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慢慢涂上药膏。
清凉的药膏涂在脸上,王小妞终于能慢慢睁开眼睛。
就是她圆滚滚的杏眼,此刻肿的和核桃一样。
“夫、夫子……我、我是不是要死了。”王小妞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疼痛,害怕的抽抽。
她还没有去考童试,她不想死!
周自言强忍笑意。
王小妞现在太像现代那个悲伤蛙,只看一眼就要笑出声。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你怎么去抓那个火椒啊?你没看豆丁的手肿成猪蹄了吗?”周自言把小姑娘抱到外面的围栏上,让她做着休息。
王小妞还想揉眼,却被周自言制止,她抽着鼻子道:“我、我不知道,豆丁本来在厨房自己玩,突然叫着往外跑。我过去一看,就看见一堆被碾碎的红东西,我、我想看看是什么,就抓起来一把,没想到手就开始疼,眼睛也熏得难受,用手一揉,眼睛也开始疼……”
“……”周自言拍拍王小妞的脑袋,“你和豆丁真是……一对倒霉催的。行了,坐这儿休息会吧,不要再进厨房了。”
王小妞像个小可怜一样抱着暗红色的立柱,惨兮兮点头。
周自言走进厨房,正好看到李师傅和帮厨大娘要把那些火椒扔掉,连忙制止。
“李师傅,大娘,别扔别扔!”
“周夫子,这些可都是火椒啊!留着干啥。”李师傅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没扔掉。
周夫子说的话,一定有道理,他们得听。
面对两位长辈不解的眼神,周自言洗干净一个火椒,直接咬了一口,“这个叫辣椒,是一种调味用的东西,不是什么吓人玩意。”
嘴里虽然火辣辣的疼,可周自言越嚼越高兴。
熟悉的辣味,熟悉的品种,他们这终于传进来辣椒了!
大庆在这之前,没有正经的辣味,所以只用花椒等材料来代替辣味。
可花椒做出来的味道,麻大于辣。
没想到宋父的商队兄弟们竟然从外邦带来了辣椒!
帮厨大娘擦着手,把周自言这个张口吃火椒的人看了个遍,“周夫子,你……你确定没啥事?”
李师傅也颇为好奇。
周自言仰头灌了一罐子凉水,缓解嘴中辣味,“没事!你们瞧,就是有点辣,别的都没事!”
“真能吃啊?”帮厨大娘忍不住又捡起一个辣椒,尝试性咬了一口,立刻‘呸’出来,“嘶哈——这是什么怪味道!”
李师傅也咬了一口,忍耐度不比帮厨大娘高,不过他一辈子都在做饭,尝到的东西稍微多了一点,他砸吧嘴,“这个味道,比花椒要烈啊……”
“是的,花椒的味道主要是麻,而这个就是纯纯的辣。”周自言在看到辣椒的一瞬间,就已经想到几十种辣口菜。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又能吃到辣口的菜了!
“周夫子,你是怎么认得这个东西的?”帮厨大娘问道。
周自言拎起一条鱼,开始快速处理,一边去鱼鳞一边道:“自然是书中看的。一本民间杂集上说,在前朝见过一种番邦来的椒类,吃入嘴中,似疼非疼,似麻非麻,像含了一团火一样。”
“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帮厨大娘想到刚刚吃到的味道,一张脸皱成麻花。
“李师傅,大娘,待会我用一下厨房,我想用这个辣椒做两道菜。要是能行,以后咱们这也能多一种口味。”周自言刀法迅速,处理好鱼后,又开始切豆腐。
还有什么比水煮鱼和麻婆豆腐更经典的辣菜呢!
李师傅觉得这是个好事,要是能开发新的味道,那他们这些大厨也能跟着研发更多菜式。
厨子么,谁还不想留下几个传世名菜呢!
这么想着,李师傅和帮厨大娘变成周自言的下手,帮周自言处理东西。
前院正厅,宋豆丁虽然手不疼了,可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疼着一遭也够难受的,正在老爹和哥哥身边撒娇。
“爹,我手还是疼,我想要吃点甜的。”
“你想吃啥?”
“我要吃糖葫芦!”
“吃,买最大的!好好补补。”
“嘿嘿,谢谢爹!”
