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中+番外——绯寒
绯寒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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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体认到自己是可被随意取代的,那么,他该如何说服自己……

抬眼遥望,巍峨宫墙是恁般地红,似难以挣脱的鲜色笼牢;而他,是坐困愁城的兽,就连眼底一小框方晴空,也染上彤霞瑰丽血色,逼迫着、追赶着,无处可逃。

他,能往何处去?

茫然无措了一阵,他终是迈开步伐朝惜宁宫去。

仍旧是,喜欢着啊……

再提箸,等得不耐的怀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靖凌,你神游太虚去了?」

同那日见到怀宁时咽下到口的话语,靖凌摇头,假意认真地细细品尝早膳。

见状,深深呼吸吐纳,怀宁以掌拍桌,直喊:「不等你吃了,我现在就要说!」

话毕,也不与靖凌反驳馀地,怀宁嘴一张,闷了一日的秘密,宛若滔滔江水倾泻而出,怎么也拦挡不住。

靖凌不作声,任怀宁激愤揭橥说道。

没想到,圣上与小叔之间,竟有过那般因缘……此次也是因小叔一封信,才援救了宫刘两家。

昨日一早,阳焰身旁的那名叫雁桦的影卫奉命来寻他,道圣上已释放宫刘两家,要他甭担心。

还未来得及言谢,影卫冷冷道:「主子说,晚些若您欲回宫家,便带上我吧。」

字字重咬,隐含怒气。

靖凌踌躇了会,低低道了声谢。

阳焰为何总猜得着他心思?为何,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为他安排的好好的?

这些日子以来,阳焰虽总掩着藏着,但他仍是察觉阳焰对他好。只是阳焰似也不想让人发觉,总缄默着,明里暗里对他好。他也乐得不当一回事……

他不想,欠阳焰人情。

只是这回宫家出事,让他不得不正视阳焰是真对他好。阳焰是真的关心他为他着想,对他真的很好,甚至,让他不免有些胆怯。

那般关切挂念,他似也有那么些熟悉。他似乎,也总是这般对怀宁。

只是阳焰怎么可能……一直以来,阳焰对朝政、怀宁以外的事物总都是不闻不问,不冷不热地让人难瞧分明。尤其阳焰对他的态度,是直至近来才变得有些古怪……

他想知道缘由,却又不想知道。

因此那日才不意脱口问道。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瞧阳焰脸上那么点伤心的神色,他害怕得知真相,他不想破坏这般微妙平衡。他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些……在利用阳焰。

只是阳焰终是说了出口。让他不得不正眼看待阳焰的情感,不得不重新思考阳焰藏在言行举止后,那般的小心翼翼,那般的……在意。

可是,他终是喜欢怀宁的啊……

无论阳焰究竟知不知晓他对怀宁的心思,他都无法回应的,不是吗?

况且阳焰这般讲明,要他如何说服自己,不是在利用阳焰的好?

虽然阳焰同他说,要利用也罢……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当一回事?

怎么可能……不当一回事……

或许,就同阳焰说的,他不是不懂,是不想懂;他仅是不想将阳焰眼中复杂情愫看得太明,不想扯破这层平和假象。他不过,没有勇气提起。

他兴许不过是,怕说穿了,自己会失去得力靠山,无法继续留在怀宁身边……

这般龌龊心思,阳焰应也有发觉才是。

「……他……没必要对我那么好……」我不配。

藏了许久的心声忍不住脱口而出。影卫扫了他一眼,「的确。」似是乐得瞧他自责内疚,影卫语气和缓许多。

「宫将军要我带句话给您:对不住,是我造的孽,却要你们担。」

没头没脑听这一句,靖凌愣了愣,忽然想起是眼前之人千里奔波至北疆,再次道谢后,靖凌不由得问起事情始末。

影卫两手一摊,反倒问起他回不回宫家,说道若他想知道,可在路途中娓娓道来,要他别浪费时间……

自影卫那得知,影卫原先可以早一日返京的,却因带了个人拖累了速度。原来是小叔得知消息后,派了他的副官以述职之名送奏摺回京。圣上听闻那副官一抵京,连忙召见那小副官,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边疆战事告急,紧张了好一会。

