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北境有冻离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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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樾之感受到隐鹤的身子僵了一瞬,而后又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假意嗔怒:“你说过,不让我抛下你走掉,那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丢下我离开?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担心你,嗯?”
隐鹤闭上眼,缓缓收紧了环在沈樾之腰上的手臂,道:“是我做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沈樾之忍住鼻酸,伸手勾上隐鹤的小指,“呆瓜,你跟我拉钩,答应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
…………
“废物!”
书简掷来,狠狠砸在额角,黑衣人不躲不避,跪得笔直。
他沉吟片刻道:“主人,此二人有异。尤其是那个少年,功力在我之上,恐怕今日不得手,下次很难再行动了。”
阶上之人缓步而行,刺金长袍曳地,发出沙沙的响动,最后停在离黑衣人只有半步的位置。
魔尊抬起男人的下巴,看着那血迹蜿蜒而下,使男人不得不半眯着被血糊住睫毛。他哼笑一声,手下施力,看着男人微微抽搐的脸颊,冷声道:“游长赢,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最讨厌听到拒绝。”

第28章 听懂了吗?听懂了点头
游长赢抬起眼,眼前尽是浓稠血色,使他心爱之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咽下喉中的苦涩,竭力维持着体面,试图为自己争辩:“可是……”
可是他已经没办法完成这次的刺杀任务了。
尽管游长赢已下定决心将在仙界的过往都埋葬,只一心一意做弥夜的一把刀,或是一条狗,但当他在看到沈樾之的时候,他仍是无法下手。
在九重天,他与沈樾之曾共同侍奉过神君,曾把酒言欢过,也曾讨教仙法、切磋武艺,甚至在他下界渡劫前,沈樾之还送了他一面护心镜。他在仙界所交不多,但沈樾之,绝对算得上是一个。
“既然我们费劲苦心,通过千瞳阁的局找出了是谁在调查暗獒,那就不能让他们再活着。”
魔尊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既然你将后半生都输给了我,那就愿赌服输,做好我交代的事情……暗獒的事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明白了吗?”
“明白。”
衣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动,弥夜垂下头,发丝掩住了他狭长的双眸,只听一声轻叹,“长赢,在这个位置上,我身边没什么可信之人。我生死可托之人,唯你一人尔。”
游长赢想说些什么,却被以吻封唇,湿热而熟悉的气息令他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他咬着牙难耐地喘了一声,身体软了下去。
“弥夜,不……”
游长赢想起第一次见到弥夜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魔尊,也尚且不知道,他会和这个人有这样深得孽缘。
至今为止,他已经为了弥夜放弃了太多,姓名、尊严、前途……不能连最后仅存的一点人性都放弃。
做出了决定,游长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顺从闭上眼,环上了身上这人的脖子,予取予求般地承受着无尽的痛与欲……
…………
酒楼中。
沈樾之说起了想去魔宫的想法,隐鹤对此十分惊讶,第一反应就是要阻止他。沈樾之不得不解释道:“这件事我是亲历者,我陪你去是最好的……而且我感觉得到,当时虽有其他人在场,但暗獒对我更感兴趣。”
还有一个原因,他隐下未讲。
他总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这一趟魔宫他不跟去,隐鹤会出大岔子。
拗不过沈樾之,隐鹤只好找到魔宫选拔中十五名优胜者的画像,挑了两个身形与他们最像的出来。他们打算在进入魔宫的当天,用法术迷晕这两个人,而后顶替他们的身份混进魔宫。
隐鹤同时也在调查那日交手的刺客,但其实心中早已大致有了方向——在魔界与他们结仇结到要花钱买凶的地步,好像就只有魔界的三太子殿下了。
回想起当日,那黑衣人吃起招来就不依不饶的疯狗劲,沈樾之觉得好像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熟悉的人中,会有谁这么恨他。
进入魔宫的日子近在眼前,沈樾之连忙做了些功课,顺便向隐鹤学习了易容术。一开始他不得要领,隐鹤就大道化简,一步步耐心讲解口诀和要领……那模样无端熟悉,令沈樾之不由地想起远在九重天那位“师父”。
沈樾之甩了甩头,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赶跑。然而,易容术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短短几日内只能学个囫囵,要达到精通着实还是有些吃力了。
隐鹤向他解释道,受地界影响,魔界的灵气远不如仙界充沛,是以魔族并不单取灵气修行,魔气、浊气和煞气也是他们力量来源的一部分。
仙界的法术大多都依托灵气运行,因此在魔界使不灵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是修为强大、灵力极强的仙家,也会受到影响。
沈樾之听完问道:“那你也会受到影响吗?”
