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手握帝师系统(科举)—— by侍女的短刀
侍女的短刀  发于:2023年11月18日

关灯
护眼

只是二皇子行事隐秘,无人发觉,直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二皇子妃供出证据,陈定南在明煦帝面前露出马脚,李时维带兵将军火拦下,溯源至二十年前的真相,薛瑄方大仇得报。
光知道案犯是谁并不够,想要查到全部证据,少不得得在江南花上数月功夫。
思虑良久,她决定暂时按下此事,国子监有个惯例,在修业的第二年,也就是参加乡试前的那个春天?,每名监生都必须离开京城,去往各地游学一番。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外出游学,一方面是为了走遍大好河山,体察人情,增长?见识,另一方面,也是让国子监生去各地书院游历,与外地的大儒和学子讨论课业,对自身写文作诗大有裨益。
李时居原本?觉得游学耽误时光,她并不缺乏市井经验,也不缺名师教导,不过有这桩案子摆在眼前,游学倒不失为一个去江南查案的好机会。
计划排列妥当,她便抓紧这半年的学习时光,着力提升写文章的水平,力求回京后不用花费太?多精力准备乡试,给江南查案多留出一些余地。
全身心沉入一件事中,时间便总是过得飞快。
诚心堂的学习生活宁静而悠闲,侯爵府亦无风波,陈定川往国子监中讲学的频率也变得规律了起来。
李时居按捺心神?,即便有了疑问和困惑,她也不会去隔壁川庐打扰,而是将问题列下来,等到敬一亭东厢房大门?洞开,才会规规矩矩前去讨教。
而陈定川也彬彬有礼,恪尽为人师者的职守,绝不越雷池一步,只回答李时居学业上的问题,拼命克制住内心想去关切的冲动。
按照每月一次的大课考校,半年的时光被李时居分割成六个时段。
夏去秋来,等到冬日初雪降临人间,满城人期待着新年的到来时,她又成了国子监连续五次的月考榜首,妙笔文章一贴上墙,便被围观的学子抄走,李时居俨然成了京中风头最?劲的书生。
这日是李时居十八岁生辰,散了学,她急切将桌上的东西收进书箱,准备立刻赶回家中——
原因无他?,枫叶和荻花给她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而且她昨晚半夜大姨妈造访,今日洪水泛滥,肚子难受了一整天?,只想回家饱餐一顿,然后抱着暖袋躺在床上撸猫。
然而还?没迈出门?槛,便被高开霁伸手拦了下来。
高开霁此人,性情急躁,自视甚高,只有遇见能力比他?强的人,才会主动服软。
一年多前,刚进入正义?堂时,高开霁还?认为李时居是个靠脸混进来的俊秀生,尤其是在别景福的挑唆下,很是看不起这位抱上了三殿下大腿的同窗。
不过自从李时居在国子监众人面前全文背诵《大邾律》,并在联考中带领监生们对战南都书院,常年霸占月考的第一名后,在高开霁眼中,李时居俨然已经成了他?无比崇拜的偶像。
“李兄,时居兄,时居贤兄。”高开霁捧着他?刚写出来的文章,腆着笑脸,“能否拨冗帮我看看呀?”
李时居向来好脾性,只好忍着腹痛接过一看。
只是看着看着,她并不觉得肚子疼了,眉头反倒深深皱起来。
高开霁的老?师是崔墨,李时居不禁问道:“祭酒大人怎么?说?”
高开霁叹了口气,“老?师只是摇头,让我自己回去琢磨。”
崔墨是个喜欢让学生自己思考的老?师,唯有学生实在不明白时,才会略微点拨一二。
这样的教学方法,对于天?赋奇高的李时居来说自然犹如四两?拨千斤,一点就通,但是高开霁是靠勤奋用功才有如今的成绩,老?师的语焉不详,只会让他?满脑袋问号。
李时居点了点文章的题目,“不以?规矩,语出《孟子》,原文的背景,你知道吗?”
高开霁点头:“原章云: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我就是按照这个写的呀!”
李时居抬起手,“很好,开霁兄对原文了如指掌,已经算掌握了三成,我再问你,为什么?会以?此句为题,你可曾想过?”
高开霁眨巴着眼,“难道不是让我论述不能成方圆?”