虽不知那副官与圣上说了些什么,隔日,金銮殿上,圣上即做了处置,释放宫刘两家人。

如今,听怀宁此番说法,再与父亲及影卫说的相互拼凑,靖凌才真正懂得,原来,是圣上看在过往情谊,才网开一面不追究。

原来,曾发生这些事。

「靖凌你说呢?」

瞧怀宁义愤填膺,靖凌张了张嘴,还未能发出声,又遭怀宁抢话。

「这次的事虽顺利解决了,可是父皇他!」

「父皇他……我从没想过父皇是这种人……」丧气地垂下肩,怀宁支支吾吾:「何况……男人与男人……」神色嫌恶。

凝睇着那略略褪去稚气的脸庞,靖凌不由得撇开眼。

他不想在怀宁脸上见着厌恶,他晓得怀宁定无法接纳这般背德情感……也因此那日见到怀宁,望着怀宁那张不明所以的脸,他终是,将到嘴的心意咽了下喉。

他原以为他做得到。既然阳焰都能与他坦承,那么他也应能与怀宁说……他以为他做得到。可是,真正见到怀宁,仍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害怕,被怀宁嫌恶。

「殿下大概……不会懂吧。」彷若心死的麻痹感自胸口漫流至四肢。靖凌敛下眼,收指成拳掩去那微微颤抖。

「我是不懂啊!父皇身旁明明就有母后、还有那么多妃嫔,为什么偏偏是……」

怀宁顿了顿,觑了一眼靖凌神情,欲言又止。「靖凌的爷爷似乎也是因为父皇……」

「……」牢狱中,父亲说,不是不说,而是说不出口,靖凌如今终能明了。

对父亲而言,当年与小叔说的那声恩断义绝仍在耳畔,这次为保全宫家,他又回头找上如今已几与宫家无牵连的小叔……甚至卑劣地冀求,或许,圣上会看在小叔面子格外开恩,至少,别株连无辜之人。

而这次真是圣上真是因此网开一面,对父亲而言,更是倍感煎熬。

若非不得已,父亲也不想扯小叔下这漟混水…… 当年父亲虽是恨小叔入骨,但小叔后来那般痛苦他都瞧在眼里,且都已如此多年……许多仇恨愤怨都已淡去。那,毕竟是他亲弟弟。要他怎么恨?

只是,小叔是怎么想的?

「对不住,是我造的孽,却要你们担。」

对小叔而言……这段情感……伤他多深?

「父皇如今,似乎仍是喜欢着那个张三。」吞吞吐吐好一阵,怀宁咬牙欲一鼓作气说完,却又不禁迟疑,「我看见了……那张三写来的信。」

见靖凌抬首,怀宁连忙解释:「父皇就放在案桌上,我可没刻意偷看!」

「我也瞧见父皇欲回那张三的信,父皇似是提笔了好几次,却怎么也下不了笔,整张纸上斑斑点点墨黑印子。」

「……」

「靖凌……你会不会……恨父皇?做了这么多事……就为了成全这段情感……」

怀宁虽是低声嗫嚅,靖凌仍有听见。恨?他怎么有资格恨?圣上对他那么好,这回又格外开恩……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他也是首次听到,要他……从何恨起?

