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中+番外——绯寒
绯寒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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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师父

「师父。」

一开始,他以为仅是错觉。

「师父师父。」

直到衣裳被扯住,他才认命低下头。

双手死命拉着他裤管的,是一个似乎连路都走不稳的奶娃儿。

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只是些许困惑。

「小兄弟,大哥哥我啊,可不是你师父。」他蹲下,双手撑脸看着奶娃儿。「你认错人了。」

奶娃儿见他与自己说话,更是握紧了手中衣料,奶声奶气喊道:「师父。」

「就说小兄弟你认错人罗。」他盯着奶娃儿有些圆润的脸,重复道:「我不是你师父。」

真是,难得来一趟京城,怎么净是些麻烦事。

上一单捞得的油水比预估的多,他便带着他家小亲亲下山兜兜晃晃,想道难得出远门,定能促进两人情感交流,说不定小亲亲还愿让他这样那样上下其手。

没想到豆腐都还没吃到,便让小亲亲发觉他在偷瞄京城美人。

小亲亲一个恼怒,掺了毒的短剑便咻咻咻地往他身上招,一丁点儿都没留情,末了还撒了软筋散,害他憋着一泡尿在客栈屋顶吹了一夜的风。

好不容易待药效退去,风风火火解决生理需求,客栈上房里的人早走得不见踪影。

不过走就走,何必多此一举在桌上茶水里下泻药呢?害他大口吃饭大口喝茶,然后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又与茅厕相见欢去了。

原先打定吃饱喝足便上路追人去,结果后半日都与恭桶难分难舍。

一整日折腾下来,都快到阎王殿见阎王了。

他好歹是现今武林盟主……好吧,现今武林盟主候选,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怎能因这般原因暴死?更何况这般死了还得抱着恭桶见阎王老子,他的一世英名啊……

短暂休息一阵待体力恢复了些,欲结清吃食住宿费用时,摸摸怀中,才惊觉又被他家小亲亲摆了一道。

走得这般俐落不拖泥带水,连他贴身行囊钱袋都一并带走了,要他怎生追赶?

思及此,便想起客栈那山高一般洗不完的碗盘,手上的油腻让他恶心了好几日。

他好歹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大侠剑客啊……各大派听他名号还得礼让他几分呢,怎偏就栽在这冤家手上……

两人认识之时他就知道这人不是好东西,使毒使诈样样来,手上血腥也沾得不少。偏偏就是喜欢上了。两人砍砍杀杀拉拉扯扯好段时日,到后来他连武林盟主都不愿争了,整日屁颠屁颠跟在美人身后,替美人挡刀挡枪,水里来火里去,受尽美人冷嘲热讽。

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拥得美人归,想说一切终于否极泰来,这一生一世两人定会性福美满,平安吉祥。

只是这般美人,也不是容易取悦的。

有时他还真想不透他家小亲亲在想些什么。

就连那日拉着手,深情告白打算远离那些令人生厌的江湖事物之时,小亲亲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反倒钉了他好几针,厉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武林盟主耶,听了多累人。江湖事务那么多那么杂,光想就让人头疼。他打一开始就只是为堵那些师父师公师祖的嘴才愿露脸意思意思打上几场的,要他真当上武林盟主……他才不干!

更何况当上了武林盟主就得那正派来邪派去,划分得清清楚楚,他可不要他家小亲亲被冠上魔教邪派的,多难听。

是说好像老早就被这么叫了……不过那不是重点,不会影响他俩之间情感。

好不容易说服小亲亲一同退隐江湖,离开那纷纷扰扰打打杀杀的江湖,两人在山上建了一个山庄,买了些仆役,偶自熟识旧友那接些任务赚点外快。

两人这般相互扶持生活,生活美美满满,倒也不差。

只是,偶尔总会觉得有些不足。但究竟是哪里不足,他也说不上来。

究竟是哪里不足呢?两人明明很相爱,也过得和和美美,究竟是哪里不足?

