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手握帝师系统(科举)—— by侍女的短刀
侍女的短刀  发于:202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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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已经许久没看见尊贵的三殿下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走廊中传来几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夹杂着教?谕们的劝解——
“……我不服!我要见三殿下!”
“……都是花钱进来的,凭什么要赶我走啊?!”
“……我爹给江指挥使塞了足足二百两现银,江指挥使能同意这事儿吗?”
“三殿下不在敬一亭是么?没关?系,我就坐在这儿等?他回来!还?有那?个李时?居,她不是三殿下门生吗?我就不信了,三殿下还?能不管她?”
哭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是直奔正义堂而来!

那群人已经走到正义堂门外,卷着袖子叉着腰,愤恨地叫着她的名?字。
同窗们停下念书, 转头?去看她反应。
没啥好躲的, 李时居确信自己没有得罪过他们,于是得体地阖上?书?册, 起?身理了理衣领, 坦然自若地走出正义堂。
“几位兄长, 找我有何贵干?”李时居朝他们拱了拱手?。
“我问你!三殿下在哪里?”
为首站出来的那个她是认识的,他是吏部侍郎厉文成的独子厉承业。
李时居曾在广业堂待过,与厉承业也同窗几日, 领会过此人的不学无术, 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纨绔子弟, 大脑空空, 脖子上?长了个脑袋, 就?是为了显高。
不过区区吏部侍郎之子,如何就?敢和三殿下叫板,必然是受人挑唆指使, 被人当枪使了。
李时居曾经听陈定川讲解过六部尚书?和侍郎的性情。
厉文成为人谨慎, 要是知道儿子眼下如此大胆,一定会气到操起?笏板,恨恨敲打在厉承业的头?上?。
她略带歉意地撇撇嘴说:“不知道, 我很久没见?到三殿下了。”
厉承业微微闪躲, 看了眼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监生。
那监生李时居没见?过, 或许是在她离开广业堂后, 才从外班考入内班的。
他轻轻摇了摇头?,厉承业便立刻有了胆量, “我不信!你一定在骗人!”
李时居皱眉,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我干嘛骗你们……”
她掐起?手?指算了算,“上?回见?到三殿下,约莫还是九月……”
厉承业在地心跺了跺脚,又去看那个监生。
“到底是怎么了?”李时居决定先从这位傻乎乎的官二?代入手?,看能?不能?诈出一点线索,“请厉公子说说情况,若是当真着急,我便向?崔祭酒求问三殿下的川庐地址。”
厉承业丧眉耷眼地叹了口气,“早就?找过崔墨那个老狐狸了,要不是他说收钱的事他也不知道,我哪儿能?来寻三殿下啊……”
“收钱”那两个字说得李时居眉心一跳。
她还记得进国?子监之前,在天香酒楼偷听到江德运和陈定川之间的对谈。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还以为陈定川早就?把这件事解决了,没想到竟然拖到如今才出了岔子。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许久不敢和李时居面对面的广业堂堂长别景福,带着几个教习过来了。
看见?李时居,他有些别扭地沉下了脸,毕竟是他广业堂的监生闹事,没法作壁上?观。
“都跟我回去!”别景福还是拿出了一点身为司业的魄力,“这里是正义堂,大家都在学习,你们吵吵嚷嚷什么!不怕被送去监丞那里受罚吗?”
厉承业丝毫不怕别景福,大手?一挥,“我都要被赶走了!还能?听你的?”
被赶走?李时居眼睛一眨,忽然明白了。
国?子监贵为太学,也是看中自身口碑和教学质量的。学规里有规定,如果监生连续三次没能?通过大课,便会被请出国?子监,让他们去别的书?院学习。
这种末位淘汰制先前很少被启用?,毕竟大部分监生都是通过岁贡、拔贡的方?式入监,少数恩监、例监也多是宗室子弟,大家都要面子,不会让自己始终沦落于最?后几名?。
而眼前这位厉侍郎的公子,大约是因花钱入监,以为陈定川和崔墨并不敢随意开除他,是以心态飘了,以至于连续三次不合格。
发展成这个事态,李时居很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个胆量,提出将厉承业赶出国?子监?
而那个俨然幕后军师的监生又是何方?神?圣呢?
