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流一夜未眠。
次日, 罗英卓来到家中,见江自流情绪不高, 问怎么回事,知道后,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把侄女送我那就是了,我来带。”
江自流:“......?”
看到江自流眸中一闪而过的不信任,罗英卓噎了一下,说:“...你别说,我真带过孩子,以前帮忙带过阿妞。”
阿妞那性子,小时候真的是有点野。
罗英卓心说他连阿妞都能带,还带不了乖巧的小喜鹊么?
江自流心情有些微妙。
对着罗英卓这张神情散漫的脸,他实在很难把他和“带孩子”联想到一起。
罗英卓挑眉:“不信?不信今晚我留下来带给你们看看。”
江自流:“......”
到了晚上,罗英卓真的留了下来,要给他们俩带孩子。
这可把楚年吓坏了。
不知道罗英卓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要折磨孩子?
更没想到的是,江自流半推半就的,居然还真敢同意让他试试?
江自流:“...反正,我们在外面等一会儿就是了。”
江自流打算守在门外听一会儿,要是不行,随时进去救场。
楚年如临大敌。
但也勉强同意了。
跟小喜鹊说过晚安道别,两人把她交给了罗英卓。
楚年对罗英卓一点希望没抱,觉得他就是心血来潮,闹了呢不是。
肯定是要救场的。
然而,隔着门等了会儿,想象中的哭闹并没有传来,反而是隐约的笑声。
再一会儿,笑声也没怎么听见了,罗英卓的声音也渐渐低到没声。
一切归于平静。
罗英卓拉开了门出来,看着外面神情复杂的两人,往边上一靠,挑起眉梢:“怎样?服不服?”
楚年:“......”
江自流:“......”
“...就挺离谱的,你连老婆都没有,居然会哄孩子?”楚年表示很震惊。
罗英卓翻了个白眼“...哄孩子跟有没有老婆有什么关系?”
楚年问:“...我能采访一下你吗,你是怎么哄的?”
罗英卓:“这我能告诉你?”
楚年:“......”
不过就算罗英卓真的把小喜鹊哄睡着了,楚年也不可能放心他带孩子啊。
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而且谁知道是不是巧合呢。
但罗英卓是真的稀罕小喜鹊,次日回去安排了一下,竟过来楚年家住下了。
一连几日,罗英卓白天陪小喜鹊玩,晚上哄小喜鹊睡,无一失手。
楚年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毒舌刺头的家伙,怎么意外地讨小孩子欢迎呢?
奇怪的发现增加了。
江自流倒是挺高兴。
江自流之前和楚年一样,对罗英卓并不抱什么希望,可谁想小喜鹊跟他相处得这么好?
掂量一二,江自流跟楚年说了打算:“跟女儿商量一下,让她跟罗兄住一阵子,我同你一起去松江府,好不好?”
楚年:“......”
江自流:“你一人去外面,风吹雨淋,舟车顿转,我在家会夜不能寐。”
楚年:“.........”
到底要说多少次哇,我明明不是一个人去!
可是对着江自流一双漆黑眼眸,楚年想好的一堆反驳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了。
“...好吧。”楚年同意了。
最终,两人决定把小喜鹊暂时托付给罗英卓,一同前往松江府,尽量快去快回。
罗英卓没有把小喜鹊带回城内自己家,而是留下来陪伴照顾她。
他知道头几天会是小喜鹊最不习惯,最想念大人的时候,故而把事情往后推了推,耐心地带着她玩,给她找来了许多新鲜玩具,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和精力。
期间也有过折腾哭闹,所幸,都被他化险为夷了。
跟小喜鹊朝夕相处的日子,罗英卓是越发地喜欢她。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可爱,乖巧聪明的孩子,心都要化了,恨不得直接一个麻袋把她装走,趁着还小养成自个儿的女儿。
罗英卓为小喜鹊搞来的玩具多种多样,恨不得把所有能搞到的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
然而,他发现小家伙最喜欢玩的是库房里的草药。
楚年做胭脂水粉的买卖,家里多是草药研磨而成的粉末,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什么色儿的都有。
楚年看得紧,从不让小喜鹊碰这些东西。
如今楚年不在家,小喜鹊便软磨硬泡得缠着罗英卓带她去库房,然后抓些粉末,在手上抹上厚厚一层,四处跑动,往墙上地上乱涂乱印,弄得到处都是痕迹。
这要是一般人,看到墙上地上被弄得如此“凄惨”,断然不会再放任她继续了。
可罗英卓何许人也?
唯恐天下不乱者。
不就是点材料么,闺女喜欢玩,楚年这做阿爹的居然不让她玩?
真是太狠心太过分了。
罗英卓:“反正你阿爹不在家,你想怎么造作都行,大伯让你玩个够。”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建立起了更加丰厚的感情!
老管家福叔见状都快要急哭了。
一来是怕夫人回来气死。
二来是这些东西毕竟是药草,都说是药三分毒,小姐这么点大,要是玩的时候不小心吃进嘴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老管家几次三番,苦口婆心地劝阻罗英卓。
罗英卓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可奈何小喜鹊就喜欢玩这些?
这要怎么着?
他想来想去,忽然想到绘画之丹青,似乎和这些粉末还挺接近?
于是让人买来大量丹青,看看能不能做以替代。
替代的很成功。
小喜鹊很喜欢。
看着乱揉丹青,每天都把自己染得五颜六色的小喜鹊,罗英卓不禁陷入沉思:
这小东西,莫不是,喜欢画画?
