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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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十天,王都的消息才能传到东瀛,你还有不少时间。一旦他们开始相信你,那叶城就输了。”
可是叶城和北白川家几十年的交情,又怎么会因为阿飞的几句话就破裂?只有绝对的暴力,只有死很多人,他们的恨就能被激发出来。
阿飞见无霜神色不济,便也不再多谈,“流明也来了,他很担心你。”
“他没有回柳刀宗?”
“他从来就不想回去。”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和我一样跟着你?还是怕叶城因为他走了就要杀他?”
“流明也不清楚他的目标在哪里,一刻都不停下脚步。”
无霜对流明没有太关注,问过就结束了。
她最后问阿飞,“你有什么办法进入北白川家?”
阿飞说出千藤的名字。
无霜难得看了看他,“那你会连他一起杀么?”
阿飞也在想这个问题,谁也没开口。
等千藤回来以后,无霜仍装作没有醒来。
北白川生答应今晚见他。
距离夜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千藤问阿飞,“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呢?你之前答应过我要给我中原才有的东西。”
千藤和阿飞生日隔的时间不长,阿飞在深秋,千藤就在深冬,前两年生日都在一起度过。他送给了阿飞唯一一套穿起来温暖的棉衣。
阿飞没有忘记。他将玉佩递到千藤手上,“和田玉。”
千藤立即把玉佩系在佩刀上。
他的刀只用来装饰,轻得没有重量。
北白川楠觉得千藤不肯练刀的想法不可理喻,他是家族里最不求上进也是对武功最排斥的人,有这样的儿长子让他在其他大家面前很丢脸。索性就挂了个名头作装点,强迫他背了些刀功套话,也比什么都不带的强。
千藤无所谓,他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坦然地挂着众人心知肚明的假刀,比会武功的还张扬。
阿飞说,“我去了不少地方才找到这块成色还挺漂亮的玉,还有更好看的,只是价格太贵,很多人都看中它的成色,等我再去的时候它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不必在意这些,但这是你第一次送礼物给我,我就很高兴了。”千藤拉着他起身,“走,我父亲最近疑神疑鬼的,夜里戒严不能出门,现在不回家就会很麻烦。”
【作者有话说】
十分抱歉,又是一年考试季,本来以为至少12月初肯定能写完,但最后这部分又比较难写,比想象中的要长,考试也分不了太多的心,还是要拖一拖,等我两个多星期考完立马回来更新

千藤一向热情,阿飞对此并不奇怪。可能也只有他会盼着自己回来。
他今晚也必须要出现在北白川家。
回去的路上,千藤很快发现阿飞的左手一直扣在刀鞘上,始终不动,不得问阿飞怎么回事,是不是在提防着他。阿飞解释是自己受了伤,除此以外没有多说。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叫爷爷把你左手的伤治好再走。”
“治不好了。”
“那可是我爷爷诶,什么病治不好?虽然这两年他越来越少见人了,不过我只要说一声就可以。”千藤苦着脸,搞不懂阿飞总是这么悲观。
“我自己把它弄残的,怎么治?治好了,迟早有一天也会废掉。”
离北白川家越来越近了,千藤有话也说不出。阿飞总是这样悲观且固执,他说过好事没有降临到他身上过,他不懂乐观的意义所在。
拓真就站在门口等待他,神色不善地打量阿飞。
“拓真,你别老是挡道啊,你不知道你看起来很吓人?”千藤撇嘴微微推开他。拓真不壮,但非常高,夜色照在脸上像黑色的长条鬼。他在盯着阿飞的时候手就没离开过佩刀。
“老爷等您很长时间了。”拓真低头行礼,忽略阿飞。
“出去见个朋友还要管这么多?等会儿,我先去见爷爷。”
拓真不好反驳,一路盯着阿飞往回走。
他对阿飞的敌意是有缘由的。他看出来阿飞并不适合当朋友,而阿飞也觉得拓真不适合当属下。如今阿飞心里有鬼,难免可以绕开拓真的眼神,让拓真的脚步跟得更紧。
他们前去见了北白川生,精神还不错,见到阿飞的样子一点都不意外。
“又受伤了?”北白川生熟稔地问。
“是。”
“你还和风逐雪在一起么?”
