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北境有冻离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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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也没再多做停留,大步离开了衔春楼。
沈樾之抱着灵石,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贺吟清癯的背影,思绪乱七八糟,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是什么用意。
就算是为了凤凰内丹,有必要演戏到这种程度吗?如果不是为了凤凰内丹,又何苦总是来招惹他,非要在一池静水上扰起涟漪。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被牵下台去,心中猜测着贺吟此行的目的——说不好同隐鹤一样,贺吟也是为了来查青羽会上那头魔兽的。
直到身旁的人叫了他几次,他回过神来。
“原来他就是这只鹦鹉的主人,出手竟如此阔绰……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沈樾之这才想起来被晾在一旁很久了的隐鹤,他强颜欢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他抬眼打量着面前眸色幽深的少年,到了此时此刻,他亲眼见到了贺吟,才算是真正打消了对隐鹤的疑虑。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隐鹤抿了抿唇,幽幽问道:“所以,他就是哥哥真正在意的人吗?”
还不待沈樾之回话,他又追问:“你误会我是他,所以才凶我……我和他相似吗?你看我时,会想起他吗?”
沈樾之愣了一下,看着隐鹤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好像莫名成了话本子里的薄情郎。
他从披风中挣了出来,伸手为隐鹤理了理微湿的鬓发,“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只是……”
停顿片刻,沈樾之怒了努嘴,说了实话:“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你也别怪我,因为这人实在是太坏了,心眼多的跟莲藕似的,你我加起来都不一定斗得过他,简直是三界中心机最重的坏东西。我不得不戒备一些,以防认不出他的分身,你能理解我的吧?”
闻言,隐鹤垂下眼,莫名其妙的,沈樾之觉得他心情变得很坏。
“原来你那么讨厌他……”隐鹤上前一步,眉头微蹙,“那我呢?哥哥,你讨厌我吗?”
两人挨得极近,沈樾之甚至感受得到湿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他不得不抬起眼帘。霎那间,他被深邃又热烈的双眸晃了神,心脏不受控制地缓缓重跳。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些恍惚——隐鹤与过去的贺吟,真的很像。
就连他自己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地说,从未混淆过二人。
他第一次见到贺吟的时候,还只是只笨笨的山雀,刚刚开了灵智没多久,连化形都不怎么熟练。
两百多年前的贺吟,比现在还要冷淡,少年神君如一尊不会开口的玉像,对他的勾搭也不怎么理睬。
他每天都去寻那棵梧桐树,却只见美人哥哥整日都维持一个姿势躺在树上,仿佛一株即将腐烂的花。于是他挖空心思、费劲办法,每天在美人哥哥身边叽叽喳喳,为他摘来一朵蓬莱仙洲上最绚丽的花。
现在想想,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待贺吟的初心竟如此简单。
他曾只想要漂亮哥哥理理他、同他说一句话就好。
回过神来,沈樾之看着眼前的少年,哄道:“但现在我确定了,你们不一样,你比他好多了!”
奇怪的是,隐鹤并未显露出太高涨的情绪,见沈樾之盯着他,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
沈樾之歪了歪头,盯着他若有所思地道:“欸,但话又说回来,你冷淡的时候就和他很像——对,就是这个不爱理人的高冷劲。要是有人这么夸我,我早就开心到翘起尾巴毛了……咳。”
“不是的。”隐鹤喉结上下一滚,一本正经地道:“我有隐疾。我面瘫……和他不一样。”
沈樾之也知道他在说瞎话,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心头那点阴霾也被冲散了许多。他拍了拍隐鹤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好啦,别不开心,下次我请你吃酒。现在我要先去找榴娘结清赏钱了,之后再来找你哈!”
