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by天塔有只猫 CP
天塔有只猫  发于:2025年09月19日

关灯
护眼
禅钟悠扬乍起。
向来肃穆宁静的古萤寺今日难得的喧嚣,作为公开惩诫之地的严方台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压人头。不是闻风赶来看戏者,便是满目激愤者。
众人心思各异,眼神浮动瞟着台中。
几百年未曾有过胆敢孤身闯古萤寺的妖邪魔物,寺中法阵遍布,此举和自投罗网没什么两样。
中心扣押的正是近日在人间作恶的天妖。
不仅火烧槐东镇,致使数万凡人葬身火海,这次还妄图入寺偷窃镇寺之宝青莲心。
天妖为天地精气孕育而生的灵物,数百年难出一只。天生地养,按理来说本该是至纯至善的妖灵。记载中偶有走上歧路者,也绝非罪大恶极之徒。
偏生出了这只造下此等杀孽的异类。
不过若是别的什么妖邪犯下此罪被俘他们倒也没那个闲心赶来凑热闹。
最重要的是,食天妖之躯,修为进境一日千里,为大补之物。
圆台中心,一只身长约三尺的赤红色妖物奄奄一息伏在其中,从足到颈俱缚着一层银白锁链。
无咎缓慢缩了缩爪子,努力让混沌的意识清明几分。随后掀起眼皮露出如火焰般的橘红色眼珠,看向前方几名僧人,大抵还在商讨如何处置他。
若单单只是窃取青莲心,他最多被扔进吞象塔关押。
可惜,他身上还背上了那样多的血债,结仇者不知凡几,这些追杀他许多时日的人修绝不会放过他。
他得想办法自救。
“我怎么觉得那妖物变小了点。”
“是有点。”
“不好,那妖物要跑!”
“禁锁之下它怎么还能动用法力??”
一道赤红焰光顷刻窜出严方台,人群顿时有些骚乱。心有捕捉之念,碍于寺规却不敢妄动。
台上几名僧人见此情形亦只是轻轻皱眉,为首之人不慌不忙持杖往下轻轻一震。
半空倏然浮起一层金色网状,将偌大寺庙笼罩其中。
无咎躲闪不及,撞了个正着,眼看就要砸回圆台,红焰倏然调转方向。
“嘶,他逃的方向好像是吞象塔!”
“当心他趁机毁塔,追。”
古萤寺占地万顷,越往后越发幽静。
吞象塔位于寺庙最深处,为囚禁重地。塔中关押无数妖魔,一旦放出,后果不堪设想。
逃窜的天妖嗤笑一声。
他如今身受重伤,且不说能不能应付守塔的十八罗汉,连宝塔自身的防御都未必攻破得了,自然不会去自寻死路。
眼下古萤寺被封成铁桶一般,大抵只有那个地方可去尝试求得一线生机了。
赤色小妖甩了甩因伤势变得意识混沌的脑袋,逃窜之际不忘看向隐在白雾中的地方。
想起某个弃他不顾的和尚,天妖暴躁曲了曲爪露出利刃,明亮如焰的眼底倏然浮起一丝黑雾。
这一回,也不知是否还会同当年一般袖手旁观。
但不管如何,以那人声名在外的慈悲心性,应当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落进那些摆明了想将他炼成药的修士手中。
人群追踪至寺中深处一片塔林。
追赶的众人陆陆续续停下,俱噤声浮在半空看着笼罩整个山头的白雾。
“他逃的地方好像不是吞象塔。”
“是...璇玑楼。”
“这和闯吞象塔有什么区别?”
