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宵思绪顿了一下,却不回避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不想寇姑娘视他如仇敌。
他希望朝中风雨外,青松书局一直是能让他稍稍放松之处,书局的主人还会如以前那样默默让伙计摆上新的游记,回报他不过举手之劳的帮助。
辛柚虽想不通贺清宵为何没有追究,却不会自寻烦恼,很快调整好心态,决定再与周凝月接触一番。
那夜听到周通夫妇的对话,周通虽称他不知道上边态度,却也可能是为了安抚妻子情绪扯了慌。
而周通是否知情,将决定她之后的打算。
比起活泼爱玩的纪采兰,周凝月不知是因为腿伤的阴影还是本性文静,并不怎么出门,辛柚先见到的还是纪采兰。
引纪采兰主动来找并不难,一张写了《画皮》下部大概出售时间的告示往书局外墙上一贴,消息就传开了。
蜂拥而来的国子监学生把青松书局围得水泄不通,引得对面雅心书局的伙计眼都红了。
古掌柜见伙计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时风光,慌什么。”
小丫头还是不够沉得住气,早早透露了《画皮》下部出售时间,正好让他们好好准备。
辛柚往与书厅相连的那间待客室一躲,无视外面的热闹,直到两日后纪采兰踏进书局大门。
“东家,您的朋友来了。”石头早就得过辛柚叮嘱,一见纪采兰进来,就跑进待客室禀报。
辛柚起身,拉了拉衣摆走出去。
“纪姐姐来了。”
辛柚的出现令纪采兰目露惊喜:“寇妹妹在啊!我听说《画皮》下部出售的时间出来了,忍不住来看看。”
“纪姐姐进来说话。”
辛柚带着纪采兰进了待客室。
第72章 再探
待客厅布置乍一看与以往没有什么变化,若看细节却处处不同。比如靠墙案上插着鲜花的大肚花瓶,椅子上铺的青布软垫。
用伙计刘舟的话说,以前待客厅让掌柜的那糟老头用真是糟蹋了。
“纪姐姐坐啊。”辛柚笑着招呼,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菊花茶放了两粒冰糖,喝起来甘甜清爽。纪采兰连喝好几口,毫不吝啬赞叹:“寇妹妹这里的茶水真好喝。”
“那纪姐姐可要常来。”
“寇妹妹不嫌我总来打扰你忙就行。”
“怎么会,我也不忙。书局有掌柜有伙计有工匠,只有我是闲人。”
纪采兰只觉新朋友处处合意,脸上笑容更多了:“那就好。寇妹妹,《画皮》下部已经写出来了吗?真的能在九月初出售?”
“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纪采兰抚掌,强忍着没问那王生从窗户看到的到底是美娇娘还是獠牙恶鬼。
她可没那么不识趣,问这种为难人的话。
辛柚抿了一口茶:“对了,周妹妹怎么没有一起来?”
听辛柚提到周凝月,纪采兰叹口气:“表妹最近心情不太好,问她什么又不说。今日我是约她一起来的,奈何她不想出门。”
“那次我看周妹妹心情还不错。”
“是啊,谁知是怎么了。”纪采兰有些愁。
她只有两个哥哥,一直把表妹当亲妹妹待的。表妹不开心,她玩起来也有些没滋味。
“我有个东西,周妹妹见了没准会开心。”
“什么东西?”
“纪姐姐稍等。”
辛柚走出去,低声吩咐待在书厅的小莲几句。小莲点点头,快步走了。
“寇妹妹不能先告诉我是什么吗?”纪采兰按捺不住好奇问。
辛柚莞尔:“说了就没惊喜了,等会儿纪姐姐就看到了。”
小莲没让二人等多久,就挑帘进来了,把一个青布包裹的物件递给辛柚,默默退出去。
辛柚把外面的青布打开,露出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
纪采兰瞳孔一震。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小人书吧?没穿衣裳那种!
她虽然没看过,但这些年看了那么多话本可积累了丰富经验,偶尔也会在那些故事人物偶尔提到的一两句话中知道那种小人书的存在。
这寇妹妹要是邀请她看,她是看还是不看呢?