李时居却摇了摇头,“非也,此文题只出不以?规矩四字,作此题不能连下句一起说,只能在此四字上思维发挥,这就是出题人的陷阱,你直直踩了进去,文章偏离原意?,难怪祭酒只能摇头叹气。”
她话说得直白,高开霁却也不生气,反倒恍然大悟道,“原来写文章要从出题人的角度考虑么??我又从时居兄这儿学到了!”
李时居道:“很好,你就算明白六成了。”
“才六成?”高开霁抓了抓脑袋,“往后我通读四书,每一句话都想着考官会如何出题,心中做好预判,这还?不够吗?”
“不够。”李时居说,“若想精进至八成把握,必须要将自己带入阅卷人的角色。”
高开霁不解地望着她。
李时居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你是批阅了一整天?的阅卷人,你希望看见什么?样的文章呢?”
不等高开霁回答,她径直道:“你看这道不以?规矩,出自《孟子》,我便也入孟子口气,孟子不是长?于辩论么??那么?考官希望看见的文章,也得是善于说理辩论的文章……就拿’不以?规矩’而言,与其辩论后半句方圆,不如抓住“以?”与“不以?”正反两?面,再分析规矩,落脚到孰谓规矩而不可以?哉?岂不是新鲜有趣?”
高开霁一边思考她的话,一边慢慢点着头,李时居却笑着拍拍他?肩头,“你慢慢琢磨吧,我回家去了。”
推开诚心堂的大门?,外面北风冷飕飕的,吹得李时居缩起了脖子,将双手插进衣袖取暖。刚走到仁福坊,正好看见陈定川从青幔马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看着她,眉眼间含着温润的笑意?。
本?来是美好旖旎的场景,只是李时居被寒风一吹,生理痛又开始发作了,眉心皱成一团,脸色着实不大好看。

第90章 钦慕
陈定川本就克制了许久, 看见李时居神情恹恹,立刻快步走过来,小心扶起?她胳膊,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大舒服?”
即便知道对方已经晓得了她的女子身份, 只是两人?都心知肚明没去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李时居也着实不好解释, 干脆委婉道:“大概是吃坏了肚子, 回去喝碗热汤, 躺一躺就好。”
陈定川顿了顿,“要不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川庐近在眼前?,自己?的小院就只隔了一条小巷, 李时居哭笑不得, “就两步路了。”
陈定川分辨她神色, 忖度着应当不是大碍。虚扶着她走了几?步, 想了想, 立刻将自己?肩头的狐毛大氅脱下来。
李时居背着书箱,不方便直接给她披上,他不容分说?地将书箱从?她肩头卸下, 然后空出?一只手?来, 将大氅紧紧裹住她纤薄的身子。
衣服太大,只能露出?一张小脸,被?雪白的狐毛一衬, 更显得清丽出?尘。
李时居原本头昏昏沉沉的, 忽然浑身一暖, 又有淡淡的龙井茶香包住周身, 整个人?清爽不少,连带着肚子都没那么痛了。
“学生……谢谢老师。”
陈定川眼神闪烁起?来, 意味玄妙地说?,“国子监外,不必叫我老师。”
李时居不是傻子,听得出?这陈定川语气的变化?,气氛有点尴尬,她抬手?抓了抓被?狐狸毛戳得发痒的脸颊,“您是刚从?宫里出?来么?”
陈定川说?不是,“回来有一会了。”
那就是专门在仁福坊等她的了。
李时居深吸一口气,心头无端升起?一点期待来。
是有什么大事要跟她说?吗?难不成?……知道今日是她生辰?
果?然,陈定川道:“你还记得去年元日,我去袁府祭拜老师吗?今年你再与我同?去,可?好?”
李时居肩头一松,点头道好。
她微拱了下眉毛,轻轻微笑着,并没有将心中?的失落表现出?来。
然而?走到川庐门前?时,陈定川却没有将大氅收回,更没有要分别的意思。
“天越来越冷了,这件衣裳你留下吧。”他顿了顿,又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锦盒,向?她递过去。
“……这个,是送给你的。”三殿下语气尚且随意,耳根却可?疑地红了起?来,“你家的两个小书童说?,今晚你同?他们俩吃生辰宴,我便不打扰了。”
李时居接过锦盒,讷讷地说?:“老……殿下要来也行,我让她们添两个菜……”
说?完又胡乱掐了自己?一把,老殿下……这是什么鬼称呼啊。
陈定川没在意,他说?不用,深邃的眼眸望过来,“方才等你的时候,崔靖接了个线报,我得去翰林院一趟。”
好吧,公务要紧,李时居垂下眼,好奇地摇了摇锦盒,听见里面的东西闷声晃荡,“这里面是什么?”