“有一点。”隐鹤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担心我?”
“嗯。”出乎隐鹤的意料,沈樾之认真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眼中毫不遮掩地写满担忧,“不想看到你再受伤了。”
少年唇边揶揄的笑意一点点隐去,带着一点含混道:“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不分心,就不会受伤了。”
沈樾之闻言愣住,回想起来,隐鹤确实为他做了太多事——不论是一开始在衔春楼的剑舞合奏,还是在千瞳阁的意外之斗,抑或是前两日救他于刺客刀下,隐鹤每一次都挡在了他的身前。
要是他也能为隐鹤做点什么就好了。
要是他也能站出来,为他人挡一挡风雨,就好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沈樾之心中,便如一颗春雨时种下的种子,悄悄扎了根。
见沈樾之不说话,隐鹤观察着沈樾之的神色,双手合十拜道:“小雀仙大人在上,我祈愿……”
话还没说完,他的就被沈樾之捏成了个鸭子嘴。
“喂细磨?”为什么?
“不准说……你别老是想用这个法子拿捏我!”他捏着隐鹤的嘴死死不放手,用非常简单明了地止住了这坏小子的试探。
沈樾之哼了一声,问:“听懂了吗?听懂了点头。”
隐鹤点点头,这才被放过,他捂着被捏红的嘴,小声抱怨:“哥哥,你也太霸道了。”
“对付你,就得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三日后。
沈樾之望着镜中两张相似的脸,觉得有几分好笑——被他们选中的两个倒霉蛋是一对兄弟,隐鹤扮哥哥明昭,他扮弟弟明决。他的易容术已经小有所成,扮起来像摸像样的,恐怕本人来了也难辨真假。
而且,有了这层关系,他也能和隐鹤光明正大待在一处。等隐鹤处理好这两张脸的原主,两人乘车来到魔宫。
一下车,沈樾之难掩失望,魔宫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阔气。比起烬都主街的纷华靡丽,黑魆魆的魔宫更像是矗立在雾中的群山,静默而森严,带着一种森森死气。
此刻,十五名选拔中的优胜者俱已到齐,魔宫大门敞开,一位黑衣人自内而出,咳了两声道:“随我来吧。”
明明是盛夏之时,那人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大斗篷,垂下的帽檐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了,只留下一截瘦削的下巴。沈樾之心道,他这打扮倒是与千瞳阁的拍卖师有几分相似,难道说这是魔界流行的穿衣方式?
而且,这人看起来身子很乏,走路重心不稳,腿像是使不上力,走得一脚深一脚浅的……
他还在想着,被隐鹤拽了一把,这才发现其他人都列队站好了,只有他还傻傻站在原地。他冲着隐鹤吐了下舌头,赶紧跟了上去。
魔界不似仙界那般规矩森严,就算进了魔宫,魔族依旧是随心所欲,队伍走着走着就开始散乱起来,而且不断有人交头接耳,领头的黑衣人罔若未闻,只是带着他们不断朝深处走去。
两人走在最后,沈樾之好奇地抬头四望,忽然被隐鹤拉到了身边去,正要说什么,隐鹤压了一根手指在他唇上,另一只手在他下颌处来回摩挲着。
沈樾之感到脸热,头上好像要冒出袅袅白雾。片刻后,隐鹤轻笑一声,道:“刚才你的易容差点要掉了。”
“哎呀!不妙不妙……”沈樾之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帮我补好了吗?”