纪采兰慌忙扫了门口一眼,一时矛盾极了。
辛柚虽懂得不少,小人书什么的实属她的认知盲区,看纪采兰的反应,心里升起大大的疑问。
纪姑娘怎么突然变得一脸鬼祟?
“纪姐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
辛柚把小册子推过去:“打开看看。”
“啊,这,这合适吗?”纪采兰手中一沉多了本小册子,有些语无伦次。
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辛柚越发一头雾水:“怎么不合适呢,是我拿给纪姐姐看的,纪姐姐又不会随便给别人看。”
纪采兰:!
可寇妹妹盛意难却,要不就看看吧。
纪采兰心一横,打开了小册子。
入目就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停在路上,正与一名女子搭话。那女子身段婀娜,美貌非常。
这幅画面竟不是黑白的,而是上了颜色,无论是女子发间的花钗,还是绣了花朵的罗裙,都描绘得十分细致,栩栩如生好似这对男女就在眼前。
纪采兰不觉翻到第二页,又是另一副惟妙惟肖的画面。
“怎么样,好看不?”辛柚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把纪采兰的心神拉回来。
纪采兰猛的抬头,指着小册子上的画面:“这,这莫非是王生路遇媚娘那一幕?”
“还挺还原文中描述吧?我心血来潮把《画皮》上部的一幕幕故事画了出来,纪姐姐觉得如何?”
纪采兰尴尬眨了眨眼。
是她想多了,她刚刚一直往后翻,还以为没穿衣裳的在后面!
不过很快兴奋就压过了尴尬,纪采兰目光灼灼,双手按着小册子:“寇妹妹,你也太厉害了,怎么想到把故事画出来的!”
“可能是太闲了吧。纪姐姐,你说周妹妹看到这个,心情会不会好一些?”
“那肯定会。”纪采兰用力点头,邀请的话脱口而出,“寇妹妹要是没事,我们一起去找表妹吧,让她也吃惊一下这个。”
“好呀。”辛柚欣然答应。
二人一起走出书局,也没雇马车,边说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周凝月家。
“表妹,你看谁来啦!”还在院子里,纪采兰就欢快喊起来。
辛柚虽心事重重,与纪采兰这样单纯活泼的女孩子在一起也不觉露出真切笑意。
西厢房的门推开,周凝月走出来,见到纪采兰身边的辛柚面露惊讶:“寇姐姐?”
辛柚没有立刻回应,眼前换了情景。
是个白日。纪采兰站在门外似乎看到了什么,手中提篮落地,跌跌撞撞边跑边回头,跑到院中摔倒在地,一脸痛苦与惊恐。
从屋中追出来的,是她的父亲周通。
“寇姐姐——”见辛柚不语,周凝月又喊了一声。
辛柚回神,眼前笑容甜美的少女与画面中惊骇欲绝的少女重合,那种反差让人的心情格外复杂。
好在辛柚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对那些突如其来的画面虽做不到心如止水,面上却能风平浪静。
“一些日子不见,周妹妹好像瘦了些。”辛柚不动声色寒暄,心中则飞快分析着看到的画面。
周凝月从失手摔落提篮到跌倒,动静绝不会小,可是周父追到院子里时并无其他人出现。
周母,婢女,门人,厨娘,仆妇,没有一个人出现。
难不成那时只有周通与周凝月父女二人在家?
这种情况好奇怪。
辛柚带着疑惑留意到了摔落在地的提篮。
柳条编的小提篮侧翻着,盖着篮子的碎花布滑落,月饼撒了一地。
月饼——辛柚心动一动。
那日难道是中秋?
若是中秋,其他人不说,周母不在家中的可能就十分小了。
再想到周凝月站在门外突然摔了竹篮惊恐往外跑的情景,辛柚心中有了猜测。
她既然能看到周凝月摔倒的画面,那很可能会看到周母出事的场景。
辛柚定了定神,自然而然道:“突然来找周妹妹,有些冒昧了,我去向伯母问个好。”
“我娘出去了。”周凝月拉住辛柚的手,并没有因为这些日子没见面而显得生疏,“寇姐姐,表姐,去我屋中坐吧。”
辛柚压下失望,随周凝月进了西厢。
叫春芽的婢女端来茶点,乖巧退下。
辛柚不由多看了春芽一眼。
周凝月心思细腻,见她如此就问道:“寇姐姐怎么啦?是不是春芽有哪里不妥当?”