“一枚铜印。”陈定川的笑声清冽而?爽朗,里头似有春风细流,笑得她浑身暖洋洋的。
李时居想起?了去年送给他的礼物,也正是一枚铜印,刻了“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字样。
握了握锦盒,她已经忍不住想拆开来,看一看印章上写的是什么了。
“回去再看吧。”陈定川站在院子外面,伸手?为她推开黑漆小门,才把手?上的书箱递过去,“祝你生辰快乐,岁岁有今朝。”
岁岁有今朝,多么美好的祝愿啊。
李时居阖上门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摸了把脸颊。
出?国子监时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蛋,此时简直烫得像块热炭。
枫叶和荻花迎上来,先是对她身上的大氅惊叹了一番,然后才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帮助她恢复元气。
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李时居匆忙登上二楼,趁枫叶和荻花没跟上来,当先打开锦盒。
小小的覆斗铜印,沉重的黄铜质地,与当年她送他的那枚一样,上面也刻了一句诗,因为印刻的字样是翻转过来的,她对着晚霞的余光蹙眉辨认许久,才轻声念出?来:
“——群山万壑引长风。”
李时居如今饱读群书,市面上的诗集都通读了一遍,这是先前?并没见过这句,想来应是三殿下的笔墨。
这是说?给她的么?他的意思是——这条科举路上有千千万万道沟壑,而?她如长风,无波无澜,穿过群山万壑,直至终点吗?
不解地偏了偏头,菱花镜里恰好映出?她的容颜。
刚满十八岁的面容,已经比刚穿过来时的稚气面庞长开不少。
即便没有首饰和脂粉装点,却也如此青春柔软,顾盼神飞,所谓清水出?芙蓉,眼角眉梢俱是诗。
在国子监待了一年多,她早就习惯自己?男装后的面容,有时卸去脸上的黄黑脂粉,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本真模样,甚至会被?吓一跳。
回想起?自己?送他的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她又有些怔愣,难道他这句“群山万壑引长风”,会有些旁的意思吗?
这段时日的钦慕是真的,说?实话,能同?这位样貌人?品才学都没得挑的端方君子发生点深入交流的美好故事,作为正值妙龄的少女,很难不心生向?往。
然而?静下心来想一想,李时居冷静了不少。
那可?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跟他谈恋爱,爹妈固然不会阻拦,但是她大好帝师事业说?不定就此葬送。
是考试当官建设国家,还是成?为他深宫金丝雀的一员,当然无脑选前?者。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由的不尊重。
纤长的手?指原本摩挲着覆斗铜印,想到这儿,她像摸了块烫手?山芋,猛地哆嗦了一下。
没怎么犹豫,那枚铜印立刻掉回锦盒,被?囫囵地塞进博古架放合欢香的盒子旁。
李时居站在架子旁观察半晌,又感觉这两个盒子实在太惹眼,于是拿了几?本旧书,把那一处仔仔细细遮挡起?来。
眼不见为净,这才觉得心头舒坦不少。
至于大氅嘛,天气这么冷,他又不缺衣服,就当她是借的,等到了春天,再还回去吧!
李时居挺直了腰板走到楼下,走出?了寿星公的磅礴气势,厨房的铜盆里炭火烧得金旺,枫叶和荻花将饭菜已经布置妥当了,她伸着脖子望过去,点评道:“烤鸭皮肉酥脆,黄鱼鲜香扑鼻,豆花鱼火候正好,用的是我上回留给你们的菜谱吧?像模像样!”
她前?世最爱豆花鱼,此刻难免有些思乡之?情,忍不住红着眼眶,慨叹道:“你们俩最近学得不错啊,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本姑娘心情好,全都赏了!”
荻花和枫叶面面相觑,“姑娘怎么要掉眼泪了?难不成?受人?欺负了?”
