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阿飞紧握的手浅浅松开,不着痕迹。
这边流明将信件亲自送回蒙古,叶城看完后,很快理出思路。钦察汗国的二王子收买的是摩罗教,铁达颜国则将赌注压在逍遥派身上,他们一边受蒙古胁迫,一边又要给中原上贡,两边压榨下必有反心。
阿飞从摩罗教拿回的那张平平无奇的纸,藏着的是真正摩罗教的地址。陈岩平死前透露的地方是假的,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忠心。
叶城叫流明回去告诉阿飞,不用管风逐雪,可以开始行动了。
怕被风逐雪发现,他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眼下各派趋于稳定,皇帝也安心当好鹌鹑,在风逐雪选好人才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针对这群人的训练很快开始。
少年少女们年纪都不大,基本没学过武功,方便上手。
阿飞是跟着风逐雪连轴转了将近一个月,才发现他是个彻底的大骗子。
他曾经总是有很多借口,说他没有教过别人,没收过徒弟,所以教不会。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风逐雪在真正要教面前的一群人,这群人在未来是他有力的支持时,他分明十分清楚他们每个人的优劣所在,并且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塑造这些可造之材。
有的人适合剑,就送到藤蛇那里历练,有的人适合刀,就和他学,有的人适合拳法,风逐雪难得讲情理,找些和他关系没那么差的高手,请他们来教导。他武功这么高,怎么会看不出来一个人的天赋资质,只看他有没有这份心思。
阿飞面对事实,心里不像从前那么愤怒,他很快冷静下来,找到一个完成任务的好时机。
风逐雪因为特意去找了些别的门派高手,欠下不少人情债,最后需要他干票大的来还——阿飞虽然没听得太清楚,但隐约知道他们过几天的夜里要去刺杀一位大人物。
要请风逐雪这样的人来刺杀,非富即贵。阿飞还没想到是谁。
但这与他们柳刀宗不会冲突。阿飞如此认为。
他们相安无事了足足一个月。风逐雪好像也对阿飞失去了新鲜感,没有常来烦他,一直在操劳若水楼事宜,这给阿飞争取了许多时间。
叶城让阿飞杀死钦察汗国的二王子。这位王子目前正在王都,就在摩罗教真正藏匿点。
在此之前,阿飞先造了会儿势,每夜都出去杀人。
杀的不是别人,就是若水楼里新弟子之前的那批人,有的是大内侍卫,有的是藤蛇杀手,身手都很不错,阿飞杀得有些费劲。
刚开始死了一个,风逐雪还没有太在意。对他有意见的人非常多,他顾不过来别人的死活。
直到连续三四天,这些人的尸体不是倒挂在城楼上,就是被一把短刀死死插进墙内,像来寻仇的。
若水楼内的新弟子人心惶惶,以为是他们内部不满老弟子的欺压才如此残忍地反抗,但他们都猜不出对象。楼外也满城风雨,说风逐雪为了扩张势力,只顾新人,不顾皇帝留下的旧人,又让皇帝满心猜忌。
风逐雪第一次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就是在这时开始的。太多陌生的事让风逐雪开始分心,他是个好的刀手,但绝对不是个好的领袖。
风逐雪过去三十年习惯一切都是手到擒来,任何事都不用通过争取来得到,世界对他易如反掌。因此一旦出现一样事脱离掌控,他就很难保持稳定从容。
比如十年前若水一死,他就愤怒得杀死了他的师父。比如两年前阿飞不肯臣服于他的折磨,他也要杀人。
可是难道弟子们不听话,难道他们的身手比自己想的差太多,难道人与人之间的摩擦,算计,矛盾,门派之间在利益基础上的斗争,也可以完全通过杀人来解决?杀人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在这些零零碎碎的日常事务中,阿飞又接连杀人,给他添了新火,好不容易脑残皇帝稳定下来,现在这些人一个接一个莫名死去,任谁都会来要个说法。