“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来东瀛一趟不容易,如果北白川家不能尽快达成你的目标,恐怕会死更多的人。”
“这件事和风逐雪无关,是我自己要做的。”
“你长大了,当然是由你自己做决定。”北白川生没有挑明阿飞具体的想法,先让千藤把架子上的刀拿来,随后叫他出去,再以一种散淡的口吻对阿飞说,“世上绝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也许你眼下认为你做出的选择已经是迫不得已之下的万全之法,但新的仇恨却不会消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么长远的事?你们总喜欢谈以后,可现在不是生就是死。我要的就是现在!”阿飞一口气堵在心头,还是说出口,“师父,你很在意北白川家,也很在意叶城的死活吗?”
如果真的在意,今晚阿飞走不出这个房间。
“一个中原的合作伙伴而已,既然他已经老了,也被你这样的小辈钻到空子,他就不具备再合作的资格。北白川家只要挑选一个合格的中原人帮助我们在江户立于不败之地,这个中原人是谁都可以。
何况我说过,新的仇恨不会消失,我杀别人,别人亦来杀我。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有个人找到这里讨债,迟早要死人。但其实不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看见这些。”
“可是你已经看见了。”
阿飞知道北白川生不喜欢北白川楠,杀他,北白川生就会扶持更有本事的晚辈上位。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牺牲品。
“我无心插手晚辈的争斗,你想做什么我大概明白,我没有想过阻止你,而且你的杀手和毒药早就到了。”北白川生凝神看向阿飞,十足地警示,“我提醒你一点,不要伤害千藤,不然我一定会杀死你,风逐雪也保不住。”
听到前半句的阿飞心里松了口气。他本想在北白川生知晓他打算前就动手,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说不定中原的变故早就传到了东瀛。
可是后半句却在阿飞心里激起了新的涟漪。
北白川生的意思是说他有办法对付风逐雪?
一个在东瀛,一个多年在中原,从未交锋,北白川生又不是光凭传闻就断定实力的鲁莽之人。
他说能杀的人,他就一定可以做到。
阿飞在瞬间就想到一个疯狂的计划,但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可怕他自己竟然变成了会想出这种法子的人。
但是人都要长大,人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单纯,越来越高尚,只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卑劣。
北白川生给了阿飞足够的时间沉默。他身侧的那把刀也泛着冷光,逼迫阿飞每一分每一刻都在竭力权衡。
北白川生当然是失望的,因为他希望阿飞会脱口而出答应这个并不困难的条件,而不是在考虑。
“如果不是风逐雪,哪怕我经历的比现在只好一些,我也很想一生待在东瀛,待在师父身边。虽然不会对家主多么忠心,也许会因为中原人的身份被轻视,但一定是快乐的。我既不希望千藤继承家业,也不希望他成婚,就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四五十岁也能过二十岁的生活,我就一直当他的朋友。朋友比什么都重要。”阿飞有些出神地坦言。
“千藤和风逐雪,哪个更重要?”
“为什么一定要分轻重?”
“你只能过一种人生。千藤不会如你想象中的那样一直快乐,等他明白他身上的责任,他迟早成家立业,会变得和他父亲一样残酷冷血,会站在东瀛立场上敌视中原,排斥你的存在。当你的朋友变了,你还会和他做朋友么?”