随后赶到的几名僧人看着消失在雾中的焰光亦眉峰紧蹙,半晌,毫不犹豫落下地面。塔林尽头。一条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长阶直通雾中。
其余散修见状,也跟着纷纷落下,异常规矩地步行上山。
焰光窜进白雾不消片刻,无咎便因法力透支重重跌落在地。
雾中看似空茫无物,但内里大有玄机。
若是此地主人不想见他,他纵然在此中找到力竭而亡也找不到真正入楼的方法。
不过没直接被拦在雾外,他想...他会来见他的。
焰光越发微弱,闪烁片刻后,像是终于气力耗尽,缓缓现出原型来。
只是这回是巴掌大小的幼年形态。
静谧白雾中,赤红小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以为当真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儿时,鼻尖浓重的血腥味逐渐被一阵清幽檀香替代。
眼中倒映出一片如雪布衣。
他顺着素净的僧袍仰头,望向来人俊逸年轻的面孔。浅金色的瞳孔平静无波,看不出半点情绪。
一僧一妖便如此安静对视数息。
他终于见到了此行想见之人,世外璇玑楼的主人,寂煊。
据记载,寂煊诞生时天降异象,绽七色霞光,沉夜焕然若白昼。婴孩不哭不闹,睁眼之际眸现金彩,额映莲华。
有传言曰乃千佛之首燃灯古佛化身降世,亲自入此间教化。
彼时势重中洲的古萤寺上任住持修善率门下数千弟子赶往生地,迎祖师入世。
寂煊亦是不负众望,潜心修行大乘佛法,年仅十四便证得果位。正逢吞象塔被有心人凿开,其间镇压的妖邪纷纷逃窜。一时间妖魔肆虐,生灵涂炭。
本命法器婆娑杖遂出。
有人亲眼所见,手持法杖的白衣少年安然立于万千邪祟黑影间,在限制重重的人间界闭目轻颂,一息散尽万千妖魔。
自此,二度名震九洲。
不过在那之后,寂煊深居古萤寺内世外璇玑楼隐声匿迹,无人再见其踏出半步。
直到一声轻不可察的呢喃打破雾中沉寂。
“...救我。”
半晌无人应答,无咎尾巴抬起,微不可察拍了拍地面,压下心间暴戾抬眸之际,终于听人开口:“为何火烧槐东镇。”
浑身经脉似是火烧,混杂着胸口沉钝的窒息感,压得他几乎吐不完整半个字。
他想烧谁就烧谁。
无咎暗啐了一句,习以为常扯出一丝恶意十足的笑,好一会儿才平复点气息,用哑得不成调的嗓音断断续续道:“我不过是在树下小憩,那些凡人便想将我抓回去...琢磨着如何剥我的皮吃我的肉。为求自保...我当然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僧人闻言安静片刻,望来的目光依旧毫无波澜,轻缓摇头陈述:“你为恶世间,不由我来救。”
无咎目光灼灼:“可你...欠我一条命。”
看着地上那抹熟悉的赤色,寂煊敛目摇头:“我从未欠你。”
“你若是不记得...为何要现身?咳...”
寂煊低头看着艰难挪来脚边的小妖,仰着头看他的眼神一如当年。
只是当年初生不久的天妖孱弱且不谙世事,望着他的目光只有单纯的祈求。
如今,多了些毫不掩饰的恶意。
“五年前...你在人间界诛杀那些流窜的邪魔时,险些将我也杀了。”
“我未曾伤你,无从欠起。”
死死盯着他的赤焰般明亮的橘红色眼瞳霎时流露出几分更浓重的怨恨。
偏偏这恶意太过于尖锐直白,亦透出某种意义上的纯粹来。
他只在初生不久的婴孩眼中看到这般至纯至净的眼神。
平和的眼底短暂泛过一抹暗芒,不动声色隐于金瞳间。
无论人还是妖,都伪装不出这等纯粹心性,心怀杂质之人瞒不过他的灵视。
天妖虽半月便可化出成年躯体,但心智生长极缓。纵然已历经五年坎坷,如今...未尝不是仍保有稚子心性。
片刻后,寂煊缓慢眨了眨眼。盯着这双眼睛太过入神,他不知何时正蹲下身来凑近这只小妖,像是准备将其抱起。
一丝诡异黑雾在已然重新低下头的天妖眼瞳深处隐没。
悬于人头顶的手停滞一息,他看着脚边缓慢起伏的小小毛茸脑袋,仍是搭了上去轻轻碰了碰,缓声道:“回去吧,你的命自有定数,不该由我插手。”
停顿一瞬,随即又笃定道:“你不会死。”
无咎短促哼笑了声,喘着气慢吞吞道:“我知道...你能测算天机勘我命数,可你怎么知道你算出的命数与你无关?若是现在直接将我赶走,我指不定是生是死...”
这话分明有些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不过寂煊既然笃言他不会死,那他今日纵然落去那些对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修士手中,也定有一些眼下的他测算不到的机遇来赠出一缕生机。
但也只是单单能活着罢了...谁知会不会遭受千般折磨。
落入那群修士手中和呆在这和尚身边,孰优孰劣,他才不蠢。
见人充耳不闻依旧起身准备离开,他咬了咬牙,脑子转得飞快,忍着浑身痛楚迅速开口:“何况,佛门不是最讲因果吗...若是你当年将才诞生不久的我救下放在身边,又岂会有今日的恶妖?今日之果,就是你当年之因!”