旁人从外表还感受不到,但阿飞明白风逐雪被琐事搅和得心烦意乱,只是表面上不愿意让任何人发觉。
要怪就怪他太贪心,把若水楼修建得太大,也太空旷,那么多旧弟子,其中又有很多人根本不听风逐雪要求聚集起来的命令,无论风逐雪给予他们多狠的惩罚,这些弟子们都不想留在这儿,反而加速逃回王都,死得更快。
可是就算这些人害怕了,听风逐雪的命令集中在一起,风逐雪就在大堂里看着,一夜未睡,也有人死得悄无声息,等到天亮才发现断气。
杀手的长处在这种时刻就体现出来了。
这是飞竹的功劳。他是用毒好手,更别说曾经是陆尧的手下,易容也是他的强项。
阿飞低头服侍,仿佛充耳不闻窗外事。
夜里风逐雪明显想通过性来排解压力,阿飞也十分顺从,顺从到了无所谓的地步。药物让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兴起。
甚至他已经学会表演出层次,保留了风逐雪喜欢的不屈和反抗,又刻意迎合。
这是一门技术活,阿飞一开始不习惯,别扭,隐隐发作的精神痛苦无法排解,可是渐渐的就好了,他距离目标实现越来越快,未来正在变得清晰可见,他就不痛苦了,药物副作用都能忽略不计,能和风逐雪一样通过上 、床和杀人来克服现实中无法逃避的困境。
在阿飞分不开身的夜晚,就是流明负责杀人。
杀人不难,难的是不让人发觉,流明做得比阿飞更好,更隐蔽。他们配合默契,尽管他们并不算朋友。而且流明常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和语气提起无霜,这让阿飞莫名其妙。
阿飞不理解,无霜与他之间没有特别的交情,流明为何总在阿飞不舒服的时候提无霜,还经常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
与此同时,风逐雪在床上也越来越沉默。
阿飞想过,他一定怀疑自己就是凶手,苦于没有证据。若水楼防备如此严格,阿飞好几夜都不在,杀人却继续,连手法都一模一样。
风逐雪大概怀疑起了他的判断力。
面对皇帝派来的人,他搪塞了好几次,最后把锅甩给摩罗教。这个借口用一次两次可以,时间一久皇帝再蠢都不会信。
无论若水楼的命案有多严重,风逐雪应邀出门暗杀的那一天终于到来。
这一天夜里开始下雪。准确点说是雨雪交杂,湿冷冷的,很恶劣的天气。
在他离开前,阿飞和他请了假,他要回王都陪韩棠溪几天。
阿飞说,“前两个月我都没有休假,这几天集中休息。峨眉下个月就要回去。”
风逐雪不置可否,直白地问,“这些天死在楼里的人和你有关?”
“没有关系。”
“和你背后的组织有关吗?”
“不清楚。我没有权利过问别人的行动。”
风逐雪突然看向他,神色凛冽,“你什么都清楚。你想看见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又再次毁在我手里。”
阿飞笑笑,“你守不住房子就别怪别人来放火。”
自从他们那天把话说明白后,彼此讲话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当年给风逐雪留下的伤,阿飞没有治,相应的,阿飞也不问他亡灵书后两章内容究竟在何处。
他已经探查过,后两章就藏在白云观中,等今天的任务完成后,他会找韩棠溪,与她一起找,然后快天亮时再去向苏裁冰汇报。
两个人像都忘记了那些约定与合作,谁也不主动提及。
可能那本来就是个借口,是什么借口不重要。
阿飞和风逐雪都不认为这借口是出于爱或者别的依赖情感,在风逐雪眼中,控制阿飞不用付出代价,身体甚至是阿飞应该补偿的。阿飞却认为风逐雪随着年纪渐长也越来越糊涂,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打倒。相反,他是个缺点很多的人。
这给予了阿飞无穷的信心。风逐雪越颓丧,越被纷乱的现实打击得措手不及,他未来的曙光越明媚。
风逐雪这一次没有在意阿飞的冷嘲热讽。
他对阿飞谈起今晚的行动,“我很久没有刺杀过,几乎忘记了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如履薄冰。”
“你怎么会有胆战心惊的时候?”