“喜鹊,别乱玩了,大伯教你画画吧。”
这日,罗英卓为小喜鹊布好笔墨丹青,无意中提早将她引上了一条路。
楚年和江自流一起去松江府时, 其中有段只能行船走水路。
当时,站在江边渡口,看着望不到头的青碧水面,和几只半靠着岸半荡在水面的扁舟客船......
楚年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知道年代所限, 对交通设施的要求不能太高, 可这江这水这船, 真的怎么看怎么没有安全感!
想到要乘这种脆弱的木制船在江上漂浮两天,楚年已经开始提前忐忑了。
楚年悄悄瞄了一眼江自流。
江自流迎江而立, 面色淡然, 眉眼若画。
捕捉到楚年的偷看,江自流朝他递去目光, 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远山黛色都不过如此。
牵起楚年的手,江自流说:“我们也上船吧。”
江风中感受着手上温度, 楚年飘忽起伏的一颗心蓦然定了下来。
不过就是江渡,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嗯,上船吧。”楚年笑了一笑,扣紧了江自流的手。
两人上船后没一会儿,船夫抛了锚启程。
江上无风,水波平静, 小舟悠然去, 一切皆好。
... ...
到了晚上,江上起风了。
楚年在船舱里, 隐约听到外面的人说话。
“看样子,搞不好一会儿要下雨。”
“放心, 下雨也下不了多久。”
“不怕下的久, 只怕下的急,怕刮大风......造孽, 水都黑了,明明看了天象,怎么说变天就变天。”
“......”
听到他们的对话,楚年的脸都快变绿了。
不会吧不会吧?
真就怕什么来什么?
他就想安安稳稳地渡个江哇,怎么现在听起来好像又是风又是雨......
若一会儿真的风雨大作,江水滔滔,这小小的一叶舟还能不能平稳穿梭?
楚年:“......”
感受到船舱里的气氛逐渐焦灼起来,闭目眼神的江自流掀开眼皮,一看,果然,楚年坐在他对面,面容忧重,陷在某种沉思中。
江自流换到了旁边的小床上坐下,轻声唤他:“阿年,来我这里。”
船舱里的空间并不大,坐下时还好,站是无法站直的,躺下虽是可以,却并不见会舒服。
尤其这小床,说是床,其实也就是轻实木搭起来的简易木板。
楚年上船以来一直没觉得困倦,在江上飘啊飘的,也没心思睡觉,所以还没过去过。
现在听到江自流叫自己,他勉强把心中的烦躁往下压了压,听话地过去了。
靠着江自流坐下,楚年问:“你困了吗?”
江自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往边上挪了挪,拍拍床板,示意楚年上床。
楚年说:“我不困呀,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嘛,这床又硬又小,你一个人睡估计都不舒服,要是再加上个我,就更别提了。”
江自流笑:“若不加上你,我提都不会提。”
楚年:“......”
“上来躺一会儿吧。”江自流劝道。
楚年是真不困。
也不知道江自流怎么想的,非要拉着他睡觉......
要不是深知自家美人的性格,楚年这脑子里,差点要不合时宜地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但到底还是上了床。
反正坐着也烦,躺着也烦,在哪烦不是烦,躺会儿就躺会儿吧。
楚年躺上床板后,江自流也紧挨着他躺下了。
这床是真的小,两个人躺上去,是连翻身都没法翻,楚年刚要吐槽两句,腰上一紧,已经被江自流牢牢扣在怀中抱住。
楚年一顿。
江自流把他揉进心口:“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闭上眼睛随便跟我说说话。”
声线温朗而沉稳。
说话间,楚年可以清楚听到他胸膛的震动。
吐槽的话瞬时就不想说了。
怕说出来,太煞风景。
唇角忍不住翘起,楚年慢慢抬起手臂,穿过江自流的双臂,环抱住了他的背。
不想睡觉。
也不想说什么话。
就想贴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
两人的心跳声混在一起,一开始还此起彼伏,到了后面,频率渐渐变成了一样,融成了一脉,分不出彼此。
江自流温柔地轻抚着楚年的背,微启的唇悬在他额心,只要往前凑近一毫,便能亲上。
怀抱太温暖而诱人沉醉了,信誓旦旦不会困的楚年,萌生了睡意,打起了瞌睡。
可就在这时,雨来了。
雨水倾泻到了船顶,噼里啪啦地溅开,仿佛直接掉在头顶,发出钢珠乱蹦的声响。
楚年刚温养出来的瞌睡瞬间被赶跑了。
感受到怀里的身躯绷紧了,江自流丝毫未动,依然不缓不慢地抚着他的背脊,诱哄般跟他耳语:“闭上眼睛,睡一觉,等你睡醒外面的雨就停了。”
楚年:“......”
楚年没说话,抿着唇,手指攥住江自流的衣裳,只是紧紧攀抱着他。
风雨大作。
舟在江上不安地摇晃。
偶尔还能听见外面船夫的几声短促叫骂。
江自流岿然不动,如僧入定,不为风雨飘摇左右。
楚年偎在他怀中,耳边是他始终如一的心跳。
心中升腾起的微弱恐惧,还没来得及扩散放大,便被江自流沉稳的心跳声覆盖踩灭了。
好像只要有江自流在,别说恐惧,任何负面情绪都无法趁虚而入。
把脸往江自流怀里埋了埋,扎的更深,楚年闻着令他安心的松香,在外面这样的环境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来时,风雨果然已经停了。
天光微茫,江风湿润,幽远的地方传来不知是隐在哪座山里的寺庙晨钟。
江自流长睫颤动,歪过头,在楚年耳鬓烙下一枚亲吻:
“早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画上终章,彻底完结啦。(鸽子瘫)
感谢大家的支持陪伴!
祝大家开心快乐,有缘我们以后晋江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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