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看见了,楚年疑惑问:“这是什么?”
“不知。老朽试着想将其拽出来,却怎么也拽不动,想必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东西露在外面的部分,有一点边角已经被火焰燎到过,烧坏了一小部分,但依稀可以分辨,应该是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
楚年沉吟:“遗书?”
老郎中脸色臭了下去:“哼,二八年华,竟然自取灭亡!”
楚年:“...我也只是猜的。”
说是猜的,但也不全是乱猜。
那火势大成那样,哥儿都没有醒,说明在火烧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完全昏迷了。
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用炭还不知道吗?能弄成这样,多半是故意的,是在试图自杀。
也好在后面不知炭火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在熄灭之前把房子给点着烧了起来,不然谁会知道有个哥儿在里面自杀?
如果不是这场火,这哥儿一个人居住,这会儿又是隆冬,可能就会这么静悄悄地死在屋子里,直到春来尸体腐坏了才会被人发现了......
“那就看看究竟是不是遗书吧,你们一问三不知的,老朽也得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才好啊。”老郎中说着,又去扣哥儿手里的东西。
扣了半天都扣不下来。
明明人都陷在昏迷里,却死活不肯松开手。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弄了半天,老郎中让楚年抓住哥儿的手,最终自己一点一点从缝隙里把东西扯了出来。
是一个被烧坏了的锦囊。
没有主人死死的捏住,锦囊轻易地就被老郎中打开了。
“里面有东西,是张纸...还真是遗书不成?”老郎中明显不喜欢自取灭亡之辈,语气都不快起来。
但等他把烧得还剩一半的纸拿出来,展开看了之后,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这......”
“这怎么了?”楚年疑惑道。
“这...这好像,是丁秀才的字迹啊......”老郎中古怪地看了眼依然不省人事的哥儿:“他跟丁秀才是什么关系?”
又是丁秀才?
丰文镇上到底有多少个丁秀才啊。
楚年问:“是哪个丁秀才?”
老郎中道:“还能是哪个丁秀才,丰文镇上统共就一个丁秀才,正月十五要跟赵家镖局家的小公子成亲的丁浩远。”
楚年:“......”
看了看哥儿,再看看老郎中手上烟熏的碎纸,楚年表情也变得有点古怪,他凑近问:“纸上写了些什么东西?”
“私自看别人写的情书不太好吧。”老郎中把碎纸往旁边一拿,没有让楚年够到。
“情书?”楚年冷呵一声:“是情书是么?”
老郎中:“......”
江自流在边上看不过去了,说:“要不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让病人安静地休息一下吧。”
老郎中点点头,收起碎纸,重新装回到锦囊里,放到了哥儿的枕边:“公子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楚年眼疾手快,趁老郎中不注意,把锦囊抄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三人出去后,老郎中先是给楚年二人说了一下哥儿的病况,但他说的有些心不在焉,估计是被突如其来的酷似丁秀才笔迹的情书搞糊涂了,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年心中也闪过了许多想法。
他想到话剧班子首秀那晚,他们回去的晚了,在蟾桂巷外面遇上了丁秀才。
那时只以为丁秀才是去见刘东来的。
可恰巧也就是那一晚,才第一次瞥见了从未露过面的第四户住户站在家门外面露了面。
哥儿手里还有丁秀才的字迹...甚至是情书......
丁秀才那晚根本就不是去见刘东来的,而是去见这个哥儿的吧?
难怪穿的一身黑,跟做贼一样。
这哥儿莫不是他偷偷养在偏僻地处里的外室?
光是想想,楚年就觉得这个丁秀才实在是太屑了!
一边跟赵家镖局的小公子谈婚论嫁,一边还在私底下养着别的外室......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渣男啊!
这件事必须要让赵文君和赵家镖局的人知道。
楚年藏好了锦囊,这个就是证据。
... ...
