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中+番外——绯寒
绯寒  发于:2012年06月19日

关灯
护眼

瞧怀宁这般,皇帝不禁叹了口气:「不生气了。」气也气不起来。怀宁就这般小孩心性,又被阳焰保护得好好的,让他总恼着是否该让怀宁接触朝中事务,也因而迟迟不封王。

「真的不生气?」怀宁怯怯地问。虽是知道父皇不会骗他,但戏总得作足。

「真的不生气了。」

「那父皇会把孩儿带来的补汤喝完吧?」得寸进尺。

「好、好。」顺势坐下要怀宁将汤碗呈到桌上,皇帝喝了几口称赞了几句。而后揉了揉眉心,指了一旁绣墩要怀宁坐,「朕不同你生气,汤也喝了,那你也该道为何而来了。」

「唔!」被皇帝突来话语堵着了口,怀宁只得干笑。「果然逃不过父皇法眼。」

「你这小鬼灵精脑袋里兜转着什么朕会不晓得?」

「就不能当孩儿专程送汤来给您吗?」怀宁嘟着嘴耍赖。

「那你早该来了。」皇帝疲倦地阖上眼。不用御医耳提面命,他也知晓近来他的身子真是越来越虚弱了,动不动就倦,夜晚更是难入眠,喝了多少药补仍是没见起色。

御医道是那回种下的病根,但他不恨也不怨。那是他欠他的。

他甚至觉得,唯有那道旧伤隐隐作疼时,他才能清楚感受自己仍是活着。

不愿任回忆继续翻阅挑起过往前尘,他睁开眼,随手拾起奏摺翻看。「说吧,有什么事非让你这般擅闯朕寝宫。」

说不出有一半是因有趣打发时间,怀宁专挑好听的道。「就这回宫刘两家之事,孩儿想知道为何父皇您最后怎会这般处置。」

「难不成你嫌朕罚得不够重?」皇帝睨了怀宁一眼,吓得怀宁赶紧摇头。笑道:「怎了,突然对朝中事务起了兴趣?」

「孩儿总说也是个皇子嘛!」怀宁满脸堆笑涎着脸奉承:「总想帮父皇您担负些。」

听这回答,皇帝乐得呵呵笑,「不说朕都忘了你已十八了,平时毛毛躁躁孩童一般。」无视怀宁脸上不认同,皇帝问:「是阳焰要你来的吗?」

「才不是!」怀宁龇着牙。有些泄气,「哥最不喜我问这些了。」

「说得也是。」几个皇子中,他最是中意行事狠戾的阳焰;只是有时,阳焰对怀宁的执着,让他有些头疼。

「还不是靖凌!明明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却不知仍恼悔什么!」怀宁没好气说道。

发觉自己失言,怀宁咳了两声掩饰,连忙理了理头上乌纱帽,昵声撒娇:「因此,孩儿想,说不定父皇能为孩儿解惑。让孩儿好回去有办法开导开导靖凌。」

想起靖凌那双与那人相似的眼,一瞬,思绪飞得很远很远。「……那是朕……欠他的。」皇帝悄声低喃,话语间满是怅然。

仍是有听见,「欠?」怀宁不解问道。

看着怀宁仍显稚气的脸,皇帝合上手中奏摺,直盯着摊放桌上的信。「如果有一日,你最爱的人与你说,他爱上你欲杀之为快的仇敌,你会怎么做?」

话锋突转。

这与这回事件有关吗?怀宁不解。不过见父皇神色凝重,他仍是乖乖思索,沉吟了会,「既是仇敌……孩儿想,应是先杀了那仇敌,再与那人在一起吧。」

「朕也是这么想。」皇帝了然笑笑。正当怀宁兴高采烈欲邀功赞扬时,皇帝缓缓开口,低喃:「不过如今,朕后悔了。」眉心拧紧,凄楚笑容。

怀宁虽没听见皇帝说什么,却也是顿时词穷。

默然不语好一会,「朕给你说个故事。」皇帝招招手,要怀宁坐近些。

就连他幼时,父皇都没这般同他说过故事。怀宁觉得相当新鲜,直拖着绣墩,坐至皇帝身旁。

「从前呢,有个山庄……山庄里头住了许多人,这些人都在庄主统领下平淡过日,虽偶有争执,但在历代庄主治理牵制下,总归没出什么大乱子。」

「老庄主有好几个儿子,其中老四名……叫李四好了。李四年纪虽轻,却是老庄主得力帮手,比起无所事事整日游手好闲的李二,大家都道李四定是下任庄主,李四自己也是这么想。只是,老庄主临终前,却出乎意料地,指了最疼爱的李二当下任庄主。」