“放心。”
隐鹤凝眸,眼前明明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长相,放到人群中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着了,但这副面孔之下,毕竟装着的是他的樾之,于是看起来就顺眼了,越看越品出几分灵动和可爱。
他忽然想起,之前他曾问裴渊,一个人轮回转世了,是否还可以看做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想,他有答案了——无论装在什么样的壳子里,沈樾之就是沈樾之。洁净而美好的魂魄,比炽火还要明亮,百转千回,永不熄灭。
队伍停下了,领头的黑衣人转过身来,淡淡道:
“我是魔尊的代行使,受魔尊之命前来,为你们安排职务。我知道,诸位都是经过选拔决出的胜者,是我魔界一等一的勇士。但,魔宫上下向来只听命于魔尊一人,进了魔宫,各位就要有抛却过往和未来的决心,不计得失,不问归期,在此为魔尊奉献一生。”
他又咳了两下,声音有些哑:“当然,魔尊也特意叮嘱我,务必为各位安排最合适的去处,以便你们能施展出全部的才能。那么,接下来,我将宣布各位的职务。甲等,冯雁……”
沈樾之手心里冒了些汗,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他和隐鹤的名字——隐鹤被安排去了主殿,而他则是被分派到兽苑。
“等等。”隐鹤打断了他,“大人,我不想和我的弟弟分开,可否将我也分去兽苑?”
黑衣人顿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道:“可。”安排好十五人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他还没走出多远,人群立刻就沸腾起来,有一男子借机和沈樾之搭话道:“喂,你们兄弟俩感情也太好了……这兽苑可是谁都不愿去的苦地方,要天天做喂食梳毛这些杂活、给钱少就不说了,还没可能调到别处,你们真就这么甘心在这里耗一辈子?”
“我们没什么抱负,谋个闲职也不错。”
另一人插话道:“欸,此话差矣!咱们这位魔尊,可是很有识人的眼光,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在仙魔大战后迅速使魔界重建,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烬都。若是有机会能去魔尊面前晃一晃,万一被他看中了,那以后就真的是飞黄腾达……”
沈樾之打着哈哈应付这些人,好不容易才脱身,抬眼就见隐鹤抱着双臂,酸溜溜地说:“哥哥好有魅力啊。”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板着一张死人脸,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写脑门上了。
“好了好了,快走吧。”见还有人想来搭话,沈樾之赶紧拉起隐鹤,溜了。
来魔宫之前,榴娘送了他们一张魔宫地图,虽然画得略显粗糙,不甚详细,但好在去兽苑的路还是能辨认出来的。两人沿着小路,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兽苑模糊的边缘。
越是离兽苑近,沈樾之就越是发怵,被暗獒一把按进地里捏碎肩骨的记忆,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惨烈了。他抱住了隐鹤的手臂,压低声音道:“隐鹤,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一个人,才要一起过来的,谢谢你哦。”
远远传来两声兽鸣,沈樾之听得浑身一激灵。
“是我该谢谢你。”隐鹤的嗓音如清泉,抚平了一些沈樾之的焦躁,“其实你原本都不需要来魔宫的,还是陪我走了这一趟……你以诚相待,我却无以为报。”
沈樾之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你都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们俩扯平了。唉,不过不是我胆小,而是那暗獒实在是太吓人了……这凶兽你应该是没见过吧?它高大又凶悍,力大无穷,张嘴吃人的时候可吓人啦,你待会可不要被吓到……”
隐鹤听着他絮絮叨叨,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直到两人走到了兽苑的大门前,沈樾之看着漆黑的大门,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没有勇气去推门,只好躲在隐鹤身后,做只缩头小鸟。
直到隐鹤将门打开,一个黑影不由分说地兜头罩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见那满披黑鳞的庞然大物打了个响鼻,接着双膝跪地,将头伏在了地上。暗獒一双乌亮大眼充满渴望地看向他们,温顺地发出幼兽般的呜咽,似乎是在求摸摸。
沈樾之:……喂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啊???
在一阵窒息的静谧中,隐鹤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就是哥哥说的‘凶兽’吗?”