下午的时候,医馆的人按照地址找去楚年他们家,告知那哥儿已经醒了。
楚年和江自流又去向医馆。
其实原本楚年是一离开医馆就想去赵家镖局的,但是被江自流拦下了。
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但楚年暂时也只是猜测。
在人醒之前,在真相弄清楚之前,这么贸贸然地就跟赵家说这种事情,万一引起了误伤怎么办?
关心则乱,被江自流这么一说,楚年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冲动了。
稍微冷静了下来,楚年打算再等等看。
反正锦囊现在在他手里,铁证如山,真要是有点什么,丁浩远别想把自己摘出去。
快到医馆之前,楚年和江自流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这人外表看上去端正俊秀,儒雅随和,满卷的书生气质。
楚年不认得他,但江自流认得。
正是一直活在楚年耳朵里的丁秀才,丁浩远。
听到了那么多回丁秀才的大名,这次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丁秀才站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巷子里蓄满了阴影,他拦下江自流,开口道:“江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的语速很慢,语调也很平静,对江自流发出邀请。
江自流没有应声,而是看向楚年。
楚年打量着丁秀才。
他觉得丁秀才可能已经听到什么了,不然为什么要提前在医馆的去路上拦下他们,还要找江自流借一步说话?
可是蟾桂巷地处偏僻,虽说昨夜的火势惊动了附近的人,但要说那么快就传遍了丰文镇,是绝无可能。
尤其据说丁浩远已经正式搬进赵家镖局入住了。
赵家镖局和蟾桂巷更是所隔甚远,若是没有提前安排眼线,或者私下里时刻注意着,更是不容易这么快知道。
“江弟?”没有得到反应,丁浩远又招呼了他一声。
江自流见楚年没有吭声,淡淡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丁浩远闻言扫了一眼楚年。
江自流道:“你要和我说话,没什么是我夫郎不能听的。”
听到这话,丁浩远眸色暗淡了一下。
但他即刻间就恢复了自如的神态,说:“那丁某便直言了,这些日子,丁某想了许久,觉得以江弟之才华,还是应该进入丰文书院读书,丁某愿意出面向书院举荐,不知江弟意下如何?”
楚年:这货绝对是听到什么消息了。这是心虚了。想要收买江自流呢。
楚年对丁浩远的恶感又加一分。
江自流冷淡道:“多谢好意,可我无心去书院深造,就不劳烦了。”
丁浩远一愣:“...可是——”
楚年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住在蟾桂巷的那个哥儿,那天晚上,你是去见他的吧?”
还是开门见山吧。兜兜绕绕的有什么意思吗。
丁浩远抿起了嘴唇,没有出声。
那天晚上他从蟾桂巷出来,撞见了江自流。
以往他深夜出入蟾桂巷,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可偏偏那天晚上,遇见了江自流。
不知道为何,从那天晚上起,丁浩远心中便充满了不安。
‘藏了许久的窗户纸,可能要被人捅破了。’
丁浩远心中涌起的这种思潮,婚期愈近,泛滥愈凶。
楚年又道:“那个哥儿烧炭自杀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这话一出,丁浩远由衷一愣。
楚年抬眸:“你别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起火了...可是不知...”只一瞬间,丁浩远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你是说,他是自己自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
谢谢无话可说的浇水~
第143章 私情其二 夏蝉
“我知道起火了...可是不知...”只一瞬间, 丁浩远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你是说,他是烧炭自杀的?”
楚年:“那你以为呢?”
丁浩远站在巷口的阴影里,无比难看的脸色, 使他看起来仿佛失去了血色, 他重复道:“你是说,他是烧炭自杀的?怎么会是自杀的,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语调有些悲切,又有些不敢相信。
楚年对他这样的作态感到鄙夷,问:“你跟那个哥儿之间是什么关系?”
丁浩远没有说话,依然难以相信地悲切着。
楚年嘲道:“怕了?还是难过了?早干什么去了?”
丁浩远问:“...是焚火自杀的吗?他受伤了吗?”