「顿时庄里乱成一团,若非邻近几家帮忙,这庄说不穿要分崩离析。」

「那个李四,就这般服了吗?」怀宁忍不住好奇问道。

「当然不服,他为庄里做了那么多事,就求有天能当上庄主。他怎肯服。」

也不指责怀宁抢话,皇帝舒了口气,继续道:「隔壁家张三是他们俩兄弟自小的好朋友,这回李二当上庄主,张三也同李四一般的不服……」

「张三找上李四,要李四想办法把李二自庄主位置拉下来。」

「李四开心地想,幸好张三是站在他这方的,他俩联手,定能把李二赶出庄。」

皇帝敛下眼,苦涩地笑了笑,「幸好。」

怀宁原想打岔,话到了舌尖又咽了回去。

扳弄指间温润翠玉戒子,皇帝好一会才接着道:「却没想到张三那日道了个秘密,要李四为他守密。」

「张三道他已喜欢李二许久了,若不是因这回老庄主恣意指了李二当新庄主,他早带李二离庄远走高飞。他说,李二一点都不适合当那庄主,不应该被绑在这……庄里,李二向往的,是一般人的生活。他要救李二离开这庄,去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张三求李四,千万别瞧不起他。」

怀宁瞠目结舌,质疑困惑哽在喉头,迟迟问不出口。

皇帝瞧他这惊吓模样,拍了拍他的额,温和笑笑。

「恰好,这李四也有个秘密。」皇帝撇开眼,望向远方。

「李四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唯有隔壁家张三是真正对他好,真正关心他会为他出头,也因此,李四暗地里喜欢了张三许久,只是迟迟不敢同张三说。」

「这回听张三这番说道,李四更是恨李二了,他表面仍是与张三称兄道弟道义不容辞,心底却打定主意定要除掉李二。」

似在思考该如何再道,皇帝沉默了好一会。「李四与张三约定,事成后定会留李二一命,并让他们离庄远走……但李四心里是却不停想着该怎么杀掉李二,怎么让张三留在身旁。」

「后来,李四顺利杀了李二当上庄主,并且把张三关在庄里,让张三哪里也去不了。」

「张家的老父是个偹pu主从分际的顽固人,听闻李二被杀,觉得愧对老庄主,无颜见江东父老,便在家里悬梁自尽了。张三听见消息,几次举刀自尽未成……李四一怒之下便拿张家人性命威胁,道他在身上划一刀,要杀他张家一人。」

皇帝抬首望着雕龙画凤梁柱,废然长喟:「……最后,张三疯了。」

「……」

「张三疯了没多久,就被赶出庄外了。如他所愿。」

「怀宁,」皇帝突然唤了他的名,「若真有一日,你爱上的那人不爱你……放他走吧。」

怀宁细细咀嚼皇帝话语里的含意,却仍是一知半解。

「靖凌那,你只消与他说,自此朕永不追究这事,要他别多想。」皇帝起身,背对怀宁,轻声道。「朕已做出处置了。」

怀宁艰困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眼睛也不知该望向哪是好。

「好了,故事说完了!」皇帝随手拾起一本奏摺,不再瞧怀宁一眼,「也晚了,你该回去了。」

见皇帝无意再与他多说什么,怀宁起身,不意瞥见摊放桌上的信。几番吞吐,终是回身忍不住问。

「那……李四呢?」

「死了。」皇帝噙着笑,憔悴的脸上满是疲倦。

「被张三杀了。」

59.