…………
沐浴过后,沈樾之换了一身常服去找榴娘。刚一进去,就见她正在清点今日收到的赏钱,她一手码着堆了满桌的灵石,一手极快地拨动着算盘。
沈樾之进来,叫了一声“榴娘”,榴娘手上活计未停,只支了支下巴,让沈樾之看那两个钱袋子,“就按之前说好的,你分两成,隐鹤一成,你连他的一起领走。你赚得够多,扣去欠我的,还剩了不少……”
好半天没听到回复,榴娘终于舍得抬头看看沈樾之,一眼就瞧见了他眼角还留着点没洗干净的胭脂,忍不住笑了出来。
片刻后,她看着小花猫道:“说实话,姐姐我很看好你,考不考虑定期来我这演一场?不亏待你,分成可以再谈哦。”
沈樾之讪讪道:“不用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衔春楼早就是魔界第一楼了,榴娘你早已坐享金山银山,何苦这么煞费苦心地赚钱?”
这个问题其实沈樾之早就想问了,这些日子,他发现榴娘对于衔春楼的经营十分上心,大到演出排舞,小到摆设菜品,事事亲力亲为,整日忙得跟打转陀螺似的。
衔春楼的状况说得上是四平八稳,就今日一次献演她就赚得盆满钵满,难道这些还不够花吗?据他观察,榴娘虽穿金戴银,但并非是挥霍无度之人,那么她这样执着于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钱还有嫌多的?”榴娘斜起美目,瞪了他一眼,“你也先别急着拒绝我,再考虑考虑。”
沈樾之不再追问,领过钱袋一揖,道:“多谢榴娘这些日子收留,有了这些钱,对我之后去千瞳阁大有助益……”
“你要去千瞳阁?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事想求阁主解惑。”
榴娘手中啪嗒嗒拨弄算珠的手停了下来,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开口道:“若是有机会,可不可以顺道帮我也问一问,我弟弟的下落?”
“你弟弟是?”
“我的亲弟弟。我本名樊榴,弟弟叫做樊桑。”榴娘叹了口气,“还没有衔春楼时,我家中困顿。三十年前,弟弟瞒着我们参加了魔宫的选拔,至此音讯全无……我一直在找他。”
沈樾之眉头一皱,问:“魔宫的选拔?”
“是……三太子向魔尊进谏,自两百年前开始进行的英才选拔。每隔十年就会有一次,榜上前十者会被纳入魔宫做事,同时他的家人会得到一笔钱,金额不小。但魔宫戒备森严,只进不出,所以入魔宫为魔尊做事者,要与所有人切断所有联系,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想着再赚多一点的钱吗?因为我需要用钱打点消息,那帮人真是废物,一边狮子大开口,骗走我那么多钱,一边又什么消息都带不回来……”
“原来是这样。”
榴娘抓起杯子喝了口茶,而后笑眯眯地看向沈樾之。
“好啦,你也不用这副表情,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其实我也想过去千瞳阁,苦于拿不到请帖。若是你真有本事见到阁主,多帮我留留心,问问樊桑的下落。”
“唔,这个……”好累的,他不想。
榴娘似是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于是指着桌上的灵石道:“放心,姐姐不白用你,若是能有樊桑的消息,这些都归你。”
沈樾之乌亮眼珠一转,觉得这是笔不错的生意,若是能成,也能给自己再赚点接下来的路费,于是挺直身子,立刻改口道:“好的,不过只能顺嘴问问,不包一定能打听到哦!”
榴娘点点头,透过他的肩膀,遥遥望向了跃上树梢的月盘。
…………
月盘升至当空,洒下一片清辉,照在神庙琉璃瓦上,透出淡淡青绿的影。
少年人修长身影一晃,于黑夜中悄然消失在神庙入口处。
隐鹤进入道场,这才掏出怀中一直响个不停的传音法器。他用食指在上面划了一下,立即有一雄浑男声传来——
“神君,魔兽的事情可有下落了?”

“尚无。”
隐鹤,不,或者该说是贺吟,面色不虞地道:“天帝,我在魔界不宜暴露,若无要紧的事,传信来就行了。”
言下之意,少用传音法器找他。
这话其实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多少还带了些责备之意,但即便如此,天帝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脾气地回:“神君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顿了顿,复又斟酌着问:“裴渊已向我说明了大致情况。神君是觉得此魔兽有何异常吗?为何一定要亲自下界来查?”
