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by冬天的柳叶
冬天的柳叶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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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宵整理好微妙的心情,不露声色道谢:“多谢寇姑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贺大人慢走。”
送走贺清宵,辛柚也走出了书局。
京城的傍晚十分热闹,正是茶楼酒肆上客之时。
辛柚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吉祥坊。
纪采兰与周凝月是姑表姐妹,纪采兰的母亲是周凝月父亲的姐姐。周父调到京城后,因姐姐的关系就在吉祥坊赁了房子。
纪、周两家同在吉祥坊,辛柚来到此处是奔着周凝月来的。
她要看一看周凝月长什么样子。
各家升起炊烟,饭菜的香气随风飘来,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时不时响起。
辛柚四处打量,发现一棵大树。
那树的树干笔直光滑,离地近两丈才生出树冠。这样的树几乎杜绝了寻常人爬上去的可能,好在对辛柚来说问题不大。
辛柚悄悄上了树,繁茂枝叶遮掩下,俯看一处民居。
这是个一进的宅院,有正房、倒座房,以及东西厢房,可以推测周家是人口简单的中等之家。
院中有婢女打扮的人在收衣裳,厨房处炊烟鸟鸟,还能看到一只猫懒洋洋卧在台阶上。
辛柚耐心望着。
许是运气好,这么等了一会儿,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琥珀——”
台阶上的猫动了动,又继续趴着。
没多时就从西厢走出一位少女,直奔正房外的台阶处而去。
“喊你你也不应,懒不死你。”少女弯腰把猫抱了起来,不满揉了揉猫脑袋,转身往西厢房走去。
辛柚居高临下,终于看清了少女的模样。
圆脸杏眼,肌肤如雪,单看走路瞧不出腿脚不便利来。
这会是周凝月吗?
辛柚觉得应该是了。
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抱着猫的少女脚下一顿,望向院门处。
很快从屏门走进来一位提着篮子的少女,正是纪采兰。
“表姐来了。”见到纪采兰,少女脸上有了笑模样。
纪采兰一举手中提篮:“我娘做了些桂花糕,让我送来。”
辛柚藏身的这棵树并没有紧挨着周家院墙,甚至还有一段距离,但这棵树极高,居高望远,辛柚耳力又好,便把二人对话听了个清楚,因而确定圆脸少女是周凝月无疑。
“表妹,《画皮》你看完了没?好看吧?”
周凝月点头:“好看,表姐帮我买一本回来吧,时不时能翻看。”
“表妹这么喜欢,我陪你一起去买呀。我跟你说,青松书局换了东家,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人可好了”
周凝月看起来有些意动,却摇摇头:“还是不了,出门好麻烦。”
“表妹,去吧去吧,你的腿都好了,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我总觉得走路不自在。”
“那是你的错觉。说好了,明天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去青松书局”
辛柚望着表姐妹二人走进正房,院中安静下来。
纪采兰似乎是被留下吃饭了,过了好一阵子才从正房出来,被周凝月送到院门口。
天暗了,蚊虫绕着飞舞,辛柚又等了一阵子没见再有什么动静,借着夜色遮掩下了树,回了青松书局。
书局已经打洋,辛柚从角门直接进了东院,看到小莲正来回走动。
“姑娘,您可回来了!”见到辛柚,小莲眼里迸出喜悦的光芒。
“家里有事?”
“没事。就是天都黑了还不见您回来,婢子有些担心。”
等到服侍辛柚沐浴时,看到她身上那些蚊虫叮咬出的红包,小莲又忍不住念叨:“您这是去哪了啊,怎么咬了一身的包?”
“等下涂上消肿的药膏就好了。”辛柚一想不出意外明日就能见到周凝月,心情还不错。
一个外地的女孩儿手中有京城发售的话本子,当时她便推测这个女孩儿是很爱看话本的人。
能确定的是这个女孩儿随家人进京了,那么当一个书局出售的话本很受欢迎,这个女孩儿会来买书的可能就很大了。就算没来买《画皮》,早晚也会来买别的。
对辛柚来说,自然是越早找到这个女孩儿越好。周凝月的浮出水面,让她觉得运气没那么糟糕。
第一次,辛柚心急入睡,盼着明日的到来。
转日一早,辛柚就去了前头书局。
刘舟与石头还在擦桌扫地,见辛柚来了有些意外。
“东家今日这么早啊。”
“没有别的事,来看看客人多不多。”
“那您来早了,怎么也要再过个大半时辰才会来客呢。”刘舟虽这么说,心情却美滋滋的。
最近生意真好啊,要是换了以前,到下午都不一定有客上门。
“是么?”辛柚目光投向门口。
刘舟望着大清早走进来的贺清宵,再看看辛柚,八卦之火腾地点燃。
东家和贺大人莫非约好了!