「殿下,圣上说了什么?」

回到惜宁宫,李顺勤急忙上前问道。

怀宁扬起手,摇摇头不愿说话。

鲜少见主子这般正经,李顺勤闭嘴不语,连忙为怀宁打点换装,备上晚膳。

「哥呢?」

怀宁訩着脸瞥了眼送上的菜色沉默了好半晌,李顺勤方要开口问是否不合殿下口味,突然听怀宁问道。

「启禀殿下,据小三大人说,大殿下设了宴,宴请了几名朝中官员。」李顺勤必恭必敬弯身禀报,不住窥看怀宁面容,「……晚膳不合殿下口味吗?」奇怪,今日命御膳房备上的明明都是殿下爱吃的菜色。

「是吗?」怀宁沉吟了声。仍是拿不定主意。

李顺勤为怀宁斟上酒,「殿下怎么了?有何烦心之事吗?」

「啊啊啊—— 烦哪!」扒乱头发想破头也拿不定主意,怀宁烦躁大喊了声直往后躺。瞧了眼满桌美食,却也没心情用膳,「都撤下吧,我不想吃。」

「可是殿下……」

「撤下!你也退下!」

李顺勤还欲说什么,还未来得及道出口便被怀宁拒却,只得摸摸鼻子乖乖收拾东西退下。

「你们也全退下!」

赶走所有人,怀宁烦闷地在床榻上翻来滚去,心里乱糟糟,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原想着要与阳焰商量,却也不知阳焰究竟知晓与否,更何况,该怎么开口?

哥,你知不知晓?父皇曾爱过一个男人,是个宫家人,父皇还逼疯了人家……所以这次才会对宫家格外开恩……

叫他如何问出口?

又翻了个身,怀宁忍不住拿被蒙住头。

怀宁晓得,今日父皇说的那些,定仅有少数人知晓。他虽不晓得究竟确切有谁晓得,但他明了,这绝非能挂在口上玩笑的话。

他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父皇骗他?

他其实不太愿这么想……可是,他真的无法接受。

男人与男人……光想就觉得恶心。

只是,父皇脸上的苦痛是那么深刻,真的,会仅是个故事?

若是真,那……靖凌知晓吗?若靖凌不知晓,他该……与靖凌说吗?

绞尽脑汁怎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怀宁终是翻起身,扬首望着梁柱阴影处。

「小三你在吗?」再次开口,已是笃定:「你在吧。」

梁上影卫彼此对看了眼,未来得及反应,又听怀宁喊道:「在的话就给我现身!」

「要不我就跟哥说你跟我说了一堆不该说的。」

「……明明就是殿下您逼迫小的说的……」委屈。他是无辜的。

「有时间抱怨还不赶快给我下来!」耳尖听得影卫嗓音,怀宁眯细眼环顾四周。

「是!」连忙一跃而下,影卫规矩单膝下跪,「殿下有何吩咐?」

怀宁双手抱胸,焦躁地以脚尖拍地,「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欸!?」虽不见影卫遮脸布下表情,也能想像那惊愕表情。

「不准问原因,也不准回报哥,」指着影卫鼻尖,怀宁威吓道,「当然,更不准反对。」

奉命放倒护卫仆役兼把风,雁安越想越觉得主子真是丢了个烫手山竽给他;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以前总觉宫护卫太过顺着七殿下,轮到自己之时,才真能体认宫护卫那般挣扎为难。

也因殿下坚持,他今日躲得稍嫌远了些,听不见里头谈话有些无趣,更有些烦恼。

若是让主子知晓了,可真不知要寻什么藉口……

抬首远望满天星斗,雁安不禁叹息。但他没有出神太久,旋即低首望着房内两人看守戒备。

被夜半突来访客惊醒的绣梅,发觉来者身份后,拢了拢凌乱衣襟,揽了揽散落长发,披上外裳。「公子这么晚私闯女子闺房,不知有何事呢?」

口气抱怨,脸上却挂着浅浅笑意,未施脂粉的白净脸庞上浓浓睡意,在怀宁眼中可爱得紧。

掩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也不着急,「公子这般时刻来访,绣梅可没什么好招待的。」衣裙下露出半截白净腿肚,小巧圆润趾头暴露在空气中,让怀宁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我……」怀宁难得词穷,「只是想见你。」

「那可真是绣梅几世修来的福气,」偏头微微浅笑,绣梅款步走至窗边推开窗,皎皎银白洒落淡淡光晕,让她看来更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不过公子怎不能等天明呢?

