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多谢掌柜的!”
他一本书没买,还问了不少问题,这位掌柜都不恼,态度好的让周自言都不好意思空手而归。
最后没忍住,在铺子里买了两本话本。
正好带回去看看现在话本都流行什么。
周自言心中盘算着,从开始县试,到昨天的吉祥饭,宋家帮了自己许多事。
现在文书也拿到了,是时候带礼物上门,表示感谢了。
这么想着,周自言先去了一趟墨房,买下一套文房四宝,又去酒楼买了两坛好酒。
最后又买了一套品相不错酒杯茶壶。
此次上门,只为表达感谢,礼品足够精美就好。
毕竟他与宋家以后还要接触,再慢慢还人情便是。
周自言抱着书,回到吉庆街。
再走几步路就能回家,可他偏偏遇到一个打扮喜庆的妇人。
春六巷的几位长辈穿着都以素色为主,极少见到身穿桃红衣衫的妇人。
妇人不仅身披桃红,头上带的珠钗也极为花哨,揣着手等在街口,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周自言看着这位妇人,心中大感不妙,脚步一转就要逃跑!
“周秀才,哎呀!周秀才,你跑什么啊!”那妇人一见周自言要跑,连忙提着衣裙追过来,拦住逃跑失败的周自言。
周自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转身,笑道:“这位婶婶,可认识周某?”
“哎哟,今年的周秀才,县试案首,谁不知道,整个镇上都认识你了!”妇人捏着手绢巧笑,“周秀才,婶我就住在吉庆街对面,和你们巷子正对着!大家都叫我兰姨,哎,就那个兰花的兰。今儿叫住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这么大个俊俏秀才,可有婚配啊?”
“……”周自言在心里大呼救命。
他果然猜对了,这位名叫兰姨的妇人,是专管婚嫁的媒人!
兰姨可不管周自言有多抗拒。
这样害羞的读书人她见多了,各个都说还没有功名,不敢成家。
可最后,只要见过她说的小娘哥儿,全都眉开眼笑的接受了。
俗话说得好啊,成家立业,那就得先成家!
“周秀才啊,你可不知道,好些人家来找兰姨打听你呢。”兰姨笑呵呵地说,“这些人家家里都有适龄的姑娘和哥儿,全凭你挑选!”
周自言:“……”
从他出成绩到现在,才不过两天时间,竟然就有人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兰姨看周自言不吭声,便拉着他坐到旁边的石沿上,“周秀才,你看你现在这个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家里还空空荡荡的,自己一个人多寂寞啊。”
“兰姨知道,你们读书人都要读书,奔大前程,可成家立业也得先成家不是?再说了,家里若是有个伴儿,等你读书读累了,还能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你若是渴了,饿了,还有人给你做饭倒水。到时候,你就专心读书就成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多好!”
“兰姨,周某现在自己过挺好的,没必要。”周自言使劲把自己的手从兰姨手里拽出来,藏到袖中,以防再被抓出。
兰姨身上不知道擦了什么香粉,味道重的很,让他很想打喷嚏。
“你现在觉得过得好,那是因为你还没过过更好的日子!”兰姨一口认定周自言就是在害羞,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你瞧瞧,这些都是对你有意思的人家。”
“不说别的,就看这户人家,街口杂货铺的姑娘,今年刚刚及笄,水灵灵的小丫头,还会做饭,女红,家境也殷实。你若是娶了她,等去外地考试,何愁盘缠!”
周自言按下兰姨手中的名单,眉色稍愠,“兰姨,周某今年可二十有五了,这户人家姑娘刚刚及笄,我如何配得上?这不是糟践人家姑娘吗?”
二十五配十五,说出去也不怕亏心!
兰姨一愣,“哟,这咋还生气了。周秀才,你可是秀才啊,那杂货铺说白了就是一介商户,家里只有一个女儿,配你,那还是他们高攀了哩!”
兰姨对他没什么恶意,周自言本想糊弄一番过去就算了。
可兰姨现在这番话,让周自言意识到,他与兰姨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多说无用,周自言干脆甩开兰姨,独自起身道:“兰姨,实不相瞒,周某曾有过三次婚配,但三次都黄了,此生再无娶妻想法。兰姨若是无事,周某先离开了。”
兰姨没想到周自言这么油盐不进,那杂货铺的姑娘多好啊!
刚刚及笄,还什么都会,家里也有钱,怎的就看不上呢!