“点炭, 但起火了。感激那场火吧, 若非意外起了火,这会儿他人可就不在医馆了......那么一个深居简出的哥儿, 谁会知道他悄悄在家里吸炭自杀?说起来,是你平日里不许他出门的吧?”楚年说道。
丁浩远直愣愣地往后退了两步, 整个人没进了更深的阴影里。
短暂的沉默后,丁浩远终于正眼瞧向楚年:“可否,请你先过去医馆?”
楚年挑眉:“为什么?”
丁浩远悲声:“他一个人会害怕。”
楚年气乐了:“说的跟他平时不是一个人似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又装什么好人呢?”
楚年这话说的直白, 毕竟他已经认定了丁浩远不是什么善辈。
能这么快得知蟾桂巷起火的事, 并且知道那哥儿被安置在了这家医馆,顶多说明丁浩远时时刻刻在注意着那边动向, 却并不能意味着他有多关心那个哥儿。
他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怎么可能仅仅是出于关怀和担心?要是真的担心,又怎么会让那哥儿独自一人住在偏僻荒凉的蟾桂巷?不过是担心有朝一日哥儿给他捅了什么篓子, 东窗事发罢了!
再说他提前拦在这里, 无非就是怕江自流救下哥儿后, 从哥儿嘴里听到了什么。丰文书院的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当时几个秀才全部否掉了江自流,这会儿又开口谈这个条件,不过是想要拉拢江自流而已。
楚年嗤道:“你要是真有点担当,就自己进去医馆里看他啊。”
丁浩远扭头看向了医馆所在的方向。
可他站在巷子里,扭头所能真实看到的只有墙壁。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做出其他行动,连脚都没有再挪动过半步。
楚年对他更加鄙夷。
他哪里敢去呢。真要是去了,这件事不就做实了?那还怎么继续打赵家镖局女婿的主意?
江自流见楚年的情绪有些激动,捏了捏他的手,缓声说:“阿年,你先过去医馆吧。”
怀着身孕的人本就情绪不稳定,为什么事情激动都是不好的。
楚年眨了眨眼,看向江自流。
“先去看看人怎么样了。”江自流对楚年微笑了一下,示意这里自己会处理。
楚年瞥了眼发直的丁浩远,想了想,点头应下了:“那行吧,我先过去了,一会儿你直接来医馆里接我。”
江自流:“好。走慢一点。”
楚年说完便走了。
确实是得去医馆看看。
那哥儿害不害怕楚年是不知道,但醒来不见了锦囊,心中一定是焦灼的。
说来也是唏嘘,都选择自杀了,还将锦囊抓的那样紧,旁人拽都拽不出,想来,是把锦囊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
可能对于他来说,让他紧紧抓着的并不只是一个锦囊,还是使他感到绝望的爱情吧......
楚年走后,巷子里只剩下江自流和丁浩远两个人。
这处也是个偏僻地,这个点更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江自流直接表明了态度:“若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隐瞒些什么事,就请回去吧。”
丁浩远没有放弃:“前阵子你不还在为丰文书院的事情奔波么,我可以让你得偿所愿,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可以——”
“不必了。”江自流冷淡道:“若你只有这些话,我便告辞了。”
“江弟!”丁浩远叫住他:“你有所不知,被丰文书院拒收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这种丢脸,即便是你日后真的步入仕途,也不会被抹去。”
江自流头也没回:“浮名而已,我并不牵挂。”
丁浩远:“......”
这个人到底在乎什么啊?
眼见江自流真的要走,丁浩远急促道:“他是个好哥儿!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将来他走到哪里都没法抬起头做人了!”
听到这话,江自流才停了下来。
江自流转身望向丁浩远,叹道:“你若是真心为他着想,当初又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在做之前,你就没有想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吗?”
