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沉默终究是短暂的,不到两息的时间,栽倒在地的江四把头一抬,嗷呜一嗓子嚎了起来:
“疼啊!!!娘!!!疼啊!!!”
在这凄厉的惨叫声中,楚年和江母都看到江四的下巴上擦破了一大块皮,红通通的皮肉里混了地上的脏灰,看起来非常惨烈。
江母当即就掉了眼泪,呼天喊地地蹲下去抱住江四,红着眼睛咬牙骂:“你个挨千刀的老天,做什么摔我的心肝!”
江四这么一摔,江爹也站不住了,急忙忙跑过来查看宝贝儿子的伤势。
“摔得狠吗?”
“都流血了!你说狠不狠?”
“闪开,让我看看。”
“爹啊!!!娘啊!!!疼啊!!!”
三个人有哭有叫,有扶有哄,加上江四暴躁地挣扎,场面一度比刚才追捕楚年时还要乱。
而这期间,楚年已经趁乱开溜,贴着墙溜出死角,往院门跑去了。
楚年才不关心江四的伤势,别说只是擦破了皮,他就是摔脱了臼,还能比江自流的病情严重么。
但楚年觉得有点奇怪,江四怎么就突然摔了个平地摔?
正想着,江母愤怒地喊叫:“哪里来的碗?哪个天杀的畜生在地上放了个碗?是不是这个碗把我四宝磕到了?!”
已经跑到了院门口的楚年转身,看到江母手里捏着一个碗高高举起。
这不是装饼的碗吗?
楚年:“......”
这碗楚年熟啊,就是装饼的碗,楚年从罗婶那一路端回来的。因为要跟江母对线,他起身时交给了江自流。
楚年便又侧首去看江自流。
江自流仍坐在小木椅上,手上空空如也,确实没了碗。
楚年再一抬头,视线正好和江自流的对到了一起,江自流那双漂亮眸子黑黝黝的,似乎一直都在自己身上。
楚年一愣。
随即楚年心中泛起疑惑:所以碗是江自流扔过去的?
怎么可能呢?
那么脆一个碗,扔过去能不碎了?再说当时场面是乱了点,可真要是飞过来一个碗,大家又不是瞎子。
那...是江自流趁乱时提前把碗滚过去放那儿的?
这么一想,楚年看江自流的眼神顿时变了,怔愣中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惊艳:好小子,搁那预判呢?
提前预判到了敌人的动作,先行布下碗之机关,连身为队友的自己都蒙在了鼓里,等到机关触发时,致使敌人受伤,使其鬼哭狼嚎,引得军心大乱?
楚年:“......”
不会吧?
楚年挠头,心说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病美人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能做出这么精妙的预判?
而那边,江爹从江母手上夺过碗,腾然起身,凶神恶煞地朝着楚年走去。
倘若眼神能杀人,楚年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好在楚年人就在院门口,跟院内的江爹拉开着一段距离,觉得不妙,他直接就往外跑。
江爹冷笑,快步追上去。
但没想接下来,江爹就看见楚年拍打起了邻居的门。
江爹脚步一窒,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喝道:“小兔崽子你干什么?!”
楚年可不是只拍一户邻居的门呐,他拍完一户就往下一户跑,接着拍下一户的门。
毕竟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下地回家,万一家里没有大人,拍了不是白拍?
再说多拍几家总不会错就是了,要的就是人多,要的就是把水搅浑。
江爹属实是没想到楚年能干出这种事,人都看傻了,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吼他道:“小混蛋给我住手!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呢!”
楚年头都没回,只高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丢过人?”
“???”江爹:“你你你你你?”
楚年:“你也不知道?那正好,把左邻右舍都叫出来问问,没准他们知道。”
“你是疯了吗!?”江爹目瞪口呆。
江爹真觉得楚年是疯掉了,他紧攥着手,心里那叫一个恨哪,开始后悔之前没听江母的,就该把楚年绑起来关进四宝的房间里才是。
要是把楚年绑起来关进去,四宝哪里会摔倒?楚年现在又哪里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
可已经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楚年已经这么干了。
且也已经有邻居被惊动,缓缓打开门,探出脑袋,目光里带着好奇询问怎么了。
“是年哥儿啊,你有啥子事?”
