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可努力,可努力的答题了呢!
“咱们先回去吧。”周自言揉揉额头,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不如赶紧回家烧香拜佛,祈祷孔瑞明那个老头直接瞎掉。
“夫子,到底怎么了嘛!”宋豆丁现在敏锐的吓人,已经察觉到两位夫子不同寻常的态度。
周自言见瞒不住,只能把宋豆丁拉到一边,悄悄和他说,“你知道本次省试,是由两位大人共同阅卷的吧。”
“知道呀,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嘛。”宋豆丁点点头。
周自言告诉他这个噩耗,“那位学政大人从庆京省来,他和夫子……有些愁怨,怕是能认出你的文章风格。”
然后毅然决然的,把你卡掉。
豆丁啊,夫子对不起你!
要是这次拿不到秀才功名,夫子一定给你买一个糖葫芦摊安慰你!
宋豆丁:“……”
他明白了。
但这不是夫子的问题。
“夫子,明年我还有机会考试不。”宋豆丁抱紧自己的小包袱,觉得自己好可怜。
“明年还有机会。”周自言摸摸小豆丁的脸,心中喟然。
现在能不能考上,全看孔瑞明的态度。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努力的机会。
商定排名的时候,只要各府有通过的考生,那么考生户籍所在地的知县也要来岳南府。
到时候,大家会对有争议的文章和学子,进行统一商议。
虽然最后还是由知府大人和学政两位大人拍板,但他们多少会听一点各位县令的建议。
要是真走到这一步,那他为人夫子,就是舍弃这张老脸,也要用现在的秀才身份,和孔瑞明那个老不死的辩一辩。
考完第二天, 各考生的卷子都被送到岳南知府的府上。
孔瑞明作为本次考试的学政,已经等在府上。
岳南知府奉上考生的卷子,带着本府训导, 与他共同阅卷。
费了一天一夜, 他们才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答卷。
此时,为了杜绝舞弊, 就应该把选出来的卷子进行‘三连对检’。
也就是要将这些考生县试、府试的卷子都调出来,与本次省试的答卷进行对比。
看字迹, 也看文章思想,确保是一人作答才行。
如此一来一往,又过去一天。
距离省试结束,已经过去两天时间。
而各地考生都不能离开,正焦急地等在下榻的地方。
‘三连对检’一旦通过, 从岳南府出发的驿人们快马加鞭, 把岳南知府的口信传到各个需要的县城。
收到消息的知县立马收拾东西, 奔上岳南府。
而没有收到消息的知县,只留一声叹息。
这就证明本次省试,他们县的考生全军覆没了。
所以他这个知县不需要去岳南府参加最后的排名审议。
考生不行, 便是知县之责。
这一天,不知道又要有哪几位知县夜不能寐。
知县们陆续到达后, 还需要进行两轮审议。
初审只为选人, 二审则是为了确定最后的排名。
初审这一天,岳南府下面来了三个知县。
其他府城,和岳南府情况大差不差。
只是还有那府城之下,一个县令都没来的。
提前来到的那位知府恨不得以袖掩面, 丢人啊,丢大人啊!
这么多个府城, 怎的就他这里竖光旗?!
回去就抓教育,必须要抓!
岳南知府看见自己见过的三个知县,高兴地上前一人一个拥抱,“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幸好不是他竖光旗!
这三位知县中,便有钟知县。
钟知县也高兴的不行,遥想去年,他还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县令前往府城,今年总算轮到他了!
他县里的考生们,争气,太争气了!