几乎已经淡化大半的背影终于再次凝住。
--------------------
受恶毒纯坏,三观不正道德瑕疵严重,不吃这类慎点。
攻高付出,感情付出完全不对等,接受不了慎点。
不擅这题材和梗,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不v,更新不定。

世外璇玑楼前白雾散去,今时今日少见地围满了人。只是比起在严方台时隐有骚动,众人此时俱噤若寒蝉垂首肃立。
场面针落可闻。
立于中心的白衣僧人垂首作礼,目光扫过人群,语气平和问道:“诸位可是为这只天妖而来?”
寂尘:“寂煊师弟,此妖...无需我多言,想必你也清楚他做了什么。今日让他闯进璇玑楼已是我们的疏漏,如今既已经重新抓到,就继续交由我们处置罢。放心,绝不会让他再扰璇玑楼清静。”
说着,便想将人掌中躺着的赤红小妖抓回来。只是才动身,原本距离不足一米的人身影骤然出现在数十米开外。
再定睛一看,分明又是站在眼前。
“师弟,你...”
寂煊:“天妖虽为妖物,但天性纯粹,生来不辨善恶。跟在我身边一段时日,或可教化。”
寂尘:“啊?可是他...罢了。你既开口想必意已决,我自不会阻拦。”
同行的另几名僧人更是坦然,相互对视一眼当即躬身作礼:“如此甚好,我们便先回去了。”
随行而来的修士却是迟迟不动身。
寂煊心下了然,平静开口:“诸位还有何事?”
人群静默良久,终是有人忍不住讷讷出声:“可...可是那些丧命在他手中的人怎么办?”
另一些因着入璇玑楼而竭力收敛了大半怒意的修士也倏然再次被重新点燃火气:“这只恶妖凭什么?无故残杀我人间故族亲友,它就该以命偿之!死前当受千般折磨方能告慰数万枉死者之灵!大师慈悲,若只是想留他一命我等绝不置喙。但此事就这样了了,我不甘心!”
一中年修士忙附和道:“自古戴罪者没有不受惩处的道理,它总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对!”
“就是就是。”
“受些惩戒却留下一命的法子多的是,大师不若将它交予我等处置?您不愿徒增杀孽,我等谨遵就是,绝不会让他死了。”
无咎顿时警惕抬眸,这和尚不会当真将他交出去吧。
敢将他交出去回头他便新仇旧恨一起算。
寂煊低头看着倏然抬头瞪着他,眼底凶戾情绪未做半分掩饰的小赤妖,安静半晌,垂首淡淡开口:“吾会亲身前往,替他一一度化冤魂,往生天境。”
往生天境!
众人俱是一愣,已在心底预演了十种八种报复手段的小赤妖也愣了一瞬,下意识歪了歪头。
暂且被留在璇玑楼中已经他设想过的最好结果,没想到竟主动开口替他承下这笔血债...
不过倒也是这些一板一眼又爱自找苦吃的和尚能干出来的事。
反正届时承受噬心灼魂之痛的又不是他。
想罢,无咎心安理得趴了回去。
无论在九洲玄界或人间界,求仙问道者或凡人,寿数皆有限。
除却魂飞魄散者,其余死后尽入轮回。魂灵入地狱道,饮忘川水,过四境门,重新降生婆娑世界。
所谓天境,便是四境门之一,为最高一门。魂灵轻重不一,以生前功德罪孽为计。罪重功轻,芸芸众生大多往生凡境,行善至多者或可过地境。
天境,多为在世时声名赫赫,于举世有大功者方能过。
过天境的魂灵,转世后定有慧根,几乎算是半步仙途。纵偶有例外留于人间界,也多家世美满一生顺遂,所愿之物唾手可得,无人不羡之。
槐东位于人间荒北,在那样一座偏僻苦寒的小镇生长的凡人。一命枉死意外换得往生天境,一时间倒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人群心下百种心绪千般滋味,但也没机会再说些什么。这么一息功夫,立于璇玑楼前的白衣僧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熟悉的茫茫白雾,和那条唯一能看清的下山之路。
无咎眨了眨眼,亦然只觉须弥间景致变幻,原本浓重雾色也尽散,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生机盎然的桃源之地。
天色明媚,花团锦簇,清溪垂柳,岸边还立着座小石楼。
他下意识从人掌心爬起抬头张望,恍然察觉四肢轻盈,浑身伤势不知不觉间已然消散殆尽。
“伤好了!”无咎喜滋滋跳下地,“喂...”