贺吟思衬片刻,道:“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魔界倾尽全力、百无禁忌,以致人口凋敝,处处皆是残垣断壁……可魔族仅用了两百多年,就将魔界打理得焕然一新,甚至奢靡更过从前。我对此有疑。”
“原来如此。前些日子,听闻神君受了雷戒鞭,不知神君如今伤势如何?可需要我加派些人手,助神君一臂之力?”
“不要打草惊蛇。”贺吟眉目间流露出几分不耐,“此事自有章程,天帝不必过于挂碍。”
贺吟没有与他虚与委蛇的心情,应了几句,便关了这传音法器。表面上看,他与仙界走得更近,但他实际上与这位仙界主君并不熟络,对他的一些做法并不赞同。
他低低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何,施法将自己变回少年时期后,心境好似也回溯到了过去,不受控制的,性子也变得浮躁了不少。
就像是终于有了一个出口,躲在这个名为隐鹤的壳子里,他终于能稍微喘一口气——不用承载着过多的注目和期待,不用再自持身份做无心无情的神君,更不用循规蹈矩行使三界裁决者的责任。
最重要的,他可以用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跟在沈樾之身边,窥见一点今生沈樾之不肯向他展露的真心。
他知道自己不该沉沦,可是在很多个时刻,他竟然会生出“若是能一直做隐鹤就好了”的念头。
以至于沈樾之差点识破他身份时,他心中满是不舍,因为他知道,沈樾之一旦发现了真相,定然会立刻就赶他走。
他现在知道了,沈樾之是真的很讨厌贺吟的。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其实,神也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撒了谎,他只想还能再多做一会儿隐鹤。
为了让沈樾之打消疑虑,他特意分了一缕神识,作为分身,以“贺吟”的身份出现在衔春楼,刻意出现在沈樾之面前。可哪怕是他的神识,依然无法克制不住对沈樾之的感情,因而失口乱言、身不由己。
不过,他的分身却不止有这一个,应该说,当夜在衔春楼中的所有看客,其实都是他捏出来的分身。
贺吟想起沈樾之站在高台上,婉转轻盈的模样,眸色愈发的深了。沈樾之身着轻纱、翩翩起舞的模样,他怎么能容忍给他人看去……他还刻意照着沈樾之的喜好,捏出了类型不一的俊美公子。
他欲静心,可此心已不受控,恰似冰层之下潜流暗涌,越是压抑,越是汹涌。此间念头一起,便如飞尘落雪,积而成灾。
也不知道能以隐鹤的身份在那人身边到什么时候……但至少他在一日,便能护他的小鸟一日周全。
能瞒一日是一日吧。
…………
与隐鹤定好三日后去千瞳阁,沈樾之无所事事起来,整日在魔界混吃等死,不是逛市集淘新鲜玩意,就是去看翠翠练舞,渐渐的也就将劳什子神君忘到脑后去了。
沈樾之和谁都没说的是,离要去千瞳阁的日子越近,心中就越是感到不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为了消解,他干脆拎了一壶烈酒,爬到了衔春楼的屋顶之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起来。夏夜的风断断续续吹来,携着湿热的气息,令呼吸都开始发黏。
一阵清风拂过,檐下的骨白风铃依次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一片阴影笼住了他,同时将清明月光遮了个干净。
沈樾之被迫掀开长睫,微微仰头,瞧着上方的人发怔。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隐鹤淡淡一笑,将合拢的右掌递到他眼前,“我给你变个戏法儿,你吹一下,这里就能出现你喜欢的东西。”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这么说着,沈樾之还是凑过脸去,乖乖照做,轻轻吹了一口气。
手掌摊开,上面摆着一把剥好的竹实,洁白剔透,粒粒飘香。
沈樾之短促地笑了一声,但却极为配合地叫道:“哇,是真的欸。”
半醉半醒间,与平日相比,本能与直觉占了上风,他懒懒向前探着脖子,以鸟的姿态,垂头在隐鹤手心里一啄一啄,将竹实吃了个干净……夏日衣衫轻薄,蹭出一片脖颈与后背,被月光浇得雪白。
一绺发丝自肩头滑落,扫在手臂上,隐鹤想,有些痒。
这种痒意传遍全身,隐鹤难受地抢过沈樾之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做什么啊……”沈樾之有点晕乎乎的,伸手去抢酒壶,一时不察,扑进了隐鹤的怀里。
酒坛随着屋檐,咕噜噜地滚了下去,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瓣。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要与你说。”酒热压下了那点痒意,也让他接下来的话说得更顺畅了些。
隐鹤支起沈樾之的身子,让人靠在自己的肩头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盏莲花形状的祈愿灯。
“你不是说想要有人供奉吗?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供灯好不好?”隐鹤微微侧头,拨开黏在他额头上的碎发,“庙宇宫观没那么快建好,我先供着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雀仙,好不好?”
