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了头阵, 朝廷允诺的也的确都兑现了,本就不敢跟朝廷作对的其他青楼本来还在观望,见状生怕落了后、成了“不够配合”的另一半——届时朝廷给的钱少了、没有陛下的墨宝, 还要招些不敬朝廷的罪名麻烦——连忙上赶着去登记关闭青楼。
纺织局原本的选址放不下这么多人, 又另起了新场地, 谢云闲和锦瑟忙得脚不沾地, 期间又提拔了些能用之人。
转眼入了秋,天气凉爽, 避暑行宫就冷了起来。
兰微霜不想着凉, 便搬回了宫里。
九月末十月初便到了秋收之际。
今年各地的收成和往年差不多, 虽然如今改良农具已经往民间推广, 还将成品下发给了各县衙、方便家中买不起农具的农户耕种时去借用, 但今年推广下去的时候已经过了耕种之季,只能明年再用。
不过, 作为试验田的御田里这年的收成较往年翻了倍,新作物红薯和土豆虽然还没有成熟但长势越发喜人, 慕笛玉信心十足,觉得明年更应季地研究播种应该能使其产量更好。
馥城的印刷馆已经印制好了可供万书阁在其他城池开启第一处分部所需的书籍,印刷馆和天下学堂自身也已有了成立分部的筹措工作, 只待派人前往其他城池, 正式开始运作。
必须要派遣有经验、能担当之人。
谢缘君不合适,把主角本人都派离身边了, 主线任务怎么办。
石拨筠若是愿意离开馥城去新地方试试,倒是可以,但到了外地,以石拨筠的身份只怕压不了地头蛇,还是得有更能压制人的同行。
谢云闲的身份倒是可以,但如今纺织局正如火如荼,她突然走了,也有诸多不便。纺织局迟早也要推往其他地方,但如今馥城的总部尚未成熟,还需些时日。
至于其他人……
兰微霜思忖过后,直接把谢云闲和石拨筠叫了过来,问她们的想法。
石拨筠办差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亲自面圣,本来难掩激动,但可惜没能看到皇帝真颜——兰微霜想起之前去过石家戏楼,石拨筠曾见过他、听过旁人喊他何公子。
虽然被认出来了也问题不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兰微霜隔着湖心亭的帘子见的这两人。
石拨筠兴致勃勃,很愿意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挑战,说如今馥城的印刷馆已经很成熟,她手底下有人能提拔上来,而且谢缘君不走的话,更不用担心她离开后印刷馆会乱了。
谢云闲也想要去新的地方,她手底下能用的人亦有。不过她想继续和锦瑟把纺织局的事安排好,待馥城中所有青楼都关闭、纺织局的出入成熟稳当,这期间她安顿好自己手里的各项活,把该提拔上来的人都培养好,然后就可以放心离开馥城了。
正好,新地方的万书阁和印刷馆起来了,天下学堂再办起来,才不至于捉襟见肘,可以石拨筠、谢缘君推举的人、谢云闲手下愿意前往的朝中重臣之女,先出发前去新的城池,谢云闲把馥城的事交接好再过去。
而且用人也不可能只着眼于馥城,其他城中自然也会有可用之人,届时加入进去,一起干活。
石拨筠安排交接好了手上事务,和家中人告别,与同行其他人一起离开馥城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十月末。
御田里,成熟期相对更短的土豆熟了。
慕笛玉心情激动地呈上来给兰微霜过目品尝,味道虽然和兰微霜从系统里取出来、自乌金院对外贩卖的土豆品质不完全相同,稍微次了点,但已经很是不错。
而且慕笛玉已经和人编写好了土豆和红薯的种植方法,待红薯也成熟、检阅过后,便可往民间下发种子土豆和种子红薯的块茎,以及配套的栽种指导了。
总而言之,一切进展顺利。
但是系统琢磨着有点不对:【宿主,现在好多人都觉得你是明君哦,是不是不利于主线任务呀?】
兰微霜也觉得文武百官把他当明君看有点奇怪,但又觉得问题不大:【我做的事,是不是基本都算作暴君打卡成功了的?】