“怎么了怎么了啊,江家到底买没买猪杀啊?怎么天天都这么吵?”
一双双眼睛和一张张嘴,叭叭叭个不停,江爹身体里的血轰一下冲到了头顶,心口突突地跳,在太阳底下一阵头晕目眩。
不过大家没怎么注意江爹,注意力多都在楚年身上。
楚年见人出来的差不多了,施施然停了手,站在人群中间,回首看向江爹,看到江爹瞠目结舌,铁青着一张脸,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
可不是活该么,既然要脸就别干龌龊事,干龌龊事就别怕被人戳脊梁骨。
大家伙都是在地里累了半天,乏得很,看到有热闹,当然要多看几眼。还有个汉子,靠在家门口,手里捧着个吃到一半的香瓜,看到隔壁相处不错的兄弟出来,把瓜递过去,让好兄弟也来一口,然后问楚年:“年哥儿,大中午的怪热的,出啥事了,你快说吧!”
楚年对大家伙腼腆一笑,微微垂下头,小声说:“我...我没有偷江家的东西吃。”
楚年的声音虽小,但咬字异常清晰,恰好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加之他这一副委屈又惶恐不安的表情,大家伙听到看到后,纷纷看向了江爹。
“偷吃?你不也是江家人?咋说得上偷嘞?”
“哦呦,这孩子瘦的......”
“不会吧?江大哥你们家今年收成这么好,不会连口饭都舍不得吃吧?”
江爹:“.........”
众目睽睽之下,江爹感觉都要厥过去了。
人声吵吵嚷嚷间,缓缓驶来一架驴车。驴车停在了江家后墙的草垛边,赶车的人先下来,栓好车,然后绕到后面,搀扶车上的人小心下来。
“呦,这不是马郎中吗?大中午的,这么热,马郎中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有人眼尖,问了一声。
楚年闻声看去,还真看到了被人搀扶下车的马志成。
马志成也看到了楚年,微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楚年惊讶。
他昨天是跟罗老爷子说了想赊账给江自流问诊的事,可说完老爷子心情就不大好的样子,加上马志成人在邻村,楚年还以为要有个几天时间呢,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暂时顾不上让江爹丢人了,楚年快步跑到了马志成身边:“马叔,你从大牛村回来啦?”
马志成点头,笑着说:“刚回来。我已经听师父说了,借着有驴车方便,正好过来看看。”
楚年登时有些感动,马叔人也太好了吧。
人群中有个大婶问:“年哥儿,你那天说抓蛇给江家三子看病,原来是真的啊?你真抓到蛇了?”
“不会吧?小哥儿看起来文弱乖巧的很,真能抓蛇?”
“这才嫁来几天呀,就这么贴心,体贴夫君,孝顺公婆,多好的孩子啊。”
“可不是嘛,江大哥,你们江家真是祖上积德哦,给三子娶了个这么懂事的夫郎。”
“不过江家三子的病原来是能治的吗?要是能治...怎么之前没看到他们请郎中回来看看?”
江爹:“.........”
江爹人已经石化般僵硬在了门口。
他是万万没想到,被他以为疯掉了的楚年,居然,不声不响,真的把郎中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年:什么江自流,我看是预判流
江自流:低调(
江爹震撼中, 楚年已经领着马志成往江家来了。
刚刚那么一闹,邻居们都在外面吃瓜,众目睽睽之下, 楚年不信江爹还能不让郎中给江自流看病?