沈樾之这才清明了些,看清楚了那盏卧在隐鹤手心中的莲灯,那么小一盏,比河灯大不了多少……一豆灯火在风中摇摇摆摆,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他接了过来,鼻子一酸,眼前很快模糊了——原来,他说的话,是有人珍重地放在心上的。
隐鹤用指腹抹了一下他的眼尾,声音如徐徐春风,灌进了沈樾之的心中:“哥哥,收了这盏灯,以后可要靠你保佑我了……我会永远做你忠诚的信徒。我向你起誓,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你就永远有一盏灯、一座庙、一个信徒。”
到了这一刻,沈樾之看清了隐鹤的执着,酒忽然醒了大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傻下去了。
他捂着被泪打湿的脸,不希望自己这副丑态被少年看去,声音发颤地问道:“隐鹤,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
“你陪我完成剑舞,答应带我去千瞳阁,还愿意为我供灯,谢谢你。”
从指缝间透出的声音越来越低,“今日我也与你说说真心话。我喜欢过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也没有追上,所以我已经不再对感情抱有期待。嗐,这都没什么,其实我就是想说,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很好,所以值得更好的。”
隐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盯了沈樾之很久,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求你喜欢我,但让我留在你身边吧,至少,陪你走完想走的路。”
沈樾之啜着泪怔怔抬头,少年眼中赤诚如烈火,漫天星辰与灯火映在他双眸中,竟都不敌。
隐鹤擦干净沈樾之的泪痕,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用一种祈求的口吻求道:“这是我向你许的第一个愿望,小雀仙大人。”
沈樾之胸口发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隐鹤见状,蹭了蹭沈樾之的发顶,小声地求:“答应我吧……”
“好了好了,随便、随便你吧——”沈樾之捂着滚烫的耳朵,不敢再去瞧隐鹤。
话音刚落,风缓缓流动着,沈樾之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磅礴的力量,眼前金光闪过,旋即又瞬间消失不见。
沈樾之正云里雾里,隐鹤瞧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提醒道:“是功德到账了。”
见小雀仙大人还是呆头呆脑的,隐鹤朝沈樾之靠了过去,“功德无形,但不会消失,要这么看……”
隐鹤握住沈樾之的手,使他两指并拢,贴在额心。一股灵力自相贴的皮肤传来,引导着沈樾之体内的灵力灌注其中,沈樾之身体微微发颤,感到灵台忽如一扇暗门缓缓开启,缕缕金光从中泄出。
灵台中忽然映射出了一个少年,那是隐鹤对他许愿的模样,而后,灵光飘散,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此次应愿,共计十万点功德。”
“看来是小雀仙大人答应了。”看着沈樾之目瞪口呆的表情,隐鹤忍不住笑了,“只要你帮助信徒达成愿望,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奖赏。”
“哦……哦?!”
沈樾之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看到隐鹤正捂着下半张脸,闷闷地笑,眼里全是促狭笑意。
他嘴角一僵,这才如梦方醒,发现自己那点嘴硬都被明晃晃地摆在了明面上……简直就是丢死鸟了!