“再厉害的高手都有最致命的软肋,无一例外。等到他的软肋被发现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风逐雪说这句话可没有半分惧怕的意味。
“你也有?”阿飞不相信。
“有。我的刀法有致命缺陷,只是还没有人看出来。”
要等到比他身手更好的人出现。这是迟早的,人总会老,身手好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很多人不信,叶枝白当年也是无出其右的天才,最后死得依旧很丢脸。
那只能说明叶枝白并非真正的天才高手。他是个普通人,叶城太希望打败他,无法接受亲生儿子平平无奇,凭空造出了一个天才。
阿飞忽然感慨,“看来你今晚要杀的人真是高手。”
“没错。”
“能告诉我他是谁么?”
“不能。”风逐雪也对他笑,如沐春风,“那就没有惊喜了。”
“谁的惊喜?”
“不知道。也许我杀的就是你组织的人,是你的惊喜说不定。”
阿飞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
他无法再挤出一个灿烂的假笑,尽管他必须这么做。
阿飞缓了片刻,“不会的。”
风逐雪正在低头擦拭自己手中的断水,断水刀从不生锈,无需打磨,可是风逐雪擦得十分认真。这一定是个对他来说值得尊敬的对手。
直到他再次看向阿飞。
他的眼神与当年他将阿飞废除武功踢下山时毫无二致,冷酷无情,只折射出刀的锋芒。
“要赌吗?赌你的命。”
“怎么想杀我了?我最近表现不好?”阿飞努力将话题变得轻松,变得暧昧。
“没有,你表现得很好,是你在两年前让我明白斩草要除根。”
斩草除根。风逐雪在阿飞身上搞砸过一次,让自己吃了很多苦头。同样的错误不可以再犯第二次。
或许风逐雪能留他到现在,疗伤是假,多半是在等他身后的柳刀宗现身。
阿飞清楚他已不能再等待。
看见风逐雪的眼神,就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夜里,明知道是徒劳都要拔刀往前冲。
风逐雪下一刻就消失了。阿飞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捉到半分。
他猛然拔出藏在地板里的黑色长刀,飞出窗外,也融入黑夜中。
他不是去救人,他要救自己。
一切来得太早,又或者是他自作聪明留下许多破绽。但他的未来不可以在这种时刻,在这样毫无准备的夜晚悄然死亡。
阿飞想他知道风逐雪要杀的人是谁了。
今晚偏偏所有麻烦集中到了一起,每个月散毒的时间到了。
流明无霜都不在他身侧。叶城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摩罗教地点,因而这次任务只有他一个人,流明无霜此刻已经接手别的任务。
他原本要去摩罗教杀死二王子,但现在绝不可以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他找上青云楼,峨眉派弟子们还在练剑,阿飞一来就要带走韩棠溪。
师姐们都不乐意,韩棠溪也说清楚他们这不是私奔,就是有事要离开半夜。
将韩棠溪带到远处,阿飞忍住身体一阵一阵地潮热,“快,马上拿着令牌去见萧良,请他将上回为我治疗熬煮的草药再煮一盆,带去白云观找我。”
韩棠溪接下,“你身体怎么回事?这么晚还要去道观?”
阿飞没有多解释。每月一次的清毒又来了,体内残留下的慈悲藤与琼玉丹毒素已经达到顶峰,阿飞的武功再过一会儿就会彻底丧失。
韩棠溪不敢多问,阿飞一个人拖着身体跳到白云观屋顶上,他忍住疼痛与昏热,根据方位等待月光照在八卦镜上,指引亡灵书后两章的方向。
风逐雪以为他说出那些话阿飞会变得慌不择路,定然要一路跟随,但回头看的时候阿飞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继续往原路走去,来到要杀人的房间。
杀人时他的刀依旧很快,很准,风逐雪将他一刀刺穿,没有他担心的事发生。
对方死前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害怕,始终报以微笑。
今天一切都顺利,风逐雪却没有走。他留在现场,任由地上的尸体一点点失去温度,血迹蔓延到门外,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
他就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剩下的温热的酒,静静地望着那条蜿蜒的血路。
他知道阿飞一定会来。
阿飞问他这段时间表现好不好,当然很好,这已经过于明显了。
风逐雪厌恨虚伪的人,他一边践踏阿飞的尊严,一边又想知道阿飞究竟在想些什么。阿飞的复仇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像他的作风。
当若水楼开始死人时,风逐雪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
他想,阿飞终于开始行动了。他决定不再扮演一具供他玩乐的行尸走肉,他还是自己熟悉的阿飞。
死去的弟子固然让风逐雪心烦,但还没有到手忙脚乱的程度。
相反,风逐雪少有地高兴起来,他想找到阿飞的把柄。可惜阿飞也变聪明了,难以捉摸,根本没有大悲大恸的感情,很难让风逐雪再有从前那种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快 感。
但时间总是很公平,他将天平倾斜到了自己这边。现在是风逐雪拥有主动权。
他不得不拉下脸皮与那些门派长老交际,找到了阿飞身后之人的踪迹。
这是个很意外的答案,因为他非常清楚叶城的性格,他一辈子都想要一个天才来证明他当年的失败只是偶然。
阿飞显然不是天才,在风逐雪的人为干预之下,他连平庸都差点。
他凭什么能得到叶城的青睐?难道就因为他有亡灵书?