辛柚看到贺清宵的惊讶,并不比伙计刘舟少。
她甚至忍不住扫了一眼那排书架,心道贺大人为了蹭,哦,看书,也太拼了。
贺清宵看到辛柚其实也很意外。
他嫌书局平时没了清净,特意一早过来把那本游记的结尾看完,没想到寇姑娘这时候就在了。
寇姑娘对书局如此上心,难怪能使青松书局起死回生。
刘舟见二人都没说话,一边反省是不是他和石头碍事了,一边迎上去:“贺大人早啊,快快里面请。”
贺清宵对刘舟客气点头,往里走去。
辛柚笑着打了声招呼:“贺大人早。”
“寇姑娘早。”
打过招呼的二人,一个坐回椅子,一个走向书架。
刘舟迷惑了。
就这?不是约好的?
他悄悄瞄了辛柚一眼,就见辛柚面前摊开一本书,眼睛却闭了起来。
小伙计眼睁睁看着东家眯到贺大人离开,无语望天。
贺大人是趁清净来看书的,东家好好的大床不睡跑到这里打盹儿,这是图啥呢?
胡掌柜过来看到辛柚,纳闷问:“东家,您这么早过来了?”
辛柚揉揉眉心,笑道:“过来看看。昨晚没睡好,一坐下就犯困了。印书坊那边怎么样?”
胡掌柜是从印书坊过来的,提到这个可就来精神了:“东家放心吧,都很顺利,小人和赵管事好好盯着,保证一个错字都不会有。”
错字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杜绝李力那种情况再发生。
“掌柜的辛苦了。等忙完这阵子,请你们去吃酒楼。”
胡掌柜和刘舟忙道谢,石头笑着挠了挠头。
纪采兰与周凝月过来的时间比辛柚预料中要早。
见辛柚在厅里,纪采兰一脸惊喜:“寇妹妹,这么巧你也在。”
“我是书局东家嘛,没事就会过来。”辛柚看向周凝月。
纪采兰忙介绍:“这就是我表妹,她叫周凝月,比寇妹妹你小一岁。表妹,这就是我和你提到的青松书局东家,你叫她寇姐姐就是。”
“周妹妹。”辛柚笑着打招呼。
见辛柚果然如表姐所说温文可亲,周凝月也露出了笑意:“寇姐姐。”
介绍完了,纪采兰就握住了辛柚的手:“寇妹妹,你们书局的《画皮》太好看了,什么时候出下部啊?”