丁浩远苦笑道:“我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闻言江自流不禁摇头。
丁浩远真切道:“可能你不相信,但我和他之间其实是清白的。”
江自流:“我信不信并不重要。”
“是的,对你也许并不重要,但对我、对他都很重要。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即便我们之间真的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别人却不会这么认为了。别人会在他身上涂满污名,看轻他作践他,让他再也别想抬起头来。”
丁浩远说得心痛,江自流却毫不为所动。
江自流还是那句话,若是真心为那哥儿考虑,当初为何不三思而后行?
丁浩远苍白的脸上浮出悲色:“他是个命苦的哥儿,他离不开我......”
江自流问:“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不想让他离开?”
丁浩远:“他离不开我。”
江自流:“...可他似乎并未拥有过你。”
“......”丁浩远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男人若想为自己开脱,其实有的是法子。
“他勾引我”,“他陷害我”,甚至“他强迫我”。
只要脸皮够厚,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而世人偏偏又总是宽待以男人,只要男人两口一张,轻巧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论是不是真的,便能轻易获得大批认同。
可丁浩远偏偏说的是“他离不开我”。
仿佛他是在做好事,是在拯救那个哥儿。
江自流轻声道:“这一场大火,还没有将你烧醒吗?”
丁浩远又往后退了两步,他还是无法相信:“他怎么会自杀呢...也许是哪里搞错了。”
江自流一指医馆方向:“其实想要确认很简单,只要你自己过去,一切就都了然了。”
医馆就在不远的前方,这一段路并不难走,可丁浩远只在后退,并不前行。
江自流不打算陪丁浩远耗费太久的时间,事已至此,丁浩远若不想解决问题,赵家镖局的人也该去查明真相。
丁浩远急道:“你们就要这样毁掉一个无辜的哥儿吗?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江自流反问道:“不是你亲手毁掉的吗?”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一个,是两个。你将赵家镖局的小公子置于何地?”
从始至终,丁浩远都没有提过赵文君半字。
江自流帮他提了。
提醒他身上还有婚约,还系着另一个人的幸福。
听到赵文君的名字,丁浩远眼中的神色立刻恢复了些清明,他的语气有些低迷,但没有犹豫:“我会娶他。”
江自流问:“他?”
“赵小公子。”丁浩远把身上的浮躁气息一点一点收敛,堂堂立在阴影里,看起来那么斯文,那么有担当:“只要你们不多嘴,我很快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怎么能够这么堂而皇之的厚颜无耻?’
江自流并没有感到多么新奇,他已经见识过了许多堂而皇之的无耻,他只是在想,若是阿年听到丁浩远这么说,一定会被气得发笑,然后说出这句话。
对于丁浩远的毫无悔改之意,江自流只是提醒他:“昨夜你已经亲手杀死了一个哥儿,将来还想再杀死另一个吗?”
丁浩远目色坚定:“我可以给赵小公子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还可以给赵家所没有但是一心想要的荣光。”
江自流终于是有一些疑惑了:“你为何一定要跟赵家攀亲呢?你可以给赵家他们想要的,那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想在赵家那里获得什么?”
名利吗?
名利丁浩远自己就可以拥有。
他本身条件就不差,方年二十五,已是秀才傍身,继续精进下去,未尝不能走得更远。
富贵吗?
赵家镖局的财力确实殷实,可这也只是在丰文镇,在安河府,若放眼天下,放眼更远的地方,赵家镖局又算得了什么?
关系吗?
赵家镖局走南闯北,什么人的生意都接,识人甚广,不乏能结交些有名有势的权贵望族。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江自流在意的一点是,丁浩远始终是在强调,他能给别人带来什么。
烧炭自杀的哥儿,丁浩远说的是他离不开他;赵小公子,丁浩远说的是他能够给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赵家镖局,丁浩远说的是他能够带给赵家他们想要的。
他好像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赋予了正义化,他做的都是对的,一直是在为他人带来好处的。
这是从根基上就败坏了却不自知么......
