应当。要是江解元是丰文书院的学生, 理当是他去登门拜访夫子, 怎么会是夫子来他家府邸?”
郑承之说的有道理。
杨俊成悟了。
估计丰文书院是在做跟他们一样的事,也是来请江自流入院读书的呢。
这么一来, 杨俊成的急迫感就上来了,心说还好来得巧, 万一来晚一步,江解元已经答应了丰文书院,自己岂不是完成不了老师的交待?
但他转念又一想, 丰文书院和鸿鹄书院, 两者之间的差异就如同麻雀和鸿鹄, 谁轻谁重,不用想都知道, 江解元难道还拎不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