“哥哥哥哥,你看我的手,是不是像猪蹄,我是不是变丑了,变丑了就找不到媳妇了。”
“哪有,夫子不是说了,待会就好了。”
“可它真的好像猪蹄啊!”
“那你这个小猪崽就用你的小猪蹄,拿上这些银子,想干嘛就去干嘛。”
“嘿嘿,谢谢哥!”
宋豆丁在两个大人之间走了两圈,立刻赚到糖葫芦和零花钱。
正当他咧嘴嘿嘿笑的时候,有个小丫鬟过来,请他们去偏厅用饭。
偏厅里,周自言和文秀她们端着餐盘上菜。
周自言亲自端着一道还在沸腾的香辣水煮鱼过来。
一放到圆桌上,浓郁的香辣味立刻袭击在场所有人的鼻子。
“哎哟,这是个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这么……”文秀捂着鼻子,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味道。
周自言擦擦手,笑道:“这么刺鼻,对吧。”
“对对,就是刺鼻!却不难闻,仔细闻闻,还有点香。”文秀多闻了一会,现在已经开始想知道这道菜是什么味道了。
周自言仿佛知道文秀在想什么,说:“厨房还有单独装出来的一份,你带着和大家分一分吧!不过要提前备好水,免得嘴疼,若是有治腹痛的药,也备上一点。哦对了,给宋伯父他们也准备一份。”
第一次吃辣的人,不仅会嘴疼,还有可能窜稀。
宋豆丁像个小炮仗一样蹿到偏厅,直接扒着圆桌盯上周自言做的那道香辣水煮鱼,“这道菜没见过,肯定是夫子做的!”
现在在豆丁心里,只要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夫子的杰作。
他的夫子,就是这么神奇,神仙下凡!
“这个盆里面的,你不能吃。”周自言说着,从另一个小丫鬟手里端出一个小碗,“你吃这个。”
宋豆丁年纪小,肠胃弱,不能吃太辣的,所以周自言单独给他调了另一个辣度。
宋豆丁看看自己面前的小碗,虽然也是一样的味道,但看着就是汤水清淡,味道也不如大盆的浓烈。
再看看桌上那个,红艳艳的颜色,又浓又烈的味道,呛鼻。
夫子是不是欺负人,这明显不一样嘛!
“你少摆出这么一副控诉的模样。你肠胃还弱,不能吃这个。难道你想半夜肚子疼吗?”周自言说什么也不让宋豆丁碰那盆香辣的水煮鱼。
“……哼!”宋豆丁直接气成一个大包子。
宋卫风故意坐到宋豆丁身边,发出‘啧啧’的声音,“哎呀,好香啊,周大哥,这是什么啊?怎么看着这么好吃啊!”
“……”宋豆丁抱着胳膊,看向他哥,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看起来非常愤怒。
宋卫风笑着摸摸宋豆丁的发髻,做作地闻了闻。
“哎呀卫风,你就不要气豆丁了。小心他半夜去折腾你。”宋父开了一坛子酒,给周自言满上,“周夫子你看,明明是叫你来吃宴的,结果你还自己动手了……”
这叫他老汉咋面对人呢!
“没事,我就做了几道。”周自言主要是看到辣椒手痒痒,他收好袖子,一道一道为大家介绍,“这个,香辣水煮鱼,这上面漂着的,红彤彤的那些,就是刚刚的那个火椒。这道豆腐,上面淋的酱也是用火椒做的,还有这道小清炒,上面红色的颜色,正是火椒炼出来的。”
“其实这个火椒,本名叫辣椒,主要是提供辣味,吃起来比花椒要过瘾。”
周自言又搬出民间杂集那套理论,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辣椒这个东西。
宋父用筷子夹起一根火……辣椒放于眼前,这根辣椒上还站着油,混着汤汁,闻起来异常扑鼻。
活了大半辈子了,确实第一次闻到这样的味道。
这真的能吃吗?
……算了,既然是周夫子说的,那就试试!