系统乖巧回答:【是的呢,宿主超棒呢!】
兰微霜:【那就说明我的方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被折磨得只能自我说服的大臣们。】
系统:【好像是的哦……】
兰微霜又想了想:【而且,主线任务是让谢缘君弑君篡位,进展很顺利啊。他现在被我强压着做不喜欢的工作,边工作还边要抄经书,定期进宫受我言语刺激,这次我把石拨筠都叫来问她愿不愿意外派,却问都没问过谢缘君,他肯定恨死我了。】
系统:【嗯嗯,有道理呢!】
兰微霜:【我干的事都挺冒大不韪,以后再用何妨的马甲投奔谢缘君,鼓励他上位当个温和仁君,再用谢缘君的真实身份、对皇室的仇恨提醒刺激他,问题不大。】
系统又疑问道:【那等他上位了,把宿主您现在做的这些事又改回去了,要怎么办呢?】
兰微霜一笑:【哪那么容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体验过自由平等的人温和地重回牢笼拾起锁链,那才是真的与全天下悖逆而行。】
【我能做这些事,是因为我不在乎暴君名声。这世道已经够吃人了,我做这些事,不会让它更吃人。百官们都怕我、不敢阻碍,而且我做的事推行下去,老百姓适应之后,受益之人总是不少,虽然看起来桩桩件件都与这时代格格不入。】
【可来日新帝弑君登基,本就上位不正,百官们没那么容易听话,谢缘君本身也不是想当暴君、过一把瘾的脾性。】
【届时百姓安乐、早已习惯新政,他偏要收回我这个先帝的改革,做起来只会比我如今推行下去难上百倍,而且既惹民怨,又容易显得他是心虚,夺了先帝皇位后连先帝做过的改革都不敢面对。】
【何况,改革措施能再改,新的印刷术、改良农具、红薯土豆、新织布机……能收回来吗?强令禁止不许使用?那新帝的皇位更不稳了,本就是抢去的,再与民心背道而驰,就是给其他想要篡位的人递刀子。】
所以,兰微霜不担心以后,放心刺激谢缘君篡位就行了。
系统听完之后,一通数据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乖巧道:【宿主果然超棒呢!对了,宿主此前积攒未消耗的暴君行为次数有三次哦,一直没有抽奖呢,要不要抽呢?】
兰微霜点了头。
然后抽出来“漫天烟花”。
兰微霜:“……”
【是什么?你再说一遍?】兰微霜问系统。
系统就乖巧地重复:【恭喜宿主,抽中漫天烟花体验一次呢~】
兰微霜面无表情:【小苟,你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用?其实,再给我一吨粮食,我也可以接受。】
系统无辜道:【宿主为什么这么嫌弃呢?漫天烟花超级浪漫呢!宿主是觉得它不方便换钱吗?可是这烟花也可以像自行车那样放在乌金院门口拍卖呀!虽然烟花没有实体,但乌金院有口碑,空口挂靠一下可行的!或者直接找上门去卖给俞飞声,他家有钱!让他买下来给慕笛玉制造浪漫,不买就不是真爱呢!】
兰微霜:【……小苟,这奸商还是你来当最合适。】
系统不好意思道:【嘿嘿,谢谢宿主您的夸奖哦~】
兰微霜:【……】
兰微霜思索了下,还是算了,反正如今他不缺钱,去了新的世界也能无忧无虑过一辈子,这烟花就不折腾买卖了。
但烟花不是硬通货,将来也带不走,不如如今给它放了。
除此之外,之前抽出来的金丝软甲也还没有处理。
兰微霜想了想,突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谢淮清的生辰。
——前几日,谢淮清自己提起的,起因是礼部着手开始准备皇帝寿宴了。
谢淮清的原话是:“说来也巧,陛下生辰是十一月三十,臣的生辰在十一月初三。”
原本听过便罢,这会儿想起来了,兰微霜寻思着,虽然不知道谢淮清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但如今正好,就给他的肱股之臣谢大将军庆个生吧!