“周秀才!周秀才!”
兰姨在身后叫个不停,却不见周自言回来。
“真是个酸书生……”兰姨说了周自言两句,放好手里的名单,拿出另一份,霉气顿消,“幸好兰姨手里人脉广,再去另一家便是。春六巷宋家……宋家、宋家……”
周自言把文书塞入怀中,摇头背手,再不回头。
十五岁,刚刚十五岁的小姑娘,去配他这个二十五的汉子……
这叫什么事!
周自言带着一堆东西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呢,就看到大门外蹲着一个青年人。
带着小灰帽,一边捧脸一边打哈欠。
周自言仔细一看,竟然是宋家的门房小张,“小张?”
“周夫子!你可算回来了!”小张听到周自言的声音,立马爬起来拍掉裤腿上的灰尘。
周自言一边开门一边道:“怎么了,有事找我啊?”
小张小碎步跟在后面,“您不知道啊,今儿来了好多人,都提着礼物想拜访您,结果您这里关着大门,他们进不去,又知道小少爷是您的学生,就干脆全涌到老爷那里了,文秀姑娘她们都要忙疯了。”
“啥?”周自言还没走过垂花门呢,就被小张的话吓了一跳。
“您别担心,老爷全帮您担下来了,派我过来等您。”小张搓搓手。
“那你等我一会,马上就好。”周自言放下东西换了一身衣裳,和小张径直往宋家赶去。
此时宋家大门敞开,来往进出,行人不断。
和宋家不熟的人,就揣着手站在旁边,可那眼神,总是时不时就往宋家大门上瞟。
就连路过的人路过宋家门口,都会说上一句‘哎,这就是那个通过县试的小孩的家吧’。
看到这幅场景,小张又道:“哎,自从小少爷拿了报喜贴,那些和老爷有生意往来的人便都过来送礼了。这些人都是老爷的朋友,来就算了,可好些和家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也上门。老爷心善,全都迎了进来,结果那些人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小少爷的事情。”
“谁让豆丁以稚龄通过县试了呢。”周自言拍拍小张的肩膀,迈过宋家垂花门。
内院里那些熟悉的小丫鬟们此刻都忙得脚不沾地,不是上茶就是搬运礼品。
“哎,慢些走,慢些走,对,小心点。”文秀自己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安排完这里又忙另一边,手里的盘子摇摇欲坠。
周自言看在眼里,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外来人。
只要他把大门一关,就算有人上门,也见不着他。
“文秀姑娘。”周自言上前一步,帮文秀端好手里的托盘。
文秀抬头一见,喜笑颜开,“周夫子!快快进屋。”
说着就要接周自言手里拎着的东西。
周自言看她端自己的托盘就要忙不过来了,便自己拿着。
“老爷,周夫子来了!”
文秀快步走进里屋,将周自言上门的消息告诉宋父。
此时宋父正与一个穿着桃红衣衫的妇人交谈,一听周自言来了,让妇人稍坐。
妇人一听,顿时一拍掌,也跟了出去。
宋父出门迎接,“周夫子,哎哟,你可算回来了!”
“宋伯父,我今日去领文书,顺道来看看豆丁。”周自言说着,把手里拎着的礼品递给文秀,“一些薄礼,多谢伯父在县试期间的照顾。”
“你又瞎客气!”宋父不打算收周自言的东西,“你是豆丁的夫子,要不是你,豆丁哪能通过县试,光这份恩德,我们老宋家就还不清了!”
“我的帮助不算多,主要还是豆丁肯努力。”周自言笑道,“豆丁呢?”
宋父提起两个争气的儿子就笑得合不拢嘴,“和他哥在自己屋里玩呢!”
周自言正想去找豆丁,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周秀才!哎哟,这真是避不开的缘分啊!”
原来那桃红衣衫的妇人,就是周自言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媒人兰姨!
“兰姨?”周自言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表情,“您这是……上宋家说媒来了?”
“可不是!专门给宋家长子挑了一门好亲事!”说起自己的工作,兰姨眉翘,嘴角也翘,十分满意自己找的这户人家。
虽然做不成周秀才的亲事,要是能做成宋家长子的亲事,她也能大赚一笔!
周自言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问了一遍,“兰姨,你说你是为宋家长子来说亲的?”
宋卫风今年不过十七岁, 怎么就到说亲的年纪了。
“是啊。”兰姨看了宋父一眼, 又瞧了瞧周自言,“周秀才, 你和宋老爷这是……?”