「师父。」奶娃儿固执地再次喊道,打断他脑海中奔腾席卷而来的记忆。

「就说我不是你师父了。」捂着额,不知该不该再与奶娃儿继续纠缠。他急着回去跟小亲亲道歉啊。

「师父……」

奶娃儿一声比一声更撒娇,甚至连嘴都扁成一条线。烦恼中听得这般甜腻撒娇,不知为何有些虚荣轻飘的感觉。

「就说不是你师父了。」忍不住戳了戳奶娃儿软嫩脸颊,触感相当好,「不过这声听来还真不错呢……」

「师父。」奶娃儿攥紧他的裤管,明亮大眼里有些湿润,要哭了一般。

捧着脸仔细打量眼前奶娃儿,身子骨瞧来是块练武的料,衣裳也绝非平民百姓穿得起的质地,定是大户人家子弟。

「师父。」

奶娃儿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长长睫毛眨呀眨的,仍带有婴儿独特肥嫩白皙的小手又扯了扯他衣袖,他忍不住摸了摸饿了好些日子的肚皮低吟。

「呣……」伙食应当不错啊……

从没想过要收徒弟……但同样地,也没想过不收。

侧头看着奶娃儿,「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奶娃儿放开他衣裳,伸出肥短食指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再指了指自己:「叫做……」

「少爷!少爷!奴才可找着您了,夫人急得头发都要发白了呢!」一身奴才装扮的老者连忙奔了过来,急忙询问奶娃儿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万般豪气却被打了个中断,奶娃儿扁起嘴,双手紧扭着他衣袖,眼眶湿润润的,咬了咬下唇。

老者跪下,轻拍了拍奶娃儿身上的灰尘,确认奶娃儿一切安好无虞,困惑地看着他:「……这位公子是」

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再指了指已经张大嘴巴酝酿情绪的奶娃儿。「他师父。」

「哇——」

哇!真是豪迈响亮的哭声,看来,他似乎是捡了个不错的徒弟。

很多很多年后——

「就只是这般?你当他师父不过是因为那声师父喊得好听外加伙食可能很好吃?」

「那时我身无分文啊小亲亲。」咬了咬稻草秆,细碎了几句不知都是因为谁啊。「更何况呢,那孩子资质颇佳,就当是捡到宝,未来养老时总有人照顾嘛。」

「你家大徒弟听到了定会幻灭。」捣药的手顿了顿,好半晌才又继续,「他可是把你当天神景仰。」

「对对对,就是这般就是这般,天神哪,多虚荣。」拿着稻草秆嘿嘿嘿笑得没半点正经,「害我后来忍不住又捡了外边那几个小兔崽子。」冷哼了两声,「只可惜外边那几个没半个懂得尊师重道怎生读写,成天都只会小师父、小师父小师父地叫,心中有没有我这师父啊!早知道就不收这群兔崽子了!真是失策!」

「那是因为他们知晓你是怎般的人。」在乳钵里加入一些草药,仔细捣碎,「小心哪天马脚没藏好,让你那大徒弟听去了,到时他定不要你这师父。」

「哪会哪会,我在他面前可是威风凛凛、风流倜傥得很呢!」作势耍帅恶心了番,伸手捧起情人的长发轻吻,「更何况我那大徒弟这下可在遥远的京城啊。」

对方难得没赏针也没回砍,正觉奇怪想出言试探时,便听情人语中带笑:「那,门外那人是谁?」

一个弹指,门便大大敞开,外头的人举着拳貌似正要敲门。

屋外的阳光太刺眼了些,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眯细了眼。

「师、师父。」已经毫无奶气的声音一如多年前那般喊他。「我、我上山来修、修行。」

只是,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尴尬红晕。

情人瞥了他一眼轻声嗤笑。而后敛起笑,对来人颔首以礼。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师父了吧。小师父您好。」

小、小师父!?看着大徒弟眼中的崇拜,他忍不住抱头呻吟。

他晓得,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弟子会把他当师父尊重了。

——END——

47.

「宫靖凌,不一样了。」

阳焰嘴角毫无笑意,等待一般,仅是缄默望着他,墨黑沉邃双眸里满是清明的笃定。

没料到阳焰会如此回答,靖凌啊了声,张着口却遍寻不着话语。

不一样?那么,现今阳焰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不是终究到头来,阳焰关心的,只有那个皇位?