这本残缺的武功阿飞自己都练不了。风逐雪知道他多半为了向叶城献忠,右手都废掉了。
再过片刻,等到阿飞到来的时候,风逐雪就能问到答案。
他特意将断水刀擦干净,等待刀锋下一次刺裂头骨。
没过多久,那个人的同党就来了。这人轻功非常好,手脚轻盈,比羽毛还要轻,风逐雪喝酒时差点没有发觉。
所幸他最近尚未玩物丧志,他一下就握住了这位年轻人的刀,然后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他很顽强,就是有点冲动。
风逐雪的刀落在他的头顶上,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声音很随意,“别想咬破嘴里的毒囊自杀,我刚把这东西震出去了。”
这位年轻人显然受到过专业训练,他看着一地同伴的尸体,再看向一脸无所谓的男人,知道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杀手要么都活着,要么全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其实风逐雪看起来不太像坏人,总会让人误以为还有求情的余地。
而这位年轻人入行还不是很久,嘴上对左阎王起了不下十个誓,但没那么想死。
“你留着我的命,是想知道什么?”他鼓起勇气问。
“你们打算在王都待多久”
“半年。”
“为什么?”
“蒙古老汉王快死了,最多撑半年。在半年里要清除掉中原和汗国所有对小汉王不利的人。”
“你是叶城这两年才培养的高手?”风逐雪打量着他。
“是。”
“那阿飞呢?他武功在你们当中算差的吧。”
“谁是阿飞?”年轻人装听不懂。
“你们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我只知道他姓梁。别的不清楚。”
风逐雪没能从他口中挖出更多的消息。这个年轻人神情紧张,很怕他多问出更多同伴。
他没有立即动手,风逐雪打算将他当成诱饵。让阿飞自己做出选择。
又到了风逐雪最爱的时刻:折磨别人,在别人的痛苦中得到久违的快乐。
他将年轻人双手反绑在房梁上,吊在空中,等同党出现。
下一个来的人出乎他意料,不是阿飞,是他失踪了很久的侍女栎木。
但是当她出现时,风逐雪已经想明白她的经历。
无霜并不挣扎,流明一直没回来,其他同伴一个音讯都没有,就证明全出事了。
她在青云楼外做好标记提醒可能会来的阿飞,随后走进血色淋漓的房间。
她跟着风逐雪的时间算长的,因此她不会选择和风逐雪正面冲突。
她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你要和柳刀宗彻底反目?”
“我是和柳刃和好过一阵子,但与叶城从未有过不反目的时候。”
“你在中原根基未稳就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以为和从前一样成为众矢之的,别人也无法击垮你?”
“怎么说?”
“你给了我们宗主一个很好的提前发难中原的借口。皇帝肯定不想再将那么大的若水楼交给你来管。”
“叶城还在给小汉王扫清障碍,老汉王病重,其他人虎视眈眈,蒙古自己都忙不过来,眼下不会朝中原发兵。”
“所以你就肆意杀戮?”
“是。”
无霜笑意盈盈,“是你无法忍受被别人窥探,你自己又一无所知,才要这么着急地将我们从阴影里揪出来。连你过去不与别人交易的原则都丢了,终于换来‘柳刀宗’这三个字。”
“你很了解我,我不会将问题留到最后再解决。时机不时机的重要吗?这么蠢的皇帝,早点摆脱了也好。”
“那你好不容易重建的若水楼也不要?”
