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手握帝师系统(科举)—— by侍女的短刀
侍女的短刀  发于:202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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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崔墨和崔靖都?不在国子监,李时居耳廓一动,追问道:“可知道是谁受伤了?”
陈音华摇了摇头,“母妃不告诉我?,她说小孩子别多?问……”
李时居望着馔堂点?心柜后面?冒出?来的白汽,心里蒸腾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结果到了第二?天,陈定川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国子监中,就连陈音华也告了假,中午吃饭时霍宜年哭丧着脸,说霍贵妃不准他探视。
李时居思来想去,但?是宫里她也不认识别人了,川庐先前更是没?去过。
好不容易等到散学时分,她提起书箱跑了趟翰林院,庶吉士们告诉她——薛瑄这几日都?在宫里当值呢,他先前那么?优哉游哉,不忙完这阵子,掌院学士是不会换他出?来的。
到了第三天,李时居惊喜地发现敬一亭大门洞开,祭酒崔墨回来了!
毕竟事关恩师安危,她当学生的,自?然要将三殿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等不及散学,她干脆旷了半堂课,跑到崔墨跟前问个明?白。
崔墨两日没?来国子监,桌案上的公务题本堆得高如小山,没?心情也没?时间理会一个监生的问题。
“三殿下有事。”崔墨叹着气看了眼李时居,“你一个监生,好生读书,不要关心不该关心的事。”
李时居深吸一口气,“祭酒大人,我?知道三殿下那日是奉陛下之命,出?京接漠北都?尉了。”
崔墨眉头一挑,也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似是思忖片刻,才道:“三殿下竟连这些都?告诉你了……也罢,他没?什么?大碍,我?昨日出?宫时听赵安凡说他偶感风寒,向陛下告过假了,这几日约是在川庐中休息,你若无?急事,那便等一段时日,待他下回来国子监时再说吧。”
原来只是感冒这等小病啊……李时居心头松懈下来,想不到三殿下看上去挺拔,原来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她谢过崔墨,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国子监前日晷的铜针又转了几个来回,很快便到了国子监的休沐日,也是李时居去翰林院领钱的日子。
荷包终于要鼓起来了,如果一切顺利,正好能上仁福坊一趟,把那所?相中了许久的小院子租下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李时居从起床便心情美好,特意换了身崭新的素麻道袍,风流倜傥地对?着菱花镜正了正六角冠,然后大踏步出?了侯爵府。
往翰林院的路上,她还心痒难耐地拐去了仁福坊。
看门的大爷这会不扇蒲扇了,躺在一把竹编的椅子上,抱着小茶壶啜饮。
瞧见李时居走过来,他心情舒畅地放下茶壶,“小公子今日换了新衣,可是时来运转,有钱租房了?”
李时居朝他拱了拱手,“还真被您说中了,我?这就上翰林院领报酬去,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后,我?就来交头一个月的租金!”
大爷高声说好,“反正廖大人在京中不止这一处房产,总要留着一间小院做以后下榻之处,如果你实在想租,今儿把租金一交,这房子他便卖不得,你若交不上钱嘛,即便是我?,也不好替你开口求情了。”
李时居朝他鞠一躬,“感谢您嘞!”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时居抬腿便往翰林院去,结果到了账房跟前,那衙役却抱着她递交上来的册宝文,竖起了眉头。
“三殿下确实跟我?说过,”衙役将她苦心梳理好的册宝文略翻了几页,“可是殿下他尚未过目,我?怎知你这抄书录书能不能用呢?”
李时居有点?急,但?强自?镇定地解释:“我?这不是抄书录书,三殿下只是让我?把这些册宝文理清,重新写在纸上,然后装订……”
衙役摆着手,不耐烦听她解释,“不行,三殿下不点?头,这钱我?不能给?你。”

李时居叉腰踱了几步, 真的有点着急。
她不明白,先前?明明说好今日发薪酬,怎么又变卦了呢?这衙役到底什么意思?, 难不成以?后每月领银子, 还必须三殿下同意才行吗?
但是现在是她着急用钱,只能想方?设法软和着语气道:“衙役大哥, 这差事就是三殿下让我来的, 他这几日身体不适, 所以?无法审读,反正我人就在国子监,出了岔子也跑不掉, 您通融一下, 成吗?”