刚出声,一道浑厚钟鸣自天灵灌下,四肢百骸顿时又如注铅。
金钟牢牢将他罩住,周身虚影转瞬即逝。法力尽消,他现在当真如同一只凡间的普通小猫儿一般了。
“你干什么?!”
一抬眼只看到远处静室中央的背影。
寂煊垂首端坐于蒲团上,沉声道:“此钟行管束之责,亦可护你安然无恙。”
赤色小妖轻哼一声,趾高气昂踮着爪跟去静室跳上人肩头。
“放开我,在你的地盘我还能随便跑了不成?”
“说话,不许给我装哑巴。”
明焰般的眼珠轻轻眯了眯,无咎探头盯着不欲搭理他的僧人盯视良久,很快从跳去人膝上。
“你要是害怕,那我们就各退一步,将法力还一些给我,我想化形。”
僧人依旧无动于衷。
“这也不行??”
尖锐钩爪气急败坏伸出直冲人眼睛挥去,只是金刚不坏体下一刻险些将他爪子崩裂。
“嗷!”
爪尖溢出丝丝血迹,无咎疼得在蒲团前打了几个滚。
天妖兽体五花八门,无论奇异或规矩的长相,都算不得百兽谱上的妖灵。不过眼下这只不单单外表有些像猫,习性倒也跟真正猫妖有些近似。
如今许是因为疼的,浑身长毛尽数炸开,又下意识蜷缩着四爪,像是个火焰球在四处翻滚。
偏生尾巴长得有些像狐狸,彻底炸开时便成了个比圆滚滚身体还大些的水滴形。乍然望去,连正脸都瞧不清楚。
打坐的人终于舍得睁眼,看着还在无序乱滚尖声嚎叫的小妖,无声叹了口气。
“安静些,勿要自讨苦吃。”
檀香拂过,无咎敏锐察觉爪尖已恢复如常,立时收了声跳起,继续亮着爪烦躁不已来回踱步。
这回遭殃的是静室中仅存的两个蒲团,空中顿时碎屑纷飞。
“秃子,快把这破钟给我挪开!”
年轻僧人不恼亦不应,只是静静瞥去一眼,随即闭目入定不再说话。
光线由明转暗,屋外夕阳正斜。
好在静室物件本就奇少,被火气旺盛的天妖胡乱折腾了一通也不见太过狼藉。
抗拒大半日无果的天妖显然累了,懒懒散散窝在蒲团碎屑堆出的小山中冷冷盯着还在入定的白衣僧自我安慰道:“想盖就盖着吧,世间能破开无量钟的人没多少,日后在九洲行走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不过你打算就这么将我晾到地老天荒??”
“这么大个地连半只活物都没有,你这鬼地方到底是佛门还是地府?”
“阴森森荒兮兮的。”
“不是想对我行教化之责?怎么进来就装死?”
“喂,秃子说话。”
随着天色愈发黯淡,无咎絮叨抱怨的声音终于逐渐停下,猛地甩了甩尾巴,焰色眼珠诡异闪过一缕黑雾,缓缓凝出一点深暗赤色。
原本暴躁不耐的天妖突兀变得沉静了几分,起身围着入定的人绕了几圈,再次跳上人肩头。
“嫌我吵闹?”
“好了,你赢了,我比不过你的耐心。闹腾无用,那陪我聊会儿天如何?”
原本炸开的长毛这会儿变得异常服帖,背影远远望去像是一只漂亮的小赤狐。
“你既然选择将我带进璇玑楼,总不会真打算就此听之任之吧。我不是佛修,做不到像你一般入冥想境修行数年岿然不动。”
无咎笑了一声,歪头挨近人耳边蹭了蹭。明明是个表示亲昵友好的动作,偏偏唇角露出的两枚雪白尖牙令圆润的兽脸无端显出几分诡谲来。
“我有个问题好奇很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世人都说你早已修行圆满,为何还不坐化归位?”
就在以为仍不会被搭理时,入定的僧人终于缓缓睁开眼。
“我在此世还有一劫,不可妄动。”
天边最后一丝光线隐去,整个静室彻底陷入黑暗。
空气沉寂数息,一声短促的哼笑突兀响起,
“原来是这样啊...你说的劫,是我对不对?”