“不是,我就是瞧着春芽有些像我小时候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
“寇姐姐以前不在京城吧。”
“嗯,那时还随父母住在外地,后来我进了京,只带了奶娘和一个贴身丫鬟,家里那些仆从都散了。从第一次来周妹妹家见到春芽我就觉得面熟,刚才就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原来如此。”
辛柚顺势问:“春芽是京城人吗?”
周凝月一笑:“是呢。先前我家也在外地,本来有个丫鬟的,后来搬来京城,我娘说别让人家骨肉永不得相见,就把她放回家了,春芽是来京城后才买来的。”
“那看来与原先伺候我的小丫鬟没关系了。”
“应该没什么关联。春芽是因为她娘没钱治病,不得已才卖了她。她家离着也不算远,我娘还说中秋过年这样的日子许她回家住一日呢。”
“伯母真是心善。”辛柚笑着称赞。
看来那日是中秋无疑,画面中没有春芽出现,应是回家与父母团聚去了。
至于其他下人,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没等辛柚再打探,周凝月就主动说了:“王大娘他们都是雇来的佣工,假日就更多了。”
“那到了中秋这样的日子,岂不是要自己弄吃食?”
辛柚的问题令周凝月噗嗤一笑,纪采兰也笑得不行。
“寇妹妹,我们这种普通人家,大部分事本来就要自己做呀。表妹家还好,像我家就只有一个做粗活的帮佣,白日干活,晚上都要回去呢。”
辛柚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纪采兰怕她尴尬,忙岔开话题:“表妹,你猜我们为什么一起来找你?”
“为什么?”
“你一定想不到寇妹妹多厉害。”纪采兰从怀中把小册子拿出来,递给周凝月,“看看。”
“什么呀?”周凝月把小册子打开,一下子被吸引了,“啊,这是把《画皮》画出来了!”
“寇妹妹画的。”
周凝月看向辛柚的目光有了崇拜,爱不释手摸着小册子:“寇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辛柚莞尔一笑:“你们要是喜欢,这一本就送你们了。”
纪采兰与周凝月都不是爱客套的人,欢欢喜喜道了谢,又为小册子的归属发了愁。
最后还是纪采兰主动放弃:“表妹你留着吧,以后寇妹妹要是画了《画皮》下部,我再厚颜讨要。”
周凝月心知表姐是让着她,又实在喜欢这画画版的《画皮》,忍着不好意思收下了。
“寇姐姐和表姐留下吃饭吧,我让王大娘烧几样拿手菜。”
辛柚客气推辞。
“寇姐姐可不要拒绝,就当给我一个道谢的机会。”
辛柚应了,心头微喜。
留下用饭,就有可能等到周母回来了。
果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周母就回来了。
周凝月看到周母从窗外走过,快步走了出去,立在西厢门口喊道:“娘,表姐和寇姐姐来了。”
辛柚与纪采兰也走了出去。
纪采兰笑盈盈喊了一声舅母,辛柚则规矩行了一礼:“伯母好。”
周母显然对辛柚印象不错,语气很是温和:“别多礼。那日我还说月儿怎么总在家里窝着,让她多去找你们玩。这丫头就是个闷性子,难得寇姑娘不嫌她。”
“娘,寇姐姐还送了我特别好的礼物,我让寇姐姐留下吃饭”
辛柚含笑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实则心神全被新的画面引走了。
看光线还是白日,这一次是在屋中。
周母后背抵着书桌边沿,前方被高大身影笼罩,正是周父。
只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夫妻在书房交谈的温馨画面,而是谋杀进行中。
周父双手放在周母脖子上用力收紧,周母竭力去推周父的手却挣脱不开,终于双手往下一垂,碰到桌面上不动了。
到这里画面并没结束,周父骤然回头,一脸狰狞盯着门口,再然后大步向门口走去。
骇人的画面消失,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虽然憔悴却一脸可亲的周母,笑盈盈拉着母亲说话的周凝月。
辛柚心底生寒,用力握了握拳。
至此,两幅画面对上了。
周凝月于门外撞见了父亲杀死母亲的情景,惊惧之下失手摔了提篮。提篮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周父,使周父追了出来。
周父为何会杀周母?
