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素素握着女儿的手紧了紧,用力问道:“娘说的话,你都记下了吗?”
周凝月含泪点头:“记下了,女儿都记下了。”
苗素素潮红的脸上有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那只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一松,落了下去。
“娘?”周凝月喊了一声,愣住了,“娘,娘您怎么了?”
那个总是用疼惜的目光看着女儿的妇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少女凄厉的哭声响起:“娘,您醒醒啊,不要丢下我,求求您醒醒啊——”
门人,厨娘,仆妇,短短时日能辞退的都辞退了,只剩一个正在烧火的春芽听到哭声跑进来,看到屋中情景吓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纪家报信。
辛柚是在三日后从纪采兰口中听说苗素素病逝的消息的。
从苗素素口中了解了那些事后,无论是出于谨慎,还是出于尊重,她都没再让方嬷嬷继续打听关于周家的消息。那一面后,对苗素素的离世她有心理准备,不确定的只是会在哪一天。
纪采兰红着眼,说起来书局的原因:“舅舅的离世本就让表妹大受打击,如今舅母也去了,表妹像是丢了魂,不哭也不闹。我想着买两本书给表妹,或许能让她好受点儿。”
辛柚陪纪采兰选了两本书,一起去了周家。
周家旧的缟素还没撤去,如今又添了新的。比起周通停灵时来吊唁者不断,苗素素的离去冷冷清清,几乎只有纪家人在。
“娘,我和朋友去看看表妹。”
纪母点点头,声音嘶哑:“去吧。”
辛柚看了纪母一眼。
比起画面中推搡苗素素的凶狠,眼前的妇人神情疲惫,透着伤心过度的麻木。
只要纪母不知道真相,周凝月的日子应该不会差。
辛柚这般想着,见到了呆坐在西厢的周凝月。
本来作为苗素素唯一的女儿,周凝月应该日夜守灵,可双亲相继过世,特别是母亲过世后周凝月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纪母担心她再出个好歹,一天中大半时间都让她待在西厢。
“表妹,你看谁来了。”
听到声音,周凝月呆滞的眼睛转了转,落在辛柚身上。
辛柚走了过去,握住周凝月的手:“周妹妹,节哀。”
“节哀”两个字似乎刺激了周凝月,令她的手一哆嗦,而后干枯的眼眶溢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她猛地抱住辛柚,放声痛哭:“寇姐姐——”
纪采兰目瞪口呆。
表妹这两日好像没了魂儿,任谁喊都没多少反应,怎么一见寇妹妹就哭出来了?
哪怕是纪采兰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也知道,一个人能哭出来要比憋在心里强。
院中纪母听到哭声也不由望向西厢房,露出吃惊的神色。
哭声渐渐停了,周凝月胡乱擦着眼泪,辛柚默默把一条手帕递过去。
“表姐,我能和寇姐姐单独说说话吗?”
“哦,你们说。”纪采兰愣了一下,扭身去了外头厨房准备茶水。
“寇姐姐,那日我娘和你说了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伯母让我以后多照顾一下你,至于其他,伯母说不必让你知晓。”
这个答案不出周凝月预料,她这么一问,不过是彻底死了乱猜的心思。娘若想告诉她,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说
“我知道了。”周凝月拿帕子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寇姐姐,我没有娘了”
辛柚抬手拍拍她后背,轻声道:“我也没有所以我们要好好活,不要让娘亲九泉之下担心。”
周凝月用力点头。
辛柚离开时,周凝月看起来好了许多,甚至执意把她送到大门口。虽然把人送走后又坐下发呆,纪母还是放心不少,悄悄叮嘱纪采兰以后常邀辛柚来玩。
走出周家大门,站在热热闹闹的街头,辛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几个月前,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转动车轮驶向京城。
那时候,无论是坐在马车中对新生活充满向往的周凝月,还是在外游玩打算走遍山河的她,都不会想到一次救助与被救的短暂交集,让她们先后失去了母亲。
好在她进京来了,她的方向没有错。
辛柚掉转脚步,一步步走到一座府邸前。
那宅子十分气派,门前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