第29章 再多依靠一点吧
沈樾之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拍了下暗獒湿热的鼻子,没想到暗獒竟蹭了蹭他的手心,湿漉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很是欢喜。
若不是他亲眼见过暗獒,亲身体验过它的暴戾,他都要以为面前这只是一条温顺的大狗了。
“不是,它原来不这样……”沈樾之顿了一下,“在青羽会,我差点被他吃了。”
隐鹤不置可否,只道:“我相信哥哥。这暗獒性情大变,定然有蹊跷,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绕过门口的暗獒,进门就见到个人坐在另一只暗獒身上,用钢梳为它梳毛。那暗獒眼睛微眯,一副闲适的模样,甚至还回头舔了两下男子的手心,似乎与他很是熟稔。
“来人了啊……一转眼又是十年了。”男子跳下来,舀了一瓢水冲了冲手,朝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虎牙,“你们是通过魔宫选拔进来的人吧?我是兽苑的掌事阿桑,欢迎你们。”
说完,他又伸脖往后看了看,“今年只有你们二人来吗?”
“是。”这位掌事看着年轻又和善,沈樾之不免心生好感,“以后我兄弟二人还望掌事多多关照。”
阿桑笑了几声,道:“什么关照不关照的,这兽苑现在就我一个人待着,你们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旁许久不做声的隐鹤开口:“一个人?”
无怪乎他这样问,沈樾之打量着这兽苑,其中有一大一小两只暗獒,就算小的那只也有近九尺了。暗獒现在看起来更像是魔君的爱宠,为何不多加派些人手来照顾暗獒?
“是啊。”阿桑无奈地耸了耸肩,“伺候巨兽毕竟算不上什么好活,分派来兽苑的人都待不太久,有调离的机会就都走了。”
沈樾之想起之前有人跟他说,兽苑没什么可能调到别处,但按阿桑的说法来看,那人的情报应当有误。
“你们啊,也不用太过灰心,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先安心和我一起照顾好暗獒,等有机会我会让你们调去更好的地方。”阿桑这样说着,又笑着给他们发了些用具。
当夜,两人住进了阿桑为他们安排好的屋子——就在兽苑之中,夜里还隐隐能听到暗獒的叫声。
隔日开始,沈樾之就真的硬着头皮学起了怎么照料暗獒。说起来倒是省事,这家伙不用他和隐鹤喂食,每日只需要为它们打理毛发,隔段时间擦洗下鳞片就可以了。
他还记得青羽会上暗獒发狂,只追着他咬的疯样,再三问了几次暗獒的食谱上有没有小鸟、是不是特别喜欢吃山雀,得到了非常坚定的否定回答后,才敢开始上手。
一连几日与阿桑相处下来,沈樾之愈发觉得阿桑是个心地不错的开朗青年,渐渐也就放下了心防。
趁两人独处时,沈樾之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副小画,朝阿桑打听道:“掌事,你在宫里有没有见过这个男子?这个人的姐姐一直在找他。”
上回去千瞳阁的时候,沈樾之还没来得及问榴娘兄弟的事情,就与三太子打了起来……沈樾之心里一直记着这个事,特地向榴娘要了副她弟弟的画像,打算进魔宫里再帮她问问。
阿桑看着画像怔愣许久,才闭上眼摇摇头,道:“……没见过。”
沈樾之有些失望,把小画收了起来。又听阿桑问:“你和他姐姐是什么关系?”
“偶然相识的朋友罢了。”沈樾之揪着路边的野花,有些无精打采,“这兽苑什么都没有,日子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头,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就没有想过要离开吗?”
阿桑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沈樾之看不懂的苍凉,“有些事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在魔宫中逃跑,若是被发现了,会被处以极刑,那是当真生不如死……我走不掉,就只能在这里先熬着,过一天是一天吧。”
他的语速很慢,但沈樾之知道,这是阿桑第一次同他讲真心话。
沈樾之仰头,发现兽苑四周被圈得十分严实,从下向上望,只能见到一片被分割得小小的、犹如井口的天空。
…………
这夜,沈樾之正准备睡下时,窗子被敲响了。他打开窗子,面前空无一人,唯有一张纸条夹在缝隙中。
他展开一看,上面字迹很是潦草:「尽快离开,切勿轻信身边人。」
还未待细看,那纸条忽然自燃了,沈樾之连忙收手,眼睁睁看着纸条化成了片片飞灰。
会是谁送来的呢?这兽苑下了禁制,一般人无法随意进出……难道是阿桑送来的?