“我怎么会被?欺负!”李时居揩了揩眼角,豪迈地昂起?脑袋,“就是觉得咱们三个,这一年多不容易……”
枫叶笑嘻嘻给她斟酒,“那老爷夫人?少爷今天要来给您祝贺,您还不愿意……”
“仁福坊人?多眼杂的,再说?今天也不是休沐,回头得空了,我再回家陪爹娘嘛。”她亲手?给两个丫头一人?倒了一杯酒,“至于今天晚上,你们两个都逃不了,不醉不准上床睡觉!”
三个姑娘相视大笑,一直吃到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歪歪斜斜地在桌边昏睡过去。
直到第二日天光亮起?,李时居才洗了把脸,无事人?一般赶回国子监上学。
散学后她回家看望爹娘,不过家宴过后,趁着天还没黑透,正准备离开侯爵府时,她却被?兄长拉去一旁。
“漠北的信。”李时维将一张对折的纸条递给她,神情焦灼,在地心踱来踱去。
李时居凝神细看,写信人?是尚之?玉,内容说?的是福清公主于和亲路上病逝,没能赶到漠北,作为送亲护卫,她自愿领兵驻守边关,以防蛮族因和亲不成?而?心生反意、挑起?事端。
因为陈音华事先告知过李时居,因此她看见公主病逝的消息,反倒呼出?一口气——
看来陈音华的假死计划很顺利,现在的她应当已经依照在国子监习武时的模样乔装打扮,并与霍宜年一起?成?为尚之?玉的手?下士兵。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不能表现在脸上,李时居故作惊讶地抬起?眉毛,“公主怎么病逝了……”
“这并不稀奇,霍氏自杀,公主再受陛下宠爱,自然也会受牵连。”李时维心浮气躁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担心尚女官,那样的苦寒之?地,她一介女流,如何能练兵打仗……”
李时居不满地皱起?鼻头,看来哥哥重男轻女的思想有所复辟,还需要加强改造啊!
“你懂什么,尚女官根本不比男人?差!”她撇嘴道,“我先前?在国子监见过,她身上有好多筋肉,一拳能打倒一个九尺壮汉,连揍十次都不喘气。”
李时维抓了抓额角,“你说?的我都知道,虽然她不需要旁人?心疼,但是一个人?再厉害,战场上刀剑可?不长眼……”
他猛地转过身,盯着李时居,“我要去漠北,你说?爹娘能答应吗?”
李慎和云氏能不能答应,李时居也说?不准,不过对于兄长的恋爱脑,她倒是很支持,“反正咱们李家已被?朝中?党争边缘,京中?暂无施展拳脚之?处,哥哥想去就去呗,如果?能在漠北立个军功,爹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慎抚掌大赞妹妹聪慧,喜滋滋跟李慎和云氏做思想工作去了。李时居自忖京中?太平,身上又有功夫,婉拒赵管家的护送,提着灯笼往长宁大街方向?走去。
一路穿街过巷,走过晚市拥挤的人?潮,天香酒楼里高朋满座,她站在街边,笑着同?许掌柜聊了聊最近的生意状况。
然而?耳廓一动,熟悉的说?话声自脑后飘过。
“……姑娘久等了。”
李时居心头猛跳,转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隔壁临街的茶楼上,陈定川一袭绿袍,站在窗前?的案桌边,正遥遥颔首示意。
几?步之?外,一道鹅黄的身影从?暗处显现,料丝灯火光璀璨,照出?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来。

咬了咬唇, 李时居脸上显现出犹豫的表情来。
眼前的现实将前几日的暧昧想象打破,她垂下眼,刻意让自己?不去看对面的场景。
但是心中又着实?好奇, 无论?是在原书中, 还是在这一年多来的接触中,陈定川……对待感情?很认真, 从来就不喜欢亲近女色, 更?没有龙阳之好。
即便在原书中, 他也是到登基之后,才在群臣的劝说下,联姻了一位皇后。
她唤起一目十行·中级技能, 仔细回忆原书——白纸黑字, 说得很明白, 他对那位皇后没有感情?, 但足够尊重?, 是以后宫中没有其他妃嫔的存在。
天子一心扑在政务上,虽然没有直接提及他们的夫妻生活,但是皇后入宫五年, 没有诞下一位皇子, 并且多有怨言,显然是陈定川不够上心的缘故。
原书写到薛瑄成为帝师,戛然而?止, 以至于不少读者在评论?区问起了皇嗣问题。
一开始作者无意回答, 直到问得多了, 才在“作者有话说”里?解释了一嘴——
大意是陈定川是个将感情?看得很重?的人, 只想和自己?认定的女子诞下爱情?的结晶。只是他此生被迫娶了皇后,所以只能对皇后负责, 不会在动心用情?,也做好了没有皇储的准备,他会在驾崩前?,将皇位禅让给更?有能力的人。
至于谁是那个更?有能力的人,那就只能让读者自己?去幻想了。
许是在原地愣了太久,许掌柜好奇地凑过来,“小公?子又不等人,是在想什么呢?”