翰林院的衙役虽不比学士博士那样都是三鼎甲出身, 但至少也是同进?士以?上。
这人书读多了, 成天?泡在故纸堆间, 与文人儒士打交道,性情也变得死板沉闷,不知变通。
衙役摇着头, 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这些册宝文不是等闲之物,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个国子监生,又是领差事的头一个月,我们也是怕出差错……”
他看着李时居额上急出了汗珠, 尝试着劝慰道:“不如稍等几日, 待殿下看过后, 你再?来领这二两银钱, 可否?”
很显然,对于衙役来说,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李时居从鼻腔里吐出一口气来,没?再?多做纠缠,只是朝衙役点点头,然后走出账房。
上辈子也做过人民公仆,她心中明白,他们办事都由自己的规章流程,其实?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真要论起来,这事也是自己疏忽在先,那日三殿下带她进?翰林院,又是口头上得了薪酬,又是见了薛瑄,还完成了系统任务。
她太得意忘形,甚至忘记签上一纸契约作为?保障。
李时居站在人来人往的翰林院门口,四处望望,除了陈定川,还真无人可求。
可是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三殿下也不能说毫无责任,她顶着一口气,偏不去找那个冰山脸帮忙。
所以?,要去顺天?府衙门讨个公道吗?
这事要搁在现代,也很好解决,她和?翰林院已经构成了事实?劳动关系,往劳动仲裁委员会跟前?一站,属于她的一分钱也不会少。
但这里是大邾,大邾没?有劳动仲裁委员会这样的机构,大邾律也不涉及劳动法,她不坐班,没?有考勤打卡结果作为?事实?劳动的证据,就连薛瑄也恰到好处的进?宫去了,不能给她作证。
要是真跑到顺天?府投诉事业单位翰林院,很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个月的通宵辛苦劳动,就因?为?某人的缺席而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时居感觉心头堵得慌,穿越来这么久,经历那么多事,头一次有了眼眶微微酸涩的感觉。
但是她不能哭!
李时居咬紧了后槽牙,望着川庐方?向,恶狠狠骂了句大皮燕子!
不就是筹钱吗,她偏不信了,自己有手有脚,还能筹不到钱来!
既然有了目标,李时居很快就在心中定下计划。
先算了算手头银两,得亏她持家有道,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身上一直留有余钱。
除去这些日子必要的吃饭钱外,离第一个月的租金九百文只差三百文了。
依照大爷的说法,今日不交钱,那小院便与自己无缘了,所以?要在今日之内再?凑上三百文,除了借钱,就只剩典当了。
她站在街心,掂量自己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书箱是国子监发的,不能卖。
里头的文房四宝是从李时维桌子上摸来的,上面还刻着兄长大名,不好卖。
藏在宽袍大袖下翡翠镯子是母亲祖传,就更?不能卖了。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就只剩今日刚换上的素麻道袍和?六角冠。
鼓起勇气,李时居冲进?长宁街上最大的当铺金和?坊,冲着掌柜摘下了帽冠,朗声问:“这能当多少钱?”
掌柜眯着眼觑了她一眼,再?去打量那顶六冠帽。质地虽然平平,但是上面针脚细密,都是姑娘家一针一线熬夜刺出来的。
他举起手掌,比出五个手指。
“五十文?”李时居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少了吧?”
“小公子,你想多了。”掌柜唇上的胡须一颤一颤的,“这帽子上面又没?镶金嵌玉,五文顶天?了!”