阿飞看着他,右手心忽然冷得发僵,这才意识到站在风口处有点久。
左手没有丝毫感觉,干瘪地贴在身侧。
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幻想中的生活永远不会实现。他从仇恨中来,也必须再次回到曾经无数次给予过他力量的仇恨里去。
“我不会伤害千藤,”这是阿飞最大的让步,他低下头,“无论他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他依然是我的朋友。如果连朋友都不择手段地伤害,我也枉为人了。”
北白川生知道阿飞不会在他面前说谎。他闭上眼,挺直身体,夜风吹起散落的白发,做出不见客的姿态。阿飞感觉他真的老了。
千藤始终没有走,一见阿飞出门就问他爷爷说什么,有没有答应治好他的手。
阿飞越过千藤的脸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拓真,朝千藤笑笑,说他答应了。只是时间有点长,要在这里住几天才走。
千藤当然高兴阿飞不会立刻离开,安排好客房,在拓真百般劝说下不甘不愿地领着阿飞去见北白川楠。
东瀛礼节繁琐,外加也想看看无霜下的药有没有起效,于是就像他两年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那样,阿飞在抬头时依然选择直视北白川楠。他盯着他的双眼,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冬月里即使室内烧着炉子,北白川楠穿得也过于单薄,甚至还光着胳膊,正在拨弄灯芯。烛火摇曳。
阿飞确信药开始起作用了。
北白川楠见到阿飞,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过中原之后果然就更不懂规矩了。柳刀宗是马上就撑不住所以才叫你不远千山万里来一趟?听说最近中原水深火热的。”
只要北白川生还活着,东瀛就站在柳刀宗这边,中原闹得再厉害,柳刀宗跟着哪个王爷他们也默认是哪一方。
北白川楠不满叶城的原因很简单,叶城武功高,和北白川生的关系更亲密,而他自己只是个武功平平的普通人,能当上家主也是因为武功更高的几个弟弟全被他害死了,长子的身份让他在家主的位子上坐了二十年。
“都不是,我来看望师父和千藤。”阿飞低下头。
“父亲,阿飞对我们没有敌意,只是过来住几天。”
“这些话你骗骗千藤可以,骗我就说不过去了。有话直说。”北白川楠挥挥手,叫拓真把千藤带走,“说吧。前段日子有个中原女杀手伪装成侍女来刺杀我,是你们柳刀宗的人吧?”
“是,但和我无关。中原情势剧变,我已经和柳刀宗决裂,与风逐雪站在一边,派人刺杀您是叶城的主意,我来这一趟正是要争取北白川家。”
北白川楠看着阿飞将一封文书送到他面前,示意身边人取来。
文书以东瀛话简述了中原的处境,简而言之,叶城已经与北蒙古合作,蒙古人倘若占据中原王都,下一步就是先攻取东瀛立威,毕竟西南郡相距甚远,铁西王兵强马壮,要徐徐图之,东瀛却近在咫尺。叶城为了讨好新任小汗王,就要先拿北白川家开刀。当然没有提及白游,也无需让北白川楠知道太多。
这不再是普通的勾心斗角,是战争。
北白川楠放下文书,“你说你和风逐雪一道,你们有多少人,是支持蒙古还是中原皇帝?”
“当然是中原。中原稳定才有东瀛好日子过。”
阿飞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北白川楠隐隐有怒意,“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有底气对抗柳刀宗?”
“不,不是这个概念。我们要对抗的并非柳刀宗,只有叶城一个人。只要叶城死,我掌握了柳刀宗,到时候又会成为你们可靠的盟友。”
“你?哈哈,你?”北白川楠被气笑了,“真是太可笑了,你简直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狂妄可笑。”
阿飞递过去一个令牌,和他一直绑在身后的那把长生刀,“我也是柳刀宗的少宗主,叶城的义子。”
北白川楠一时吃了一惊,以为又是他在胡说八道,一挥手就起身要走,但当他看见长生刀时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如假包换的长生刀,柳刃从东瀛抢走的长生刀。
见他愿意好好听自己讲话,阿飞才开始说,“你问我有多少人愿意支持皇帝,小汗王年轻气盛很容易被算计,一旦柳刀宗倒戈,设下陷阱,蒙古不会成多大气候。”
他自然不会告诉北白川楠自己正在被白游和叶城一同追杀,而是要调转局面,让叶城成为众矢之的。这就是先到先得的好处。
北白川楠要好好想想,很快就会把这些消息散播给其他长辈,但阿飞不会等太久,要在中原的消息来之前杀死他。
他没有听千藤的挽留,一个人回到无霜流明的客栈。
无霜恢复了一些,流明负责照顾她,情况有不少好转,但流明还在介意阿飞让无霜涉险,话不是很多,气氛一直冷着。
阿飞讲明情况,北白川楠毒发的日子是三天后的傍晚时分,他没有犹豫,安排好了埋伏的杀手。
无霜只问他,“要杀多少人?”
“只需要闯进去杀死北白川楠和他身边所有的护卫。这些人服了毒,杀完人都会自尽,也会留下柳刀宗的痕迹。”
“好。到时候你负责说服剩下的人?”