“我可以做的很好,只要给我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当,我有能力、有资质、有才华,再有赵家镖局的帮扶,将来指日可待,我能够成为丰文镇继两百年前的下一个状元,我可以把这里不公允的事情都变得公允......江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江自流蹙眉。
“你之前不是想去丰文书院吗?现在为什么又不想去了?我知道你有才华,也知道你有抱负,你肯定是憧憬过丰文书院的,但是短暂的接触后对它感到失望,对不对?你感到和那些人格格不入,对不对?承认吧,你打从心里看不上他们,我是知道的。”
江自流:“...你知道什么?”
“江弟,其实我和你一样啊!”丁浩远的眼神变得热切,炽热地盯住江自流。
江自流的眉头蹙得更深了,默默跟快步走近的丁浩远拉开了三步距离。
丁浩远:“但是江弟,我们没有必要对那些人感到失望,只要一朝功成,高居庙堂,小小的丰文书院还算得了什么?丰文书院里的那些老古旧又算的了什么?只要一句话,一道令,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废除他们私底下拟定的那些陈旧规矩!”
“什么山野之辈不得进入书院,什么商贾之徒不得辱没斯文,什么非举荐不得参与考核,这些明明不在规矩上却被约定俗成的东西,全部都可以一句话废除!”
“我可以把他们变得更好,只要给我时间,我能够改变这一切!”
赵文君说的狂热,江自流却听得毫无波动。
江自流道:“这些和你伤害那两个哥儿又有什么关系?”
只一句话,如同一瓢冷水,浇淋到了丁浩远的头顶,将他满腔的狂热浇灭了一半。
丁浩远脸上的表情渐渐从狂热变成有些失望,他惋惜地看着江自流:“连你也不能理解我么,我本来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江自流平静地看着丁浩远:“我不知道你心中有什么抱负,也不知道你在筹划些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想做的事情,是必须得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的,那你便不是英雄。”
丁浩远猛地一挥手:“你懂什么!”
说完他又突然倾身,想要揪住江自流的衣襟:“你为什么不理解?为什么你也不理解我!我们不该是一样的吗!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
江自流:“......”
江自流避让开了丁浩远,他有些不明白,丁浩远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他一样?
丁浩远:“我没有让谁变得不幸,我说了,给我时间,我可以安排好一切,我能够让赵小公子获得幸福,也能够让夏蝉得到幸福,我不会辜负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不仅如此,我还能够让丰文镇...不,我可以让更多的人都变得幸福!”
江自流:“......”
丁浩远羞恼地看着江自流:“你不懂吗?你明明有着远超那些凡夫的才华,却只因为门第不够高贵就不能进入丰文书院,还要被所有不如你的人踩在脚下低看一眼,这样的你,为什么不理解我呢?”
江自流登时有些了然了。
也许丁浩远走到今天,其中暗中吃了不少苦头。
也许他并非什么书香子弟,又也许另有什么隐情,也许他曾经被许多人看不起过......
他一定是憎恨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憎恨那些被世人拟定的看不见的阴暗规则,憎恨一切困住他的条条框框。
他是那么的愤世嫉俗,那么的不甘平凡,妄想要改变一切,妄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却其实又那么的没有底气,那么的怯懦自卑。
怯懦到必须要给自己的卑劣行径找一个无可指摘的伟岸理由;自卑到仅凭自己的力量并不敢与规则对抗,非得借助更为强大的力量帮扶自己。
“为了尊严吗?”江自流轻叹:“想要尊严的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不耻的方法?想要得到尊严,不更该凭借自己的力量么。”
丁浩远:“你说什么?”
江自流:“成家立业,说的不是立业需要倚靠成家,而是成了家,心中有所牵挂,方才更要励志图强。”
丁浩远:“......”
江自流:“不要再给自己找借口了,现在回头,一切还不算太晚。”
丁浩远忽然笑了两声,他看江自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沉闷的石头:“我给自己找了什么借口?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借口?我是为了所有人!”