宋父大着胆子,把辣椒放到嘴里。
第一口,确实很像花椒,有一种又辣又麻的味道。
可这个味道,又比花椒要香。
不仅香,还热。
吃一口就像跳进一个火坑一样,热的全身烫。
“香!”宋父在嘴里嚼了半天,最后留下这样一个字的夸赞。
不过这一个字,就足够了。
宋卫风见自己老爹已经尝试过,也快速夹走一根辣椒。
“嘶——好辣!”宋卫风刚吃进去立刻被辣到舌尖,“但是好香!”
他似乎更喜欢这种辣辣的味道,只吃了一口,便再也不下来,一直夹桌子上的小辣椒吃。
周自言帮宋豆丁挑好鱼刺放到碗中,见宋父和宋卫风一直在吃辣椒,哭笑不得,“宋伯父,卫风,辣椒可不是主菜。”
说着,又帮宋伯父布菜,把豆腐和鱼肉都放到宋父面前。
宋父尝了一口鱼肉,瞬间被鱼肉的香辣和软嫩俘虏,他看着筷子上的鱼肉,“这么说来,辣椒其实是可以入味的……那也就是说,咱们这也可以培育辣椒!这样咱们这还能多加一种口味!”
“这些辣椒,吃多了还能御寒。大冬天的吃些辣的,胃里也热乎。”周自言想的略多一些,“这样鲜红的辣椒,除了满足口舌之欲,其实还可以用来提炼颜色。若是数量足够多,做染料也是可以的。”
古代一直有从各种东西里提取颜料的作法。
辣椒便是提取红色的一种材料。
宋父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决定,“种!”
他们要大量种植这种辣椒,为大庆百姓的口舌多加一道辣味!
“伯父爽快。”周自言就欣赏宋父这种说干就干的魄力,与宋父杯杯相撞,饮下。
宋父不停地为周自言倒酒,“多亏了周夫子,不然我们还不知道火椒叫辣椒,来来来,再喝一杯。”
周自言刚放下的手,又抬起来。
敬完辣椒敬学问,最后又绕到宋豆丁身上,两个人是喝完一杯又一杯。
而宋卫风已经吃疯了,他的双唇被辣的通红,却还是停不下来。
这是他吃过的,最和他胃口的菜式!
宋豆丁只能抱着自己的小碗碗,眼巴巴看着宋卫风吃得‘嘶哈嘶哈’。
哼,大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再等上几年,他就长大了,到时候他一定吃个遍!
饭后,周自言详细地为宋父写下关于辣椒的一切,好方便宋父种植。
宋父收好,与周自言约定,若是能种植成功,到时候一定给周自言分红,还会免费为周自言提供辣椒。
周自言坦言,这就够了。
他要辣椒,除了做调料外,还想试试古法提炼。
若是能提出来,就可以当做颜料或者染料卖出去。
宋豆丁抱着自己之前收到的银子跑过来,小手还是有些红肿。
“夫子夫子,这些银子给你,你拿好。等我长大了,记得给我也做一道鱼鱼。”宋豆丁想的很好,提前把银子付了,等他长大就能直接吃啦!
周自言拿了钱,笑眯眯道:“行啊,等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进厨房,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将来等你长大了就能自己做了。”
“啊!你把银子还给我!”宋豆丁大喊,那是他的饭钱!
“不还,这就当是你的学费了。”周自言按着宋豆丁的脑门,把他转了个方向,“你看人家小妞,这么小就开始学会做饭了,难不成你要一辈子都让别人给你做?将来你要是进京赶考,也让别人给你做吗?”
做饭这项技能,就应该小时候慢慢培养兴趣。
不然越长大越拖拉,明明不困难的一件事,等长大了可能哪哪都是困难。
他也不要求宋豆丁现在就学会做什么,最起码先培养出动手的意识吧!
宋豆丁眨眨眼,他面前的王小妞正捧着一个碗,跟在文秀身后,帮忙收拾残余。
是哦,小妞这么小就已经会做饭,会打扫,还懂女红……
他好像什么都不会啊!
不行不行,决不能被王小妞比下去,不然一定会被嘲笑的!