辛柚抬头,盯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鎏金牌匾。
这里就是固昌伯府。
辛柚站在角落里,默默望着固昌伯府的大门。
她对固昌伯府的了解还很少,到目前为止得来的讯息都来自苗素素,只知道固昌伯是淑妃的胞兄,二皇子庆王的舅舅。
再多就没有了。
固昌伯府还有什么人,淑妃在宫中是什么情况,庆王又是什么情况,这些都需要慢慢打听,且不能靠方嬷嬷一个普通妇人四处打探。
这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来,可她能接触到的属于这个圈子的人还是太少了。
辛柚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对这些,贺大人定是清楚的。或许,可以从他这里入手——
这个念头很诱人,但辛柚清楚,这个念头同样很危险。
如果因为贺清宵对她的几次高抬贵手就与对方开诚布公,那就太天真了。锦麟卫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做的就是皇帝不愿其他人知晓的隐私事,让贺清宵察觉她的真正身份,定会第一时间报到皇帝那里去。
而一旦皇帝知道她的身份,无论会用何种态度对她,皇权难抗,主动权就都在对方手里了。
这不是辛柚想要的。
不过,开诚布公不可为,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还是可以的。
辛柚想着这些,眼神微闪。
固昌伯府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个少年,身前身后跟着不少护卫。
辛柚视线落在两个少年身上。
穿锦衣的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个头中等,容貌俊秀,举手投足透着漫不经心的矜贵。
走在他身边的蓝衣少年个头要高一些,面容却更稚嫩,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
二人一路往外走,蓝衣少年声音不小:“表哥,《画皮》你看完了吧?是不是很好看!”
锦衣少年微微点头:“那日随手翻了翻,是还不错,这个故事好像没讲完。”
“对,还有下部呢,听说九月初就会发售。”
锦衣少年微微挑眉:“这么说,下部已经在印了?”
“应该吧。”
“去那家书局看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远了。
辛柚慢慢从角落走出来,从另一条路赶回青松书局。
青松书局中,胡掌柜正在整理账目,就见两个少年走了进来。
青松书局就在国子监附近,能进国子监读书的绝大多数都是百官勋贵子弟,见惯了名门公子的胡掌柜一眼就看出锦衣少年不一般。
他赶紧迎上去,态度极客气:“二位公子想买什么书?”
蓝衣少年扫一眼书厅:“《画皮》下部。”
胡掌柜一愣,忙道:“《画皮》下部过几日才会发售,公子喜欢的话,到时小人给您二位留着——”
蓝衣少年不耐烦打断胡掌柜的话:“我们现在就想看。”
胡掌柜心一沉,面上依然堆着笑:“实在对不住二位公子,现在还在准备中。”
一声轻笑响起,来自进了书局不曾开口的锦衣少年。
蓝衣少年当然清楚表哥来这里的意思,当即脸一沉:“既然过几天就能发售,说明现在书已经印好了,那让我们提前看看怎么了?掌柜的,你可知我表哥的身份?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这——”胡掌柜一脸为难,连连作揖,“二位公子,小人只是一个干活的,实在做不了主啊,也没有未发售就把新书流出来的规矩”
虽然锦衣少年看起来一身贵气,可连个身份都不表露就要书局把未发售的话本奉上,那也太荒唐了。
京城勋贵子弟多如牛毛,今日公侯家的姑娘让他们提前拿出书来,明日宰相家的公子让他们提前拿出书来,书局还开不开?
“掌柜的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蓝衣少年冷冷问。
锦衣少年眼里不耐之色愈深。
“发生什么事了?”气氛紧张时,传来少女平静的询问声。
那个瞬间,胡掌柜狠狠松了口气,旋即心又提了起来。
东家只是个小姑娘,要是这位锦衣公子真是哪位贵人,会吃亏的!
辛柚是先回了东院换过衣裳,再从书局通往后边的门进来的,随着她话音落下,两个少年齐齐看过来。
她大大方方走过去,对二人客气行礼:“我是这书局的东家,刚刚听到这边有些热闹,来看看。”
“你们书局的东家是位姑娘啊。”蓝衣少年打量辛柚,有些惊奇。
蓝衣少年是固昌伯的幼子,名叫戴泽,因为十分抗拒读书,没有进国子监,对这开在国子监附近的书局并不熟悉。
比起戴泽的随意搭话,锦衣少年却望着辛柚好一会儿,以至于戴泽都发现不对劲了。
表哥该不会看上这位姑娘了吧?