沈樾之一头雾水,睡意也渐渐散去了。正当他辗转反侧时,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他立刻翻身坐起,手摸向了枕头下的匕首,警惕地道:“谁?”
自打上回被刺杀,沈樾之就养成了武器随身带着的习惯,现下身在魔宫之中,就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一个响指,屋内一瞬亮了起来,来人伫立门前,演得很不走心:“哎呀,天太黑,走错屋子了。”
沈樾之抽回了手,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开口前他已带了三分笑:“外面风大,快进来。”
隐鹤毫不在意地捋了一下被吹乱的长发,也浅浅回了一个笑。他一袭皓白束袖长袍,全身上下唯有发与眼是乌的,走进来的时候,仿佛是从窄窄门缝中泄进来的一缕月光。
沈樾之不由一呆,忽地有些不敢再看。
等人走进来,沈樾之才瞧见隐鹤怀里抱着一包东西,门将凛风关在外面,一股甜蜜诱人的香味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是甜炸糕!”
沈樾之光着脚就往地上跑,脚腕上的赤玉脚链磕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隐鹤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去捡那散在东南西北的两只鞋。他拎着两双鞋,看了一眼忙着拆油纸的沈樾之,而后半跪下来,托着那纤细的脚踝往鞋里套去。
“你不是向来都喜欢晚上再吃点东西吗,尤其是甜的。”隐鹤说得仿佛下雨了就要打伞、饿了就要吃饭一般自然,“来魔宫赶得急,没来得及去集市,这几天储物袋里的零嘴都吃得差不多了吧?”
沈樾之拿着甜炸糕的手一顿,他微微垂眼,问:“所以,你怎么弄到这东西的……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隐鹤为沈樾之穿好鞋,眼神滞那根他送的脚链上许久,才摇了摇头,答道:“我做不了。”
好像也有人和他说过一样的话……沈樾之想起来,前世他和贺吟成为道侣后,曾幻想过日久生情,两人真能做一对白头偕老的爱侣。而那时贺吟对他的态度也变好了些,以至于他开始忘乎所以、恃宠而骄。
云雨后,沈樾之曾趴在贺吟光洁的背上,央他的道侣给他做点东西吃。贺吟却只是推开他,黛蓝的眸子合了起来,淡声拒绝道:“做不了。”
后来,他才知道,贺吟下厨的手艺,是在太和门同他师兄宿光学的。
那人不是不会做,只是能让他洗手作羹汤的人,不是沈樾之而已。
可惜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懂。
“哥哥,你想什么呢?”
沈樾之回神,往嘴里塞甜炸糕,等了一会才悠悠开口:“那我叫你去学,你会学吗?”
隐鹤点了点头,道:“如果你需要的话,但我应该学不好。”
看,这就是隐鹤与那人的区别——只要他想要,隐鹤从不拒绝。
沈樾之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隐鹤过来坐下。等人坐下来,他靠在了隐鹤肩上,喃喃着,像是在问隐鹤,又像是在自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多依靠我一点吧。”隐鹤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祈求,“再多依靠一点我吧。”
沈樾之不语,只朝他肩窝里缩了缩。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在大风呼啸的夜晚中,像是两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风吹叶落,一夜不休,沈樾之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到床上去的,睁开眼就发现已过了值岗的时辰,连忙洗漱后赶去见阿桑。
好在阿桑并未有过多苛责,只问他:“你哥哥呢?”
隐鹤向来神出鬼没的,这几日说是要去查事,沈樾之也说不好他去哪里了,只好又搬出身体不适这个借口来用。
“先前没看出来,他这身子骨有这么弱。”阿桑若有所指,眯了眯眼睛,“算了,今日你先随我一起去看看未孵化的暗獒吧。”
“未孵化的?”
阿桑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钥匙,开启了平日里紧闭的后门,边带着沈樾之向内走边说:“三百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后,魔界可谓是民生凋敝、饿殍遍野,再加上还要向仙界赔礼,就算是魔尊也束手无策……魔族内怨声载道,魔界内乱不断,大家就这样在苦难中熬了四十年。”
沈樾之有些惊讶:“魔界居然如此凋败过?”