两个人看起来关系怪好嘞。
宋父哈哈一笑,“周夫子是小儿的夫子, 早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不用见外,不用见外啊!”
“这就好了!”兰姨放下心,直接介绍她今天来的目的,“宋老爷, 老宋家祖坟冒青烟啊, 两个孩子都通过了县试, 而且小儿子才七岁!现在走出去随便问问,谁不知道你家出了个小天才。”
“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宋父回想起这两天的惊喜,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改天得回村里祭拜一下,让老祖宗们看看, 俺们老宋家后辈有多争气!”
“伯父, 那可得再等等。”周自言想起主簿说的话,连忙告诉宋父,“知县大人还要宴请众学子,得等知县大人这边结束才行, 至少还得五六天呢。”
“哎哟,知县大人还要见他们?”宋父这下是真的做梦都要笑醒了。
周自言笑道:“怎么说也是知县大人治下的学子, 既然通过了县试,知县大人有所表示也正常。”
兰姨见他们的话题拐到了知县大人身上,想想自己今天的目的,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宋老爷,要是没记错的话,长子应该有十七岁了吧。”兰姨道,“是时候相看人家了,再耽误下去就要二十了。”
周自言不乐意听这种话,“二十如何了?二十可是弱冠之年,正是一个人最年轻,最美好的时候。”
兰姨嗔怪:“那是你们大男人,这宋家长子可是个小哥儿,二十再说人家,年纪上就有点大了,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宋父摸摸后脑勺,坦诚道:“这事,还真没考虑过……卫风从未提过。”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说不定人家正等着你这个做爹的去替他相看呢!人家一个小哥儿,哪能自己开口哟。”兰姨对宋父这种粗心大意的大男人甚是不满。
家里没个女主人就是这样,连孩子们的婚姻大事都不提前操心。
“那不如叫卫风来,先问问他的意见吧。”周自言抿平唇角,心中微微不舒服。
“行。”宋父叫来文秀,和她说了两句。
文秀点头。
没过多久,宋卫风牵着宋豆丁从侧门进屋。
兄弟俩都披着一件毛绒绒的外披,圆滚滚,甚是可爱。
“爹!!夫子!!婶婶好!”宋豆丁跑得飞快,直冲自己老爹跑去。
“爹,周大哥。”宋卫风第一次见兰姨,不认识她,“这位是?”
宋父抱起宋豆丁,向宋卫风介绍:“这是住在吉庆街的兰姨,今天替你说媒来了。”
一听说媒两个字,宋豆丁的耳朵‘唰’地竖起来。
宋卫风呆呆的‘啊’了一声,“说媒?给我吗?”
“是啊!我的好孩子啊,你都十七了,还从没想过这些事吗?”兰姨仔细看宋卫风的相貌,越看越喜欢,“瞧瞧这孩子长得,就是俊啊!还会读书,更好了!”
兰姨从怀中拿出为宋卫风准备的帖子,“你看看,这些都是对你有意的人家,全都托兰姨过来问你的意思呢。只要你愿意,咱们立马就能安排相看。”
周自言看着眼前这一幕,默不作声,装作低头整理袖口的模样。
他想看看宋卫风会如何选择。
宋卫风接过帖子,上面写了七八户人家的地址和情况。
吉祥街的酒楼、城南货物行,隔壁巷的富户……
若是真的,那这些人,从家世来说,都是极好的成亲对象。
可是、可是……
宋卫风捏着帖子,忍不住往周自言那边看去。
却只看到周自言正低头整理袖口,好似对自己全然不关心一样。
宋卫风将帖子还给兰姨,“多谢兰姨好意,卫风现在还没……成亲的意思。”
“这?”兰姨被周秀才拒了一次,没想到又被宋小哥拒了一次,“小哥儿,你可看仔细了,这上面的人家兰姨都提前了解过了,都是身家清白,家风正经的人家啊。”
“我知道,只是我确实还无意亲事。”宋卫风说,“我现在只是刚过县试,未来如何尚不可知,所以并不想分心。”
兰姨还不死心,指着帖子上的一户人家说:“小哥儿,你看,就这户人家,吉庆街的郭家庄酒楼,人家掌柜的最喜欢读书人,来的时候就说了,若是你们能成就好事,将来豆丁的所有学费,笔墨纸砚的费用,赶考的盘缠,他们可以全权负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郭家庄酒楼?”周自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昨天主动派厨子上门的酒楼吗?