在李时居面前被扫脸,别景福气得耳根发红,他咬着牙根道,“行吧,随你闹去,三殿下若能?同意,我广业堂没有不收你的道理。”
有了别景福这句保证,厉承业重新恢复了底气。
他看向?李时居,带着恐吓的声?音道:“我知道你,经常考第一的李时居,你要是不告诉我三殿下在哪里,我必定每日都来骚扰你,让你不能?好好读书?!”
对付这种人,千万不能?硬碰硬。
李时居笑着摆摆手?道:“厉公子,您是贵人,犯不上?跟我计较,先前说没见?过三殿下确实是事实,正义堂的同窗都可以为我作证……还是那句话,您不若跟我说说看,说不定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呢?”
厉承业从鼻腔里出了口气,然后向?李时居面前踏出一步,然后便被旁边的监生伸手?拦住了。
“承业兄不善言辞,不如我来替他解释。”那名?监生朝李时居拱手?,“小可姓骆,名?开朗,乃是上?个月刚从外班考入的监生,如今在广业堂中修业。”
李时居一愣,旋即捏了捏手?,怒火中烧。
此人姓名?,她实在耳熟能?详。
作为原书?中的反派之一,骆开朗是霍贵妃安插在大皇子身边的侍读。
虽谈不上?最?终大boss级别的难度,但也是与薛瑄智计不相上?下的对手?。
骆开朗比薛瑄小几岁,于薛瑄踏上?仕途的第四年,考中进士。
在朝堂上?他始终坚持挑起?混乱,与薛瑄针锋相对。
在大皇子当上?太子后,他屡次向?李时维使绊子,最?后更是撺掇原书?中的李时居,让她为了李家基业,主动?远走和亲。
在原书?最?后,骆开朗设局让李时维自尽,薛瑄痛心不已,决心为好友复仇,将骆开朗斩杀于午门之外。
算一算时间,现在大概是他费尽苦心巴结霍贵妃的时候。
闹事的是厉承业,收钱的是锦衣卫,收人的是国?子监。
而厉承业是吏部侍郎之子,吏部和大皇子陈定夷关系极好,江德运这个墙头?草如今正为二?皇子陈定南敛财,国?子监的监事大臣则是陈定川。
故意撺掇厉承业挑破此事,如此一石三鸟的举动?,背后必然有霍贵妃的授意。
“久仰。”李时居垂下眸子,掩住内心的愤怒。
骆开朗微微有些吃惊。
他出身寒门,自认为他向?霍贵妃的投诚无人知晓,再加上?先前很少往正义堂处走,在国?子监中更是籍籍无名?。
那么这句“久仰”大概是客套吧。
他也拱了拱手?,“久仰久仰……三殿下的侍从,也是咱们祭酒大人的儿子崔靖,您是知道的吧?他今日给承业兄一封三殿下的亲笔信,信上?说承业兄已有三次考校不合格,请他明日便不必往国?子监来了。”
李时居惶作不知地抬起?了头?,“此言不假,学规上?就?有这一条。”
厉承业被两名?同窗议论考校成绩,又被一群看热闹的监生围着,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小声?辩解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我是交了钱的!”
骆开朗将猪队友拉到身后,重新纠正道:“厉侍郎为国?子监提供了一笔赞助费,此事三殿下也是知情的,承业兄呢是极有才华的,只不过不擅长考试,若是因两三次发挥失常,便将他赶出国?子监,只怕会寒了厉侍郎的心吧。”
李时居“啊”了一声?,拉长了声?腔道:“既然三殿下让崔靖送信,那厉公子和骆公子为何不去寻这位小崔公子呢?”
“我找不到啊!”厉承业炸毛了,“他爹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所以就?来找我吗?
李时居感觉自己像个背锅的大怨种。
“可是我没骗你。”李时居平静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三殿下在哪里。”
正义堂里的监生都出来了,“我们可以作证,李时居是真的没见?过三殿下。”
就?连王仪也从敬一亭里跑出来,崔墨打定主意不管厉承业,他能?做的只有点点头?,认同李时居的说法。
厉承业脸色涨得通红,方?才的嚣张气焰全无,眼皮一抖,顺着廊柱往地上?一坐,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那……那怎么办,我爹要是知道我被国?子监赶出来了,会扒了我的皮!”
对上?油盐不进的李时居,骆开朗也很无奈。
只能?连拉带扯地把厉承业薅起?来,“我们再想办法!”