“我不是为自己建的,我想实现若水的理想,可是发现我和十年前一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若水已经不在,我建得再好她都不会再看见。”
风逐雪没有说谎。特别是若水楼再建的这两年令他意识到失去的永远一去不复返。
他还是适合杀人,适合像现在一样,以胜利者的姿态审判背叛他的人们。
“你居然会反思自己的错?”无霜对此不可思议。
“没有旁人可以责怪,只能是自己了。”
谈到这里,无霜知道他无论说什么都没办法避免今晚一死。
她抬头问,“你现在就要杀我?”
风逐雪摇摇头,向上一看,“等阿飞来,你和那个人就可以死了。”
“你没必要这么做。给个痛快。”
“确实没必要,但这样一定很有意思。”风逐雪笑着说,“你认识我快十年,不会蠢得以为我会被阿飞牵着走吧。”他乐意陪着这群人演戏,只是他不在意。
他迫不及待得知阿飞的选择。看阿飞是愿意为了他的队友们也过来,彻底暴露,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
可能放在两年前,阿飞还在痛苦中犹疑时,风逐雪还会有闲情去想一想,阿飞是喜欢他的,不一定是男人之间的喜欢,至少有徒弟对师父的喜欢,这种感觉尽管被风逐雪糟 、蹋过一次,但他们生活了太长时间,变成习惯之后很难彻底消失。
更别说梁渡对阿飞的态度,要是梁渡是个十分爱子的好父亲,得知风逐雪是仇人后,阿飞对他不会有丝毫感情留恋,因为这种形象完全可以被好父亲梁渡替代。
可惜梁渡是个烂人,钟爱他的大儿子,对阿飞态度恶劣,让阿飞在感情上不得不依赖那个还没有仇恨,对他很好的‘师父’。
如今阿飞变了,风逐雪也越来越接近他的本性,残忍且没有道德,他因此恢复了安全感。他不会再去想这些事。
就像若水一死,若水楼就没有任何意义。失去的总是一去不复返。
无霜被绑在流明旁边。
流明深吸一口气,远不如无霜镇定,和她做口型,“我给你留了记号,你怎么没有赶紧回蒙古搬救兵。”
“我给阿飞也留了。他会看到的。”无霜也做口型。
流明神色很是受伤,别扭地看着她,“你还惦记他吗?”
无霜不解,“只有阿飞知道亡灵书后两章内容,让他活着回去,至少能让宗主得到武功。”
否则就要全军覆没了。
流明理解了无霜的想法,这的确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风逐雪在看见无霜,又等不来阿飞时,就会以为他已经解决了柳刀宗在王都埋伏的所有杀手,排除飞竹雁南的嫌疑,阿飞也能将叶城需要的武功送到他手中。
这次任务虽说有种种不完美,考虑到对手是风逐雪,他们也算死得光荣。毕竟当年叶城还搭进去一个亲儿子。
想到这里,流明心中释然,突然严肃地告诉无霜,“无霜,我喜欢你。你不要喜欢阿飞了,他对你一点也不在乎。”
无霜听懵了一下,“阿飞?我以为是你喜欢阿飞。”
流明皱眉,“啊?为什么?”