更何况……

「怎么会?」靖凌摇头,朝不断追问的怀宁苦笑:「殿下大概不会懂吧……

单恋……有多么苦。」

话方道出口,不免有些心虚。

他想起对他诉说真心的阳焰,想起那么一点卑微;阳焰是那么要强的人,在他眼前却是那般卑微,甚至是,委曲求全。

想起昨日太子书房内,阳焰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胆小。

「能否,让我拥抱你?」

「只要一个拥抱就好。」

「是请求不是命令,好吗?」

他想起这段时间内阳焰帮了他多少忙,咬咬牙,终是点头。

瞧阳焰走向前,靖凌屏息,不知手脚该放哪是好。

似是犹疑顾忌着该如何出手,阳焰瞧了他好一会,才缓缓用手臂环绕他的身子。

空气中那点羞涩怯懦与贴在耳际的低沉嗓音,让他不由得僵直了身子。

「我不会要你放弃怀宁……」宛若喟叹的气息拂过,靖凌瞪直着眼,不知该看向哪。太子书房内应已看惯的摆设,如今看来却是百般陌生。「不过……」

「可以……留些心与我吗?」轻轻搭靠在背上的手似乎有些颤抖,首次这么贴近这个人,有种奇异的感觉,靖凌也说不上来。

「能否看着……真正的我?」

望着他的墨黑眼眸是那般深邃。有那么一瞬,他以为阳焰会亲他,但阳焰终是松开手,要他好好想想。下一瞬,脸上已是看惯的笑容,武装过后的神情,扬手轻道送客。

也因此,见怀宁在房门前踱步等待时,他才不意说了,让他想想。

他也不晓得,他对阳焰究竟是怎般情感。他不认识这样的阳焰。

或者该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认识阳焰这人……

「我不明了!因为我跟父皇不同!」听靖凌如此说道,怀宁一阵气结,「别连你都说我不懂!」

「别连你都有事瞒我!我受够了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看着眼前的怀宁,顿时有些困惑。他们原先不是在说圣上与小叔之事吗?怀宁怎么突然发起了脾气?

粗喘着气,怀宁愣了愣,撇过头嘟哝:「没事,别放在心上。」

「别跟哥说。」

这样的怀宁看来些许陌生,靖凌直觉哪里不对劲,却在下一瞬被怀宁突然扬起的笑靥给抹了去。

「所以!靖凌,应该没什么好纠结了吧!?」

61.

那日,怀宁最后那问句堵得他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在纠结什么?

……太多太多。

这次宫刘两家之事惹得前朝动荡不安,为相互牵制一并掀揭而出的丑事更是不可胜数。

好不容易风波暂歇,幸悯也因二殿下主掌司法安分收敛许多,原左大臣宫云凌却道难辞其咎,决意带着族人挂冠归里辞官远离京城。

圣上虽有微词,但终是批准了去,赏赐宫家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就当犒赏这些年来宫家多次为朝廷立功自效,倒似也没亏待了宫家。

可靖凌知晓,不过就是圣上觉得亏欠才准了这事;应允致仕归乡的宫家人中,不包括小叔宫南琁……

还有他。

虽不晓得父亲究竟有无与圣上道他之事,或许有,或许没有……

兴许,圣上也知晓他仍犹疑不决,才半字不提他吧。

当年因小叔协助圣上篡位杀了凡民帝,祖父无法履行先帝托付辅佐凡民帝成明君,引咎责躬愧疚悔恨之际,终是择了亡躯殉节,遗言命宫家子弟为这皇朝鞠躬尽瘁,弥补他们宫家曾做错的。

如今父亲再不坚持要留在这宫廷,祖父遗嘱内声声切切的弥补,父亲已不再执着。

他们一族,已为这皇朝做了太多太多。

离去之际,父亲问他,愿不愿,随他们一同离去?

离开这倾轧宦海,离开这宫廷,离开怀宁……

他真的……放得下吗?

「靖凌,好好想想吧。」

看着父亲憔悴面容,忽然有那么一点心酸。

似乎,每个人都命他选要他想,他却不晓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宫家方甫离京,圣上传了道旨意欲提掇他踅转前朝,破例与他参与会朝论政之权,却不褫夺他护卫之名。前朝物议沸腾了好一阵,圣上却道心意已决,圣旨谕令一下,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阳焰虽有微词,却也没多辩驳,既然身为正主子的怀宁没反对,阳焰也不好多说什么。