李时居只觉头顶上炸开了一个劈天?大雷。
她不死心,又问:“那我这身衣衫呢?皆是今天?刚换上的新?衣。”
看吧,她已经做好了穿着中衣满地溜达的心理?准备,只是这么大的牺牲,在那位掌柜眼中却不值一提,“一共二十文吧,加上那顶六角冠。”
李时居欲哭无泪,抬手抹了抹额头,“就值这么点?您可别唬我。”
掌柜哼笑一声,“我这金和?坊在京中开二十余年,从来童叟无欺。”
他从上至下打量李时居,“看你这小公子面善,我不妨告诉你,衣衫这东西,若是新?的倒还好,一旦被人穿过,再?好的绫罗绸缎也说不上价了……你若着急用钱,那书箱和?文房四宝,或是腕上的翡翠镯子,尚可换些银子。”
李时居窘迫地扯了扯衣袖,果然做生意的人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她不过抬腕时露出一点绿色,竟然这么快就被掌柜识破了。
摸着寒凉如水的玉镯,李时居一咬牙,将背后的书箱拿下来。
交趾黄檀的料子,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掌柜笑了,又肥又短的手指掠过书箱皮带上“国子监”字样的铜印,“哎哟哟,您是有兄弟在国子监读书呐?这东西好啊,京中那等附庸风雅之人,最喜欢在家里放个书箱显摆了。”
“我还会赎回来的。”李时居沉声道,“您说个痛快价儿吧。”
“念在您是新?客的份儿上,就这书箱,活当,抵一两纹银。”掌柜拍在台面上,一锤定音。
“……行!”李时居拿起沉甸甸的纹银,很爽快,“我尽快来赎。”
走出金和?坊,李时居被冷风飕飕一吹,激动的心登时冷静下来。
这一两纹银虽能拿得下那座院子,可是她也不能每日抱着书册去国子监,短期内尚好解释,长时间下去,总归会有人疑惑的。
所以?这些日子,她还是得去书坊接一些替人抄书的工作。
市面上抄书的薪酬是五十文一本,她现在有了笔走龙蛇和?一目十行技能,一天?拼死能抄完一本,如果这几天?上课写,晚上也熬夜的话,刚好一个月内,便能将书箱赎回来。
再?说那翰林院的差事还得继续,毕竟讨回这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以?后的租金,还是得靠那份稳定薪水。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时居气喘吁吁跑带仁福坊,将租金交给大爷,等他跟房主联系。
她自认是个很乐观的人。说不定哪天?李时维就带着妖书案的真凶回来了。
武德侯归位,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根本不用她在这儿杞人忧天?。
从川庐的厢房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庭院中有一棵高树,大概是因?为?秋风吹得猛烈,几根枯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青瓷药碗的冰纹,如有生命般穿过灰色的屋檐。
人的心情也一样灰蒙蒙的,向下垂坠。
陈定川喝完了药,将碗递向站在床边的崔靖。
“什么时辰了?”他觉得肩头有一片粘腻,分不清是疼出来的汗水,还是伤口裂开的血水。
崔靖拿着汗巾拭过他额头,“快到卯时了。”
陈定川闭了闭眼,强硬地撑起上半身,“你同管家说一声备马,我这就起来。”
崔靖瞪圆了双眼,“您伤成这样,还打算出门……去上朝吗?”
“是。”陈定川脸色惨白一片,在床边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散朝后还要去国子监。”
崔靖很为?难,可整座川庐里,连个能劝他一声的都没?有。从管家到仆从,皆是陈定川亲自挑选资助的男丁,皆出身贫苦之家,对三殿下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那国子监里能有什么,教?您这般上心!”崔靖愤懑不平地走到门边,迟迟不想去喊管家,“六部里的户部吏部兵部刑部都是大殿下的人,还有二殿下,就快和?计秋芳成婚了,我那堂伯一回来,只怕半个漠北军都要被二殿下收入囊中!”
陈定川抬眸,好声好气地打断他,“你还记得二兄是你堂兄啊,那就别在背后议论他。”
崔靖说好,“我说句不好听?的,您现在放弃国子监,争取剩下的工部和?礼部都不一定来得及……”
陈定川对着铜镜站定,掀开肩头中衣,拿沾了药粉的布擦拭周边伤口,虽然疼痛,但他兀自强忍着道:“这话叫你爹听?见,少不得扒了你的皮!国子监生都是我大邾士子中的佼佼者,是大邾未来百年的希望,父皇能让我监事,于我是最好的赏赐,再?说没?有那些士子和?名儒的引荐,我能在翰林院中编书修史吗?”
崔靖沉默了一下。
陈定川用那只尚且灵活的手,将衣架上的朝服取下来,崔靖见状,忙走上前?帮他更?衣。
看着镜中人身形挺拔,眉目平和?的模样,崔靖暗暗叹了口气,“昨夜有人来报,李时居去翰林院找您了。”
陈定川动作一顿,“给他酬银了吗?”
崔靖摇了摇头,“您不在,那些账房的人多死板啊,我叫人传话,把值班衙役说了一顿,正好您待会去国子监,不如再?跟李时居说一声……听?我爹的意思?,他对您上心的很,天?天?在敬一亭外看您回来了没?有。”
这就是被学生惦记的滋味吗?