如果是因为娘亲的事,那晚周母不是被安抚住了吗?
还是说,周母后来有了新发现与周父对质,夫妻二人争执中周父一时失去理智杀了周母?
不,也不一定是冲动,也可能就是灭口?
在知道了娘亲就是失踪多年的皇后娘娘的前提下,辛柚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与此有关的人。
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直到被周凝月和纪采兰一左一右拉着回了西厢,辛柚还在想这个问题。
时间可以明确了,是中秋节的白日。看周凝月的样子是从外边买了月饼回来,周母能与周父吵起来应该是没想到女儿会这么早回家,再结合画面中的景物,时间可以更具体些,应是上午。
“我去一下茅厕。”在舅舅家纪采兰完全不拘束,还贴心问辛柚,“寇妹妹要去吗?”
“纪姐姐去吧,我还不想去。”
“那我去了。”
纪采兰一走,屋中就剩下辛柚与周凝月二人。
“寇姐姐,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辛柚闻言,露出凝重神色。
辛柚严肃的神情令周凝月越发担心:“寇姐姐,怎么了?”
“我要说的话,周妹妹可能会觉得很奇怪——”
“寇姐姐你说啊。”周凝月的担心转为了好奇。
她从南到北,也算行过万里路的人,能有什么话让她觉得奇怪的?
“我其实会看相。”
周凝月表情有一瞬呆滞。
看,看相?
寇姐姐这样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会看相,确实好奇怪
辛柚把周凝月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更严肃了:“伯母前些日子是不是遭过火厄?”
周凝月眼睛猛然睁大,脱口而出:“寇姐姐怎么知道?”
她第一反应是纪采兰告诉辛柚的,可很快想到母亲那晚手被烫伤的事根本没有对表姐说。
辛柚笑了一下,严肃表情缓和了些:“刚刚不是和周妹妹说了,我会看相呀。”
周凝月保持着震惊的神情,一时忘了反应。
辛柚语气一转:“不过伯母遭受的火厄并不严重,是不是?”
“是。”周凝月下意识点头。
“应该只是小烫伤。”
周凝月猛点头:“是!”
“我见到伯母后神色凝重,倒不是因为伯母遭过火厄,而是——”
“而是什么?”到这时,周凝月彻底信了辛柚的话,语气中有自己不曾察觉的紧张。
“我观伯母面相,血光之灾就在近日。”
“什么?”周凝月站了起来。
纪采兰恰好走进来,见到屋中情形不由诧异:“发生什么事啦?”
难道吵架了?
周凝月一把抓住辛柚手腕:“表姐你先坐,我和寇姐姐去茅厕。”
纪采兰坐下,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感叹。
表妹和寇妹妹这么快就一起去茅厕了吗?
周家的茅厕是屋后另搭的一间矮房,周凝月带着辛柚站在离茅厕挺远的地方,急切问她:“寇姐姐,你说我娘有血光之灾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若不防范,会有流血的事情发生。”
“那该怎么办?”
辛柚沉默着。
“寇姐姐,你说呀。”周凝月急得眼里有了泪。
“我需要和伯母聊一聊,又怕伯母听了觉得是胡言乱语,说不定连朋友都不让我们做了。”
“不会的,我娘最温柔了。”周凝月想了想,“那我先和我娘说一下。”
辛柚回去陪纪采兰,周凝月去了正房见周母。
“怎么不陪朋友?”见女儿进来,周母笑问。
周凝月凑过去,挽住周母胳膊:“娘,您知道吗,寇姐姐懂相术。”
“懂相术?”周母听了忍俊不禁,“我记得你前几年看了一个话本子后还说你突然会解梦了呢。”
“娘!”周凝月嗔了周母一眼,“我那是人来疯,人家寇姐姐是真本事。寇姐姐一见到您,就看出您前些日子被烫伤过。”
“当真?”周母收了笑,脸色变得微妙。
“这还有假。您手被烫伤的事都没对姑姑他们说,寇姐姐若不是懂相术,怎么会知道的?”