“夫子。”宋豆丁仰头,像小狗狗一样看着周自言,“我要学做饭,我要学打扫,我要学女红,我要学——”
周自言听得头疼,打断宋豆丁的啰嗦,“打住,你这样,什么都学不会。先拿上抹布,开始擦桌子吧。”
“好嘞!”宋豆丁立刻拿起一块抹布,跟着一旁正在收拾桌子的小姐姐一块擦桌子。
那小姐姐就是文秀手下的一个小丫鬟,看到小少爷跟自己一起擦桌子,受宠若惊。
文秀冲她眨眨眼,让她安心。
小丫鬟定了定神,手把手教宋豆丁这个小少爷,该如何擦拭一张沾过油腥的木桌。
不得不说孩子年纪小,就是好。
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疲。
宋豆丁像个勤快的小骡子,跟在所有人身后干这干那,要不是宋卫风把人抱起来,宋豆丁现在已经去伙房烧火了。
所有琐事都处理好, 周自言本想打开大门继续上课。
可以想到府试的情况,他特意去问了问小学生们的意见。
果然,他们和府试时态度一样——必须等宋豆丁考上秀才才行。
宋豆丁一日考不上秀才, 他们就一日不能安心。
他们不安心, 也就不想上课。
周自言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再次拎着宋豆丁和他的小包袱, 回家,上课!
府试结束后, 再有两个月便是院试。
不过马鸣沟这里是省级制度,所以也叫省试。
省试虽然比府试高一级,但主考官还是之前的知府。
只是这次,会多加一位从京来的学政大人。
学政由天子亲派,最低也是国子监出身。
若是考生能通过省试, 得见主考官, 那就真的算面见京官了。
省试是考秀才的最后一关, 每位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憋足了一口气,绝不能在这最后一关掉链子。
钟知县知道现在对于本县一些考生来说,是十分严峻的时候, 所以叫主簿颁布律令,要求各方百姓一定谨言慎行, 不可肆意妄为, 打扰准备省试的学子,若有违者,仗刑!
这条律令,主要针对那些家中有恶亲的考生。
若是他们在此时被家里人磋磨, 就可以越过本村村长或者族长,直接告到衙门, 由衙门出手为他们主持公道。
衙门一经查实,哪管你什么宗族村落,直接仗刑,决不轻饶。
铁律之下,再没有敢随便打扰考生的人,大不了憋着这股气,等考完试再说。
这些考生们在家中为钟知县点上三炷香,终于能安心温书。
宋豆丁也是如此。
他深知自己和其他考生的差距,两个月时间,他牟足了劲,日夜不分的弥补看书,争取缩小差距。
而宋豆丁他哥,宋卫风也被书院叫了回去,由山长和廖夫子一起集中授课。
绝不让他们几个考生在省试掉链子。
省试和县试、府试都不一样,因为有两个互相约束的主考官,所以主观因素太大。
答卷的时候不仅要考虑知府大人的喜好,还要考虑京官学政的喜好。
“夫子,学政大人是什么官啊?”宋豆丁又听到一个不认识的官员,咬着笔头好奇。
周自言放下手中书,叹了口气,“你记得,学政乃天子亲自派遣的官员,就是为了主持科举。所有能当选学政的大人,全都是进士出身,而且进过翰林院、国子监,在各地都有极高的威望,能够压服人心。”
“学政大人与知府大人一起,主持省试,采选生员,若是不熟悉学政大人的学问倾向,盲目去考,可能功亏一篑。”
宋豆丁撇嘴,“这样啊……我还以为只要做好学问就可以了呢,真无聊。”
明明就还要考虑主考官的意思,哪里还有公平呀。
“世间追求公平,可公平哪有那么容易。”周自言笑道,“现在没能力,只能适应。但是等你成长了,说不定可以去改变这一切。”
“那我要先当上大官才是。”宋豆丁重新抱起书,斗志十足。
七月上旬,省试开启。
若是要参加省试,这个时候就该出发,前往各府了。
参加省试的考生比较少,所以集中在某几个府中。
去过岳南府的考生就幸运了,省试其中一个考点就在岳南府。
有上次府城的经验,再去岳南府总比去一个陌生的府城方便一些。
这次岳南府之行,马鸣书院还是廖为安带队,不过这次他身后只有四个人了。
而周自言还是只带宋豆丁。
省试之大,许多外府的人也会聚集到岳南府。
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廖为安和周自言决定,一起上路,免得落单出现意外。
一路官道上,随处可见前往各府的考生。
而官道两边,是各地官员和兵差。
镇守之下,暂时还没有劫道的情况出现。
廖为安作为廖氏子弟,财大气粗,提前定好了客栈,让他们一进岳南府就能住下。
而客栈之外,是许多抱着包袱,苦苦寻求住宿之地的考生。
他们家境贫困,又离得太远,不能像廖为安那样提前预订,现在只能现找一处住的地方。
宋豆丁上次来岳南府,还未看到这等光景,现在看到了,心中难受,“夫子,我们不能帮帮他们吗?”