思及原书剧情里,谢淮清自从七岁后就没再正经过过一个生日,兰微霜还是不免有些不忍。
原书剧情里,只从谢缘君这个主角的视角叙述过他与谢淮清之间的恩怨往事。
大抵是说,谢缘君刚被谢照古带回谢府、成为谢家嫡长子时,因心中满怀全家被灭的仇怨、看谁都不爽,甚至希望激怒谢照古让他把自己赶出谢府、甚至直接把他杀了算了,全家都死了,留他苟且偷生做什么。
所以,年幼的谢淮清和谢云闲来与他亲近玩耍时,谢缘君刻薄驱赶他们。在谢淮清和谢云闲的生母前来小心致歉时,他更是恶劣地冷讽,明明看见了对方无措惊惶的模样,却仍是诋毁对方。
却没料到,谢照古没来找他麻烦,却是去责备了谢淮清和谢云闲的生母,至其委屈轻生。
谢缘君因此颇为愧疚,试图同谢淮清和谢云闲兄妹俩致歉,谢淮清没搭理他的致歉,只坚称其母是意外落水而非自己轻生。
此后,谢淮清就同全家人疏远了。虽然后来大抵是顾忌亲妹妹还在谢府,和谢家人维持着表面和睦,但谢缘君知道谢淮清不喜他。
可纵然知道,原书剧情里的谢缘君也只忙着报自己的仇。心怀愧疚,但不急着补偿。
弑君篡位后,得知谢淮清自边境也起兵回国都,谢缘君抱着无论如何也要留他一命的想法,最终却“阴差阳错”亲手杀了谢淮清。
兰微霜想,虽然原书剧情里没有写,但既然谢淮清坚称他母亲是意外落水,那就必然是意外落水。
谢淮清尊重其母,若非意外落水,他怎么可能在母亲去世之际反复费口舌纠正此事。
母亲意外去世,他亲眼目睹,欲施救却没能成功,旁人还只顾着一厢情愿给他母亲按上怯懦轻生的死因……让谢淮清如何能接受。
谢淮清与这世道时常格格不入,并非他的错。
十一月初三这日,正好天气骤冷,兰微霜穿得厚实了些,然后在傍晚宣了谢淮清入宫。
“朕想出宫,请寿星来给朕赶个车。”兰微霜莞尔道。
听兰微霜记得他的生辰,谢淮清一笑,作揖回道:“是,臣的荣幸。”
虽说是赶车,但到了宫门口,照旧换成了谢淮清的下属来,谢淮清进入了马车内。
兰微霜问他:“谢将军今日生辰,白日是如何过的?”
谢淮清微顿,然后回道:“自臣年幼时起便照顾在侧的老仆,也随臣从谢府前往了定国公府,今早给臣做了长寿面。今日也收到了不少生辰礼。”
兰微霜颔首:“没有回丞相府的打算?”
谢淮清微微摇头,一本正经道:“不大顺路。”
兰微霜一笑:“那倒正好,没让朕耽误了你的行程。你知道城中哪里饭菜好吃吗?先吃了晚膳再说。”
谢淮清思索了下,正欲说个酒楼,突然又顿了顿,说:“陛下,臣没吃过好的,恐怕说的地方不合您口味。”
兰微霜:“……谢将军还挺记仇。”
谢淮清失笑:“开个玩笑。臣倒确实知道一处酒楼,可以试试。”
虽然酒楼是谢淮清选的,但因为饭菜不是谢淮清亲手去后厨做的,这顿饭的确味道还不错。
吃过饭后,天色已晚。
兰微霜带着谢淮清登了处高楼,却一时忘了自己的体力虚弱,刚走两层楼就有些不想动了,便停在了三楼的位置,也足够看清夜空了,这年头没那么多高楼。
谢淮清看着他靠在栏边缓缓调整呼吸,突然问:“公子这是……在陪我过生辰吗?”
兰微霜挑了下眉:“不然特意叫你做什么?”
谢淮清也觉得自己有点明知故问,但又觉得不问出来、自己在心里这般想显得自作多情,得到了兰微霜的答案,他才不禁笑道:“只是有些不敢确定,我在公子眼里居然还有这般地位。”
兰微霜莞尔:“那你再猜猜,我带你走到这里做什么?”
谢淮清略一思索:“难不成你还给我准备了生辰礼?”
兰微霜便指了指夜空:“谢将军,生辰快乐。”
谢淮清顺着兰微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旋即便怔住了。
烟花在瞬间升空绽放,漫天花火照亮夜空,从既远又似很近的地方绚丽夺目地闯入人眼帘,耳边似乎能听见烟花盛开那瞬间的火星声。
直烧进心里。
谢淮清看着漫天烟火,目光微移,便落到了兰微霜脸上。
兰微霜那一如既往似雪堆玉砌的脸,此刻被烟花的光泽浸染,他带着轻笑、专注地看着夜空中仍在不停升空绽放的烟花,像一尊玉做的仙人。
烟花停下之时,兰微霜微微侧头看向谢淮清,接着疑惑道:“谢将军,你刚才看烟花了吗?”