日间绣梅可就能好好招待公子了呢。」

「……」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想见她,听完父皇说完那故事,对她的想念就忽地席卷漫溢。甚至不惜冒险出宫,只为见她一面。

他晓得,自己的心已慢慢倾向眼前这人,与以前宠幸过的宫女姐姐们不同,他想珍惜她、呵护她、与她在一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盯着绣梅好一会,吞吐迟疑道:「绣梅,你……喜欢我吗?」

「公子说什么傻话呢。」绣梅掩嘴嗤笑。

「回答我。」不愿被当作玩笑话语,怀宁正色,语气也重了些。

「绣梅当然喜欢公子了,这还需质疑吗?」绣梅昵声娇笑,羽睫低垂微掩灵动水眸,女孩儿家娇羞。「可是公子听了什么奇怪风声吗?怎么如此问道?」

怀宁不禁看得入迷,直至绣梅再问才回过神。

「没什么……」想起父皇苍老面容上那般苦痛,怀宁收起欢愉笑容,咬了咬牙。

「我只是,想见你。」

颔首嗯了声,绣梅揉着眼,忍不住又掩嘴呵欠,孩子一般。

怀宁难为情地搔搔脸,「我一心想着要见你,却忘了已这么晚,打扰你歇息了。」

「能让公子这般想念是绣梅荣幸,」再次扬起令人迷醉的笑靥,绣梅瞧了瞧外头,精致小脸上忧心忡忡,「只是晚些就要天明,到时若被侍奉的婢女发现……怕坏了公子名声可不好。且若被家里发现公子夜半偷溜出宫,也不好吧!」

瞧绣梅这般担忧,怀宁也只得依恋不舍道别回宫。路途上有影卫帮忙开道,总算顺利返宫。

再三交代影卫不许与阳焰透漏半句,怀宁这才上床歇息。

折腾了一夜,他是真的累了。

快入睡前,怀宁迷迷糊糊想着:等一早,就与靖凌明说吧!要怎么做,是靖凌自个儿的决定,他不想干预。

60.

一早,还未觉得有歇息到,靖凌便被怀宁硬是叫醒,睡眼惺忪间瞧见怀宁近靠着的脸,吓得靖凌结结巴巴连喊了好几声七殿下。

丝毫不与他提问的机会,怀宁连环炮般催命地要他起身盥洗用膳,怀宁直道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他,要他不许逃跑;害得他也只能绷紧戒备着听怀宁一口令一动作。

听怀宁道有重要之事要说,靖凌不免有些疲惫。这些日子里,他听了太多太多「重要之事」;他多想蒙起头掩住耳,杜绝那些声音进入脑袋,这样,或许就能保有他所珍惜的日常……

只是,他也同样清楚,那不过是空想,不过,只是妄求。

放下箸,忘了怀宁还在等他,靖凌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踌躇犹豫后终是至太子书房,阳焰见着他时说的话。

「若待在我身边很痛苦的话,就回去吧。毋需勉强。」

他还记得,阳焰说这话时虽是笑着的,但敛藏幽深眼眸中的,是无法错认的自嘲。

「若你仍放不下宫家之事,我会要雁桦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推敲着该如何表达,阳焰迟疑了一会,语气似有些畏缩退却。

「不要为难,不要有担负,这是我自个儿愿意的。」

阳焰说的话,让他原先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勇气,又顿时渺小畏缩遁逃了去。

似见他脸上仍有罪恶,阳焰敛下眼。

「我同你说过,要利用也罢。」

他直觉想反驳,「我……」没有想利用你。

可是,真的吗?

话到舌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道不出口。

望着阳焰那般认真的神色,他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了好一阵,终是低声道失礼告退离去,几近落荒而逃。

离开太子书房,他有那么一瞬,不知该往哪去。

他害怕到惜宁宫去。他怕见到怀宁与影卫之间相处,他怕;彷佛,就连那么一点立足之地,都要被夺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