戴泽不由多看辛柚几眼。
美貌是美貌,可这种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进不了王府吧。
锦衣少年正是二皇子庆王。
就在戴泽胡思乱想时,庆王开口了:“姑娘看着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戴泽:!
胡掌柜:!!
伙计刘舟:!!!
饶是辛柚设想了各种双方对上的情景,也绝想不到庆王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就在气氛陷入古怪的沉默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庆王注意力从辛柚身上收回,看向书局门口。
一道朱色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随着他走进,跟在庆王身边的侍卫暗暗戒备。
庆王一眼认出来人:“长乐侯?”
贺清宵几步走进,对庆王抱拳:“见过庆王殿下。”
“侯爷怎么来这里?”庆王不冷不热问。
“臣路过此处,顺便买本书。”
“巧了,小王也是来买书的。侯爷要买什么书?”
“一本游记。”
庆王轻笑:“游记有什么意思,小王听说这家书局有《画皮》下部要出售,来买一本打发时间,侯爷不打算买本看看么?”
“臣记得,《画皮》下部还未发售。”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来就印好了,还不能买么?”庆王这话是问辛柚,眼睛却盯着贺清宵。
显然贺清宵的出现让他觉得不是巧合。
没等贺清宵说话,辛柚就开了口:“我们的书能得庆王殿下喜欢,是小店的荣幸。胡掌柜,去印书坊取两本,不,三本《画皮》来。”
庆王目光落在辛柚面上,眼里有了玩味。
真是让人失望,他还以为一个会不畏强权,一个会英雄救美。
胡掌柜几乎是飞奔着去了印书坊,又飞奔着回来。
没办法,客人来头太大,气氛太紧张,动作不快点书局就有***烦了!
“东家,书来了。”
“给庆王殿下,贺大人,还有——”辛柚看向蓝衣少年,顿了顿。
蓝衣少年抬了抬下巴:“我姓戴。”
“还有戴公子,一人拿一本。”
胡掌柜应一声,刚要向庆王靠近就被他身边的侍卫阻拦。
“拿过来吧。”庆王懒洋洋道。
阻拦胡掌柜的侍卫接过书,扯开腰封检查一番,这才双手奉给庆王。
腰封是新上市的书才有的,以话本故事类居多,用稍硬的纸条横向环书一圈,只有扯断才能看到书里的内容。这主要是防止一些人蹭书看,不然话本这类没有反复阅读价值的书籍让人翻上一遍,谁还掏钱买呢。
侍卫扯腰封的动作令辛柚不由看向贺清宵,心头升起一个猜测:贺大人该不会是因为腰封的存在才不看话本故事,专看游记吧?
贺清宵默默接过书,收入怀中。
戴泽则直接翻看起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哎,竟然真是一个恶鬼!”看到上部书留的悬念,戴泽一拍大腿。
书厅里的人齐刷刷看向他。
这种情景,居然有一个真的看书的。
“侯爷不忙么?”见贺清宵没有离开的意思,庆王笑问。
“今日不忙。”
“看来北镇抚司在侯爷掌管下很清轻松啊。”
“多谢庆王殿下夸奖。”
庆王陡然站起来,脸上带了不快:“父皇让侯爷掌管北镇抚司,是对侯爷寄予厚望,侯爷可不要令父皇失望才好。”
贺清宵依然神色温和:“多谢庆王殿下提醒。”
“表弟,走了。”庆王一甩衣袖,大步往门口走了几步站定,回头看向辛柚,“还不知道东家如何称呼?”
“民女姓寇。”
“这书局不错,以后说不定要常打扰寇姑娘了。”
辛柚扬唇微笑:“庆王殿下能常来,小店蓬荜生辉。”
庆王深深看笑意盈盈的少女一眼,大步走到门口,却发现戴泽没跟上。
“表弟?”
埋头看书的戴泽茫然抬起了头。
庆王嘴角一抽:“你是要留下么?”
“啊,不是。”戴泽赶紧站起来,把书往怀里一塞跑了过去。
二人走出书局,庆王侧头问:“这个寇姑娘,什么来历?”
