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从那件事之后，无论余炼是如何加倍温柔地想要挽回一切，程韵琴都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回家。”就如同他二爷爷叶星雅当年被他大爷爷程剑飞痛打一顿之后一样。

余炼给程韵琴上药的时候，他就任由他上；给他喂饭喂药的时候，他也任由他喂。可是，任凭余炼千百次的道歉，他绝不肯再开口和他说一句话——除了那句，“我要回家。”

最后，余炼终于只好无可奈何地决定将他送回星月山庄。在告别程韵琴之前，他亲手把他抱上马车，然后柔声道：“韵琴，只要你肯原谅我的时候，想办法告诉我一声，我随时都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的，好吗？”

“我要回家。”程韵琴仍旧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这四个字。

“……好好，我马上就送你回家。”余炼轻轻在他额上一吻，又怔怔地看了他良久，才终于一咬牙，跳下马车，对马车车夫道，“送他回去吧。一定要安全送到，否则我要你的命！”

“是，小的知道了！”车夫满脸堆笑地回答。

“等一等！”这时，忽然跑过来了一个人。

余炼和程韵琴定睛一眼，那人正是花容儿。

花容儿气喘吁吁地道：“程大哥……让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小花……”程韵琴直到这时才完全确定，花容儿心中在乎自己这个朋友的确远胜于余炼。所以，他没有选择趁虚而入，而是和自己共同进退。程韵琴感动之下，柔声道，“好！我带你一起回我家！你以后就像我的弟弟一样，爹和师兄弟们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说着，他便伸出手去。

“嗯！”花容儿甜甜一笑，牵过他的手，被他拉上了马车。

“走吧。”这句话是程韵琴对车夫说的。

“好叻~！”车夫答应了一声。然后，他就“驾”的一声，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余炼一直静静地站着原地发呆。

这些天来，程韵琴对他永远都是面无表情，说的话也永远局限于那四个字。

可他自然不是真的丧失了神智。他方才对花容儿的态度，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地温柔。

难道，程韵琴再也不会对自己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了吗？！

直到再也目送不到马车的影子，余炼这才转过身去，像丢了魂一样的慢慢往回走。

“……教主？”身旁的厉庄有些担心地唤了他一声。

余炼只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却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属下斗胆问一句……教主为何不干脆跟程公子回星月山庄？”

余炼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如此恨我，我要是再在他跟前碍眼，大概只能更加惹他讨厌。也许，分开一段时间，反而会让他消气吧——这也不过是我的自我安慰罢了。其实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何况是他？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都说爱情会让人疯狂，我，是不是真的已经疯了？”

“……”厉庄沉默不语。

余炼忽然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往自己手臂上扎了上去。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

“……？！”厉庄大惊，连忙上前试图去夺那把小刀，“教主，您干什么？！”

余炼却往后一跳，躲过厉庄，然后又是一刀刺下去。“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之前只不过是怕更加吓着韵琴，所以才一直忍着……既然我反正已经疯了，那我为什么不干脆疯到底？！我就是用这双手撕下了韵琴的衣服！那么，我就先废掉这双手好了！！”说着，他又要开始刺。

“教主，您别这样！！您……”厉庄急着阻止余炼，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脱口而出，“您听我说！！您根本就没有疯！！”

“我伤害韵琴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意识，直到事后才回过神来，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不不不！那天您之所以失去理智，全是因为那催情香粉的作用！”

“……什么？！”余炼闻言猛然一惊，这才暂时放下了小刀，“……什么迷情香粉？！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厉庄仔细斟酌着言辞，“就是那天，程公子的房间里有某种香粉，那种香粉会在空气中散步催人情欲的香味……这种香味，是寻常人很难抵挡住的……”

“……韵琴房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这……”厉庄顿了一下，“这也许是程公子想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更添情趣……”

“……不对！！”余炼厉声打断他的话，“当时的事只有我、韵琴和晶晶三个人在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晶晶……”他这才猛然脑中灵光一闪，“……那香粉，是涂在晶晶身上的，对不对？！”