“放心,他们不会找不到住处的。”周自言太了解各地人民对科举的看重,“只要他们肯愿意,多的是人家收留他们。普通百姓只盼留下一点印象,将来他们若是高中,能记得还一份恩情。”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了。”宋豆丁那点小小的酸涩终于被安抚,他也不用对于自己睡大床而有愧疚感。
省试的声势浩大,全然不是府试能比拟的。
考试那天,他们一行人早早来到指定集合的地方。
还是府试的那处考棚,而此时的考棚外,已经被重兵把守。
一字排开,牢牢守住这处考试之地。
为首的那名带刀之人,正是之前在钟知县那里见过的陆明学,陆大人。
此时的陆明学,一身棕褐软甲,腰配红穗银刀,站在最前方,俯视着前来的考生们,不苟言笑,威严至极。
“娘嘞,陆大人好吓人。”宋豆丁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陆明学,忍不住往周自言身后躲了躲。
周自言把宋豆丁拎出来,小声道:“看到了吗,这才是当官之人本来的模样。之前那么亲切和蔼,不过是场合不对,加上又对你比较欣赏罢了。”
宋豆丁看着陆明学,明白了,原来当官的人,都是两张脸。
一张脸用来亲近别人,一张脸用来吓唬别人。
陆明学带来的兵分成几队,各有一人代表各府,手上还拿着一块木牌,称为‘照准牌’,以县为单位,考生属于哪个县,就跟着哪个小队伍站好。
若是敢大声吵嚷,兵爷的银刀也不长眼。
周自言和廖为安不属于考生,不能跟着进去。
只能目送宋豆丁和宋卫风独自进入。
府试还分哥儿队伍,到了省试这边,全都一视同仁。
管你哥儿女娘,通通排到一个队伍里。
顶多就是在搜身的时候,换一换人。
二十人一组,缓慢前行,如此窒息的场景,已经保持一个时辰之久。
所有陪同的百姓全都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惊扰那些拿武器的‘兵痞子’,连累即将进场的考生。
县试的时候,宋豆丁最小,所以他给人的印象最深。
到了府试,像他一般大的孩童多了一倍。
而现在的省试,多的是正直年少的考生。
放眼望去,最小的考生竟然可以划到五岁。
而最大的考生,竟然是头发花白,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些人,有的只穿着一双草鞋,有的却华衣加身。
人与人,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不一样。
不过此时,这些人不管穿得有多华丽,通通都要脱下来,赤身裸体,经受检查。
一旦进入考场,那么他们之间,再无差距。
等到考试结束,他们的身份地位说不定就会天翻地覆。
周自言看着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排队的考生们慢慢进入,一个个消失在考棚大门之后。
省试不同于之前两场,省试只有一天。
而秀才功名成与不成,就看今天一天。
要是能过,从此改换门庭,踏上更高层的道路。
若是不能过,那便只能继续参考。
说不好这一辈子都要耗在这一场童试上。
“周夫子,你觉得他们行吗?”等在门外的廖为安,再没有之前的云淡风轻,紧张地挥开扇子,却吹不散心中的焦躁。
“不知。”周自言老实回答,“科考,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只希望上苍保佑,不要让他们的辛苦浪费。”
宋豆丁的勤劳他看在眼里,若是没考上,这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
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因为本次考试只考一天,周自言和廖为安决定就等在门口。
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考生们接出来。
“今年的学政是哪位大人?你可知道?”坐到考棚之外的茶摊,周自言询问道。
学政大人由京中指派,到了各府直接进入考棚,不允许与除布政使以外的人接触。
除非考试结束。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今年派下来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廖为安没收到风声,不过他能根据目前的情况猜测,“今年老师退位让贤后,没听到朝廷上有什么变动。我猜能用的,也就是翰林院那几位大学士。”
“学政之位不能连任,而且也不能去亲眷所在的地区。稍微排一排,能来咱们这的也就三个人。”
周自言心中有了谱,“你是说宋方清、符宣还有孔瑞明?”