李时居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指了指隔壁茶楼道:“我在想,那家店门可罗雀,连个招牌都没有,是如何在寸土寸金的长宁街上开这么久的。”
许掌柜笑道:“那家啊,我们管它叫金缕衣,不过这也只是流传在京城王公?贵族间的代号,因为它家卖一种叫金缕衣的茶,茶叶昂贵惊人,远超黄金,跟咱们这样迎接天下食客的酒楼不一样,这金缕衣啊,只招待那些最最尊贵的客人。”
李时居讶然,再次抬起头,仔细打量那“金缕衣”。
原身曾听兄长和爹爹说过,只是没想到眼前?这间低调的朱楼,便是传闻中的那家茶楼。
李慎和李时维来的次数也不多,他们大抵是来洽谈一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秘辛。
在云氏和李时居面前?,不便谈及洽谈的内容,但是对于金缕衣茶楼中的豪奢的一应用度和昂贵的茶水糕点?,他们二人每每说起,总是一脸向往的表情?。
到底是怎样的销金窟,能叫阅尽千帆的武德侯称赞不已,那个鹅黄的身影,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姑娘,能让陈定川抛下崔靖,独自前?来呢。
而?且他们二人偏偏坐在窗口,只要有心往上一望,路过的行人都能看见。
在街边踱了两步,小小地往金缕衣大门处迈了一步,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更?好奇了。
她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就算没搞清楚陈定川和那姑娘的关系,来体?验一下“金缕衣”,点?一杯好茶尝尝,这趟也值了!
咬咬牙,她气?势如虹地掀开门帘,踏入楼内。
一进门,却有些懵。
里?头的厅堂是华丽的,没怎么点?灯,木梁与木梁之间挂着轻罗纱帐,色调黯淡而?旖旎,连人的面貌都影影绰绰。
在正直的书生李时居眼中,金缕衣处处布景仿佛聊斋一样鬼魅,生怕拐个弯,就碰上白衣红唇的女鬼。
难怪在这儿能商谈要事呢!要想看清对面的人脸,只能极力往前?贴,再大的嗓门儿,在这说话都宛如窃窃私语。
没人招待她,按照记忆的方向,她摸到了楼梯的位置。
上面有断断续续的古琴声,掩去了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
——陈定川和那鹅黄姑娘好像就在二楼。
李时居正要登楼,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来。
“贵客?”小二打量她,“可有差人预订?”
李时居摇头,想了想道:“我是来等人的。”
“哦?”小二语气?生硬,“若无引荐,我不能请您……”
他的目光随李时居拿出?来的银子一顿。
“五两,够吗?”李时居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正在滴血。
这可是国子监两个月的膏火钱!
就在一年前?,她还可以为五两白银通宵抄书呢。
虽然现在已经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五两的银锭也是她荷包中面值最小的一枚,但是这么白白给出?去,着实?心痛。
果然钱是世界上最好的通行证,小二的眼都直了,看起人来,也更?利索了。
再借着银光打量一眼李时居,嚯!好生清俊的小公?子!
虽然衣着简朴了些,但凭着这样的一张脸,也配得上金缕衣的消费水准啦!
更?何况,这位公?子为人大方,出?手阔绰,说不定是哪位白龙鱼服出?来体?察人情?的王公?贵族、富商子弟呢!