“好了好了,大家快就坐吧。”岳南知府招呼大家坐下,并介绍他身旁的孔大人,“这位是本次学政,孔瑞明孔大人。”
“孔大人。”坐下的几位县令纷纷起身行礼。
“大家都是同僚,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孔瑞明虚虚抬起右手,让大家重新坐下。
众位父母官围坐一圈,中间地上放着通过本次省试的答卷。
这些还不是最后的人数,他们需要再从这一堆答卷里,再继续挑选。
小厮丫鬟们上好茶点,众人便开始一个一个点评。
先点最后一名,倒着往前,最后留下案首和前三名。
“今年还有小哥儿参加童试了?”孔瑞明捻着一份答卷,言语中对哥儿女娘似是非常不满,“将时间耗在读书上,想必没有照顾好家中……”
“大人,咱们这一直允许哥儿女娘参加考试。”岳南知府提醒孔瑞明,“去年还有一名女子考过了乡试。”
“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不像话啊!”孔瑞明想到是谁开了这个头,立刻气得牙根痒痒。
以前虽然哥儿女娘也能读书考试,但基本没有人家愿意送他们去读书。
反正都要嫁人的,还花那银子干什么!
就是那个讨人厌的竖子冒出来,办什么识字班,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认字读书。
这么多年下来,哥儿女娘可以读书考试俨然已经成为一条规矩。
孔瑞明很想把这份答卷按下去,但这里还有这么多下属官员。
他也不好当面驳斥这条规矩,只能捏着鼻子通过了这名哥儿的秀才功名。
钟知县一看,美得很,美得很!
这名哥儿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县里走出来的宋学子宋卫风!
立马用胳膊肘拐拐旁边的县令,“我这儿的,瞧见没,我这的。”
一名秀才,保住了!
钟知县旁边的县令,越看钟知县嘚瑟最脸越生气,忍不住悄悄‘呸’了他一声。
他们明年走着瞧!
一切都十分顺利,眼看着本次初审即将结束。
孔瑞明又捡起一份答卷,越看越皱眉。
“……叹往昔,朝不保夕。看今朝,人人皆可认字读书……”
如此不着调的想法,如此异想天开的文章,何其熟悉!
那个竖子!
难不成那个竖子有儿子了吗?!
岳南知府方大人看孔瑞明神态不愉,接过孔瑞明手中的答卷,“这位考生思想新奇,不失为一种新的想法……”
岳南知府往下一看籍贯,乐了,“马鸣沟钟知县,何在?”
“下官在。”钟知县整理好着装,在一众知县羡慕嫉妒的眼神中站起来,拱手作揖。
“这位宋镇声宋学子,你可熟悉?”岳南知府佯装查看宋镇声的户籍,特意在众人面前点出这名学子的特殊,“宋镇声今年才七岁?”
“回大人,宋小学子已经过生日了,按虚岁来说已经八岁。”钟知县笑呵呵回答。
他掌管的马鸣沟里出现一个七岁小考生,是他今年最大的惊喜。
其他县令一听宋镇声才七岁,立马开始小声交谈。
“怎的才七岁?”
“七岁参加童试不奇怪,竟然还被他考过了!”
“真是奇才,怎么就生在钟老头那里,气煞旁人!”
钟知县听着这些恨他的话语,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更高兴了。
瞧瞧,瞧瞧,这就是他们县的实力。
孔瑞明感觉自己吃了一大口苍蝇。
在朝上要见到那竖子的狂言也就算了,现在那竖子好不容易外派了,结果又来一个七岁的小竖子。
受不了,完全受不了!
孔瑞明揣起手端起架子,眉毛更加压上他的眼睛,显得正义凛然,“才七岁,能懂什么家国大事,不能点,不能点啊。今年缓他一缓,稳一稳小孩的心态,明年再点也不迟。”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钟知县一听这话,面色一白。
是了,虽然宋镇声年少成才,可他毕竟才七岁。
这个年纪,实在不能服众!
若是学政大人非要压一压宋镇声的气势,那宋镇声本次够呛拿到秀才功名。
不过钟知县心中也有怨言。
七岁怎么了,七岁的宋镇声能走到今天,就证明他比许多大人都有学问!
科举从未限制过年纪,若真按照年纪来说话,那年迈老人还有可能身体抱恙,思想顽固,凭什么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被质疑,小小孩童就不允许?