望入阳焰那双眼眸,漆黑瞳仁里映着微微火光与他的倒影,没来由的心慌揪撏拉扯,彷佛被看穿了所有心思意念,再困窘不过。

好半晌,靖凌终是率先别开眼。

方逸开视线,便听得一声轻喟, 似再困倦不过。

「……兴许,你是不会懂的。」

阳焰微微偏过头,将人皮面具覆上,掩去情绪表情俊逸五官,唯有那声若有似无的喟叹在耳畔萦绕缠回。

「抑或该说,不想懂吧。」

大抵是人皮面具那张不熟识的脸的错,那嘲讽的笑在靖凌眼里,竟有丝丝寂寥。

「……大殿……下?」

「总之,这几日就忍耐些。」与平时口吻一般,似方才无争执口角,阳焰仅是冷然道。「我定会将你弄出这天牢。」

「而怀宁……」提到怀宁,阳焰语气中略略带了些温度,「……也甭操心怀宁了,我会要雁安盯紧他。」

依旧摸不透阳焰心思,靖凌有些心急。想请阳焰为宫家刘家做些什么,却搜肠刮肚遍寻不着理由,方才阳焰语气中的果决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起身急急唤了声:「大殿下……」

再没瞧靖凌一眼,阳焰回过身负手而立,微微抬首望着阶梯门缝上隐约透溢的微弱亮光。「耐心点,事情总有转圜馀地。」

「可是……」若不做些什么……

靖凌忍不住朝栏楯走去,想多说些什么劝阳焰改变心意,却被阳焰抢先一步发话:「那,不是你该担心的。」

「大殿下……」靖凌又唤了声,不住希望阳焰能重新考虑。

「我得走了,外头看守的牢头兴许要醒了。」

听阳焰这么道,靖凌只得将到口的请求一一咽了回去,心底焦虑着急,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阳焰迈开脚步欲离开,却走了几步忽复停下,唤了他的名:「宫靖凌。」

靖凌低低应了声在,心里尤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恳求阳焰帮宫刘两家。阳焰是太子是执政王,在宫中自有一派势力,若动用关系人脉……兴许还能为宫刘两家说项……

阳焰嗓子略略嘶哑:「别把我想得太慈善。」

靖凌愣了愣,一瞬无法意会过来。

「别太贪心。」

格格方框框住阳焰身影,那决绝背影中,似带了一些……他不太明了的情绪。

没待靖凌开口,阳焰提气几个跳跃,便自牢房内没了踪影,徒留靖凌细尝咀嚼话中意味。

格格方楯框住阳焰身影,那决绝背影中,似带了一些……他不太明了的情绪。

没待靖凌开口,阳焰提气几个跳跃,便自牢房内没了踪影,徒留靖凌细尝咀嚼话中意味。

阳焰说他贪心,或许真是这般。心底深处或许真有一处,觉得阳焰会因他,出手帮助宫刘两家。

他总是,如此自以为是。

湿寒地牢内,仅有柴火燃烧细微劈啪声与远远透过门缝流入的细小交谈声。靖凌抿起唇,轻轻笑了。

原来,在这宫廷里,他竟是如此无力。

48.

「原来……太子这般说道。」

宫云凌盘膝而坐,手拿稻草秆在泥地上笔划,略带灰白的凌乱长发披散肩头,小声与栏楯另一头的靖凌说话。远远,牢头抱着酒坛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瞌睡。

「如今宫刘两家被诬陷,太子坐拥渔翁之利……定巴不得推波助澜扯更多人一块漟混水,好让朝政权势更稳固。别道干预了,太子定会袖手旁观,瞧顺王该如何收拾这摊烂帐。」

宫云凌这番话说得彷若阳焰是个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或许阳焰真的是,但这般听人当面评论说道,靖凌心里仍是有些不舒服:「可是爹,顺王他才是……」