“是。不争取到北白川家的支持,就算回到中原也是死路一条。”
“北白川生不会管这件事么?”
“不会,他已经答应我了。”
他们说到此处,正碰上千藤来敲门。
夜已深,雪积得特别厚,阿飞不得不让他进来。
“爷爷非要我来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可能是看你一个人无聊?正好,我也不想总是在父亲面前无所事事地晃悠,省得他又成天叫我看书学武功去了。”
阿飞的手紧握着门,北白川生的用意昭然若揭,无非是怕千藤被牵连。
这次千藤身边没有跟着拓真,可是阿飞仍然感觉有人在监视他。
“家主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
“没有,父亲一向不管我的,他倒是把弟弟叫过去谈了一宿。”千藤探头看向内室,“那姑娘身体好些了没有啊?”
“托你的福,好些了。”
流明见到陌生青年一点也不避讳,一走进来就盯着无霜看,神色不悦,语气也不善,手按住腰侧的刀,“干什么?”
千藤解释一番,随后看向始终立在雪中的阿飞,困惑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过来?”
阿飞正在往温暖的地方走,却感觉自己在泥淖的雪地里越陷越深了。

第144章 死亡
冬猎没有被推迟,出了勤义王这个岔子,皇帝在白游劝说下伪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一切照旧。
最高兴的是小汗王,发挥超常打了几只野鹿,挑衅地献给皇帝。
皇帝受够了气,对着白游冷嘲热讽,问何时能杀死风逐雪,他给自己使绊子太多,无法再忍受他像无事发生一样照常活着。
风逐雪个人的背叛对白游打击不能说致命一击,但也的确大大改变了他的安排,他要把武功的事放一放,先和叶城一起弄死风逐雪泄愤。
相反,对于阿飞的逃亡,叶城比白游冷静很多。阿飞根本不是甘心命运的人,死了都要摆出攻击的姿态,怎么会自杀?
唯一令叶城疑惑不解的是阿飞要了一颗毒药。
毒药不用来自杀就是用来杀人。杀风逐雪?不可能,阿飞现在就风逐雪一个帮手,那还能害死谁?叶城知道阿飞胆子大,但绝想不到阿飞胆子大到回了东瀛。
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出去追杀阿飞,白游本来自信不出五天就能捉到他,没想到追杀的人没有一个能说出准确的踪迹,能确定是没有朝南逃,反而是朝东走了。
东面的门派多而散,成不了一股势力,他去能改变什么?东瀛是在东面,但北白川生怎么会听从一个年轻人的花言巧语?
他始终没有想明白,随后白游找到他,商议在冬猎最后一天杀死风逐雪。
对白游而言只不过失去一个帮手,与其让他接着坏好事,不如趁机夺取他的武功,发挥这个叛徒最大的价值。
而这时叶城也已经自信地认为自己练成了亡灵书,他杀了几个武功一般的人,根本不过瘾,于是他与白游一拍即合,决定前后夹击,一招毙命。
在此期间,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表面上两人气急败坏地拿风逐雪无可奈何,但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将刀刺进他身体的瞬间。
风逐雪早就该死了,正常人根本忍不了这么久。
阿飞动手的那一天夜晚正是东瀛的天神祭,北白川一家大部分人都外出了,北白川楠因为身体不适留在家中休养。
千藤拉着阿飞去看游街舞女,阿飞同意了。
流明趁着两人独处的时间,对无霜说,“我们一起走吧。”
无霜不解其意,“去哪里?”
“只要离开阿飞。”
“为什么要离开?”
“这只是一个开端,他以后还要杀更多的人,迟早要害死我们。”
无霜放下药碗,轻声说,“我知道。”
“你这一刀差点为他死了,你还留在他身边替他办事?”
“他答应我会杀死叶城,这是我报答他的方式。”
流明依然认为阿飞在异想天开,“他全身的武功都是借来的,风逐雪借给他一半内力,可是他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离走火入魔不远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杀人?我不想把命的赌注押在这种人身上。你对左阎王的恨,能比你的命还重要?”