“这……这是我的亲事,为何又扯上豆丁了?”宋卫风想不明白,自己的亲事和豆丁有什么关系。
“你们要是成亲了,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兰姨见宋卫风好像松动了一些,拉着宋卫风坐下,打算好好和他说一说,“你想啊,你们成亲了,那豆丁不就是小舅子了么?小舅子将来有出息了,还能不拉夫家一把?”
“说白了,那户人家也不傻,愿意全权负责小豆丁的读书费用,那就是看中了豆丁的未来。豆丁现在能靠通过县试,将来再好好去读个大书院,说不准就能靠着小豆丁翻身了!”
“人家还说了,只要你愿意,嫁过去后只要在家里享福就好。每天看看戏,查查账,做当家少夫人,那日子不知道有多美。”
宋豆丁忍不住插嘴:“我要是有出息,那也是拉我哥,和外人有什么关系!”
兰姨笑道:“什么外人,你哥若是嫁了人,那就是夫家的人咯!”
“那我凭啥去拉那……那什么人!”宋豆丁其实不太懂兰姨在说什么,但他很不喜欢兰姨现在说的话。
兰姨只当宋豆丁年纪小,童言无忌,尚能笑呵呵道:“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娘家有本事了,这外嫁子才能在夫家有底气。只要你出息了,你哥就不会受欺负,将来你就是你哥的底气哩。”
“我哥本事大着呢!才用不着我。”宋豆丁抱着胳膊,赌气瘪嘴,“他一拳就能打飞欺负他的人。”
“哈哈哈哈哈!”兰姨以帕掩面,笑得乐不可支,“本事再大,那嫁了人就不一样咯,以夫为纲,夫为妻天……嗨呀,你还小,说这些呀你也不懂。”
“成了亲啊,那就是两家并一家。”兰姨伸出两根手指,慢慢贴到一起,“到时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帮趁着,谁也累不着。遇到烦心事,身边还能有个说说话的伴儿,将来再生几个娃娃,绕膝玩闹,那日子,多美啊!”
周自言突然起身,第一次退去风度,插嘴他人谈话,“伯父,我有一些私事想单独与兰姨谈一下,见谅。”
“啊?”宋父一愣,指了指右边,“行啊,那边就是侧室,那儿暖和!”
周夫子咋的了,怎么突然好像生气了?
“多谢。”宋卫风展袖相邀,“兰姨?”
兰姨眉间疑惑,“周秀才,你这是做啥?”
周秀才闹啥呢,之前还拒绝了她哩。
“兰姨,今儿你不也说要给我说媒吗?”周自言化掉之前的生硬,舒眉浅笑,“先前是我莽撞了,现在听您这么一说,想多了解一些。”
“哎哟!你想通了?”兰姨以为周自言被自己说动了,忙不迭跟过去,“周秀才,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兰姨为你挑的,绝对都是相貌出彩,身世清白的好人家……”
宋父琢磨着刚才兰姨说的话,忍不住拉着宋卫风讨论,“卫风啊……你确实也不小了,你从未考虑过吗?”
“爹……你知道我的情况,不要说了,我真的没这个心思。”宋卫风深深目送周自言挺拔的背影,悄悄侧开脸。
宋豆丁看一眼自家爹,看一眼自家哥。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哥明明就喜欢夫子,他夫子明明就对他哥不一样,怎么现在还冒出来说媒的人了!
不可以,不允许!
宋豆丁一跃而起,趁着爹和哥哥说话的空档,蹑手蹑脚跑去偷听。
嘿嘿,这事他熟,保证不会被发现!
周自言顿了顿身子,身后传来小声又谨慎的脚步声,心中了然。
他笑着看向兰姨,“兰姨,这儿也没外人,你就说句实话吧,这些人家里,有几个是冲着卫风来的,又有几个是奔着豆丁来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豆丁才几岁。”兰姨的笑声戛然而止,神色有些闪烁,“咱们还是先来看看你的事儿吧。”
周自言负手而立,也不拆穿兰姨,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错,可这姻缘之事,当为天定,两家人若是有缘,那就是琴瑟和鸣,神仙不羡,两家人若是无缘,硬要拉到一起,那只会是孽缘。”
“什么是天定姻缘?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便是两个要成亲的人,都得是心中坦荡,朗月清风的好人。他们彼此互相欣赏,互相倾慕,这样才能绑上姻缘红线。”
兰姨看周自言不是为了说媒这事,笑容淡了许多,“瞧周秀才说的,他们来找我,自然是喜欢宋家小哥的,这还能有假。”
“是吗?那他们可说何时见过卫风?又为何倾慕卫风?”周自言唇角带笑,眸中却泛冷,“他们若是倾慕卫风,怎么不谈谈自己的深情厚谊,不谈谈日后要如何保证卫风的读书之路,却要拉豆丁出来?”