这是什么道理!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钟知县只是一名小小的县令,纵然胸膛气得起起伏伏,也不敢直接顶撞这位来自庆京省的学政大人。
钟知县身边的县令见了,都害怕钟知县当场像炮竹一样炸掉。
完了完了,老钟头的肺怕是被气灌满了,得离远点,离远点……
钟知县虽然不敢说话,但岳南知府却可以。
他对这个小孩子还是颇有好感的,开口道:“科举选人,从未看过年纪,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今天就是点了他为秀才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
钟知县在心中不停点头,正是如此。
不过是一个秀才,而且还不是什么案首,做什么不能给七岁的宋镇声?
做什么非要人家再等一年?
一年时间,谁知道又有什么别的变数,机会可不等人!
“秀才怎么了?你们莫忘了,过了秀才,便可以去参加乡试,若是连乡试都过了,那可是举人!”孔瑞明今天好像就和宋镇声杠上了,说什么也不让宋镇声成为秀才,“况且他才七岁,品性尚未固定,若是他将来移情易性,又有举人功名,到时候祸害邻里,你们谁能负责?谁能负责!”
他以前吵不过那个竖子,现在还能吵不过这几个人吗?
他横竖就是不想让这个和竖子很像的人做秀才!
“还未发生之事怎能评判?”岳南知府也奇怪了,这位学政大人怎么像吃错药一样胡乱咬人,“况且下官已见过宋镇声的夫子,那人清俊坦荡,绝非恶人,还是本次县试的案首,由他教导,宋镇声绝不可能成为大人口中的恶人。”
“噢?他还有夫子呢?”孔瑞明心中冷笑,“若是他那位夫子能保证担起宋镇声的教育,那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钟知县冷汗直流,他看出来了,这位孔大人,今天就是不打算通过宋镇声了。
他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岳南知府,盼望这位大人能说两句话。
岳南知府直接站起来,让钟知县坐下,“钟知县你先坐。”
“大人!”钟知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岳南知府身上。
岳南知府和孔瑞明四目相对,气息焦灼。
这宋镇声是他府下县衙的学子,若是宋镇声以七岁稚龄成为秀才,那就是他这一府的福气!
到时候他的政绩上也能大写一笔。
况且这位学政大人说的话简直胡搅蛮缠,都没有什么正经理由,他更不可能退让了。
训导和岳南知府是多年的老搭档,他甚至岳南知府此刻的想法。
虽然他肯定支持岳南知府,但明面上,他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好好一个审议会变成吵架的菜市场口。
于是拍拍手,叫来丫鬟们,为各位大人上了一些降火气的瓜果点心。
岳南知府心领神会,重新邀孔瑞明坐下,放缓声音道:“让几位大人见笑了。大家都是为了治下学子,何必大动肝火,先休息休息,咱们再来商议。”
有岳南知府先让步,孔瑞明也不是傻子,顺着台阶点点头。
只是这股焦灼的气愤,并未散去。
上来的瓜果都是当季的鲜果,爽口清甜,但堂下众位大人,还是难以下咽。
钟知县旁边的县令,差点让手中的果子噎住。
环境不好,再好的瓜果也食之无味啊!
“宋镇声的夫子既然是案首,那应当已经是秀才了,不如就叫他来问一问。”岳南知府提议道,“左右他已经是秀才,无需避嫌。”
但其他人并不同意,“可他到底是宋镇声的夫子,与考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妥。”
岳南知府一想,确实也是,便再也不提。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撤下所有碗碟,众人又开始新的讨论。
孔瑞明虽然官阶高不少,但岳南知府一直据理力争,强硬的态度和孔瑞明不相上下。
孔瑞明没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岳南知府把宋镇声的卷子放到合格那一边。
不过初审,待明日,他再找个好理由打出去便是!
孔瑞明悠闲自得的姿态,谁人看不懂?
看来这位马鸣沟的宋镇声学子,今年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钟知县一口老血呕在喉中,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可他们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
孔瑞明不仅是皇上钦点的学政,还是乙昭洞孔家的嫡系子孙,有这样两层身份在,他们谁都不敢直接与孔瑞明对上。
就连岳南知府,争到现在,额头和后背已被汗水濡湿,手脚也泛凉,已是极限。
明日……怕是悬了。
离开岳南知府府邸的时候,钟知县是被人扶着出来的。
学子考试,考得上考不上都正常,可他却不能忍受这种毫无理由的批判。
什么年岁太小,什么品性不定,钟知县又不傻,这分明就是私怨!