于是款款让出?身来,还要做作地朝上看一眼,才勉强道:“倒也罢了,今日?只有一桌客人,公?子上去吧。”
李时居说了句“好嘞”,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这二楼与一楼一样,用隔板和帐幔分出?一间又一间雅阁,甚至比一楼更?加豪奢,花砖铺地,楠木做墙,上头贴着闪闪发?光的贝壳。
“一杯茶,就要那个金缕衣。”
交代完小二,她才屏息凝神地走向昏暗中的那团光火,然后在隔壁的桌子边坐下。
人生头一次主动听墙角,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听完隔壁雅阁里?几句尴尬的对话,李时居不得不努力掐着大腿,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穿鹅黄裙子的姑娘来自清河崔氏,细论?起来,是崔皇后的堂妹,崔靖的堂姑,比陈定川的辈分还高。
崔氏是名门望族,但是只有崔墨和崔垚在朝为官,两人也不是一支,说话不对付,平时往来甚少。
皇室和宗亲联姻,往往不在乎辈分问题,崔皇后有意提拔自家姑娘,更?想拉拢陈定川这个未婚的庶子,这个拉郎配若能成,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崔姑娘显然刚从清河老家入京,对京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兴奋和好奇,不过世家面子不能丢,还得装出?“好东西见得多了,眼前?不过尔尔”的模样。
金缕衣这样的茶楼,全大邾都找不出?第二家,崔姑娘却抿了抿唇,挑剔地评价道:“茶味寡淡了些。”
陈定川默了半晌,才道:“这家店是母后选的,我只是奉命前?往,若是不合姑娘口味……”
李时居以为他会说,不喜欢换一家便是,哪知向来温润如玉的三殿下却生硬道:“那就请姑娘忍忍吧。”
李时居捂着嘴,笑得肩头抖动。
原来是被骗过来相亲的啊!
很显然,崔姑娘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甚至都没有搭腔。
隔壁雅阁里?传出?来手指敲打杯口的声响,小二送了两盘点?心,除了一点?瓷器碰撞的脆响,就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李时居默默叹气?。原来在国子监里?能说会道的陈定川,竟然还有如此不想说话的时候啊。
沉默良久,对面的崔姑娘张口,终于打破沉寂。
陈定川将目光从杯中飘散的茶叶上抬起来,移向对面的桌沿。
出?于自小接受的良好礼节,他从不会主动正视姑娘的容貌。当然,除了李时居之外。
他听见崔姑娘用轻柔的声音道:“我在清河时,便读过三殿下的文章。”
果然是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就算一时气?闷,也能很快恢复大家闺秀的模样。
陈定川温声道:“我的文章并不如二皇兄出?彩,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崔皇后是她堂姐,那么陈定方便是她堂外甥,这样的回答,一来是表示自己?谦逊,恭维与崔家关联更?紧密的二皇子,二来也刻意规避了对面姑娘的逢迎,三来再一次提醒了自己?同她的辈分问题,在约定俗成的相看中,简直就是当面婉拒了。
不用看,也知道崔姑娘神情?不大好看,不过她还没有气?馁,大概是真的很中意他的样貌和才学,崔姑娘很直接地抛出?问题:“三殿下,可有意中人吗?”
陈定川微微一愣,被她的直接架在原地。
那么,要承认自己?心仪的是李时居吗?
他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直接承认,便能给这位崔姑娘一个了断,结束今天尴尬的会面,但是若被皇后知晓国子监中有女扮男装的监生,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他也不想打破李时居宁静的生活,断了她辛辛苦苦读出?来的前?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崔姑娘的婉转喉音又响起来了。
“我也不是没找人打听过。”崔姑娘道,“听闻三殿下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若要细论?,也就去年二殿下婚宴上,三殿下同武德侯的女儿多说了几句……您心仪的,可是那位李姑娘?”
陈定川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嘴笨口拙过。
如果不欺骗崔姑娘的话,他也就只能说,心仪的姑娘确实?姓李。
但是此李非彼李,万一崔姑娘传了出?去,必定会对那位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李姑娘带来困扰。
可是编出?一个谎言来骗对方,实?在不是他君子为人的行事风格。
艰难地抿了口茶,陈定川忽然听见雅阁外,有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毫不客气?地诘问,“我家小姐正在同贵客饮茶,你是什么人?”
然后就是他烂熟于心的声腔气?口,脆生生道:“小可乃是三殿下的学生……外面下雪了,三殿下的侍从命我前?来送伞。”

陈定?川眼波一动, 忙向崔姑娘道:“外面是我的学生?,让她进来吧。”
想听的答案就在跟前了,却?被这个没眼色的学生打断, 崔姑娘鼻腔里哼出一口气, 语气里有控制不住的埋怨,“这人?是谁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