当然, 楚年知道江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就算他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这么多人面前,他只能憋着。
果然,江爹一张脸铁黑, 表情宛如吃了苍蝇般的难看, 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移了两步,给马志成让路。
到江家的后院里可就热闹了, 江四那巨婴还在哭,而且是坐在地上撒着泼地哭。
不仅他哭, 旁边江母也在哭。
江母哭归哭,手上没停,早打了一盆水, 顶着心肝儿子的闹腾, 想方设法地给他清理下巴上的伤口, 可因为屡屡受阻,非但没能擦到, 反而自己被水泼了一身, 头上、脸上,衣服衣袖上, 溅得全是水渍。
马志成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荒唐的一幕, 眼皮跳了一下, 无语凝噎地看向楚年。
楚年一眨眼,很是无辜。
紧跟其后的江爹突地反应过来,冲着院里一声大喝:“别鬼叫了!马郎中来了!”
吼完,忙又焦急地对马志成说:“马郎中,快给我家四宝看看吧!”
江母一听,眼含热泪地露出一个欣喜表情,把盆一推,跑过来就要拖马志成:“马郎中来得正好,快看看我家四宝,他摔了一跤,脸都破相了!”
马志成眼角直抽,心说这就算没摔着...也没什么相啊,哪儿来的破相一说?
礼貌地掰开江母的手,马志成耐着性子,尽量温和地说:“我看江四哭得中气十足,又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没什么大问题的,倒是那个,咳成这样,居然没人管他吗?”
马志成说的自然是江自流。
可江母看都没看江自流,啜泣着求马志成:“三子那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马郎中你还是快帮我看看四宝吧,他还是个孩子啊,要是破了相,以后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马郎中,看给孩子疼的,麻烦你给看一眼吧,要是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江爹要比江母稳重些,但跟江母是一个意思。
看到江家父母这样,马志成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没好气道:“行医有先后,有轻重缓急,我当然是要先去看严重的!”
说完袖子一拂,往江自流那边走。
“别啊,马郎中,你帮我看看我家四宝啊!”
江母还要再拉,却被马志成避开了。而那边江四又在地上打着滚嗷嗷叫起来,无奈,她只能又回去哄江四。
江爹也想再倔强一下,可发现邻居们还没回家,都好奇地站在自家门口朝里看......
没法,江爹也只好憋着火过去赶人。
江自流仍坐在小木椅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楚年已经跑到他身边,正在帮他揉胸拍背地顺气。
马志成安排说:“先把人扶到屋里去。”
“好。”楚年闻言照做,抬起江自流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把人搀扶起来往小破屋走。
只是...
跟江自流比起来,楚年身板显得相当弱小,他这样半扶半抗着江自流,说是整个人被江自流罩在了身体底下都不为过,走得那叫一个踉跄摇晃,跟个醉酒老翁似的。
马志成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楚年一个扛不住,带着江自流两个人一起摔了。
而就算这样,江家二老都没一个过来帮忙的。
马志成:“......”
这江家三儿子...该不会是他们捡来的吧?
还是跟着马志成一块进来的驴车车夫看不过眼,快走了几步,伸了把手从楚年肩膀上接过江自流,说:“小公子,俺来帮你吧。”
在车夫的帮衬下,楚年轻松了不少,两人很快就把江自流扶到了床上坐好。
马志成随后也进了屋,坐到床头,从药箱里取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卷,熟练地往江自流身上扎针。
几针下去,江自流的咳嗽就止住了。
楚年见状舒了一口气,直接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心说中医不愧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其中之绝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江自流头一偏,嘴里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楚年:“!!?”
车夫吓了一跳,看看苍白如纸的江自流,再看看浓黑如墨的血迹,忍不住问:“这血...这血怎么不是红色的?怎么这么黑?”
马志成摇了摇头,没说话。
楚年登时有点麻:这这这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马志成又拨弄了会儿银针,忽地开口:“你们都先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郎中发话了,谁敢耽搁?楚年和车夫齐齐退出了房间,合上了房门。
到了外面,楚年才发现,艳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此时的天空,云层波浪似的卷着,正缓缓集聚到一起。
楚年:“......”
不会吧,连天公也不作美吗?