可怜那七岁的小娃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参加童试,若是知道了真相,该如何自处。
钟知县一想到宋豆丁的模样,气得直哆嗦。
他打听到周自言等人下榻的客栈。
职责所在,他什么都不能说。
但钟知县包含愧疚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一切。
“一年……一年不过什么。既然考完了,就好好玩玩,带小宋学子逛一逛这岳南府。”
“多……多多照看小宋学子,多熟悉熟悉这里的路。明年……明年再来的时候就不用慌张了。”
“……学生知道了。”周自言心如止水,点点头。
钟知县没说宋镇声的事情,但这几句话出来,他已经明白了。
初审结束,豆丁没过,所以钟知县才会让他务必关注宋豆丁的心态。
今年不行,明年再来。
学政不能连任,明年他们这里就换人了,到时候以宋豆丁的学问,一定可以考上秀才。
不用多想,肯定是孔瑞明从宋豆丁的文章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所以祸及到豆丁身上了。
明年确实可以再来,可今年,宋豆丁已经努力了大半年,他不能让宋豆丁就这么离开。
周自言独自一人在客房里思考许久,穿好透绿外袍,把宋豆丁交给宋卫风,“豆丁,夫子出去一趟,去拜访一位友人。”
宋卫风牵着宋豆丁,看到周自言此刻的眉眼有些寥落。
这样的神情,他只在宋家小院见过一次,此后见到的都是泰然自若的周大哥。
周大哥……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怎么又露出这幅神情了呢?
廖为安在旁边听着,面露不解,“周夫子在岳南府哪来的友人……”
他的友人不是都在庆京省吗?
周自言来到驿站门口,孔瑞明是从庆京省来的京官,所以现在就住在这里。
他敲开驿站的大门,将怀中写好的一封信,递给门边首位的侍卫,让他们转交给孔瑞明孔大人。
那人点了点头,揣着信离开。
没过多久,周自言便被请了进去。
还未走到孔瑞明的厢房,他就已经听到孔瑞明的大喊:“竖子!本官就知道是你!”
厢房内点着灯,透过模糊的格心,周自言能看到房内有三个人的人影。
想必是岳南知府和钟知县二人,他们定是为了宋豆丁的事情,又来找孔瑞明商谈。
事已至此,再退回去也没必要了。
周自言深吸一口气,做好掉马的准备,推门进入,朗声嘲笑道:“孔大人,别来无恙啊。许久未见,上次被在下撞的肩膀可好些了?”
房间内,岳南知府还有钟知县都在。
现在全都齐齐看向周自言,眼中似乎还带着诡异的惊诧。
方才他们与孔大人坐在一起,想再商议一下宋镇声的事情。
没想到孔大人收了一封门卫送来的信,立刻将信扔到地上,让门卫把人带进来。
然后就开始背着手,在房间内不停踱步,一边踱步还一边叱责某个人。
‘竖子’‘不着调的混账’‘杀才’等词汇层出不穷,完全不像一位大人该有的模样。
孔大人扔下的那封信,他们也瞧见了。
上面只有三个大字——‘孔老贼’!
苍天哟,这是哪位神仙,敢这么叫孔大人?!
没想到竟然是周夫子?
听周夫子的语气,似是与孔大人甚是熟稔,难不成他们以前在庆京省就认识了?
钟知县第一个反应过来, “周秀才,那封信,莫不是你送的?你疯了不成!”
他偷偷告密不是为了让周自言过来送死的!
“知县大人, 知府大人, 学生多谢两位大人为小宋学子仗义执言。”周自言从钟知县的信中看到,岳南知府和钟知县对宋豆丁的爱护之心。
所以他深表感谢。
“无事。”岳南知府摆摆手, “只是你太鲁莽了,你不该来的。”
这件事, 他和钟知县会努力,何需一位小小的夫子出头?