厉承业跟没长骨头?似的,倚在柱子上?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骆开朗朝李时居拱了拱手?,“多谢时居兄坦然相告,这样吧,我代承业兄谢过。”
他又用?哄小孩似的语气问厉承业,“这几天你就?上?我家里待着,等时居兄将三殿下请回来,我们再找三殿下说清楚,好不好?”
厉承业点着头?,和骆开朗两两相依回广业堂去了。
李时居被这一通闹剧扰得没了学习的兴致。想了想,干脆裹紧衣袍,顶着初冬的寒风去找崔墨问个明白。
崔墨正躺在胡榻上?看书?,见?李时居不请自来,慌张地将手?中书?塞进引枕后面。
只是他动?作慢了一拍,封皮被李时居看了个明白。
“祭酒在读《西厢记》啊,”李时居心领神?会的笑笑,“您还挺有雅兴嘛。”
崔墨咧着嘴,没否认,“这《西厢记》感情真挚,词藻华丽,是我从三殿下那儿借来的。”
三殿下还好这口?
李时居很难想象温润却冰冷的陈定川化身纯爱战神?的模样,她清了清嗓子,将厉承业和骆开朗的事复述一遍。
“哦,这个啊,你们说话,我都听见?了。”崔墨含含糊糊地说,“你回答得很好啊……”
李时居诚恳地同他分析:“可是他们过几日还是等不来三殿下,又该如何?今日只是在监内,说不定过几日就?能?闹到国?子监门口了!”
祭酒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问我,三殿下在哪里?此事又该如何解决?”
“我相信以三殿下的聪明才智,在让崔靖给厉承业送信的那一刻,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崔墨唇角颤动?,“你可真聪明啊,难怪三殿下说根本不用?跟你提前说好,你一定能?想清楚其中关键。”
李时居苦笑了一声?。
“三殿下不在川庐,听说他最?近……换了个别业住。”崔墨慢吞吞道,“至于厉承业嘛,他会有自己的去处。”
他抚了抚膝盖上?的皱褶,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今儿天冷,后半程的自习你别上?了,回家去吧,啊。”

李时居掖着手从敬一亭出来, 站在廊下发了回呆。
听祭酒的意思,敢情他和陈定?川早就?商量好了,偏留下毫不?知情的她, 经受方才那一场来自厉承业的哭闹。
好在骆开朗此时还不敢跳到明面上来, 李时居虽然心头飘过一丝委屈,但仔细想想, 问题不?大, 她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 完全应付得过来。
更何况,向来严苛的祭酒大人好心主动提出给她放半天假。
这样的好事,可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
回正义堂吧, 在满堂羡慕的目光中将桌上一应书册收拾完毕, 李时居乐颠颠地走出集贤门, 掂量着今晚要不?要让荻花上集市切点?漠北羊肉, 顺手买点?二八酱, 做一锅热气腾腾的涮羊肉吃。
搬到隆福寺街的小院子已经一个多月了,先前的荒芜已近被她清理一空,重?新种上高出墙垣的两丛修竹, 颇有一种掩映门庭的朦胧感。
这年岁还不?流行叠石假山造景, 反正是租来的院子,她也不?想花大力气搬运一堆新奇的石头来做点?缀,干脆就?在院中辟出一条弯弯扭扭的曲道, 在两边土地上随意洒了些花草种子, 随它们自?由生长。
不?过此时正值初冬, 长不?出什?么?植被来, 光影从枝桠的缝隙里钻出,隔着浑圆的月洞门, 在地上投出一个捉摸不?定?的影子,还挺有点?清幽意境。
枫叶就?坐在那一片阳光地里,将快一岁的肥猫雪宝抱在膝头,耐着性?子给它剪指甲。
雪宝呢,正好是少?年火气最旺盛的年岁,竟踩着枫叶膝盖上的引枕,得意地向世界展现它的小铃铛。
“我上回在书坊里看见一本《猫苑》,上面说了,公猫必阉杀其雄气,化刚为柔,日见肥善。”李时居拨弄了一下雪宝的下巴,笑?嘻嘻逗它,“要不?哪天找个刀子匠问问,咱家?雪宝可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我怀疑街角大黑猫的肚子就?是它犯下的恶行。”
枫叶“噗嗤”一声笑?出来。
雪宝似是听懂了李时居的话,冲着她龇牙哈气,顺便扭着屁股,在软枕上留下一滩不?明液体。
“宝贝,你好凶哦。”
李时居现在心情大好,不?顾雪宝反对,吸了吸猫咪柔软香甜的腮帮子,然后走进小楼,翩翩然往二楼上去了。
仁福坊这一带的院子基本上都是二层楼阁,她家?楼下没打隔断,因为敞亮,刚好用作吃饭和起居的厅堂,二楼上则隔成?了四间房。
她给自?己和枫叶荻花一人安排了一个屋子,连着楼梯的那间有四面虚窗,光线通透,可以一览园中全景,便留作日常读书的屋子。
地心摆了张榆木大案,便宜耐造不?心疼,上面堆满了乱中有序的书卷纸张。
李时居将书箱卸下来,扭了扭酸涩的肩颈,目光不?经意朝外望去。
隔壁的空宅不?知何时搬进来一户人家?,正对着她这边的窗户微微敞开,隐约看见对面楼上有人在走动。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道背影她太眼熟了。
……不?是吧不?是吧,没这么?巧吧?