这个时候书局已经陆续进人了,听了这话全都竖起了耳朵。
周凝月自伤了腿就有些敏感,察觉后悄悄拉了拉纪采兰的手,示意她别乱问。
辛柚莞尔一笑:“咱们进里边说话。”
胡掌柜临时歇息的地方经过一番改动,更适合用来待客了,辛柚带着纪、周二人往里走,就听客人不满的声音传来。
“哎,怎么还去说悄悄话呢,《画皮》下部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
这间待客室与书厅只用半截布帘相隔,声音一大,就清楚传进来。
纪采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寇妹妹,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怎么会。”辛柚给二人倒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还巴不得大家都留意着新书开售时间呢。”
胡掌柜安抚客人的声音传来:“快了,快了,最多不超过两个月啊”
纪采兰放下心来,恢复了多话:“实在是《画皮》太好看了,我表妹也是来买《画皮》的。”
周凝月笑道:“表姐借了《画皮》给我,一看就入了迷。我喜欢的书常会翻看,所以来买一本。”
“那日纪姐姐来买《牡丹记》,听说也是给周妹妹的。”辛柚自然而然提到了《牡丹记》。
周凝月一听《牡丹记》,下意识皱了眉。
辛柚露出抱歉的神色:“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周凝月对辛柚印象很不错,忙道:“寇姐姐别多心,是我突然想到进京路上的事了。”
辛柚面露疑惑。
周凝月抿了抿唇,显然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但还是说了出来:“我本住在宛阳,年初我爹进京留在京城当差,随后我娘带我来京城与我爹团聚,没想到路上我意外摔出马车,把腿摔断了”
“很严重吗?”辛柚语气中带着关切。
“当时疼得厉害,好在遇到一位心善的太太,帮我接了骨”
听着周凝月的讲述,辛柚一颗心沉了下去。
到现在,差不多能确定娘亲的死周凝月并不知情,不然心虚之下绝不会随意对她一个刚认识的人提起。
不是周凝月的话,那给娘亲带来横祸的会不会是周凝月的母亲?还是说,她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后一种可能令辛柚心头发冷,手脚冰凉。
一杯茶喝完,纪采兰笑道:“书店生意这么好,我们就不打扰寇妹妹了,改日我和表妹请你喝茶。”
辛柚压下心头波澜,若无其事起身:“好呀,回头约。”
她欲把《画皮》送给周凝月,周凝月坚决不答应,一番客气后按九折收了钱。
“多谢寇姐姐了。”
“周妹妹客气了,你们来买话本,就是照顾我生意,是我该谢你们才是。”
辛柚送二人出了书局。
走出一段距离后周凝月随意回头,见辛柚还立在书局门口,冲辛柚摆了摆手,好心情道:“表姐,寇姐姐确实不错。”
纪采兰一笑:“所以表妹你不要整日闷在家里,现在腿也好了,常出来走走,多交些朋友。”
“嗯。”
表姐妹说笑着远去了。
辛柚敛了笑意,微微垂眸,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玉佩。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既然周凝月有问题的可能不大,那就见见周凝月的母亲吧。
回到书局随便看了一会儿书,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辛柚赶到吉祥坊的猫儿胡同。
胡同口坐了不少纳凉闲聊的人,辛柚客客气气问:“请问这附近是不是住着一位姓纪的姑娘?”
“你是不是要找采兰丫头啊?”
“对,我找采兰姐姐。”
见辛柚与纪采兰年纪相彷,街坊邻居自然认为她是纪采兰的玩伴,非常热心指了路:“喏,她家就在胡同里第三户。”
辛柚道了谢,走进胡同敲响第三户的大门。

“谁呀?”随着纪采兰的声音传来,大门很快被打开了。
见是辛柚,纪采兰又惊又喜:“寇妹妹,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辛柚立在门口没动,把玉佩拿出来:“我在书局待客室里发现了这个,想着不是纪姐姐就是周妹妹的。那日纪姐姐说你家就住吉祥坊的猫儿胡同,我就过来问问看,一问就问到了。”
“呀,这是我表妹的玉佩。”纪采兰一眼就认出来,登时不好意思了,“还麻烦寇妹妹特意送过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纪姐姐客气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出来透透气。不瞒你说,你和周妹妹没来书局时,我一直在书厅打盹儿,还被伙计嫌弃了。”
听辛柚这么说,纪采兰一下子放松了,特别是“闲着也是闲着”这句话,让她的邀请脱口而出:“寇妹妹要是没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表妹?”
“好啊。”辛柚笑着点头,心中落定。
周家与纪家只隔了两条胡同,辛柚一副从没来过的样子:“纪姐姐和周妹妹家离得好近啊。”
纪采兰笑道:“表妹家的宅子还是我娘帮着寻的呢,就是想着两家离得近些,来往方便。”
“那你们是姑表姐妹?”