近来怀宁怪里怪气的,做事心不在焉便罢,就连抚琴之时也频频出错,镇日望着琴上累累伤痕直发愣,不知想些什么。

直觉怀宁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靖凌不晓得也不敢问。

自阳焰打发他回怀宁那,他就不知该与怀宁怎般相处,怎么也找不回往常玩闹嬉戏那般坦率。

加之以阳焰的事,他更是觉得待在怀宁身边……些许煎熬。

这回事情解决后,阳焰虽早早打发他回怀宁那,却留了那名叫雁安的影卫在惜宁宫,说近来不安定,多些人看着怀宁较能安心,更是时不时抛下正事至惜宁宫盯瞧。

怀宁积了一肚子闷气不知从何发作,只得自个儿抱着琴反覆奏弹,言语举止满是不耐。

靖凌与影卫不相熟,如今更不知该怎么跟怀宁说话,常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惹得怀宁嫌弃晦气,要他出去走走,别待在房内碍眼。虽知怀宁嘴上玩笑说闹,并非真有其意,却仍是不免心酸。

每当怀宁这般说道,他也仅得挤出笑弯身告退,而后寻了个地方打发了去。

而太子书房,他是再不敢过去。

那个轻拥后,光见着都有些窘意。阳焰虽如平时那般捉摸,靖凌却再不能忽视那冷硬面具下,掩着藏着不揭破的在意关切。

靖凌逼迫自己仅能硬着心肠冷然对待,言行举止间不断强调两人间不过就是主从关系,再多没有;努力在两人间拉起一道清晰界线。

作法似有些无情无义、彷若间接承认了先前他不过是利用阳焰……但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他不值得阳焰这般对待。

幸好如今他已与刘宣谈和,下朝后能与刘宣多谈些话,免得镇日发呆没事干。刘宣伤势虽重,却已无大碍,每日更是坚持着要上朝议政。如今刘家势力影响锐减,可刘宣也不在意,直道得弥补自己犯的错,积极联合方返京的二殿下欲制住四殿下。

刘宣偶会与他提过往之事,那些他曾不感兴趣的宫廷秘史,却彼此默契不提阳焰怀宁。靖凌也乐得再交刘宣这朋友。

也因刘宣关系,靖凌与二殿下私下打了几次照面。

他虽与二殿下恭王樊沁不相熟,但自小也听了些二殿下之事,多少能搭聊几句。

二殿下话语间将这宫廷当牛鬼蛇神聚集争斗之地,若非不得已才不愿离开领地返京,此番说法令靖凌觉得二殿下似不将那至尊帝位放在眼底,只觉再亲切不过。几个人说起话来没有太多刺探臆测,宛若一般友朋。

反倒是紧粘着二殿下的六殿下,总想尽了方法想为二殿下挣出头,说起话来夹枪带棍,也不怕得罪朝臣妃嫔。那般地任性坚持让二殿下头疼得很,却怎么也劝不听。

也难怪怀宁总与六殿下不对盘,两人某部份太过相像。

奉命开始参与朝政后,与朝臣接触也多了起来,靖凌总在心底反覆默背着阳焰曾与他瞧过的那卷书帙,提醒自己谨慎留心。幸而众人皆知他是怀宁护卫阳焰心腹,虽也有拉拢,但总归是井水不犯河水,说起话来客套不过,仅有几名阳焰这派的朝臣主动示好。

只是他在笼络招揽人心方面仍是生涩,让不意瞧见的三殿下与余襄笑话了好一番。

三殿下与余襄在宫中待了一阵子,因淮安来了消息道流寇再起,两人与圣上求着了动兵铜鱼便急忙离京去了。惹得怀宁直道没人陪要闷病来了还出不得宫,还因而与阳焰了起了口角闹得不愉快。阳焰而后更是严命他们盯紧怀宁,绝不得让怀宁胡来。

近来阳焰也不知忙些什么,只见朝臣忙进忙出议事,影卫间耳语着机密任务,却不见阳焰寻他。靖凌虽是松了口气,却也不禁担心是否又有何等阴谋诡计在台面下进行。

宫家方离京那时,阳焰曾派若巧前来关切遭他婉拒,几次而后阳焰便鲜少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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