李时居瞪圆了眼,往窗前竹帘后躲了躲。
通过竹片与竹片之中的缝隙,她眯着眼打量对面楼上那人的模样。
东方既白色的直裰,被玉带束住的窄腰,肩上的山水团花纹……
李时居对这套印象很深,就?是她和别景福大吵一架,在国子监外头大殿待到半夜,看见有人过来还以为撞鬼了那天,陈定?川穿的衣裳。
不?过她不?信邪,不?过是一套衣服罢了,京城中那么?多有钱人,撞衫也不?算稀奇。
那人在书桌前站了一会,终于?微微转过脸来。
那丰隆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挺拔的姿态、自?矜的神情……
李时居犹如坠入冰窖。
视线再往下,一楼正厅的门檐上,俨然挂着一块匾额。
上书“川庐别业”四个大字。
疑惑解开,她忙把?脸转过去。慌里慌张地走到楼下,抓住正靠在胡榻上做针线活的荻花问:“隔壁……什?么?情况?”
荻花放下绣棚说:“今儿动静挺大,闹腾了一整个上午,似是新搬进一户人家?。”
雪宝摇着蓬松的尾巴,走过来蹭李时居的小腿。枫叶拎着剪刀从后面追上来,“我和荻花商量着,既然要成?邻居了,我们是不?是得提点?东西,上门拜访一下呢?”
李时居泄气地摇了摇手,“不?必送什?么?,他那样身份的人,怎会看得上咱们家?的东西。”
“什?么?身份?”荻花很泼辣地翘起手指,“这仁福坊是京中最混杂的一带,哪有天潢贵胄住这里的?”
“是三皇子的别业。”李时居脸上露出一丝沉痛,一屁股坐在胡榻上,顺便抱起软糯的雪宝聊作安慰。
“啊?”枫叶和荻花大惊失色。
李时居重?重?点?头,把?手腕上云氏给的翡翠镯子褪下收好,并吩咐她们,“往后不?可再做丫鬟打扮了,否则我这身份迟早露馅……家?里有几套书童衣裳,今晚浆洗出来,明天全都换上吧。”
荻花忧伤地望着手中绣了一半的肚兜,“我本想着小姐在家?里总可以打扮打扮的,结果现在要彻底扮成?男子了。”
李时居拍了拍她肩膀,“既然瞧见隔壁住了三殿下,我总不?能?装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正好有事找这位神出鬼没的殿下,我去一趟隔壁,晚饭你们俩自?行解决吧。”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撑着一把?破伞,李时居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开门的是崔靖,笑?眯眯的,仿佛正等着她似的,很热络地招呼她进门。
李时居收了伞,跟着他走上抄手游廊,一路打量院中景色。
这座宅子比她租的大上许多,雕梁画栋,虽然不?能?跟侯爵府比,但也算得上华丽。
花厅旁边的庭院里摆了棋台和鹅颈椅,旁边还有一方池塘,形似弯月,汪汪一碧。
池子周边种了榆树,一些黄叶飘落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宛如铜器上生出金绿的锈斑。
不?过美?则美?矣,却显得很寥落,李时居四周看了一圈,明白了。
这院中根本没有侍奉的丫鬟和家?丁,难怪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气。
李时居咋舌,“三殿下都不?用仆从的吗?”