婆娑杖忽现,暗室顿复明。
无咎跳回地面,抬头大大方方与人对视,仿佛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瞳中辨出了疑惑,自顾嗤笑道:“别忘了我的来历,能窥得天机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无非幼年期的他能窥得的东西太少不够明朗罢了。
作为天妖聚灵诞生之初,脑海中曾短暂浮起过一幅画面。纯白无际的无名世界中绽着一朵金莲,陌生的僧人独自跪坐其中低眉吟诵。
只是那记忆过于遥远模糊,彼时不明所以。直到五年前降世险些葬身在妖魔肆虐的人间界,见到前来平息祸乱的僧人面容时,他才恍然明悟这道冥冥中的指引。
他们命中注定在某一刻生出交集,且避无可避。
“哼,果然是道貌岸然的东西。所以你肯将我救下,无非是知晓避不过,索性坦然应劫罢了。”
寂煊不语。
“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就知道...”
随着絮叨声尽,赤妖眼底深暗渐褪。
无咎低头盯着盘来身前的尾巴,思及刚才的对话呆愣一瞬,下意识扒拉了下胸口,只是摸了个空气,当即悻悻缩回爪子。
“话说回来,我这些年躲避追杀时无意间闯入过一处化外洞天福地。”见人起身仍是不打算理会的模样,他索性就着刚才的话题,爬上一旁的婆娑杖顶趴着继续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用洞天深处的乾坤卦卜算了什么?”
寂煊走出静室,婆娑杖亦乖巧载着小妖跟在身后。
无咎眼神希冀道:“我卜算了你的命数。”
僧人脚步停顿片刻,复充耳不闻继续前行。
见人的确毫无好奇之意,无咎兴致缺缺垮下脸:“木头一样,无趣。”
“我饿了,给我吃的。”
走在前方的脚步这回总算停下,片刻后,调转方向。
石桌上简单摆着两碟食物。
无咎毫不客气在碟子上踩来踩去忿忿道:“你见过猫爱吃桃子和豆腐??”
寂煊:“你并非猫妖,亦无需食肉。此物长于袖里洞天,多食有助修行。”
无咎:“你都将我的法力全封了还修行什么?”
“我是狐狸,我要吃鸡。”
寂煊好脾气纠正:“你不是狐狸。”
“纵然此刻无法修行,多食袖里洞天长出的灵材对己身亦有所助益。”
“不吃。”
随即四肢张开往石桌一摊:“反正我如今就是只凡物,不然你就将那破钟挪开,不然就眼睁睁看着我饿死。”
“总之,我要吃肉。”
寂煊:“......”
夜深人静。
一缕黑雾缓慢自沉睡的赤色绒毛间蔓生。
强行霸占石楼寝居中唯一床榻的天妖倏然睁眼,数道沉暗灵流反复浮起。不多时,明焰般的橘红色眼瞳逐渐化做更为鲜艳的赤红,隔着窗直勾勾望向不远处静室的方向。
他甚至能窥见半片洁白无尘的衣角。
随着天妖从容不迫起身,四面八方凭空滋生无数缥缈黑雾汇聚一室。
无咎漂浮于半空,赤红长尾高高扬起,始终目光冰冷盯着静室的背影,任由充斥幽暗室内的黑雾缓缓凝成无数朵巴掌大的黑莲。
那黑莲从实到虚,从虚到实,彼此融合吞噬,最终在他头顶正上方融成一朵巨大莲体,又逐渐变幻成一种琉璃般的质感。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镜碎声响,黑莲裂成数不清的碎片,数以千万计的琉璃碎片以天妖为中心盘旋数息,顷刻消弭无形。
石楼重归沉寂,天妖翩然落下石桌,冷冷看着盘中剩下的半只被啃过的烧鸡,毫不犹豫踩了上去。
“拿豆腐辅以障眼法做成的鸡,糊弄蠢蛋呢。”
无咎心满意足睡到日上三竿,终于舍得睁眼从塌上蹦起。
石楼外阳光明媚,清漪涟涟,白衣僧人静坐溪边蒲团上。四周花团锦簇,清风习习,蝶舞翩翩,宛若神仙画境。
他站在门口朝那边盯了会儿,下意识曲趾,尖锐爪勾在红毛毛中若隐若现,焰红双瞳隐晦地泛起些许不快。
想将这幕画面中的所有东西撕个七零八落。
不过无咎很好地收敛起了那股陡生的破坏欲,悠然踱步前行,与人并排懒懒散散趴在溪边拨水:“今天能把你的破钟挪开了吗?整天盖头上烦死了。”
寂煊低眸扫过妖,并不应话径直问道:“你做了什么?”
无咎愣住:“什么做了什么?”