这可把戴泽问住了:“我很少来这边,不知道啊。”
这里离国子监太近,晦气!
对皇子表哥,戴泽可不敢怠慢,眼一瞟发现了认识的人。
“孟斐——”戴泽冲往这边走的几个少年中的凤目少年招手。
孟斐看清是戴泽微微皱眉,而后看到戴泽身边的庆王,暗道一声晦气,不得不走了过去。
与他结伴出来的另外三人也都是官宦子弟,有见过庆王的,也有没机会见的,认出庆王的不敢视而不见,不认识的见同窗都过去了自然也跟着过去了。
“见过庆王殿下。”孟斐规规矩矩向庆王行礼。
其他三人紧跟着行礼。
庆王视线只落在孟斐身上:“小王记得,你是孟祭酒的孙儿。”
这话让戴泽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他不喜欢孟斐的原因。这令他深恶痛绝的国子监,最大的头子就是孟斐他爷爷!
原本见到孟斐他都躲着走的,直到听说孟斐因为不学无术经常被孟祭酒揍,他这才看这小子顺眼了些。
“孟斐,青松书局你去过吗?”
孟斐看向戴泽:“去过,怎么了?”
青松书局离国子监这么近,说没去过也没人信。
“今日我和表哥过去,发现青松书局的东家居然是位姑娘。这姑娘什么来历啊,小小年纪竟开起这么大一家书局?”
这话一出,与孟斐同行的两个同窗不由看向一人。
段云朗神情僵硬,一时懵了。
庆王他们为何会关注表妹?
不好,该不会是见表妹貌美,想强抢民女吧?
孟斐咳嗽一声,把众人注意力引过来。
“这我倒是知道一些。青松书局的东家姓寇,是太仆寺段少卿的外甥女,因为没了双亲住在外祖家。据说寇姑娘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开过书局,寇姑娘长大了,想继承祖父遗志,就盘下了青松书局”
辛柚开书局的缘由是少卿府推波助澜传开的,不然投奔外祖家的孤女搬出去住,少卿府丢不起这个人。
“原来这位寇姑娘也是贵女出身。”戴泽一脸意外,看向庆王。
出身过得去的话,表哥要是喜欢,倒是能收进王府去。
表兄弟经常来往,庆王哪里不明白表弟在想什么,当即警告瞪他一眼,淡淡道:“表弟既然遇到了朋友,那你们聊。”
孟斐忍耐扯了扯嘴角。
他可没什么和戴泽聊的。
戴泽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就是遇见说几句,表哥我们走吧。”
往回走的路上,戴泽呵呵笑道:“表哥,再去书局喊我一起啊。”
庆王睨他一眼:“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表哥对寇姑娘没意思?”戴泽愣了愣,“你不是还说看着寇姑娘面熟嘛。”
他遇到美貌的小娘子想聊一聊,就常说类似的话。
“以为我是你,见到一个生得好的女子就起心思?你难道没看出来,那个寇姑娘与长乐侯关系不一般?”
戴泽撇嘴:“长乐侯算什么,给表哥提鞋都不配!表哥要是看中了,他还敢和表哥抢不成?”
庆王懒得和满脑子女色的表弟废话:“赶紧回去吧。”
而在望不见庆王这些人的影子后,段云朗心慌了:“你们先走,我去书局和表妹说几句话。”
孟斐三人十分理解同窗的心情。
“去吧,去吧。”
段云朗飞奔冲进书局:“表妹,不好了——”
后面的话在看到贺清宵后戛然而止。
辛柚走过去:“表哥,发生什么事了?”
段云朗看看贺清宵,压低声音道:“我和同窗出来买东西时遇到了庆王和固昌伯府的戴泽,他们一直问你的情况。表妹,我觉得他们在打你的主意!”
贺清宵默默看过来。
虽然声音小,但他听得见。
“打我主意?”辛柚压下上扬的唇角,“他们都说了什么?”