“学生若是不来,想必孔大人会失眠的。”周自言拜谢完两位大人,直直看向最前方的孔瑞明,端起一幅笑眯眯的模样, 甚是亲切可爱, “孔大人, 您说呢?”
这小老头,碰哪里不好,非要来针对自己。
看来他走了一年多, 让这小老头忘了‘戴帽子’的滋味!
“竖子,你怎的到这里来了!”孔瑞明重新坐下, 为了不丢面子, 还顺便赐给周自言一把椅子,“你这混不吝的玩意,不好好在京里待着,反而跑到这里来兴风作浪, 还教出来一个宋镇声,你安的什么心?!”
即使这个竖子现在笑出一朵花来, 孔瑞明还是冷不丁打了冷颤。
天杀的,他就知道,除了这个竖子,全天下还有谁有这样随意又狂妄的思想!
消失了快一年时间,现在突然出现,真晦气!
“学生受恩与陛下,特意为陛下培养学子,何错之有?”周自言在三位大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坐下,与孔瑞明平行而视,不卑不亢。
“你这样的人多了,才是我大庆不幸,哼。”孔瑞明一甩袖子,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周自言不想和他扯这些,直接开门见山,“孔大人,宋镇声的学问有何不妥?为何就因为他七岁,而不允他秀才功名?”
“钟知县,是不是你说的?”孔瑞明被责问,没有回答周自言的话,反而去攻击钟知县,“大庆律是怎么规定的,钟知县,你莫不是忘记了?”
一道大庆律压下来,直接压死钟知县。
好一招祸水东引!
“哎哟!”钟知县被揭了老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他这一手,做的确实不对。
他身为一方知县,在省试结束之前都不能和考生接触,这是规矩。
可他当时真的气不过,所以才……哎哟,这可怎么办好!
“孔大人,钟知县爱民如子,也不让明珠蒙尘,何错之有?”周自言避重就轻的揭过钟知县的问题,一句话又把话题拉回来。
周自言揣着袖子坐下,虽然坐于低位,却还是扬着头向上询问,“反倒是孔大人您,为何要因为年纪问题,阻碍一位学子为陛下效劳?宋镇声虽然年纪小,可从小便想通过科举,为陛下效劳,为百姓效劳。孔大人这一手,怕是阻断了一位学子的拳拳爱国之心啊。”
‘啪叽’,一顶熟悉的大帽子扣在脑袋上。
孔瑞明牙根又开始痒痒。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次他们起争端,这个竖子就给他扣帽子。
他现在脑袋上的帽子都能顶到屋檐上了!
“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曹冲称象,还有小神童元嘉一一心六用,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智慧与大学问,从不局限在某段年龄吗?孔大人,您读圣贤书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吧?”
周自言和孔瑞明相识已久,早就摸出一套对付他的办法,现在一顶又一顶帽子直接扣到孔瑞明头上,扣的不亦乐乎。
孔瑞明突然觉得自己脑袋很重。
他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却只摸到自己光洁的额头。
天杀的,他现在真以为自己头上有帽子了!
“竖子,本官不过是想压一压宋镇声的心态,你就准备了这般多说辞来巧言令色,当真是巧舌如簧!”孔瑞明稳坐高位,无理搅三分,“七岁孩童,就算读过几本圣贤书,又能明白什么道理?”