“流明,你还喜欢我吗?”无霜看着他,问得非常直接。
流明一愣,忙点头。
“但是我不喜欢你。如果我们互相喜欢,你当然有理由担心我的性命,现在你无需多言。”
她的话比想象中伤人。
“是我做的不够?还是哪里不如阿飞?”流明低声问。
“和阿飞没关系,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你对我好,我就必须爱你。爱不长这样,不是靠努力就能得到。我要是喜欢你,如果不能第一眼就喜欢,第二眼也会慢慢对你有感觉,不会等到相处这么长时间还察觉不到。”
流明沉默片刻,并不那么伤心,只说,“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好。”无霜长舒一口气,“你总是跟在我身边,我会很有压力。”
“为什么会有压力?”
“我知道我没办法回应你。你该去做你自己的事,你好像没有那么想亡命天涯,阿飞也不会逼着你,你要自己做出选择。”
“如果阿飞以后变成了和左阎王一样的人,你还会跟随他吗?”
“会的。我习惯了杀手的生活,就算离开阿飞身边的环境,也离不开江湖,这里到处都是吃人的巢穴,一个人很难活下去。”
流明在这一刻变得沉闷了,没有再说话,静静地收拾好东西,关上门让无霜独自休息。
他看了看天,时辰多半要到了。
今晚焰火通明,照在雪上显得四周清寒冷亮,流明分不清那些吵闹的声音究竟是有人在放火,还是为在游街女在欢呼。他听见自己的世界一直在下雪,雪逐渐堆成山,淹没了一切。
中原的夜晚也是歌舞升平,这是冬猎最后的深夜,各种焰火在夜幕下闪烁不停。笑声、欢呼声、掌声此起彼伏,将空旷的高山都填满了喜悦和活力。
小汗王原本想借助冬猎的机会直接杀死皇帝,被幕僚一同劝住了,勤义王死之后第一件事毫无疑问是收服蒙古七部,让勤义王的帐下兵马一同归拢,皇帝一死,中原即刻大乱,反而便宜了白游,让中原人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皇帝存在的作用就是稳住王都。
小汗王便不再纠结当下的利益,将目光暂时转回蒙古。今夜只是单纯的离别宴会,皇帝得知白游强化武功的靶子跑了,风逐雪还不听话,更不敢再对蒙古有进一步想法。
今晚会死的人只有风逐雪一个。
风逐雪没有参与宴会,凌晨将近,气氛从热闹转为冷寂,他还坐在榻上看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点动作都没有,长久地不曾翻过书。
这本身已经是一件不得了的事,风逐雪很少专注于武功秘籍以外的书。
白游和叶城分别守在帐子前后位置,准备伸出他们致命的一刀。
刀非常快,刀术精绝,又是暗杀,没有人能躲得过。
面对冲进来悄无声息的刀光,风逐雪并无恐惧的神情,从来没有人想象得出他害怕的样子。他很安静。
两人一同愣住了,这把刀进得异常顺利,已经深深刺进这具肉体的胸膛,鲜血汩汩往外冒,风逐雪双眼却狰狞地流着泪,口不能言,嘴角抽搐着,显露出极大的痛苦。
白游一把擦起火,眼前的人看长相的的确确是风逐雪,叶城阴沉着脸,用刀割开这个人的脸颊处,在极为细微的血肉中发现了蚕丝面具的一角,猛地撕扯开来,竟然是皇帝!
叶城惊疑之下又来来回回检查一番,皇帝全身骨节错位,手脚已经被毒液腐蚀得见了白骨,鲜血淋漓,绝非一日之功,起码得七八天。
这证明风逐雪早就和皇帝调换了面容,他们本就年岁相仿,何况这几日在蒙古人面前唯唯诺诺又愚蠢的样子根本没让他们起过疑心,还以为风逐雪是为了避风头才始终在帐子里不出现。
可这样顶尖的易容术靠风逐雪一人根本做不到,风逐雪又不是神仙,什么武功都精通。阿飞已经跑了,他孤身一人是如何出入皇帝帐内的?
“只有峨眉,一定是那帮妖女!”白游面色铁青,接连的不顺令他忍不住高声喝骂,“她们最擅长易容,风逐雪肯定勾搭上了哪个峨眉弟子,这么心甘情愿替他跑腿!”