他猛地推开隐鹤,慌不择路地从屋檐下翻了下去。
跑得太过匆忙,鞋都跑掉了一只,沈樾之却连回头捡都不敢,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跑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樾之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隐鹤试图来找过他两回,全被沈樾之找理由避了过去,但这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去千瞳阁的日子到了。
请帖在隐鹤手里,也就是说,他不得不去见隐鹤了。
磨磨蹭蹭挨到最后一刻,沈樾之终于出现在约好的地点,隐鹤见了他,撇头哼了一声道:“还以为哥哥永远都不想再见我了呢。”
沈樾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试图蒙混过关:“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刻意躲着你一样,咱们不是好友吗?我不会抛下你的。”
再见到隐鹤,他仍感到有些难为情,但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毕竟活了两辈子,这个世上对他释放出如此多善意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为了解决这件事,他这几天夜里辗转反侧,加起来仅仅只睡了三十个时辰——平常他每天都要睡够半天,还有雷打不动的午睡,偶尔用过晚膳后还要补睡一小会儿。
他都失眠了!这真的太坏了!
结果,就算是失眠,沈樾之还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最后,他放弃了,既来之则安之,任隐鹤折腾去吧。
久而久之,隐鹤就会知道自己是这么一副懒散无趣的性子,再加上那人冷傲的性子,估计很快就会放弃了吧。
再说了,就算是隐鹤坚持,他还有“跑”这一字诀可用。
却不想隐鹤听了这话,眯起了眼睛,那是一种明显不信任的神情。他故意说道:“好吧,小雀仙,我祈愿:我希望我的好友刚刚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不告而别,抛下我一个人。”
“好啊,答应你就是了,哈哈,你这人,就是爱多想哈……”
一、二、三……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过了很久很久,那道应愿的金光都没有出现。
沈樾之额上流下一滴冷汗,这时,头顶飘下一句幽幽男声:
“哦?看来有些神仙只是嘴上敷衍了事,并没打算真的实现我的愿望啊。”

该死,怎么会被这么直接地抓了个说谎的现行。
“这个,这个……”沈樾之急中生智,试图救自己于水火之间,“你看每天应愿得仙人那么多,搞不好就偶有疏忽了呢,或者来得迟些呢,你说对不对?”
隐鹤抿着唇,瞧着他不说话。
“好啦!你别这样……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你叫我怎么答应?”沈樾之扯了扯他袖子,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不是说要去千瞳阁吗,赶紧走吧。”
隐鹤随着他走了一段路,冷不丁地说:“就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樾之在街上左顾右盼的,随口答:“有机会的话还想去人间看看,听说那里也很繁华,好吃的也多,我还没去过呢!”
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别笑我见识少啊,以前……家里管得严,没什么机会出来玩的。”
隐鹤听到这话,一颗心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受。
他早该明白的,没有一只鸟愿意被囚着,哪怕是用黄金打造的樊笼。他的凤凰,生来就属于浩荡苍穹,合该在九天翱翔,而不是困于任何人的身侧。
他想起来,上一世,他居然都没有好好陪这只最爱玩的小凤凰游一游三界。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害怕吧,害怕小凤凰见识过了这世上的多彩,就再也不会飞回寂寥的九重天了。
隐鹤看着沈樾之,伸手摘下落在他发间的一片叶子,轻声道:“那你的家里人,一定对你很坏。”
沈樾之愣了一下,而后故作洒脱地道:“我都记不清楚了。”
“以后,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带着我一起去看看吗?”不待沈樾之回答,隐鹤又急急补道:“就把我当个什么随从、搭伙的都成……再不济你当我是钱袋子也可以,跟在你后面只付钱,不说话的那种。”
沈樾之瞧着少年眼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抬头仰望,魔界的天幕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彩,可是他却莫名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好啊,有个人作伴也不错。不说别的,点菜的时候还能多点两道呢。”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穿过长街,来到千瞳阁门前。