仙人入了凡尘,叫人难抑亵渎之意。
谢淮清看着兰微霜,如是想到。
“……看了。”谢淮清启唇回答,略显艰涩。
兰微霜蹙了下眉:“你身体不舒服?”
谢淮清的反应有点奇怪,难道是对烟花这东西应激?
“没有。”谢淮清眨了下眼,语气听似正常回来了,“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诗。”
兰微霜:“……”
行吧,考过文状元的,有点风雅病,正常。
“什么诗?”兰微霜好脾气地配合。
谢淮清笑道:“晓看天色暮看云。”
兰微霜怔了怔,旋即看向夜空,莞尔说:“谢将军,这诗放在此时,不大应景。”
谢淮清点了点头:“……是不大应景。陛下送的烟花,臣很喜欢,谢陛下这般惦记。”
兰微霜也没问谢淮清怎么突然就改回宫里的称呼了,轻悠悠道:“不客气,回宫吧。”
两人下了楼,登上马车回宫。
将兰微霜送回宫中后,谢淮清离去回府。
兰微霜在承恩殿内坐下,端着一杯温热的水慢条斯理喝完。
小苟系统问他:【宿主,您原本不是打算把金丝软甲送给谢淮清做生辰礼物吗?您最终没有送,是不是还是打算卖了换钱啊?那的确不太适合在生日这天说哈。】
兰微霜沉默了会儿,没有回答系统的话。
他原本,的确打算把金丝软甲送给谢淮清的。
谢淮清是武官,而且原书剧情里他死于一剑穿心,若是有金丝软甲,即便将来有些事还是按着原书剧情那样发生了,大概也能保谢淮清性命。
谢淮清替他干了乌金院的活,费了不少心思,还总入宫陪他解闷,虽然兰微霜在盈利上分了谢淮清一成、也没亏待,但再送个金丝软甲,兰微霜也不觉得自己亏了。
如果刚才在高楼上、烟花放完后,谢淮清没说那句诗的话,兰微霜接下来就打算送他这生辰礼了。
为了方便拿出来,他甚至已经提前让系统投放给他了。金丝软甲刀枪不入、本身却并不厚重,甚至只是薄薄一身,叠起来放在正好偏厚的衣袍广袖中,很轻便。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从广袖中拿出那没送出去的金丝软甲,又回想起三刻钟前,谢淮清一脸斯文地说——
晓看天色暮看云。
“晓看天色暮看云,”兰微霜轻念道,“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知道谢淮清与这世道时有格格不入、行事颇为放肆,但也没料到谢淮清能这么猖狂,敢跟皇帝调情。
翌日上午, 谢淮清若无其事地又进宫来了。
他还提起了先前送给兰微霜的那柄剑,说若是兰微霜闲着无聊,他可以教他几招剑法, 防身效果不重要, 主要是可以动一动、锻炼身体。
兰微霜好整以暇地反问:“谢将军这是在寒碜朕疏于锻炼?”
谢淮清失笑。
兰微霜又自如结束了这话题, 一本正经地说:“有件事,要谢将军去办。”
谢淮清揖手:“是。”
“不是乌金院的事,是朝堂上的。金国去岁归降, 今年朕的寿宴, 金国人也会来拜贺。是谢将军把他们打服的, 此番就由你来负责接待他们吧, 随便你怎么招待。昨日谢丞相来禀报说,金国使团那边大抵后日就能到, 他们想在馥城待一个月。”兰微霜慢条斯理说道。
谢淮清微微一顿。
他接了这招待金国使团的活, 自然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再随便入宫找兰微霜扯闲篇了。
“陛下……”谢淮清轻声问, “臣这之后, 还能入宫吗?”
兰微霜脸色未变, 笑了笑,道:“谢将军, 不要太放肆。”
谢淮清垂眼,作了一揖:“是。臣会好生招待金国使团……他们竟要在馥城待一个月之久?”
“嗯。”兰微霜从容道, “说是除了贺寿礼,还带了郡主同行,想要与大夏和亲。”
谢淮清行礼的手正欲放下, 闻言指尖一颤。
他抬眸看向兰微霜。
兰微霜挑了下眉:“怎么了?”