竟然还挺好。
陈定川掩盖住唇角的那抹笑意,转头问崔靖:“我被贵妃手下放了暗箭这事,你爹没?告诉他吧?”

崔靖凝望着三殿下略显消瘦的肩头, 低声道:“当然没有。”
迟疑一瞬,他苦心劝道:“您才中箭几天,太医都?说了, 这是贯穿伤, 少说也得将养一个月……”
陈定川抬起手,眉梢一挑, 崔靖立刻收声, 不敢再多说一句。
“帮我穿上罩袍。”他指了指搁在胡榻上的朝服, “还有腰带。”
崔靖叹了口气,按他吩咐,一一行?动起来。
这么多年了, 他一直很想让川庐买几个贴身?女?史, 可陈定川说什?么都?不?愿意。
这位殿下仿佛有洁癖, 一应穿戴都?要亲力亲为, 要不?是他今日受伤, 只怕连崔靖都?近不?得他半米之内。
这样清洁俊逸的人,也不?知怎么能容李时居那样一身?粗衣的小子三番两次登上马车。
只是崔靖到?底是个毛手毛脚的少年人,更弄不?懂那些朝服层层叠叠的门道。
对着镜子摆弄半天, 他最后大?概找出一个前后左右来, 往陈定川肩头一披,问:“约莫是这样的吧?”
陈定川沉默地盯着镜中影像,然后抬手自行?调整。
好吧, 既然能自己?来, 崔靖便不?再管罩袍是否合体而妥当, 施施然地低下头, 去拿那根玉带。
他没到?考功名?的年纪,如今只是个皇子侍从, 用惯了缎带,自然不?知晓白玉质地的腰带是如何?坚硬沉重。
不?过他见过崔府的仆从给崔墨系腰带——大?概是这样,从腰际绕过一圈,在身?前拴定……
崔靖站在陈定川身?后比划,未料手肘一抬,正中肩头上被敷布裹住的伤口。
好在他的力气不?大?,陈定川闷哼一声,崔靖惶然地丢下腰带,要去查看?伤情。
那人却摆了摆手,温声道:“没事,你去套车吧,我自己?来。”
崔靖歉疚地将玉带递到?陈定川手中,慢慢朝门口磨蹭。
走到?门边时,他拧紧了眉头,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受伤啊,说不?定陛下派人去查,水落石出,正好能治霍贵妃的罪……”
陈定川垂着眸子道:“李时维还没回来,没到?打草惊蛇的时候。”
崔靖叹了口气,仍有不?甘。
陈定川扣上金钩,解释道:“那夜无星无月,射箭之人躲在暗处,且箭术和轻功都?很高明。我并?未看?清他面?貌,即便告诉陛下,又如何?能查出是谁呢。”
崔靖不?解:“既然没看?清,您如何?确定是贵妃的人?”万一是大?殿下或二殿下手下死士,甚至是堂伯父的人,武德侯的人,计大?学士的人……”
陈定川转头朝他一笑,“你还记得数月前我进?宫,贵妃便试探过你吗?”
崔靖点点头说记得。
“我在外虽从不?显示会功夫,但打小跟着金吾卫,也是学了些傍身?剑法的,这一点,你堂伯父、武德侯和计大?学士必不?知晓,只有在宫里呆了十年以上的人才知道。”
陈定川缓了口气,继续说,“长兄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万民心中的太子人选,犯不?上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至于二兄,那时我刚送崔垚入宫,一旦出事,对他崔家百害无利……”
“会不?会是二殿下知道大?家会这么想,才故意做的?”
陈定川已经换好朝服,踉跄着往院中走。
听见崔靖的疑问,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贼喊捉贼?只怕二兄和母后都?没这个脑子。”
崔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那就只剩下贵妃了。特?意挑你不?在的时候放暗箭,我的近身?功夫又用不?上,朝中明面?上的局势便是两位兄长夺嫡,若我声张起来,旁人少不?得以为是长兄和二兄动的手……我偏不?能如贵妃所愿!”陈定川走到?门前,镇定地理了理衣袖。
“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还得去验证一番。”陈定川抬眼,望向浓云之间的一抹净天。
崔靖搬了踏脚的小杌子过来,嘟囔道:“好吧,就算这早朝您必须得上,那国子监呢?没有要去的必要吧?”