沈樾之瞧着面前拔地而起的高楼,不禁感叹这千瞳阁主人是真的很富贵。别的不说,光是门口的两排守卫,个个穿着纯金虎头铠甲,看起来比天上的一些仙将还要神气,简直是令人望而生叹。
隐鹤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掏出一个银色面具扣在了脸上,正是沈樾之初见他时的戴得那一张。沈樾之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隐鹤就解释道:“千瞳阁拍卖会规矩就是‘不问来路,不问归处’,不仅是物品,竞拍者也是一样的。”
“你早知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来得及提早准备……”
隐鹤对着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另一张面具,“你的我已备好了。”
两人戴上面具,走至门前,隐鹤向守门人递了请帖。谁知那人看了,摆了摆手,“自从一年前,阁主就改了规矩,一张请帖只请一位贵客,与千瞳阁无关之人不得入内。”
守门人再次催促道:“千瞳阁上下,只听阁主之令做事。二位,还是尽快选出一位入场吧,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门后隐隐传来人潮的欢呼,使得隐鹤掩在面具之下的脸色极为难看,但他还是将请帖放进了沈樾之的手中,道:“你去吧。”
沈樾之惊讶地看向隐鹤,觉得手中托着的请帖如有千斤重,“这本来是你的东西,你不必为了我放弃……”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隐鹤带着沈樾之走出一段路,眼神莫名有些躲闪,“可能……要委屈一下哥哥了。”
…………
千瞳阁虽为高楼,但并未隔成多个楼层,而是中空结构,空间十分开阔。穹顶似乎设得极高,应有三十尺,其上还似有星星点点的纹样,只是光线太暗了,看不太真切。
正中央是偌大的展台,所有座位都围着展台而设,呈阶梯状层层向上。此时,千瞳阁内已是人头攒动,除了前三排,几乎都坐满了。
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根据指引落座于展台正前方的第一排。有不少人都对他投去了探究的目光,这少年一袭白衣,看着气质清冷,肩上却缀着一只红毛球,要仔细瞧,才能发现居然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鸟。
红毛球在他肩上进行连环死亡质问:“隐鹤,你小子坏心眼真够多的啊,你是不是早就打这个心思?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真身的?你……”
隐鹤将叽叽喳喳的山雀捉在手心,将他从右肩移到了左肩上,而后歪头一笑道:“哥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樾之:……真是欺鸟太甚。
就算沈樾之不说,隐鹤也猜到他在不满什么,于是解释道:“好了,我不是存心的,事态紧急,只好委屈你变成灵宠,我们才能一起进来。守门人十分警惕,我怕单是幻术会被他看穿……我只恨我真身不是一只鸟,无法为哥哥分忧。”
红毛团扭过头去,双翅抱胸,一屁股瘫坐在他肩上,淡红色小爪以八字形向外微微叉着,摆明了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隐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搓了搓鸟头,极认真地讲:“这里过于嘈杂,待会说话,记得离我近些。”顿了顿,复又开口补了一句:“无论何时,都要记得站在我左边。”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沈樾之刚要发问,却听见台上传来一声巨响,吵得他脑仁生疼。
之后,随着一位女魔修手执法槌走上台来,人群忽地静了下来。
只见她以黑袍裹身,全身上下只有眼和手露在外面,但她手中法槌足以彰显身份,毋庸置疑,她就是千瞳阁主人手下最得力的拍卖师。
“千瞳阁自两百四十年前伊始,所藏皆非凡品,定不会让远道而来的诸位失望。本场拍品共三十六件,每三件设休间。老规矩,今夜出价最多之人,将有面见阁主的机会。”
她的嗓音带着一股寒凉,有力地打入场中每个人耳中:“锤落定音,生死不悔——”
话音刚落,女拍师伸手凌空一挥,第一件拍品便出现在展台之上。
“第一件拍品,魔界深海孕千年,仅可凝此一颗的‘息澜之心’……”
沈樾之原本兴致缺缺,压根就没怎么听介绍,却在看清展品后,忍不住张大嘴,发出了情不自禁的一声“啾”。
天哪,好大好闪好美的一颗宝石啊!
晶莹剔透的湖蓝色宝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丝绒之上,散发着格外迷人的光泽。沈樾之被这粒宝石迷住了,本能作祟,他此刻非常想将这闪亮美丽的东西据为己有,拿回去垫窝。
隐鹤见到小山雀这几乎挪不开眼的模样,哑然失笑,“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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