“那你来找娘,是因为什么?”不比女儿的单纯,周母一下子就明白周凝月来找她另外有事。
“寇姐姐说您近日会有血光之灾。”
周母皱了皱眉,略一沉吟道:“月儿,你去把寇姑娘请过来,你在西厢陪你表姐。”
“哦。”周凝月没想到还没提,周母就主动要见辛柚了,忙应了一声回了西厢房。
“寇姐姐,我娘请你过去一下。”周凝月送辛柚去了正房又回来。
“表妹,舅母找寇妹妹干什么?”
周凝月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正房的东屋中,辛柚对着周母褔了福:“伯母。”
周母打量姿态优雅的少女,眼神带了探究。
“寇姑娘请坐。”
辛柚大大方方坐在了绣墩上。
“听月儿说,你精通相术。”
“略有涉猎。”
见辛柚痛快承认,周母眼底探究之意更深:“寇姑娘看我有血光之灾?”
辛柚颔首:“是,且是有性命之忧的血光之灾。我与周妹妹有缘相识,虽知这话说出来让人难以相信,还是不忍周妹妹伤心。”
“那寇姑娘能具体说一说我会遇到什么样的血光之灾吗?又该如何避免?”周母语气温和,让人看不出真实态度。
辛柚微微摇头:“我只能看出伯母的血光之灾就在近日,具体如何并不清楚,但与亲近之人有关。”
听辛柚说与亲近之人有关,周母眸光微闪,那一瞬表情有些异样。
辛柚一副没有看到的样子,面露迟疑之色:“至于如何避免,只能伯母您多加小心了。尽量不要与人有口舌之争,应该就能避开这场祸事。”
“多谢寇姑娘提醒了。”周母微笑道谢。
辛柚看不出对方真实想法,也不强求。
她提醒一下周母,算是出于人道,也是不希望周母死于周父之手,让后续调查越发困难。
而她真正的打算,是等中秋那日提前潜入周家,若能听到周母与周父争执的原因就更好了。
她可以肯定,能给周母引来杀身之祸的争吵与她娘亲有关。
“寇姑娘去和月儿她们玩吧。”
等辛柚一走,周母神色转为凝重。
女儿认识的新朋友是真的懂相术,还是另有所图?
假如那女孩儿说的是真的,什么样的血光之灾与亲近之人有关呢?
周母心念转动,一时怀疑辛柚的目的,一时琢磨血光之灾会是什么,加之多日来被愧疚折磨的吃不好睡不好,越想越心浮气躁,甚至有了呕吐之感。
中午时,周母没吃下几口,西厢房这边周凝月也食不下咽,等送走辛柚与纪采兰就迫不及待跑到周母面前。
“娘,寇姐姐和您说了什么?”
“就说要谨慎些,不要与人争吵。”
“这样就能避开?”
周母抬手替女儿理了理碎发,笑容温柔:“是,这样就能避开了,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周凝月大大松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您听不进寇姐姐的话呢。”
“怎么会,寇姑娘也是好意。”周母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叮嘱女儿,“寇姑娘说的话,可不要对你爹提起。”
周凝月没想那么多,笑道:“我知道。爹又不信这些,让他听说了肯定会训我的。”
“是,男人都不怎么信这个。”叮嘱好女儿,周母面露倦色,“娘睡会儿,你也回房睡吧。”
周明月离开,屋中安静下来,周母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回书局的路上,辛柚与纪采兰有一段路同行,不动声色打探:“周妹妹一家才从外地来,他们过中秋会不会与本地人习俗不同?”
纪采兰立刻来了谈兴:“听表妹说南北是有些区别,他们在南边吃的月饼是肉馅的呢。”
说到这里,纪采兰脸上不由露出嫌弃之色。
月饼明明要吃豆沙的,枣泥的,五仁的,肉月饼简直是邪门歪道!
“肉月饼?”辛柚配合露出古怪之色。
见她如此,纪采兰仿佛找到了知音:“稀奇吧?”
辛柚点头:“确实和咱们惯吃的不同。”
“不止呢!表妹他们在南边不但月饼吃肉馅的,粽子也吃咸的,春卷也是咸的,偏偏豆腐脑放糖吃!寇妹妹,你能想象甜豆腐脑吗?”