“对,我娘是我舅舅的姐姐。以前我舅舅在外地,年初才来京城的。”
“那挺好,有亲人相互照顾,还有京城的繁华热闹。”
听辛柚这么说,纪采兰不由点头:“是呢,以前表妹最羡慕的就是我在京城能买到各种好看的话本子。不过话本子也贵呢,我娘总念叨我乱花钱。”
对寻常人家来说,几百文花在纯消遣上可不少了。但也没办法,纸张笔墨从来不是便宜东西,再加上人工,书籍的成本低不了。
“我其实还羡慕表妹呢,舅舅就她一个女儿,表妹的零花钱比我多多了。”
眼见周家就要到了,辛柚不动声色搭话:“令舅一定很有能力,能在京城安顿家眷。”
提到周凝月的父亲,纪采兰面露羡色:“舅舅确实很厉害,不但升了职,进的还是锦麟卫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辛柚一脸茫然,心中想到了贺清宵。
周凝月的父亲竟然就在贺大人辖下。
见辛柚不懂,纪采兰带着几分小得意解释:“别看都是锦麟卫,差别可大了,这里面最风光的就是北镇抚司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锦麟卫要抓也是抓当官的,没工夫管他们小老百姓,大名鼎鼎的锦麟卫离他们遥远着呢。也因此,普通人对锦麟卫的印象是风光威风,而不像百官勋贵那样还多了一层厌恶。
辛柚时不时点头,当一个完美的听众。
说话间周凝月家到了。与纪家不同,周家还有一个守门人,由此也能看出周家比纪家日子宽裕。
不用禀报,门人就放纪采兰和辛柚进去了。
纪采兰知道这时候舅舅不在家,挽着辛柚的手踏上台阶,就喊道:“舅母,表妹,我来了。”
很快脚步声响起,周凝月走了出来,见到站在纪采兰身边的辛柚,面露惊讶:“表姐,你又去找寇姐姐了?”
纪采兰笑道:“是寇妹妹专门来找我们的。表妹,你就没发现丢了什么?”
“丢了什么?”周凝月下意识低头,看来看去惊呼一声,“我的玉佩!”
辛柚把玉佩递过去:“周妹妹看一下是不是这块?”
“是这个!”周凝月接过去,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纳闷,“什么时候掉的,我竟然不知道。”
“我在待客室发现的。”
“多亏寇姐姐了。”周凝月拉着辛柚的手道谢。
“来客了吗?”一道温和女声传来。
辛柚看过去。
挑帘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秀美妇人,与周凝月一样圆脸杏眼,母女二人足有八分像,不过神色间难掩憔悴。
“娘,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寇姐姐。”周凝月语气轻快介绍。
辛柚屈膝行礼:“伯母好。”
妇人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孩子。月儿,采兰,你们好好招待朋友,中午就留下一起吃饭。”
正是喜欢交友的年纪,周凝月一听高高兴兴应了。
“去西厢房玩吧。”妇人笑着。
“打扰伯母了。”
辛柚才说了一句客气话,就被周凝月与纪采兰一人拉着一只手,带去了西厢房。
妇人回了屋,交代婢女:“给姑娘们切一份果盘送去,再和王大娘说一声,午饭多添两个菜。”
婢女领命而去,妇人靠在床头收了笑,面上疲色更显了。
西厢房完全就是闺阁少女的布置,周凝月身为主人,比在书局时话更多些。
三人吃着水果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中午,辛柚客气要告辞,被周凝月拦住。
“我娘定然交代厨房了,寇姐姐若不吃,岂不浪费了。”
正说着,婢女就端了饭菜进来。
“姑娘,太太让您招呼好寇姑娘,她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免得拘束。”
没有长辈在场,午饭在轻松的气氛中度过,辛柚明显感觉出纪、周二人对她更亲近了。
果然吃喝闲聊是拉近关系的利器。
她再提出告辞,周凝月与纪采兰陪着去见周母。
“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周母温声问。
“家里还有些事,改日再来拜访伯母。”
周母态度十分和善:“月儿一直闷在家里,难得交了合得来的朋友,寇姑娘一定要常来啊。”
“伯母不嫌打扰,我会常来的。”辛柚大大方方应了,眸光闪了闪。
画面突然而至。
圆月之下,风吹树动,周母跪在树下烧着纸钱。一名男子把她拉起,恼怒说着什么。
周母神情激动推开男子,拉扯间不小心跌倒,一手按在了盛放燃烧着纸钱的盆中。
辛柚还没来得及看清周母的痛苦神色,眼前画面骤然溃散,映入眼帘的是周母挂着和善笑意的秀美面庞。
辛柚定了定神,面不改色向周母道别。
周凝月送辛柚与纪采兰出门,瞥见走来的人很是意外:“爹,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辛柚侧头,看向走来的周父。

来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赫然是画面中与周母发生争执的男子。
这就是周凝月的父亲,一名在北镇抚司当差的锦麟卫。
辛柚不动声色打量间,周父开了口:“回家拿东西。月儿,你这是要和朋友出去玩?”