站在另一边的车夫看到楚年这幅模样,略一犹豫,走近了几步,对他说:“小公子,你别害怕,马郎中的本事老厉害了,以前俺家小子的病就是找他看的,当时他也是这个表情,把俺和俺媳妇都快吓坏了,但是几贴药一吃,俺家小子现在又能上蹿下跳了,老麻溜了。所以放心吧,你夫君肯定不会有事的。”
突然被人出言安慰,有亿点点忐忑的楚年看向车夫,脸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谢谢你。”
车夫被楚年笑得眼前一晃,脸有点红。
多好看一个哥儿,可惜已经嫁人了,不然配给自家小子多好。
干站着也是站着,车夫干脆跟楚年搭起话来。
车夫是个实诚性子,看到江家的气氛,觉得特别不对劲,便直白地问了出来:“小公子,你这婆家...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啊?虽说变天了,急着把玉米装装起来没错,可...马郎中在给自家儿子看病,真就一个也不来问问?俺看之前那个胖儿子摔了,他们还是很紧张的,难道,摔一跤比吐血还严重?”
楚年嘲讽地一笑,说:“偏心呗。”
“偏心偏到这份上的,俺还是头一次见...”说着,车夫压低了声音,又往楚年边上挪了两步,问:“俺刚刚看到你夫君了,长得跟这一家子一毛也不一样......你夫君,该不会是老头子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子吧?”
楚年:“......”
就江母这暴脾气,江自流真要是私生子,能留在这个家?
但...
这么一说,楚年也觉得很不对味。
确实,哪有偏心偏成这样子的父母?
这病美人...该不会是江家捡回来的吧?
楚年:“......”
天空说阴沉就阴沉, 半点不由人。
江家二老这几天忙得跟卸磨的驴似的,好不容易把地里的玉米都收完了,赶着中午回家, 想着吃完了饭就拉去镇子上卖, 谁知被楚年这一耽误,根本就没来得及吃上饭,就眼看着变天了。
无奈,暴躁得要死,也只能空着肚子先去装玉米。
一袋袋玉米都扛到板车上摞好后,江家二老才缓了一口气停下来。
江母怨毒地看向小破屋门口, 抱怨道:“老娘早跟你说了他能抓到蛇, 你非不信,现在好了, 真把郎中引到家里来了,你说怎么办好吧?”
“...他咋请来的郎中?就这么两天, 他就是把山上的蛇抓绝了也凑不到这么多钱啊。”
“老娘不管,反正得把他手里的钱都收上来。”
“你没收?老子那天就让你去收了,你没收吗?”
“...你现在是在怪我?”
两个人都是一肚子的气没处撒, 三两句话里火.药味渐浓, 吵了起来。
可吵吵又有什么用, 本来就饿肚子,闹起来更觉得饿了。
“没用的婆娘, 滚去弄点干粮, 老子去把他手里的钱收过来。”说完,江爹带着一身火气往小破屋走。
楚年看到江爹气势汹汹又目标明确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就知道这糟老头子又要作妖了。
但郎中都已经看上病了, 他再不爽, 还能怎么着?
江爹到底还算是个要脸的人,有外人在,且是跟着马郎中一起来的外人,即便黑着脸,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只粗噶着嗓子闷声问楚年:“你哪来的钱请郎中?”
楚年轻笑:“不劳你费心。”
“你!”江爹一噎,太阳穴狂跳。
瞟了一眼旁边憨厚的车夫,江爹咽了口唾沫,突地说:“胆子不小!难道你不知道没分家之前私藏钱的行为最遭人唾弃,是要挨鞭子的?这事要是捅出去了,以后可就别指望左邻右舍再对你有好脸色了!”
糟老头子坏得很,居然想吓自己。
楚年状若惊讶:“我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钱挣来就是给夫君看病的,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也同意了,哪里来的私藏一说?”
旁边车夫才是真正的惊讶:“大哥,你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江爹被问的脸色都变了。
楚年正好对此起了疑心,他没想到车夫这么勇,直接就问了出来,更没想到江爹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所以...病美人真的不是亲生的?
楚年的眼神微微变了变,只觉得病美人实在是有点可怜......