辛柚从善如流摇头:“难以想象。”
事实上,她不但能想象,还吃得贼香。
当然了,夏姨做什么菜都好吃,天南海北,煎炒烹炸。所以她既吃得惯甜的,也吃得惯咸的。
“那等中秋节,周妹妹吃得惯甜月饼吗?”
“早年舅舅他们在京城,肯定也能吃的,不过这些年吃惯了咸口,有肉月饼更好。前两日我还对表妹说,离吉祥坊不远有一家点心铺,每年中秋这几日不但有常见的月饼,还有肉月饼卖呢。表妹说她到时候买一些回去,还不让我对舅母他们提,说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辛柚恨不得给纪采兰一个拥抱。
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女孩子呢。
她面上露出惊讶:“京城也有肉月饼卖吗?”
“有呀,那家点心铺叫五香斋,原本也没肉月饼卖的,据说少东家娶的妻子是南边人,后来就卖肉月饼了。生意居然还不错,客人大多都是南边人。”
纪采兰提到“生意不错”时那嫌弃的模样实在太明显,令辛柚不觉弯了唇。
站在路口分别时,纪采兰拉着辛柚的手依依不舍:“寇妹妹,你一直在书局吧?回头再去找你玩。”
“非年非节我一般都在的,纪姐姐随时可以去找我。”
回到书局,辛柚就交代方嬷嬷:“吉祥坊附近有一家叫五香斋的点心铺,奶娘你去打听一下具***置。”
有了店铺名和大概位置,打听起来十分容易,没多久方嬷嬷就把打听到的讯息报给了辛柚。
“那铺子与吉祥坊就隔了两条街,开在路边,生意十分红火,到了下午点心卖完就早早关门了”
方嬷嬷的话也验证了辛柚对凶案发生在上午的推断。
这一晚,辛柚睡得并不好,在心里一遍遍盘算着中秋那日的行动。
周家的布局她大概摸清了,今日去见周母是在东屋,布置与她画面中所见并不相同,那案发之地就只剩西屋了。ap
周家正房一共三间,西屋与堂屋相连,堂屋中没有能躲避之处。屋外窗下更不合适,时间没把握好的话会被从外面回来的周凝月一眼发现。
思来想去,最适合的藏身之处就是西屋梁上,看来她要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有了打算,辛柚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她窝在东院,石头从前边跑了过来送东西,竟然就是五香斋的点心。
“是您的朋友,那位纪姑娘送的。”
见辛柚准备去见纪采兰,石头忙道:“纪姑娘听说您在东院,放下点心就走了,说是去别处正好路过这里,就顺便把点心给您送来,让您尝尝喜不喜欢。”
辛柚打开点心盒子,拿了几块糕点给石头:“你和刘舟也尝尝。”
对石头这样日子过得艰难的孩子来说,点心可是过年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多谢东家。”小少年拿着点心高高兴兴走了。
辛柚静坐了一会儿,拿起一块桃花状的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点心细软香甜,味道很不错,可她的心并没有被甜蜜浸透。
一块点心吃下,辛柚微微叹了口气。
就算改变周母被杀的结局,这对夫妇反目已是必然,就不知到时纪采兰与周凝月这表姐妹二人该如何相处了。
至于她与二人的友谊本就是建立在虚假上的友谊,想太多便是自寻烦恼了。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辛柚去前边书局逛了一圈就出了门,往五香斋的方向而去。
她要提前去看看,好估算从周家到点心铺的距离。
如纪采兰所言,五香斋离吉祥坊果然不远,辛柚因为不赶时间慢慢走过去,那里已排了长长的队伍。
这家的点心还真受欢迎——辛柚才闪过这个念头,脚下猛然一顿。
周凝月为何会在队伍里?
月白色的小衫,丁香色的百褶裙,手上挎着一个小提篮周凝月的穿戴与画面中一模一样。
辛柚定定望着排在队伍中的秀美少女,一颗心陡然沉下去。
那画面中的时间原来不是中秋当日,而是八月十四!
辛柚顾不得懊恼推断出错,快步走向周凝月。
“寇姐姐?”见到辛柚,周凝月颇惊喜,“你也知道这家点心铺啊?”
“那日听纪姐姐说这家点心铺口味不错,想着要过节了买几样点心带回外祖家。”辛柚解释一句,拉住周凝月的手,“可见了周妹妹,点心不能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