“这……！”厉庄脸色一变，忙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这不管二少爷的事！！”

余炼瞬间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冷笑了一声，“不管他的事？！那又管不管你的事？！你告诉我，那天，我本来急着去找韵琴，问他和晶晶谈得怎么样了，你却一反常态地非要缠着我问些如何管理五毒教的种种问题……我那时虽然也感觉到你有些反常，但还以为你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接手五毒教后会出问题，所以只好一个个耐心地回答你……原来，你是为了缠住我，为晶晶引诱韵琴创造时间，对不对？！当你觉得已经到了和晶晶约定好的时间，你再故意放我走，让我恰好在那个时机赶到房内‘捉奸在床’，对不对？！韵琴也是因为闻了那个香粉的味道才无法拒绝晶晶，对不对？！上次雀儿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又跟我玩这套？！”

“……”厉庄没想到余炼居然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将事情的真相推测到这个地步。他再也无法抵赖，只得忽然一下子腿一弯，往地上一跪，“……对不起！！这都是属下的错！！这全是属下的主意！！教主就是要对属下千刀万剐，属下也绝无半句怨言，只求教主千万不要责怪二少爷！！他……他真的很可怜可怜……你和程公子，都是他最爱最重要的人，之前，也的的确确是程公子占有他的身体在先……如今你们两个，却同时背叛了他，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的事，让小小年龄的他如何接受？！”厉庄说到后面，声音不禁开始哽咽。

“……”余炼听完这番话，沉默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你以为我是傻瓜？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还能不了解你的脾气？你对晶晶一片痴心，岂会愿意出这种馊主意？你只是不得已配合他罢了……只是……哎，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晶晶竟然会对我们由爱生恨到变得如此阴险狠毒的地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怪他，我只怪我自己没有早些察觉到这一切，早些阻止韵琴对他做的那些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当然，我也知道此刻说对不起也没有任何意义……厉庄，我以后就把他交给你了。”

“……啊？！”厉庄愕然，“交给我？！……不不不！属下何德何能？！”

“……呵呵……”余炼淡淡一笑，“就凭你对晶晶一颗真心，你就绝对有这个资格……而且……你知道吗？韵琴曾说，我是他的第一个朋友。我那时就在想，倘若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他也只能算是我的第二个。因为，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是你。就算我们只有主仆之名，却早已有朋友之实，不是吗？”

“……教主……”厉庄的眼圈有些红了。是啊，他大概是五毒教唯一一个敢对余炼直言不讳谏言的人了。也许，在他的心底，也的确早就是把余炼当成朋友了吧？

“不要再叫我教主了……”余炼摇了摇头，“我很快就不再是五毒教的教主……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马上就去星月山庄向韵琴解释清楚一切！我知道他也许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原谅我，没关系，听说我爷爷程剑飞当年也曾经在冲动之下惹了叶星雅爷爷生气，后来，他不仅从五毒教跑去星月山庄，甚至还当众向叶爷爷下跪道歉，最后终于求得了对方的原谅，并且从此留在了星月山庄，还成了下一代庄主……大不了，我也做和爷爷一样的事情好了。至于晶晶……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一切，就只能拜托给阿庄你了。”

“……”厉庄思索了半晌，终于双颊微红地道，“那……那我叫你阿炼可好？既然阿炼你心意已决，我也只好尽力而为了……可是，我实在没有信心能治好二少爷心里的创伤……毕竟，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最多，我只能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护着他，在他冲动的时候劝着他，然后……然后……”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加通红，声音也轻了许多，“然后在他需要我陪的时候陪他上床……就像前几次一样……”

“……什么？！”这次换余炼愕然了。须臾，他的惊愕转外为了嘴角的一丝苦笑，“看来，晶晶真变得我都已经不认识了。”