“三殿下不?喜欢让人伺候,外头有一个看门的家?丁,是从金吾卫里选出来的,身手很好,够用了。厨房请了两名师傅,曾经都是开饭馆的,手艺也很好,哦,后院还是有两三名杂役的,这还是我强烈要求带过来的,毕竟烧水、劈柴这等事,总不?能?让殿下亲自?干。”崔靖解释。
“啊……”李时居词穷地抓了抓脑袋,“那殿下还真是……亲力亲为啊。”
“今儿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崔靖带着她绕过前堂,直奔后面的院落。
“哦,你爹给我放假了。”李时居说。
崔靖响亮地吹了个口哨,“嚯,稀罕事啊!”
李时居叹了口气,准备将厉承业那一番闹腾说给他听,结果正巧走到了二层正房楼下,目光穿过大开的如意门,刚好看见里面又坐着一位熟人。
薛瑄穿着一身翰林院官袍,正怡然自?得地坐在八仙桌前嗑瓜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迸出一句话。
“……好巧啊。”
“是好巧啊。”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东方既白色的直裰缓缓下降,最后露出陈定?川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一面走路,还一面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
“三殿下。”李时居、崔靖和薛瑄都站起来朝陈定?川拱手。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在赤手空拳的李时居身上。
“李时居,你头一次上为师家?登门拜访,怎么?连件贺礼都不?带?”
薛瑄和崔靖一脸谄媚地点?着头,薛瑄甚至指了指桌上一把?折扇,“瞧瞧!什?么?叫诚意!”
李时居唇角抽搐。
从没见过在冬天送扇子的人,得亏你有男主光环,否则早被主人请出去了。
陈定?川偏了偏头,显然还在等她回答。
李时居眨巴着眼,很坦然道:“因为我穷啊!”
好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陈定?川没说话,自?去屏风后面斟茶去了。
崔靖好像早就?习惯了陈定?川不?爱用仆从的习惯,恍若他才是主人般,翘着二郎腿开始嗑瓜子。
薛瑄有点?儿茫然,但也顺从地坐了下来。
李时居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薛瑄咧嘴一笑?,“早上我和三殿下在翰林院议事,恰好他说买了座新别业,今儿搬家?,又离翰林院很近,邀请我过来小坐……你呢?”
李时居朝自?己院子方向指了指,“我就?住一墙之隔。”
“真巧。”薛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屏风后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淡淡茶香氤氲,陈定?川端着一壶四杯走过来。
“这是龙园胜雪,宫里的茶,眼下各地送进京的都是陈茶,我尝起来平平无奇,和高碎也相差无几,”他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又看向李时居,“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啊,是的。”李时居的唇瓣刚碰到茶杯,又赶紧放下来。
陈定?川这个狐狸,摆明了早就?知道厉承业要闹事。
只不?过他算得再准,也不?如她自?带知晓原著的buff,尤其是那个在背后挑拨的骆开朗,对三皇子和薛瑄来说,眼下还是个不?知其姓名的小人物。
她把?事情简单陈述一遍,并着重?提了提那位刚从外班考进来的监生骆开朗。
然后睁大眼睛,看余下三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 这三个人对骆开朗未置可否,显然不曾留意。
陈定川在八仙桌边坐下,沉声道:“厉承业此番举动, 我心中早有准备。”
从敬一亭出来时的那点委屈又重新飘回心头, 李时居吸了吸鼻子,“既然老师早就做了准备, 还能带着崔靖坐在别业里?吃瓜子, 怎么?就不能提前告诉学生我一声了?”
陈定川沉默了一下, 亲手拈了块碧涧豆儿糕递过去,“这一来,我不想耽误你的功课, 二来, 我和崔靖不在监内还算寻常, 可是如果连日日全勤的李时居都缺席了, 厉承业再笨, 也能猜出来我带着你们故意躲他。”
他将那块豆儿糕放在李时居手心,声线柔软地问:“我和崔靖可以十天半个?月不露面,你又能撑几天呢?”
李时居盯着清香软糯的豆儿糕,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三殿下火眼金睛, 似乎早就看出她软肋——就好一口吃的呗!