寂煊:“昨夜。”
昨夜?昨夜他不是整晚都好好地窝在床上睡觉?
无咎仰头瞪人:“不许打哑谜,昨夜怎么了?”
寂煊侧目望着人片刻,似是想从那双过于理直气壮的圆瞳中看出点别的情绪来。
只是那不明所以的神色的确不似作伪。
良久不语,僧人突兀抬手,掌心浮现一片亮晶晶的黑色莲瓣。
无咎倏然站起,动作比思维反应更快,猛地扑上前抢了回来:“小黑碎片!”
“本大爷的东西怎么在你那儿?!”
寂煊侧目:“...小黑?”
无咎眼珠微转,毫不犹豫将莲瓣贴在前额,昨夜缺失的记忆顷刻映射入脑海:“小黑是本大爷最重要的护身灵物,昨夜不过是它在护主。”
可昨夜那一幕...
“究竟是护主,还是...”控主。
他话没能问完。
无咎仰头一笑,露出两侧尖尖的小牙,飞速打断道:“小黑早早生出了灵识,做有些事自然无需过问我。昨夜它又没干什么,不过是放了几块镜子而已,本大爷这些年能在那么多人的追杀觊觎中活下来,总有些傍身法宝。睡觉时习惯了到处摆几块,否则睡不安稳。”
寂煊:“贫僧既答应了你,璇玑楼自当护你无恙。”
无咎:“如今整个九洲都知道我逃来了这儿,虽说璇玑楼不好进,但与我结仇的又有几个是泛泛之辈?万一你的法阵百密一疏...还有你,谁知道你会不会私下放些什么人进来。”
寂煊轻轻摇头:“贫僧并无害你之心。”
小黑的存在算是揭过去了。
无咎松了口气,转头又气鼓鼓瞪着眼:“你用那破钟封我法力和存心加害我有什么区别??”
寂煊收回视线望着日光下的清溪水面,低声喃喃:“缠丝照心镜。”
又故意转移话题,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解他束缚了。
无咎嗤笑:“璇玑楼什么动静都瞒不过你还假模假样地问什么?既然认识这东西,放好你的心就是。不过是一块能照出妖邪的镜子而已,一只蚂蚁也伤不了。”
“你唤何名?”
无咎诧异仰头:“你半步果位算尽天机,居然连我的名字都算不出来?”
寂煊:“天机从来不可尽窥,何况...”
无咎猛地甩了甩尾巴,随口叼起一根草:“行了别叨叨,最烦唠叨。无咎。”
寂煊微微皱眉,不带任何情绪轻声重复了一遍:“...无咎。”
赤红小妖却是突然间无端变得有些暴躁,乍然从地面跳上人肩头冲着耳边凶巴巴喊道:“无咎无咎无咎,就叫无咎!你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永远没错!”
寂煊眸光平静望着在肩头几乎又炸成红团的小兽,很快重新低头闭目。
无咎:“又装死,你烦不烦。”
他下意识抬爪,但回想起昨日的惨状,便悻悻收回爪子跳了下去,一个窜身迅速消失在远处。
又至夜间,月上中天。
今夜小赤妖异常清醒,盘握在塌间,爪子还小心翼翼笼着白日被人发觉踪迹的那枚黑色莲瓣。
无咎警惕张望片刻,这才低下头将莲瓣映在心口,神识顷刻被拉入一片虚无的暗色空间。
散发着淡淡流光的完整黑莲凭空浮现,因着过于暗沉的背景,算不上太醒目。只有仔细些,才能看清一整朵黑莲实际有大半只是虚影,数十瓣中仅有不到两瓣堪堪凝成了琉璃般的实质。
毛茸茸的天妖当即亲昵凑了上去,转眼化作一黑一红两团虚影,黑红色泽和谐交融成团,几乎像是生来一体。
虚影团中如出一辙的嗓音传出低低交谈声。
“小黑,混进来了之后要干什么?”
“想办法弄死他。”
“怎么才能弄死他。”
“我怎么知道。”
红影转了个圈,蓦地重新化回天妖兽形四肢摊开嘀咕:“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黑影紧跟着落地,不消片刻也化作一只模样毫无差异的毛绒赤妖并列趴在地上。
两道虚影一齐安静了片刻。
黑雾冷不丁哼了声:“此界不过是一具化身,对付起来哪儿有那么难。”
“总之,先想办法将我附着的缠丝照心镜放去这璇玑楼的护法大阵阵眼处。有朝一日他若是生出什么妄念,我们也好及时知晓。”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