“就说——”段云朗瞄了贺清宵一眼,“表妹,要不我们去屋里聊。”
辛柚微微点头,对贺清宵道:“贺大人自便。”
贺清宵:“”
他看着二人走进待客室,默默走向书架深处拿起了游记。
待客室中,辛柚不紧不慢给段云朗倒了一杯茶水:“表哥慢慢说。”
段云朗喝了几口茶,把遇到庆王后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说了。
“表妹,我担心庆王图谋不轨。”
辛柚举着茶杯,气定神闲:“表哥不要想太多,我听着他们主要是好奇,毕竟这么大一家书局的东家鲜少是我这个年纪的女子。”
“如果只是好奇还好,就怕他们好奇之下来得勤,时日久了可就难说了。”
本来段云朗对这方面是个不开窍的,奈何话本子看多了,榆木疙瘩也生出几分心眼来。
在他看来,刚刚戴泽打听表妹时的德性,妥妥就是话本子里色迷心窍要棒打鸳鸯的恶霸。
至于和表妹成双成对的另一只鸳鸯——
段云朗实在想不出人,于是想到了自己。
啊呸,他们可是兄妹!
他又想到了贺清宵。
呸呸呸,锦麟卫和戴泽他们算一类!
不想了,总归表妹以后会有良缘,不能让这些人惦记上。
“表哥放心吧,我到底是朝廷命官的亲眷,不会发生强抢民女这种事的。”
对她来说,庆王和固昌伯之子的上门不但不是麻烦,还是意外之喜。
正愁没有借口向贺大人打听他们的事,更愁没有接触他们的机会。以后那二人若是常来,再好不过。
“表妹,你真一点不担心啊?”段云朗看出辛柚的淡定不是作假。
“不会有事的,只要表哥回家后不要乱说。”
段云朗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系。
辛柚毫不客气挑明:“大舅要是因表哥的话误会了,万一挺乐意与皇家或是固昌伯府扯上什么关系呢?”
“表妹放心,我保证不说。”段云朗立刻道。
“国子监不能出来太久吧,表哥快回去吧。”
段云朗走到门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表妹对大伯的看法不怎么样。他张张嘴想劝两句,最后还是作罢。
就大伯家弄出来的那些事,不怪表妹警惕。
把段云朗送出书局,辛柚返回来。
“贺大人走了吗?”
一看胡掌柜往书架那里瞄的眼神,辛柚就明白了。
没等她往书架那里走,贺清宵走了出来。
“贺大人,有时间聊聊吗?”
贺清宵一直没走本就是有话对辛柚说,自是不会拒绝。
辛柚请他去了待客室,那桌上还摆着喝过的茶盏。
“刘舟,来收拾一下。”
很快刘舟进来把桌面收拾干净,端来新茶。
辛柚捧着茶杯,微微垂眸:“刚刚听了表哥的话,我有些担心,贺大人方便说一说今日登门的两位客人吗?”
贺清宵默了默。
说实话,他不但没看出寇姑娘的担心,甚至还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虽这般想,他还是问道:“寇姑娘想了解什么?”
“听表哥说,那位蓝衣公子姓戴,是固昌伯之子。不知他性情如何,有没有仗势欺人过?”
“他叫戴泽,是固昌伯的幼子。固昌伯原有两子,长子几年前意外身亡,固昌伯府对仅剩的这位公子十分纵容。戴泽拥有纨绔子弟应有的一切品质,做过调戏民女的事”
辛柚认真听着,心情有些微妙。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贺大人说得太详细了。
嗯,可能这也是锦麟卫的品质吧。
“戴泽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些,寇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辛柚很想多问一问固昌伯,毕竟这些看似随随便便从贺清宵口中说出的讯息如果是她自己去打探,恐怕要费许多工夫。
理智还是阻止了她。
她问一问戴泽,还能说是对方今日来书局强买话本,担心日后有麻烦,围着固昌伯问个不停就可能引起贺清宵的怀疑了。
“那庆王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贺清宵看着辛柚,眼神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警告:“寇姑娘尽量远离庆王,如果实在避不开,也不要与之起冲突。”
辛柚沉默一瞬,对上那双温和的眼:“庆王如此可怕吗?”
许是担心辛柚不放在心上,贺清宵说起庆王更详细:“今上共有六位皇子,大皇子秀王,今年十八岁,二皇子庆王,今年十七岁,后面几位皇子年龄最大的三皇子也不过十来岁,因而庆王很受今上看重。”
“那秀王呢?秀王是长子,是不是更受今上看重?”