“老师您这么?说,倒也是事实。”李时居举着豆儿糕啃了一口,词穷地说, “……学生就想问问, 您干嘛一定要?把他赶出去呢?”
陈定川抱起手臂, 换了个?沉着的语调, 目光略过薛瑄:“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国子监名额被?拿出来贩卖, 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晓。后来,负责招考的监丞将名单递上来,我才发现端倪……”
他重新看向李时居,“崔靖帮忙,我查清此事与北镇抚司有关?,便?请江德运出来一问……就是你在天香酒楼撞见的那一回。”
“原来三殿下和时居贤弟还有这层缘分啊。”薛瑄一脸戏谑地看向李时居。
当日被?菜牌砸中脑袋的尴尬记忆重回脑海,她抿了下唇,问:“然后呢?”
“你也听见了,当时他以监中几名监丞和博士作威胁,我便?只能暂且应允下来。”
陈定川回答完,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高几上的鎏金炉里?燃着淡淡熏香,烟气照得他眉眼浩渺。
他和崔靖都有默契,国子监启学后,他曾请江德运到川庐对谈一番,顺便?给李时居制造了探望李慎的机会?。
只不过谈话的内容,李时居没必要?知道。
“前朝张载倡言,士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国子监的学生可以不在仕途上进益,但绝对不能是无知贪玩的纨绔。”陈定川道,“我可以让他们进来,但是没保证过不赶他们离开?。”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薛瑄嗑瓜子的动作一下子停了,用真?挚而热烈的目光看过去。
李时居终于明白了,薛瑄在原书中对三皇子如此倾尽全力地拥护,便?是看中他正直清洁的风骨吧。
“所?以,您知道学规的相?关?规定,更知道他们不会?去自习研究,所?以三次大课考校后,顺理成?章地遣送那几位花钱进来、又不好好学习的监生离开?。”李时居慢慢分析道,“厉承业这一闹,犹如杀鸡儆猴,其他监生更不敢掉以轻心,在边缘徘徊的那几个?将不得不用功念书,好好学习。”
陈定川用嘉许的目光看她一眼,“确有此意。”
薛瑄摇了摇头,评价道:“可有些人天生便?不是念书的料啊,那些父母又何必强求,不如教他安份在家?,总好过出门惹是生非。”
“是啊。”李时居想到了差点就讹钱进国子监的李蒿,还有《红楼梦》里?贾家?族学里?的一群顽皮子弟。
“若是天生厌恶仕途经济,真?没必要?考科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为人父母者,便?是要?发现子女的长处,找到合适的用武之地,何必让孩子苦苦待在一个?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天地呢?”
她这话说得有些惊世?骇俗,但在座三人都不是那等老顽固。
陈定川甚至点了点头,认为她所?言有几分道理。
于是话题又绕回到今天的事情上,李时居道:“所?以依照老师的想法,厉承业肯定是留不下来了,如此一来,吏部侍郎厉文成?会?不会?……”
“会?。”陈定川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你是否记得,我曾同你介绍过六部尚书的来历秉性,吏部尚书谢启正,乃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今日散朝后,我已往吏部去了一趟。”
“您同谢尚书说要?赶走厉承业?”李时居皱起眉头,“这到底是厉家?私事,拿到公堂上说,就算厉侍郎再小心谨慎,难免对您心怀愤恨啊!”
薛瑄听了这么?久,忽然便?笑出声来。
“我说时居贤弟啊,”他豪迈地一拍李时居肩膀,随后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你还是在国子监里?待得太久了,丝毫不懂这官场是何等尔虞我诈,每人都长着八百个?心眼子,就连你这位光风霁月的殿下老师也不例外。”
陈定川听见他的揶揄,竟微微一笑,丝毫没有生气。
李时居不认同地闷哼了一声。
她上辈子也是在官场里?混过的,虽然是县乡级单位,每天接触就那点人,不能和大邾成?千上百的朝廷官员比,但所?谓池浅王八多?……
咳咳,要?不是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照亮大家?前进的步伐,说不定比大邾的官场还要?尔虞我诈。
所?以她现在算是理解帝师系统那一番立意宣言了,个?人唯有承担起社会?之责,承担起兴国之任,才能与时代同向同行!
李时居站起身道:“您二位别提示,容我想想。”
她老成?地负起双手,在地心踱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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