“……没有。”谢淮清又是一揖, 温声道,“臣明白了。”
兰微霜的生辰在十一月三十, 如今才月初,金国的使团到得这般早、还有意和亲,这消息早就朝内皆知了,除非是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然不至于如今才知道。
谢淮清不属于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然也是早就知道了,但还是仿若不知一样向兰微霜询问,是有意多说两句话,也是有意想要打听兰微霜的意思。
谢淮清不仅知道金国使团带了郡主,还知道金国使团入了大夏国境之后,才知道大夏皇帝对婚嫁章程的改制,于是不知如何寻思的,大抵是觉得或许大夏皇帝也爱男色,便急忙送信回金国、又快马送了个郡王世子过来,和郡主一起作为和亲人选,反正齐备着送到大夏皇帝面前,随皇帝自己选。
——虽然只是郡王世子,但按时下人眼光来看,金国此番还挺豁得出去,讨好大夏的心思非常明显。
若只是寻常降国贺寿,倒也不必做到如此讨好的地步。
金国国境位于北边,有一半城池常年如同冬日,据说今年过于寒冷,大夏还未下雪,金国已经是雪灾冻灾严重,而金国本身以武治国、畜牧为主,旁的并不发达,此番大概是有意趁贺寿之时向大夏求帮扶。
若换作从前,金国大概直接往大夏边境抢了。
但去年这时候金国刚被打服签了降书,那一仗打得金国损失惨重,如今谢淮清这个镇北大将军虽然人不在大夏北境坐镇,边境的布防却依旧固若金汤。
降书教训仍在,金国兵力相较从前薄弱许多,而且今年金国国境内的确境况太差,所以他们走求救济的路子,倒不奇怪。
谢淮清故作疑问、似是不明金国使团为何要留馥城那么久,兰微霜便答了说金国有意送郡主和亲,却只字不提同来和亲的男世子。
离开承恩殿,出宫回定国公府的路上,谢淮清回想起昨晚在高楼上,漫天烟花落下后,他对兰微霜说的那句颇为逾越的话。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当时兰微霜反应平常,谢淮清有些不确定他是没听懂,还是故作没听懂。
如今看来,昨晚兰微霜是故作没听懂。
今日兰微霜先是给他安排了招待金国使团的差事,又是有意只提和亲郡主,自然而然让他没那么多时间入宫,又仿佛是在告诉他“朕心慕女子不好男风”,说得最直接的一句也不过是“谢将军,不要太放肆”……已经给足了他脸面了。
谢淮清想。
可他这人不撞南墙心不死,大抵是要辜负陛下给的体面了。
承恩殿内——
小苟系统好奇问:【宿主是在疏远谢淮清吗?】
兰微霜沉默片刻。
他不讨厌谢淮清,甚至谢淮清昨天说出那句近乎调情的诗,他也没生出反感情绪,只是想起来难免有些错愕,再是哭笑不得。
可若说喜欢,倒也谈不上吧,没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兰微霜不知道谢淮清是昨晚那个情景下,放松过了头、不正经地随口放肆,还是当真起了心思。
但他都不想回应,既没有和谢淮清有更深发展的想法,也不想让谢淮清留有绮念。
兰微霜回答系统说:【我不想跟他谈情,自然就该疏远。】
系统疑惑道:【宿主不喜欢谢淮清吗?】
兰微霜失笑:【当朋友的话,挺好的,别的就算了。】
系统用更疑惑的语气问:【可是宿主经常和谢淮清一起出宫玩啊。】
兰微霜无奈:【那又不等于情爱,你这方面的数据更新换代一下吧。】
系统辩解道:【不是的,不只是这个。宿主还把‘漫天烟花’分享给了谢淮清,主动陪他过生辰,原本还想把超级珍贵的金丝软甲送给他做礼物呢,这也不能算吗?】
兰微霜顿了顿,又笑道:【不算。若是我喜欢他,那会回应他的调情,会因此而感到高兴,但我没有。】
系统迷惑了:【可是,宿主您也没有不高兴呀。】
兰微霜:【那是因为我也不讨厌他。】
昨晚言语拨动还不消停、今天还来说什么亲手教剑法,换个人的话,兰微霜现在已经把人关禁闭了,顺便打卡一下暴君行为。
话说,臣子向皇帝调风弄月,皇帝因此罚了臣子,能算暴君行为吗?
但谢淮清……
算了,这家伙本来就放肆得很,就这性情,不计较了。
兰微霜看了眼还在手边的金丝软甲,无端有点烦起来——这东西从系统仓库里拿出来后,成了现实生活里的实物,就不能再收回系统里放着了。
放在手边,好麻烦。
但送又不好再送了,免得让谢淮清误会。
两日后,金国使团到了馥城,被安排住在专门接待别国使臣的驿馆之中。
谢淮清负责招待他们。
对于这个安排,朝臣们觉得——陛下思虑周全!