“正是这三位大人。”廖为安可不敢像周自言那样直接叫名字,“不过到底是哪一位,不好说。”
“多半是孔瑞明那个老不死的。”周自言很少这么说一个人,但他提到孔瑞明,立刻冷嗤。
廖为安赶紧压下周自言的声音,“周夫子……小心隔墙有耳。”
周自言叹道:“只希望来这的不是孔瑞明,不然豆丁……悬咯。”
他和孔瑞明互相看不上,是敌非友。
若是孔瑞明看到和自己有八分像的豆丁,能不把豆丁的卷子扔了都是好的。
而考场内,宋豆丁和宋卫风恰好被分到一排,一左一右。
考场上不允许说话,宋卫风也只是和宋豆丁相视一眼,在无声中为对方加油。
宋豆丁安稳坐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安静答题。
省试和之前的考试真是哪哪都不一样。
之前的考试,他们面前都不会有人在,而这次不光有官兵看门,最前方还有两位大人坐着。
两个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一位是曾经见过的岳南知府,看着和蔼熟悉,另一个……严肃又吓人。
两位大人揣手坐在上位,一点一点观察着下面的考生。
宋豆丁差一点和他们对视,连忙低下头,专心答题。
好吓人,好怕怕。
这就是京城官员的压力么……怎么和门上的神官一样黑脸,也太吓人了!
“方大人,咱们似乎吓着下面的考生了。”其中一位大人摸着胡须轻笑。
被叫‘方大人’的人便是岳南知府,他无声笑笑,“若是连这点压力都顶不住,将来如何能去京城面圣,孔大人,你说是吗?”
“这倒也是。”孔大人端起茶杯与岳南知府轻碰,“预祝方大人今年治下能取个好成绩。”
岳南知府也举起茶杯,“多谢孔大人。”
下午考完试,宋豆丁和马鸣书院的考生,刚出考场就被廖为安和周自言接住。
所有人都被塞了三个热腾腾的包子。
话不多说,宋豆丁一口咬掉半个包子。
宋卫风也顾不上哥儿身份,直接在外面就开始吃。
虽然他们就考一天,可这一天的疲惫感比之前两次加起来都重。
中午吃的又是冷馒头,可真是受罪。
幸好一出来就能喝上热茶,吃上热包子,这才勉强缓过来。
同行的其他考生看到他们刚一出场就能吃到热的吃食,羡慕的不行。
可谁叫他们没有等在外面的亲朋,没办法,还是自己去买吧!
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不三摇,慢慢爬到卖包子的摊位,“老板……来、来两个包子……”
老板:“……”
怎么感觉这帮考生好像要死在他摊位前一样。
宋豆丁吃了两个半,直接打饱嗝,“嗝!”
宋卫风到底是大人,一连吃了三个都没事,不过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倒是缓过来了。
周自言惦记着学政的信息,等不及直接问:“你们可见到监考的人了?”
“见到了,一个是知府大人,另一个不认识。”宋豆丁咽了一下口水,“都黑着脸,可吓人了。”
没想到那位知府大人也是两张脸,一点都不像记忆中的和蔼。
宋卫风点点头,“另一位大人面生,应当就是从京城来的学政大人。”
周自言心一沉,完了,“学政大人……是不是方脸,眉压眼,唇边好像还有一个痣。”
“没注意。”周自言问的实在是太细了,宋豆丁一点都想不起来。
倒是宋卫风确定了周自言的想法,“确实有,而且是在右边。”
“坏了。”周自言颓唐坐下,“真是孔老头……”
豆丁啊,夫子对不起你!
廖为安也明白了,忍不住拍拍宋豆丁的肩膀,“没关系……”
大不了,明年再来。
宋豆丁不知道两位夫子在打什么哑谜,可他却觉得廖夫子看自己的眼神甚是可怜。
他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