陈定川收回湛湛目光,“我不?能叫旁人看?出异样,从前国子监是散朝必去的,如今已断了五天,风寒也该好了吧?”
崔靖无言地长叹一声,扶着他登上马车,自己?撩起袍摆,在车辕上坐定。
扬鞭一挥,两匹骏马载着一定青幔车厢,飘出川庐。
川庐离皇宫很远,这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已。
行?至中途,陈定川便已感觉到?伤口撕裂。
他将马车上的褥子塞进?口中,然后狠狠按住伤处。
刺痛袭来,但是血也渐渐止住了,他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洇到?外袍。
陈定川靠着车壁闭上了眼。
不?能回头,他必须要为接下来的早朝养精蓄锐。
到?了皇宫,车帘一掀,崔靖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像张纸。
“您……”
“我真的没事。”陈定川望着他笑了笑,“在这儿等我散朝。”
尚未到?早朝的时间,殿门禁闭,不?少朝臣都?在奉天门外下车。
陈定川面?色如常地挺着腰板,恍若无事发?生般,又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温润君子模样。
崔靖仰头看?着他走上丹墀,与路过的众臣点头示意,直到?薛瑄从殿外奔出来,两人站在廊下,一边说话,一边等待宫人打开殿门。
“……三殿下的定力,真不?是那两个能比的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靖回头一看?,竟然是父亲崔墨。
崔靖揉了揉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皮,“小时候您第一回带我拜见三殿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二殿下才是流着咱们崔家的骨血……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爹,您是不?是早就看?准三殿下不?同寻常,甚至有……之相,才让我跟在他身?边。”
风把那两个大?胆的字眼吹走,崔墨便装作?没听见。
他摇了摇头,“我本意只是希望你能跟着有才华的人学点真本事,没想到?你从小谁都?不?服气的性子,只有在三殿下身?边,才能捧着书稳稳坐上一个时辰。”
崔靖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露出洁白的牙,笑了。
崔墨意味深长地说:“三殿下的能耐,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宫道上传来数声马蹄,漠北都?尉崔垚带着北镇抚司指挥使江德运,还有五六名?侍卫,踏着滚滚尘土而来。
到?了宫门前,崔垚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昂首阔步地走过崔墨父子身?边。
没有寒暄,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们一眼。
崔靖瞪着那不?可一世的背影,崔墨却只是含糊地笑了一声,用手上的笏板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然后缓步走上丹墀。
殿门洞开,赵安凡当空甩鞭,司礼监奏起雅乐。
又是一个上朝的日子。
崔靖还是老习惯,跳回车辕上等待。
今日的皇宫一切如常,天高云阔,宫人如织,臣子们仰着虚情假意的笑脸,心照不?宣地糊弄龙椅上已近暮年的天子。
而那夜漠北都?尉崔垚入宫、迎接的队伍从奉天门离开后,一道暗箭咻咻穿过夜色,射穿三皇子肩头。
——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能摆在朝堂上商量的都?不?是很什?么大?事,不?过是走走流程而已。
崔靖跟着三殿下些许年,早就看?明白了,别看?泱泱几百人举着笏板站于大?殿之下,真正为大?邾做决策的,往往就那么几个人。
他掐着点儿,望头顶雨意越来越重的长空,不?到?半个时辰,奉天殿外重新吵嚷起来,散朝了。
大?概是害怕被人发?现端倪,陈定川特?意等了又等,直到?丹墀上的人散得干净了,才缓步走出来。
崔靖早早地将马车停到?门边。
“去国子监。”陈定川站在车边停了停,才强撑着一口气,踏上小杌子。
崔靖是揪心的,可是碍于与三殿下半师半友的情谊,只能调转马头,往贡街而去。
又是一路颠簸,好在国子监就在皇城西北角,不?消一盏茶功夫,隔着车帘,已能听见监内朗朗的读书声。
陈定川的脸色好转不?少,他扶着崔靖下车,没进?敬一亭,而是信步往抄手游廊而去,一路走向正义堂所在的殿室。
秋风呜呜地灌进?堂内,吹起半卷的竹帘,透过朱红木窗上的雕洞,能看?见屏风前的算学博士,正举着戒尺,颇为艰难地讲授一道鸡兔同笼的问题。
再偏一偏头,便会瞧见那个高束着发?髻的浑圆脑袋。
很多家学和私塾都?不?教算科,鸡兔同笼于正义堂的大?多数人听起来,都?不?是一道简单的题目。
李时居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抄书。
陈定川皱了皱眉头。上月布置下的册宝文,李时居应当完成了,他又不?在翰林院,没有人会给她?分派其他活计。
那她?这般奋笔疾书,又是在忙什?么呢?