能让赋闲在家的谢大将军有点事做,而且谢大将军的身份接待金国使臣,这规格绝对挑不出理来,但金国对大夏的降书就是谢大将军亲自接的,震慑之意也足足的,保管这金国使团在馥城这段日子安分老实。
虽然,就金国使团的来意看来,他们也不可能嚣张。
使团入夏,按礼制,等他们安顿妥当后,就要入宫觐见。
一般来说,是趁着早朝的时间,正好走这个流程。
但兰微霜这个皇帝不上早朝已经快一年了,他也懒得因为金国使团就重新上一次早朝,他们还没这么大面子,索性就让谢淮清把主要的使臣带到了凝月殿里,走完过场便罢。
这过场走完,出宫的时候,金国的使臣心里惴惴不安,虽然不想和谢淮清多说,但还是不得不笑着攀谈起来,打探问:“谢大人,可是我等有何做得不妥之处?郡主和世子此番特意同行出使,也望有福分能拜见贵国陛下,可贵国陛下似乎……无意见他们?”
兰微霜没有特意提,负责安排使臣入宫的谢淮清自然就没让带那和亲用的两个金国人。
眼下金国使臣问起来,谢淮清云淡风轻地回道:“陛下事忙,稍后本官代为问问,你们不要着急。”
金国使臣连忙致谢:“那就有劳谢大人了,幸有谢大人照顾,我等自入了大夏馥城,处处皆觉无微不至、宾至如归。”
于是,送金国使臣回了驿站后,谢淮清又一本正经地入了宫,说是有事关金国使团的正事要同兰微霜商讨。
兰微霜挑了下眉,对通禀的九思回道:“那就宣谢将军进来见见。”
谢淮清规规矩矩地进来,作揖行礼,然后一开口就原形毕露,还是不规不矩的模样,笑说:“今日陛下在凝月殿见金国使臣,臣还以为陛下会想见那来和亲的两个人。”
上次兰微霜“选秀”,就是把人集合到了凝月殿。
这处宫殿离兰微霜的寝殿近。
兰微霜无奈:“那也得谢将军把人给朕带进宫,才见得到。”
谢淮清轻快道:“可入宫的金国使臣里没有那两人,陛下也未曾过问。”
兰微霜瞧他这万事不愁的模样,有点哑然:“……谢将军不是说有正事要说吗?”
谢淮清便又作了一揖:“是,其实也正是此事。那金国使臣向臣打听,想知道陛下为何不见他们郡主……和世子。”
兰微霜打量着谢淮清,没回答这问题,反是突然问:“谢将军似乎很快意。”
谢淮清从容道:“得见陛下,自然快意。”
兰微霜:“……你当真不知收敛如何写吗?”
谢淮清仍是处变不惊:“陛下,臣生性狂悖,的确胆大妄为。陛下未曾惩处臣,倒让臣更不知收敛了。”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没动,索性问他:“你何时动的歪心思?”
谢淮清一笑:“陛下,臣不知何时动的心思,但自己一明白过来,便情难自禁说出口了。如今回想,当时确实太过冒昧。”
兰微霜看他这从容不迫的样子,无端有些心烦意乱。
他起身,去把谢淮清先前送给他的那柄剑拿了过来,扔给了谢淮清,冷声道:“朕不缺暖床的,缺个解闷的乐子,谢将军既然主动讨罚,那就献艺吧,舞个剑看看。”
兰微霜对谢淮清的讥诮之意溢于言表,但谢淮清拿着剑,笑着应是,还提议说殿内舞剑无趣,御花园那边想来景色正好,不如去御花园吧。
兰微霜面无表情地点头。
谢淮清乐意当着人前献艺,不觉丢脸,那他操什么心。
冬日的御花园自别有一番景貌。
兰微霜坐在暖亭里,看着谢淮清取下剑鞘。
谢淮清还坦然笑说:“陛下,话说在前,臣只会使剑杀人,还没以剑作舞过,不擅此艺,陛下莫要嫌弃。”
兰微霜垂下眼,沉默几息,还是挥退了九思等附近一众宫人。
谢淮清拿着剑,轻叹了声:“陛下未免太过放心臣了,这般优待,臣难免会更加不知收敛。”
兰微霜嫌他聒噪:“你舞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