这时小破屋里传来声响,听动静应该是马志成要出来了。
楚年莫名地就有点紧张。
楚年是没有亲人的,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所以没有什么陪护他人去看病的经历,许是江自流过分小可怜了点,作为他名义上的“夫郎”,莫名生出了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触来。
而就在这样的心境下,江爹还在哔哔赖赖钱不钱的什么的。
楚年瞥了江爹一眼,抖了抖衣兜。衣兜里文钱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着声。
江爹一下子就闭了嘴,盯紧了楚年的兜。
楚年冷笑,也不知道这糟老头子怎么想的,尽然觉得能从自己手里搞走钱?
小破屋的门被推开,马志成从屋内走了出来。楚年二话不说,把兜里掏出来的钱全给了马志成。
忽然被塞了一手的钱,马志成愣了一下,用眼神询问楚年:不是说好了先赊账吗?
楚年边顺着门缝往里面瞄了一眼,边说:“马叔,这里是四百四十一文钱,你先拿着,剩下不够的,我再补给你。”
“多少?”江爹嘴巴都张大了,怎么也想不到几天的时间里,这弱不禁风的小哥儿能赚到四百多文钱?
“怎么可能呢?就算在镇上当一天短工也才能结三十文工钱,你哪里搞来的四百多文钱?”
偷的吧?!
江爹眼睛一斜,不客气道:“给三子看病是要紧,但你可不能偷钱啊!”
楚年无语,刚要说什么,却被马志成抢了先:“这些钱都是年哥儿在师父那赚来的,其中一部分还是我亲自结给他的,你怎么可以凭白污人清白?”
江爹:“......”
马志成说完,打算先把钱还给楚年。
楚年见状连忙推脱:“马叔,我知道这些不够,但你先接着,剩下的我过几日再还上。”
说话间他对马志成眨了下眼,用余光瞥向江爹。
马志成是个聪明的,反应过来了楚年的用意,遂没再什么,在江爹肉痛的眼神中把钱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楚年呵呵。
江家人无下限的不要脸已经不能惊讶到他了。他们不是想收钱吗,那他偏就要当着他们的面,把所有的钱都交到郎中手里,让他们想要也要不到,气死他们。
反正,楚年还有一只小肥兔不动产。
江爹这叫一个气啊,可再气,也不好对人人尊敬的郎中发脾气,想骂两句楚年吧,又想到刚刚马郎中一个劲在替楚年说话......
江爹:“......”
简直呕死,马郎中为什么对小混蛋的态度这么好?
把江爹收拾了后,楚年需要面对的就是江自流的病情了。
虽然忐忑,可是无法回避。
江爹也很关心江自流的病情,他问:“那马郎中,三子的病怎么样,还有的治吗?”
楚年三人都瞅向江爹,其中车夫的眼神最直接地表达着不解,不明白这冷酷无情的老头怎么忽然又关心起不被待见的儿子了。
楚年冷笑了一声。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糟老头子被自己气了个半死,现在肯定是想听到一个好消息缓解缓解郁闷。
而对糟老头来说,最好的消息自然是江自流不行了没救了。
被问到这个,马志成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他摇了一下头。
见状,楚年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
江爹恰恰相反,他之前的气急败坏瞬间荡然无存,黑灰的脸上蓦然焕发了光彩,连眼珠子好似都亮了几分。
然后便听马志成带着几分薄怒说道:“十几岁的好汉子,风华无双,怎么能被你们蹉跎成这样?先用药调理着吧!”
楚年:“......”
楚年:“???”
楚年:“!!!”
嗯?先用药调理着?
那也就是说,有的治!?
楚年反应了一下,短短几息的时间,宛如坐了一辆过山车。
真是...
马叔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而听到这话,江爹一下子没反应回来。等感觉到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仿佛一桶水浇了下来,张了张嘴唇,结结巴巴地问:“马、马郎中,你、你这么说又是啥意思?”
马志成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侧首对楚年说:“情况很复杂,进去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闻言江爹脖子一梗:“我是三子的老子,这难道不先跟我说吗?”
车夫幽幽地来了一句:“大哥,外面那板车是你的吧,你另一个儿子爬上去了。”
江爹一怔,扭头去看。
一看,好家伙,好不容易被江母哄好了的江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正往板车上爬呢!