“是啊,不过这件事的转机是在二百六十年前,三太子殿下进献了两只暗獒,说是能扭转魔界的气运。魔尊依言将暗獒放置在魔宫中,奇的是魔界的运势真的好了起来——不仅各地开始连年丰收,还层出不断底挖出了各种灵石、金矿,就连灵气也变得更充裕了,短短百年间,魔界就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那照你这么说来,暗獒虽为魔兽,但性情温顺,有转运之功,可以称之为是瑞兽?”
阿桑沉默一瞬,“可以这么说吧。”
等到了深处,沈樾之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幽黑的巨坑,一眼见不到底,且隐隐散着一股怪味。
只见巨坑之中竟还坐着一只暗獒,这也是沈樾之在兽苑中见到的第三只。它见到阿桑来了,立刻站起身,沈樾之这才看到它肚皮鼓胀得格外明显,与他先前见过的都不大相同,像是……怀孕了。
“这就是‘未孵化’的暗獒。”阿桑摸了摸焦躁不安的暗獒,“准确来说,是还未出生的。”
暗獒侧过头来,盯着沈樾之的眼里泛起幽幽绿光,沈樾之看得后背冷汗直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掌事,你确定它不爱吃鸟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兽鸣,沈樾之眼前骤然一黑,与记忆中相似的那只黑爪竟是劈头落下——
这只暗獒,暴起了!
与暗獒对战,沈樾之已不是第一次,他翻身躲闪,踏着披满黑鳞的前爪,一路攀到暗獒的头上。他一扭头,就见到阿桑呆呆地跌在原地,似是已经被吓到灵魂出窍了。
“傻坐着干什么!跑啊!”
沈樾之紧紧抓着暗獒的脖颈上的鬃毛,骑在这头巨兽的头颅上,而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支箭矢,试图插入它的眼中。
但暗獒挣扎得太激烈了,沈樾之的手心满是汗水,打滑了几次,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他咬破手指,用血在空中飞快结印,凝成一个定身的法术,朝着暗獒头顶压了下去。而后,他飞快地跳了下来,一把捞住发颤的阿桑,喊道:“这法术坚持不了太久,跟我走!”
下一刻,沈樾之感到背上有一股巨大的推力,猝不及防间,沈樾之朝着幽黑的坑中扑去——
他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阿桑,结果看到了一张涕泪横流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阿桑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可是,如果不吃人,暗獒就没办法成为瑞兽啊……我要活着,才能去见阿姐啊……”
坠落的感觉,沈樾之很熟悉——他曾在蓬莱仙洲的断崖处,一跃而下。
疾风掠过脸颊,仿佛是从前世吹拂而来。
他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他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
瞬息之间,沈樾之压着劲翻了个身,朝着坑壁狠狠砸去,手臂和脚不断攀绊着凸起的石头,试图找一个支点,同时利用身体减缓着下落的速度。此时,上方突然垂落了两样东西。
一条黑绫,以及一条以灵力凝结而成的淡金色长绳。
沈樾之想都没想就选了那根长绳,因为他认得那股灵力,带着隐鹤的气息。
拽住长绳,那长绳立刻缠在了沈樾之腰上,金光暴涨,也让他看清了崖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死人坑。
到处都是残臂断肢,有的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有的仍带着被风化成褐色的血肉,还有数不清的圆咕隆咚的东西,正睁着空无一物的眼眶,直直地凝望着上空。
金绳很快将沈樾之带了上来,沈樾之面色惨白地倒在少年怀里,捂着胸口,努力压下喉头的翻涌。
“先,先离开这……”沈樾之紧紧地抓着隐鹤的衣领,若非如此,他早就站不住了。
“站住!”
一声怒喝如剑一般,扎入了沈樾之的太阳穴:“沈樾之,你要和他走吗?一个在你身旁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你还要被他蒙骗到什么时候?!”

第30章 玩我,有意思吗
沈樾之抬头,见到一个十分眼熟的黑袍人,只见男人一把扯下了兜袍,露出了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只是消瘦太多,使他一时间有些不敢认了。
“游、游长赢?”
他太过惊讶,以至于不自觉地向游长赢的方向走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一股力道箍住了手腕。
片刻后,沈樾之犹疑着问:“隐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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