「爹晓得,」宫云凌打断靖凌的话,「是爹……错看顺王了。」

听宫云凌如此直爽地承认,靖凌惊讶地瞪大眼。

「这些皇子们,心思一个比一个难捉摸。」拿着手中稻草杆在泥地上画了几道,宫云凌了然叹道,「所以不能怪太子,爹这些年与他争来斗去,若他真出手干预,爹才会觉奇怪。」

靖凌没有怪罪阳焰的意思,也并非想与父亲一同数落阳焰的不是,他晓得阳焰有阳焰的盘算,是他太贪心,将世事想得太过容易。

他只是,想与父亲商量、问问父亲腹中有无主意,有没有法子能免去宫刘两家囹圄刑戮,他不想……眼睁睁看着亲眷友朋服刑问斩。

父亲兴许没看出他这层心思,只是就着几个皇子长篇大论。

「圣上几个皇子中,太子擎王心思缜密行事狠戾,最得圣上器重,也是圣上心中不二的继位者。二皇子恭王自五皇子那件事后就无心朝政,镇日守着领地不回京,似再也无心角逐皇位。三皇子敬王出身卑微,虽是聪颖善谋但总缺了那么点气魄,方要崭露头角时又被太子斥逐别离朝政中心,想必积一肚子怨气难发作,只得转而累积在野势力声望民心。四皇子顺王善于笼络人心却也最有野心,毫不遮掩对皇位的兴趣,私下小动作频繁……」宫云凌一笔笔在泥地上画着,靖凌看不懂的图形。

「顺王有野心也有能力,只是他同太子一般,都将心思藏得太沉,旁人瞧不分明。

不同的是,太子的弱点太过显明,做起事来总有些缚手绑脚。而顺王看似什么都上不了心,除那皇位外什么也不在意……虽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阳焰的弱点便是怀宁,阳焰怕将怀宁卷入宫廷争斗,怕怀宁出事,同他一般……

「宫靖凌,不一样了。」

阳焰那句话,又在脑海深处幽幽响起。靖凌甩甩头,耐下性子专心听宫云凌说话。

「同恭王同一母亲的六皇子平王,小事聪明大事糊涂,耳根子又软,自知无君王资质,便一心想辅助恭王称帝,只是恭王不领情,平王也拿恭王没辙。而七皇子……

不用爹说你也很清楚。」宫云凌停下手中动作,仔细看着泥地上图形。

七皇子最得圣上疼宠,却也最骄纵,顶上又有太子阳焰訩起一片天,至今仍未与朝政无牵连,是几个皇子中,唯一仍未封王的皇子。他晓得,父亲心中对怀宁的评价不外乎这些,在外人眼底,怀宁或是骄纵胡闹,可是他晓得,怀宁他……

「……那,这么多个皇子内,爹为何拥戴顺王?」不愿多想怀宁的事,靖凌又将话题兜回幸悯身上。「除了宫曹两家是世家外,再无其他理由?」

「顺王他……爹自他小看他长大,他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听宫云凌这般说道,靖凌只觉幸悯何来可怜之处,欲嗤之以鼻却又见宫云凌满脸认真,只得将嘲讽话语咽了下。

「只是,爹从没想过,顺王他会如此狠心,不顾过往情谊扯下宫刘两家……在所有人都以为顺王仰赖依仗世家势力之时。」

「……或许,就是要这般,演起来才真……圣上才会相信顺王没有贰心,放心交权柄与他……」

「这层心思,是爹从没想过的。」

将稻草杆折了好几折丢到一旁,宫云凌望着那棱棱角角直发愣,好半晌才道:「或许,身在这宫廷中,便是个错。」

「那么,其馀的皇子不也是吗……」以为宫云凌仍谈道幸悯之事,靖凌有些不满地小声抱怨。

若说幸悯生在这宫廷便是错,那么其馀皇子该怎么说?

若非生在这宫廷,怀宁也不用这般,时刻像被笼牢圈守的小兽,只消打开门,外头便是海阔天空、无限苍穹。若非生在这宫廷,三皇子恺清殿下的娘亲,或许如今仍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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