“莫忘了,就算他是神童,那也才七岁!若是叫他仕途顺利,将来若是变了性情该如何?不过压一年而已,挫挫他的锐气,好叫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他要是当真有真才实学,明年再来,这秀才的功名总不会让他丢了就是。”
孔瑞明一番话说了停,停了说,似乎经过慎重考虑。
他话中意思,看起来并不针对宋镇声。
只是压一压宋镇声的心态,好像也说得通。
毕竟七岁实在是太小了,明年再来也不迟。
钟知县和岳南知府险些被说服。
都觉得孔大人不愧是学政,考虑的好像是比他们周全一些。
周自言听完,点点头。
然后在孔瑞明满意的眼神中站起身,躬身作揖,“孔大人,学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孔大人。”
抬起上目,眸中还是像刚才那般平平淡淡,却就是叫人无法拒绝。
他从行礼到询问,礼仪满分,叫人找不出一点错处。
可他此刻的姿态……若是孔瑞明直言拒绝,今天恐怕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
“你说。”孔瑞明坐直身体,好像一根绷紧的弦。
这么多年的防备的姿态,天杀的,已经形成本能了。
“宋镇声此次科考,是否为自己作答?”周自言负手而立,温声慢问。
“自然是。”孔瑞明点点头,这点他还是可以确定的,若是宋镇声涉嫌舞弊,那他的卷子现在也送不到自己手里来。
“那就是说宋镇声并没有舞弊的嫌疑。”周自言非常满意,“大庆律规定,有舞弊行为者,剔除童生身份,不得参加科考,既然宋镇声没有舞弊,那他的成绩就算数。”
钟知县一脸茫然。
周夫子这是在说什么?
岳南知府的表情也有些迷茫,看着不比钟知县明白多少。
事实上,他们现在对于这位周夫子的真实身份还有诸多谜团。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宋镇声的事情!
“竖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孔瑞明面对如此平静的周自言,心里有些警惕。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要是以前的话,这竖子早就东拉西扯,搬出一堆话来压他了,怎的现在还在说一些没有用的话?
周自言面向钟知县,拱手,摆出一幅温和模样问道:“钟知县,您是本县县令,敢问宋镇声是否为马鸣沟人?”
钟知县下意识站起来,与周自言行礼,“不错,正是本县人士,而且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户籍从未变动过。”
钟知县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竟朝着还没有官身的周夫子做官礼!
奇怪,他刚刚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做了,难不成是周夫子方才和孔大人交谈的姿态太平静了么?
“大庆律规定,参考的人必须是大庆子民,所以宋镇声既是大庆子民,又无舞弊行为,敢问孔大人,他的成绩为何算不得数?”周自言在钟知县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冷脸相对孔瑞明。
“科举不光是本朝的大事,更是万千读书人的大事。多少人都等着科举结束,一朝鲤鱼跃龙门,改换门庭,从此为国效力,实现自己的远大志向。”
“当今圣上有多看重读书人和科举,孔大人,我想不会有人比您更清楚了。陛下每每关注科举,为的就是选择那些有抱负又有良心的读书人。陛下一颗心都抛在朝政上,早早熬白了头发,还累垮了身体。孔大人,您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孔瑞明真是糊涂,因为一时意气,就随意压下一位考生的卷子,这还是陛下亲选的学政呢!
何其可笑!
若是科举都不能公平,那这全天下的读书人还不如早早吊死算了!
“陛下在选人,您却在拦人。说什么压一压心态,凭什么要压,为什么要压?”
“宋镇声并未做错什么!您所想的那些不过是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罢了,为什么要拿还未发生的事情来责难一个,凭借自己学识而考过童试的学子?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还没发生的事情都能拿来定罪,那活在世上的每个人,岂不是从出声就背负无数罪孽?孔大人,你身上又背着什么错处?!”
周自言说到这里,重重拍了一下椅背。
孔瑞明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肉眼可见的跳了一下。
孔瑞明:“……”
晦气死了,晦气死了!
周自言背起手,“古往今来,少年人最是朝气蓬勃。这大庆的未来,不在您的手上,不在我的手上,而是在民间千千万万个正在成长的少年人身上!少年人的未来,便是大庆的未来。”
“您这一手,可是阻断了大庆的未来啊!”
“学生人微言轻,若是孔大人执意要这么做,那学生也只能想办法上报朝廷,盼朝廷给学生一个合理的答复。”
周自言双目微张,像极了受到冤屈,无处寻说,只能依靠朝廷的无辜模样。
“好好好,你去上报,你去上报,你现在就写折子!”孔瑞明一看周自言要找陛下做主,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看周自言那幅死人模样,更是生气。
“你不写我替你写!”
“我写它个十七八份,反正一份也送不到陛下手上。送到了陛下也不看,他从来只向着你!”
提到折子,孔瑞明心里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