叶城沉思片刻,瞥了眼瘫倒在地上苦苦挣扎的皇帝,冷漠地收起刀,“现在去找风逐雪假扮的皇帝已经迟了,他估计早改头换面变成其他人逃跑。”
白游嫌弃地踢开地上的人,冷冷地笑了起来,“他们有易容,以为我就没有么?反正这蠢皇帝还披着风逐雪的皮,对外宣布风逐雪暴死,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白游先前没想过这么快就要皇帝死,如今被风逐雪逼得一切行动都要提前,只能等回到王都再宣布皇帝水土不服死去,正好挑选合适的傀儡继位,一气呵成。
紧接着,白游看向叶城,俨然将他当成下属,带着命令的口吻,“你和你那蒙古汗王别太轻举妄动,先好好的把蒙古七部安顿好。”
叶城表面上恭敬称是,俯身替惊恐的皇帝抹平脸上的人皮。
风逐雪不会收手,阿飞在白游眼中无关紧要,风逐雪却为此一而再再而三做出出乎人意料的行为,他们迟早非死即伤。他要等到白游自取灭亡的时候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
风逐雪死状惨烈,明眼人都在说这是背叛白游的下场,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不敢违背白游任何命令。而皇帝也不见了,白游声称是为了他的安全,已经提前派人将其送回王都。这个说话自然有人不信,不信的人、散播“谣言”的人直接被灭口。
东瀛北白川家家主在夜间忽然死去,几十位中原杀手潜入府邸大开杀戒,所幸当日是天神祭,晚辈基本在外出游玩,北白川家几乎只有北白川生安然无恙。
这些杀手们在达成目的后统一咬破口中毒囊自尽,无一人活命,只有身侧的柳刀和花纹证明来自柳刀宗。
这一晚阿飞回来得很迟,几乎到天亮才一个人回来。
他没有参与杀人,身上都是火烧留下的灰烬,整个人脏仆仆的。
流明也在台阶外等待了一夜,已经疲惫不堪,抬起眼忍不住问,“你难道去救火了?”
“是,”阿飞掸了掸身上的灰,坐在他身侧,“我甩开千藤以后跑到了对面的山上,看着他们杀人放火。看到一半才跟着人群一同去救火。”
“千藤对你可不薄。”
“所以我留下了他的性命。”
“你回报朋友的方式就是这样么?”
流明的语气不太客气,阿飞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阿飞没有任何挽留,他平静地说,“你想离开就离开,我不会拦着你。”
“无霜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能现在就走。”流明声音像刚下的寒霜,“但我不会再跟着你回王都。”

北白川家的动静惊动了幕府军队,空中已经看不见雪,到处是浓重的烟雾。
阿飞的心神被接连不断的马蹄声惊扰,一时没有听清流明的话。他不是害怕,但是心头仿佛被乱马遍踏。
他不得不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等无霜好了,我就不会再跟着你了。”
阿飞淡淡扫了流明一眼,眼中尽是漠然。
流明看着一言不发的阿飞,他觉得他瞥过来的眼神竟然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像风逐雪当时要杀死他的目光,尽管两个人的相貌天差地别。
而现在阿飞还没有到走火入魔的时间,流明是知道他有能力杀了自己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胸口翻滚的勇气被阿飞一眼就压住了,他还是强行控制住情绪为自己打气,“阿飞?如果你要动手,现在就拔刀!”
“你要走就走,什么时候走随你。只要你不是现在就朝千藤告密,我不会杀你。”
阿飞的头靠在刀把上,浑身泛着冷气,始终没有看他。他从白茫茫的积雪中俯视城中军队,眼神像捕猎的鹰。
流明问,“你派过去的杀手全是背嵬,北白川家现在一定恨死了叶城,可北白川生却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你迟早瞒不过千藤,难道还想着害死他的父亲以后还能回到过去?”
“至少不要刀剑相向。这是最好的结果。”阿飞声音低得听不清。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去接着扮演好人?”
“在北白川楠死前的那几日,他已经和族内长辈谈论过叶城的异心,但信他的人不多,毕竟北白川楠讨厌叶城是私怨。现在就等中原的消息传过去,让他们知道蒙古的打算,以及叶城为效忠蒙古才来除掉东瀛后患,再加上大夫查出来他的死因是出于柳刀宗的毒药,还有这群贴身杀手,想不信也难。这时候我再出面。出现的太早就容易惹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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