周凝月看向辛柚:“我送朋友出去。寇姐姐,这是我爹。”
辛柚行了一礼:“伯父好。”
周父点点头:“你们好好玩。”说完抬脚走进了家门。
“周妹妹不必送了。”
“那寇姐姐得闲再来找我玩。”周凝月心情不错,笑盈盈邀请。
“好。你们也随时来书局玩,我一般都在的。”
辞别周凝月与纪采兰,辛柚回了书局。
小莲见辛柚脸色不太好,端来一杯放了蜂蜜的温水给她润喉。
蜜水入口,清润甘甜。
“小莲,今日是不是十四了?”
小莲不料辛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道:“对,今日是十四。”
辛柚捧着茶杯,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中元节到了呢。”
时人都有在中元节这几日拜祭亲友的习俗,她看到的画面中,周母是为谁烧纸钱,又惹得周父恼怒呢?
画面中的事情,是发生在今晚,还是明晚,或是后日?
辛柚慢慢喝着蜜水,有了决定。
周母烧纸钱背着周父,显然不会是为了周家先人烧的。再看周凝月的性情,也不像是长期生活在父母争执中能养成的,那周母为娘家故去的人烧纸钱的可能也不大。
蹊跷事必有因,可惜她只能看到画面听不到声音。那就去亲耳听听吧,或许会有收获。
“姑娘,您还喝吗?婢子再去倒一杯?”小莲猜测中元节这种特殊的节日勾起了辛柚伤心事,说话小心翼翼。
“不用了。”辛柚笑了笑,“把先前让奶娘做的那套黑色衣裙取来吧,晚上我要穿。”
小莲眨眨眼,反应过来:“您晚上要出去?”
她就说姑娘怎么会要方嬷嬷做一套全黑的衣裳,原来是夜行衣!
这一刻,听来的那些话本故事发挥了作用,小莲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姑娘,您该不会会功夫吧?”
“会啊。”辛柚平静道。
小莲掩口堵住尖叫,目光灼灼望着辛柚。
啊,姑娘竟然会功夫,话本故事中的侠女真的存在!
难怪姑娘爬树那么利落,难怪姑娘遇到什么事都那么淡定。
“姑娘,您是仗剑走江湖的侠女吗?”小莲压低声音问。
辛柚伸手拍拍一脸激动的小丫鬟:“我不是侠女,只是会些功夫。话本故事看看就好,不要当真。”
“哦,哦。”小莲嘴上应了,心中小人还在尖叫。
啊啊啊,姑娘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女!
辛柚不知小莲的胡思乱想,笑道:“所以我出门你就不必担心了,晚上我出去办点事。”
等入了夜,辛柚换上一身黑衣,在小莲的目送下悄然离开书局,直奔吉祥坊。
圆月当空,夜风微凉,大街小巷褪去了白日的热闹,空荡荡的。
打更声传来,偶尔有醉汉摇摇晃晃走过,也有脚步匆匆的零星行人。
辛柚小心避开,到了周家院墙外从白日悄悄观察好的位置攀上墙头,悄无声息跳了进去。
她躲在柴堆旁,望向正房。
屋里的灯还没熄,时而能看到映在窗上的人影一晃而过。
柴堆旁少不了蚊虫,辛柚一动不动耐心等待着,这一等就等到半夜。
她抬眼看了一下圆月在空中的位置,与画面中对比,确定了不是今晚。
回去后,辛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入夜换上黑衣再次出了门。
中元节当晚,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烧纸钱的味道,这让白日里繁华喧嚣的京城多了几分阴森,变得陌生起来。
又是喂了蚊子无功而返的一晚,辛柚白日补觉,胡掌柜都忍不住来找小莲打听,问东家这两日都没去前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十六这晚,看着换上黑衣的辛柚,小莲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您每晚都要出去吗?”
辛柚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圆月,微微摇头:“明晚应该不出去了。”
等辛柚走进夜色,小莲突然生出一个猜测:姑娘该不会在中元节这两天装鬼去了吧!