比他更好奇的大?有人在。口舌生烟的算学博士点了李时居的大?名?,问她?方才说的那道题如何?作?答。
岂料李时居看?起来仿佛一直走神,却坦然镇定地站起身?来,很快报出了答案。
算学博士和其他监生都?跟着惊了一惊,陈定川也有些诧异。
而李时居大?大?咧咧,得到?博士勉强的点头后,直接坐了下去,继续提笔书写。
陈定川还在廊庑下站着,好像看?愣住了。
暗淡的白日天光下,那人侧脸线条玲珑流畅,宁静而祥和,没有粗糙黯淡的皮肤障目,只被光影勾勒出来的轮廓是那么精致秀丽,几乎要叫他忘记,那只是个少年郎罢了。
定了定神,他疾步走出游廊,向崔靖吩咐道:“你去查查,李时居抄书定是为了换钱……那么急着用钱,她?要做什?么?”

一个时辰后, 崔靖回到敬一亭。
他喘着粗气赶进陈定川议事的厢房里,“李时居在?仁福坊看中?一间?院子,翰林院发酬银那日, 就是?交租金的最?后期限。”
李时居是陈定川正儿八经收下的门生, 自己呢,则是?跟在?三殿下身边多年, 半师半友的情谊。
再加上, 他们都知道李时居好心把内班斋舍借给了?贫穷的老贡生从志义, 崔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照顾这个有情有义的师弟。
因此他有些懊恼地说:“要是?我提前跟翰林院说一声就好了?。”
“现在?来不及了?吗?”陈定川问。
崔靖摇了?摇头,“我上城中?几个大典当行?问过,李时居当了?书箱, 还在?书坊老板那儿接了?些抄书的差事……不过依照寻常书生的水准, 那些差事怎么也得不眠不休半个月才能做完。”
但是?陈定川知道, 李时居从来不是?寻常书生。
他负起双手, 顺着台阶登上辟雍殿的二层楼阁, 从这里便能望见正义堂。
——快到?午饭时刻,屏风前换了?司业王仪讲授经义,李时居换到?了?最?后一排。她也算熬得住, 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低头弓背地抄书。
陈定川垂眸思虑片刻,“那座院子在?哪里?房主又是?谁?”
崔靖说:“离国子监不远,就在?仁福坊, 房主是?廖元嘉廖大人。”
这个名?字让陈定川眉头一皱。
关?于江南那桩妖书案, 朝堂上吵得火热, 却被皇帝冷处理之。而坊间?亦有传闻, 《忧危竑议》的作者正是?这位正七品的江南道监察御史廖大人。
谣言四起,据说廖元嘉正在?眼下四处变卖家产, 难怪李时居看上的院子这么急着要租金。
但陈定川却并不认同。
一来,《忧危竑议》虽妄议嫡庶废立,动?摇国之根本,但文风刚直有力,并不是?廖元嘉那等见风使舵的宵小之辈能写出来的。
二来,他知道父皇暗中?派李时维去江南,如果始作俑者这么摆在?明面上,那李时维必然早早归京,犯不着用上这么长时间?。
廖元嘉作为传闻中?妖书的作者,很可能替人背了?黑锅,或者就是?有人故意把矛头往他身上转移。
以他作为突破口,或许能窥见此案之秘辛。
陈定川在?檐下踱了?几步,向崔靖道:“你回川庐一趟,告诉管家,把扩修花园和楼阁的工程先停下来吧。”
崔靖很惊讶,“和妃娘娘不是?让您尽快修好院子,好迎娶三皇子妃的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定川叹了?口气?,“上次烧尾宴又没择中?人选,不急。”
崔靖竖起眉头,“可明年底二殿下就大婚了?,您同二殿下也就差了?一岁多……这花园修不好,选妃的事就得往后推,这得推到?猴年马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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