“你说你是为了‘大家’,可你连自己的‘小家’都顾不好,作何能夸夸其谈‘大家’?”
江自流看向丁浩远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我不知道你对赵小公子抱有何种情意,也不知道你对那位哥儿抱有何种情意,可我知道,赵小公子因为你偷偷流过眼泪。一个让自己夫郎流眼泪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要带给大家幸福。”
“更何况,甚至连小家你都想要分成两半。”
江自流没有忘记,丁浩远说的是,只要给他时间,他能够让赵小公子获得幸福,也能够让那个叫夏蝉的哥儿获得幸福。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想着两个都要的么。
也许他对赵小公子并无情爱,想要的不过是赵家的势力,但他又无法割舍掉对夏蝉的感情,所以想方设法留住夏蝉。
然而,天底下哪里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太贪婪了,又太自大了。
一个既自卑又自大的男人。
江自流没再跟丁浩远说什么了,无论丁浩远再在后面对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头。
江自流走出了巷子,去往楚年所在的医馆。
而丁浩远自始至终都没有跨过那个蓄满阴影的巷口。
楚年来到了医馆。
如楚年所想的那样,不见了锦囊,那个吸炭自杀的哥儿已经快要急疯了。
但夏蝉并未向任何人表示他的急切。
他甚至都不敢向医馆里的人询问有没有看到他手里抓住过锦囊。
锦囊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是至宝,对丁浩远来说却是灾厄。如果被外人发现了,一定会给丁浩远带来麻烦。
夏蝉眼里堆满了泪水,他现在只希望那个锦囊是不小心遗落进了火海,跟着大火一起被焚成了灰烬。
事实上,它也早该被焚成灰烬的。
早在很久以前,丁浩远就仔细嘱咐过他,让他把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烧掉,不要被人发现了端倪。
夏蝉其实并不识字,他也不完全明白丁浩远写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丁浩远说那些是诗,是夸赞他的诗,是倾吐对他爱意的诗,是各种各样专门写给他的诗,那么便是他的至宝,是他压在枕下恨不能伴着入梦的至宝。
他怎么舍得把这些至宝烧掉呢?
所以他悄悄留下了一封。
他害怕丁浩远发现他留下了这封,害怕丁浩远会因此责备他、冷落他,不再到他那里去。
所以他将它保管的更加小心。
他本就不出门,更没有其他人来到他的地方,所以......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
其实...
就算是留住了这最后的一封信,又能如何。
他终究是留不住丁浩远的。
夏蝉心里像个明镜似的,他很清楚,丁浩远不会属于他。
无论丁浩远的心是不是在他身上,都不会属于他。
丁浩远是属于那位赵家的小少爷的。
那位小少爷多么威风啊,全丰文镇的人都知道他,全丰文镇的人都敬慕他。
不像自己。
只是一个低贱的妓子不小心怀上的怨种。
但是夏蝉从来不敢在丁浩远面前说这样的话,因为只有他知道,丁浩远的生母也是妓子。
尽管丁家为了脸面掩瞒了这件事,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的。
比如造出丁浩远的父亲,比如将丁浩远接进丁家,并负责处理后面麻烦后事的下人们。
不过那些人早都不在了。
数年前的一场大火,将丁家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什么人啊事啊,全都成了飞灰。
除了丁浩远。
丁浩远总被丁家的嫡子欺压,那日也不例外。
那日丁浩远被嫡子闷在一口枯井里,躲过了死神的浩劫。
多亏那口井,一夜之间,丁家只剩下丁浩远了。
虽然一切都被烧了个干净,千金散尽,可丁浩远却在某种意义上拥有了一切。
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世了,此后他便是丁家的公子,流着干净的丁家的血的唯一公子。
那时夏蝉就觉得火真是个好东西啊,火可以带走一切,可以带走所有对丁浩远不好的人,可以带走丁浩远送给过他的情诗,也可以带走想属于丁浩远的他自己。
所以夏蝉也想用火来结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