不知怎么,姑娘行事越神秘,她对姑娘能要回寇家家财的信心越足了。
辛柚轻车熟路进了周家,藏身在老地方。
空等了两日没有让她沮丧,反而越发冷静。
她看到的画面都会在近期发生,周母偷偷烧纸钱的情景既然不在前两日,必定就是今晚了。
辛柚的判断没有错,这么等了个把时辰,万籁俱寂之时,正房的门悄悄打开了。
一个人提着篮子轻手轻脚走出来,月色下能看出正是周母。
她看起来很小心,频频回头看向门口,确定没惊动什么,奔着墙角的桂树去了。
辛柚目不转睛看着,就见周母跪在那里,从篮子中拿出叠好的纸钱点燃,喃喃无声念着什么。
黄纸在盆中燃烧,映亮周母悲伤的面庞。
辛柚调转视线,看向正房门口。
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他先是驻足了一瞬,而后大步走向墙角。
周母听到动静警惕转身,但因为院子不大,周父已经来到了面前。
辛柚从周母脸上看到了惊慌,然后就如画面中那样,被周父一把拉了起来。
与无声的画面不同,她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声。
“你烧纸钱干什么,不怕惹祸吗!”
“我在家里悄悄烧,又没人看见,怎么会惹祸?”
“没人看见?你难道不知锦麟卫的厉害?”月光下,周父神色阴沉。
周母也来了火气,推开他的手:“锦麟卫,锦麟卫,如果不是我信了你,辛皇后根本不会死!呜呜呜,是我害了皇后娘娘——”
周父脸色大变,压低声音斥责:“你疯了吗?想要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不成!”
“你放开!”
二人拉扯间,周母不小心跌倒,一只手按进了燃烧着纸钱的盆中。
惨叫声响起,惊动了睡下的人,几个下人陆续出来,连周凝月都披着衣裳匆匆跑了出来。

周凝月看到跌坐在地的周母,惊呼出声:“娘,您怎么了?”
她飞快跑过去,脸一下子白了:“娘,您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父冷着脸训斥女儿:“三更半夜不要大呼小叫,让街坊邻居听到怎么想?”
“可是娘受伤了啊。”周凝月放低声音,带着哭腔。
周母在周凝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温声安慰女儿:“娘没事,只是有些灼痛,涂些清凉药膏就好了。”
周父一扫被惊动的下人,沉声道:“春芽把这里打扫一下,其他人回去睡吧,没有什么事。”
周家下人不多,一个门房,一个厨娘,一个丫鬟,还有一个做粗活的仆妇。
春芽就是唯一的小丫鬟,听了主家交代收拾起来,其他三人不敢多问,默默回屋去了。
“月儿,你也回屋吧。”周父看向泫然欲泣的周凝月。
周凝月没有动:“我帮娘上了药再睡。”
“不用,去睡吧。”周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声音温柔,“听话。”
周凝月看看忍痛的母亲,又看看皱眉的父亲,最终点点头,举步往西厢房去了。
“进去吧。”如墨夜色中,传来周父微凉的声音。
院中渐渐归于沉寂。
柴堆旁,辛柚一动不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周父、周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周母说她害死了辛皇后,这纸钱是为辛皇后而烧。
辛皇后辛柚
无论那个猜测多么惊人,当把所有讯息归拢,便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她的娘亲好像就是周母口中的辛皇后
辛柚顾不得消化风暴般的情绪,动作轻盈来到正房东屋的窗下,借着那丛芭蕉的遮掩侧耳聆听。
东屋的灯亮着,时而传来女子的吸气声,应是周母在处理手上烫伤。除此之外,就是静默。
直到熄灯后好一会儿,夫妇二人的对话声才再次响起。
“我知道你不好受,可你也为咱们家想想,为月儿想想,再不好受也要放在心里,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周通,你难道就一点不内疚吗?”
周母的情绪没有因为意外受伤而化解:“是你说那位多年来都没放弃寻找皇后娘娘,一直空着中宫之位就是等着皇后娘娘回来呢。结果呢,却是派人害了皇后娘娘性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进京路上遇到的女子好像是辛皇后的事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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