贺清宵的回答出乎辛柚意料:“事实不是这样,今上对秀王比较冷淡。”
辛柚面露疑惑,贺清宵突然笑了笑:“我说这些,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不会对第三人透露的,贺大人请放心。”辛柚忙添了茶。
贺清宵垂眼,避开少女眼巴巴的样子,面前清茶因为添了水正起波澜。
“其实也不是秘密,只不过时间越久,便无人提起了。”
以他的年纪能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桂姨。
“寇姑娘应该知道,今朝女子地位比前朝大有提高,得益于皇后娘娘吧?”
辛柚微微点头,亦垂了眼。
她不敢让他看出眼中的情绪。
“皇后娘娘是位奇女子,她与今上于微末时结为夫妻,辅佐今上成就大业。而在那些年皇后娘娘一直不曾诞下子女,等到大夏建国,便有许多人担忧今上无后,劝今上充盈后宫。”
“然后今上就广纳后宫,佳丽三千了?”
贺清宵从少女凉凉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不悦,不由想起桂姨对他说起这些时,也是语气忿忿。
他不禁弯了一下唇角。
辛柚瞳孔一震。
说到佳丽三千竟忍不住笑了,这人是不是忘了他又不是皇帝。
察觉辛柚神色不对,贺清宵敛了笑意,继续道:“今上拒绝了,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可随着时间推移,劝谏的人越来越多,太后也发了话。今上登基第二年,到底抵不住后继无人的压力,纳了几名女子安置在怡园”
辛柚听着,嘲讽笑了笑。
辛柚喝了一口茶。
茶水有些凉了,却压不住她心头火气:“这么说,今上充盈后宫还是被人逼的了?”
触及对方无奈亦无措的眼神,辛柚心头一凛,冷静下来:“咳,同为女子,听了有些生气。贺大人继续说吧。”
“具体内情其实也很难清楚,只是听说在兴元三年的冬日皇后娘娘看到了大皇子母子,从而发现了今上安置在怡园的诸女。没多久,皇后娘娘就带着几名亲信悄悄离宫了,从此再没回来。据说——”
“据说什么?”辛柚暗暗握拳,面上竭力保持着平静。
“据说皇后娘娘离宫时还怀着身孕。”
贺清宵想到桂姨说起这些时的气愤与可惜。
皇后的离开震惊朝野,那几年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笑皇后想不开,还年幼的他都听到过这类议论,直到时间慢慢抚平了一切。
“因为皇后娘娘的离开,这些年来今上对大皇子母子颇为冷淡,直到大皇子封了秀王,他的母妃才被封为安嫔。”
“所以二皇子庆王才更受看重吗?”听闻大皇子被冷落的原因与娘亲有关,辛柚并不觉那个人就对娘亲情深义重了。
无非是寻一个发泄口罢了。
娘亲离开是因为大皇子母子吗?明明是因为那个人违了白首之约,毁诺失信。
“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数月,这些年后宫一直是他的母妃淑妃打理。”
本来这些话不该说,可贺清宵有预感,若不多加提醒,眼前少女什么事都敢去做一做:“庆王因为一切顺遂,行事有些随意,寇姑娘尽量避开他。”
辛柚微微点头,以好奇的语气问起:“对皇后娘娘的出走,今上又是什么态度呢?”
贺清宵深深看她一眼。
辛柚笑笑:“有些好奇”
“皇后娘娘刚离开那几年,曾大范围找过,这些年没有明面上的寻找了。”
辛柚身体微微前倾,不错过对面的人一丝表情:“暗中还有留意吧?”
贺清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默默拉开二人间的距离:“驻守各地的锦麟卫会留意,但多年来并无皇后娘娘踪迹,应该算边缘化任务了。至于今上态度,君心难测,便不是贺某能揣测的了。”
也就是说,找回皇后是弥补亏欠还是恼怒其不辞而别,都是未知数。
辛柚举起茶杯:“多谢贺大人告知这些。”
端茶送客的意思,贺清宵自然明白。
辛柚送贺清宵走出书局。
外面阳光正好,有挎着竹篮卖菊花的小娘子,也有挑着扁担吆喝针头线脑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