那板车上都堆满了装袋的玉米了,哪还装得下江四这么大一个人,于是江四连蹬带扔,把玉米袋往下踹。
因为是放在板车上的,所以玉米袋的口子都没怎么系太紧,被江四一踹,松松垮垮地开了,往边上一斜,一根根绿色的玉米撒了一地。
江爹:“.........”
江爹一下子就毛了,叫喊道:“我的儿啊,你在干什么呦!”
叫完拔腿就往板车那跑,边还在骂:“秀芳!你死哪去了?不是让你看着四宝的吗!”
秀芳正是大儿媳的名字。
听到喊叫,在厨房里忙活的江母待不住了,举着锅铲子就跑了出来,茫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心肝又怎么了?”
“你管的好儿子!你看看他都在干什么!”
当真是鸡飞狗跳,没个消停,让车夫叹为观止。
对此,楚年和马志成都很冷漠。
马志成看到江家二老的注意力都去了江四那边,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楚年刚刚给他的文钱拿了出来,重新放到了楚年手上。
楚年抬头:“马叔?”
马志成肃然着一张脸,问:“你是真心要给江三看病吗?”
楚年被问得眼皮一跳:“...马叔?”
马志成扫了眼楚年身上的喜服,开了开口,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医者父母心,哪怕病人只剩一口气了,只要家属不放弃病人,他这个做郎中的,断然不可能说出不救人的话。
但江自流的“家人”们明显是放弃了他的,剩下一个楚年攒着劲地想救他,却是个才嫁过来几天的夫郎......
世人都说姻亲不及血亲,到了江家和楚年这,却好像反过来了。
马志成轻叹一声:“你这个傻孩子。”
楚年听到这话就没底,攥着手心里团成一团的文钱,认真说:“马叔,你放心给我夫君看病,我会抓紧挣钱的。”
马志成把手搭在门上,说:“那进来细说吧。”
楚年跟了两步,忽地伸手拽住马志成衣角,说:“马叔,等等。”
马志成疑惑地看他。
楚年眼眸几闪,略微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说:“我们去旁边说吧,今天这么一折腾,我夫君肯定累了,我想让他好好休息会儿。”
车夫在旁边听得都快哭了。
这么好的哥儿,人好看,心地更是善良,哪哪都好,简直挑不出半点不是来,怎么就英年早婚许配给了这家人呢!
马志成看到楚年的表情,猜测他是不想让江自流听到自己的病情。
思及此,马志成更加感慨了,看楚年的眼神掩饰不住爱怜:“傻孩子,怎么就这么痴情呢。”
楚年:“......”
小破屋内,一直能听到外面声音的江自流:“......”
第28章 治病 要好好心疼你家夫郎
楚年觉得, 让马志成直接在江自流面前宣判病情,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江自流病得很重,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江自流自己心里应该也跟块明镜似的。
但, 自己清楚是一回事,由专业的郎中当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楚年一直认为,人类这种生物是很奇妙的,人类的心灵和意志既脆弱又坚韧。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在已知结果和不知结果的两种情况下, 往往会产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所以, 楚年不希望马志成用严肃的底色如实告诉江自流实情,对他说他的身体现在有多么多么糟糕, 想好转起来有多么多么困难。
就告诉江自流他一定会好起来就可以了。
所以楚年把马志成拉到了一边,让马志成先告诉自己。
马志成跟着过去, 把情况都说给了楚年听:
“本来不是什么大毛病,几帖子药吃下去,养一养就能好, 可这么一拖再拖, 三耗四耗, 铁打的人都得垮掉。”
“不治,活不过这个冬天, 治了, 能活,但...遭罪。哎, 治的晚了, 根除是没可能了, 可不就得遭罪,需要一直用药吊着。”
“就算是用药吊着,将来也可能会反反复复,横竖是一辈子都要当个病罐子了。”
一字字,一句句,汇总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即便做了心理准备,楚年听完后还是狠狠地同情了一把江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