“你总喜欢在我面前提他。”
“那是我以为你们互相有过一段。”
他们明白彼此的误会时已经快死了。无霜不喜欢流明,对他没有感觉,但想到他们时辰不多,临死时骗他一次,他反而感觉不到痛苦。
死亡对杀手并不新鲜,可是快乐地死却很难,很稀有。杀手不是死于毒药就是死于刀剑。
无霜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流明几乎高兴得发出声音。
他在此之前想了无数理由劝无霜放弃阿飞,全都没有用上。
他没有想过和无霜在一起,他只想说出这句话。
没有人可以快乐一辈子。哪怕只是快乐这一瞬间,对他一生来说也已足够。
看到流明高兴起来,无霜都不那么遗憾了。
夜已经很深。
风逐雪的目光落在远处,很久不动。
阿飞一定会来。
他也必须出现。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忙一下,下次是周日更新。国庆日更
仅仅一夜证明不了问题,他还没有对流明无霜动手。
期间他还不得不将两个人质从房梁上放下来,担心阿飞还没来,房梁就先塌了。
就这样他又等了三天。
整整三天后的傍晚,阿飞解毒才刚结束。
当韩棠溪来到白云观时阿飞已经不省人事,十分危险,这时只要有人来杀他,阿飞就毫无反抗之力。
萧良给阿飞在道观内开了间客房,暂时可以养伤,韩棠溪当年是见过阿飞的亡灵书的,隐约有些印象,通过他留下的指示,观察这些天道士们的日常生活,白云观没有特别的密室,或者藏宝之处,亡灵书后两章完全是散乱地分布在道士们给人超度的《亡灵十三经》里。
韩棠溪偶然随着他们去为一户死人超度,总是听到有一段很像武功的地方,念着念着就不太像,再念到一些地方又变得很像,她便将整本经文偷来交给阿飞。
但时间紧迫,阿飞没有说过多的说感谢之语,两人默契地点头。
他回到青云楼,在看见无霜留下的标记时,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他一开始没去阻止苏裁冰死亡,因为这是他想见到的结果,叶城会重新考虑阿飞的地位。
至于流明无霜,于情理他要进去和风逐雪对峙,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也不是叶城乐意看见的局面。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能毁于一旦。
他若是现在走进去与风逐雪对峙,将自己,那他以后就再也回不去蒙古了。
他不要成为将情谊放在首位,放弃自己未来的人。这种人通常没有好结果。
风逐雪才是他的榜样,罔顾人伦,杀人如麻,他活得很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不怕背上任何骂名。
好人的尸骨会堆在恶人身边。世界就在恶人的脚下。
阿飞没有停留,直接出城杀去摩罗教。
虽然武功没有完全恢复,所幸杀的不是高手,只是个二王子。
身边没有帮手,阿飞速战速决,割下二王子的人头装进袋子,即刻前往蒙古。
王都近来由于摩罗教作祟加强戒备,难以像往常那般轻松穿过边境,阿飞藏在附近商队的马肚子下面,认认真真跟了一路,遇到通关要搜查时便藏在树里,几经折腾,他也没有数究竟过了多少个日夜,终于回到了柳刀宗。
叶城提前收到其他人消息,得知苏裁冰已死,流明无霜落入风逐雪手中,阿飞下落不明,当即震怒不已。
他不可惜杀手,但很可惜苏裁冰。风逐雪清楚苏裁冰是他目前最有力的助手,就是有他在才能力排众议让叶城当上宗主。可是他一死就证明了叶城的无能,长老们必然会趁机反对他再继任。
叶城本打算再派人前去,他已经知道摩罗教具体位置,既然阿飞失踪,那当务之急就要杀死二王子,至少有个成果稳固地位。
可是阿飞居然完好无损,神采奕奕地回来了。
他将人头丢在地上,对叶城说,“验验货。”
叶城见过二王子,瞥一眼就清楚他的任务完成了。
这稍微宽慰了些他焦躁的心情。
但接下来他没有想到阿飞还有一份大礼。
阿飞掏出《亡灵十三经》,将无霜搜集来的消息整合给叶城听,
“羌若秦死前委托陈岩平将亡灵书一分为二,她要将前半部分交给她的女儿周如晦,但要是周如晦无法入道,后两章便无需再交给她,否则必定要自焚而亡。可惜此书被梁渡窃取,导致周如晦不得不练偏门,陈岩平怕后两章也散落,于是与好友清虚道长合谋将后半部分藏在道观。只要能将这份经书中的武功提取出来,就是完整的练功方法。”
“那当年韩情将亡灵书交给你有没有交代后两章?”
“不,因为梁渡不会武功,没有练到后半部分,根本就不知道有两章不在的事,自然也不会提前告诉韩情。”
叶城若有所思,“你爹不会武功,却又抢走了亡灵书,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与他算卦有关。”
“算卦?”
这件事是无霜无意间查出来的。
王都有很多梁渡的故人,无霜受苏裁冰命令四处打探消息,意外在一个朝廷大官宴会上得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