第53章

程韵琴一回到星月山庄，就在门口见到了正站在那里痴痴等他的父亲——大概是因为余炼已经事先通知过星月山庄的缘故吧。只见从前满头青丝的父亲竟然已经在短短半年里多了许多白发，程韵琴只觉得心头一阵难受，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父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琴儿，没事了……”程壑松一时间也是老泪纵痕，“你这段时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你已经回家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了……”

“……爹……我是笨蛋……我真的是大白痴大笨蛋！！”程韵琴在父亲的怀中哭道，“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一直保护我，从来为我着想，可我却还偏偏想逃……结果，我逃到了一个恶魔那里，任人欺凌、任人宰割！这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是我送上门儿去被人欺负……”

“不不不！都是爹的错！！”程壑松听了这番话，确定儿子的确是被人占了便宜，更是不由得心如刀割，“爹以前不该处处限制你的自由……直到你离开家的那一天，爹才明白，你以前竟一直活得如此不开心……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爹再也不拦着你……”

“我什么都不想做！”程韵琴泪流满面地狠命摇了摇头，“我以后只想永远和爹在一起！！”

“……琴儿……爹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程壑松哽咽道。

此情此景，让星月山庄许多和程韵琴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姐妹们纷纷为之动容，其中也包括赵怡和已经成为他妻子的敏欣。两人手牵手地站在一起，都既带着欣慰的笑容，眼中又闪动着泪光。就连站在一旁的叶绯也偷偷抹了抹泪。他从前虽然并不算十分喜欢程韵琴，但本也说不上讨厌。何况也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很佩服程韵琴这次的勇气。他不禁恨恨地骂道：“那个余炼真是乌龟王八蛋！！他还真是见男人就上啊？！”

“……呜……！”程韵琴听到“余炼”这两个字，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程斌连忙在叶绯耳边轻声道：“小绯，你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哎呀！”叶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更加戳中了程韵琴的痛楚，忙住了口。

“……咦？”一个叫作李霏的星月山庄弟子忽然注意到了花容儿的存在，“你是谁啊？”

花容儿嫣然一笑，“人家叫花容儿，就是花容月貌的那个‘花容’喔~我是程大哥的……”

只听程韵琴接口道：“让我来说吧！小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他这时总算是哭够了，平静了下来。

“哦！！花容儿，花容月貌般的花容儿……好名字！好美的人！”李霏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国色天香的男子，嘿嘿傻笑着，“你好，我叫李霏！很高兴认识你！”

花容儿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李大哥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我说李师弟啊~”叶绯忍不住挖苦了李霏一句，“这位花容儿弟弟虽然有些太女孩子气了些，但长得总归是极美的，就凭你那平庸的长相和本事，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李霏顿时涨得满脸通红。

“……呵呵，叶师弟你就不要笑话李师弟了。”程韵琴终于也笑了起来，他对父亲道，“爹，小花是我从五毒教带回来，他身世很可怜，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个戏班老板收养来唱小曲，后来又被五毒教的一个人抢了去当男宠，天天蹂躏折磨……那个人好不容易被杀掉之后，他才总算是过上了略微安稳些的日子……以后，你就当自己多了个儿子，好不好？”

花容儿忙补充道：“要是您不想再要一个儿子，我还可以当您的女儿！我在戏班子里是唱小旦的，人家都说，我比女孩子还要柔媚呢！”

“……哈哈哈！”听他这么说，众人都笑了起来。

叶绯笑道：“咱们星月山庄比女孩子还像女孩子的男人还真不少，以前有个赵怡，现在又多了个花容儿。”

“……”赵怡听了这话，不禁脸一红。

敏欣怕他多心，在他耳畔轻声安慰道：“叶师弟他一向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况且，你男子汉气概的一面，我是最清楚的。”

“嗯，敏欣，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小气。”赵怡冲妻子温柔地笑了笑。

“呵，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这时，程壑松也拭干了还挂在眼角的泪，对花容儿慈爱地笑道，“琴儿带回来的朋友，我自然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地对待。”

赵怡则走上前去，对程韵琴道，“程师兄，你能平安回来，我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