“七岁便能通过县试,还是个男娃娃,足以证明豆丁的聪慧。只要稍加努力,将来考个举人也不是不可能。”
“家里若是有个举人亲戚,那不管是小辈读书,还是未来科考,那都会方便许多。若是上天眷顾,从此改换门庭,弃商从士也不无可能。这样的未来,谁能拒绝呢?”
“周秀才!”兰姨呵声,又害怕被外面的宋家父子听到,赶紧压下声音,“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就算他们是冲着豆丁来的又如何?那豆丁可是宋小哥的亲弟弟,只要豆丁有出息,宋小哥在哪不能横着走?”
“这可是、卫风自己、的姻缘大事。”周自言一字一句重声道。
真当他不知道吗?
不爱读书的哥儿女娘还好,本就不爱读书,嫁人也影响不到自己。
可爱读书的哥儿女娘嫁人,那就是自断前程,再无上进的可能。
就如那郭家庄酒楼说的,卫风若是嫁过去,不再读书,只做他那不操闲心的少夫人,看看戏,查查账,日子是很轻松。
可那是卫风所求么?
宋卫风可是说过,自己要去京城的!
兰姨顿时明白了周自言的意思,她叹了口气,“行了,兰姨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就是担心宋小哥不喜欢,不满意,将来过的不好吗?周秀才啊,两情相悦的事情上哪去找?女娘哥儿嫁人,无非就是从这个家,住到另一个家里。只要人品可靠,家世清白,那还要求什么啊?宋老爷家自己有生意,豆丁也争气,宋小哥不会过的差的。”
“兰姨,他们若是冲着豆丁,宋家来的,你可曾想过,若是这两样将来保不了卫风,那卫风如何自处?”周自言摇摇头,“求娶他人时都不敢说实话,既不坦荡也不勇敢,这样的人,哪里人品可靠,婚后又如何能保护自己的妻。”
其实在他看来,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只要自己立得住,那便无所畏惧。
但这样的想法有点太叛逆了,现在不适合说出来。
“这……”兰姨一下被问住,她很想说,那时候宋小哥说不定已经生娃了,到时候靠娃就行。
但转念一想,若是宋小哥没生呢?
又或者,生的不是男娃,是个女娃小哥,到时宋小哥又能依靠谁?
“周秀才,你别忘了,除去两情相悦,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一说。”兰姨笑了一下,“姻缘之事,十有九差,剩下那一对,未来也说不准,多少年少情深的夫妻,最后都走到相看两厌。成亲么,不就是这么回事。”
她看得太多了,谁家都这样。
周自言拱手:“兰姨说的在理。可,是否为自己所选,最重要。若是自己选的,不管遇到什么结果,心里总能有个底,若不是……那这一生,未免也太凄惨了一些。”
兰姨作为媒人,却隐瞒求娶之人的真实意图,这和欺骗有什么区别。
兰姨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后,这才说实话,“周秀才,你是大人,外界不管如何,总归不会对你有什么大影响。可豆丁才七岁……实话说了吧,这几户人家,都是冲着豆丁来的。就像你说的,现在整个马鸣沟都知道豆丁的名气,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呢。”
“豆丁年纪小,不好明着打他的主意,便把目标放到了宋小哥身上,所幸宋小哥自己模样不赖,也读书识字,能与他相配的人家,底蕴都不差。”
若是换个条件不那么好的哥儿,怕是就难咯。
所以她才想,不如趁着现在这个好时机,找一处好人家,嫁了算了。
“周某想到了。”周自言在得知豆丁通过县试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兰姨为了所谓的说媒,故意欺骗宋卫风。
“兰姨,我并非不允说媒,只是希望再来的人家,都是真心求娶的。至少,也要对卫风有一份诚心。”周自言甩袖背手,语气不善。
宋卫风今年才十七岁,又过了县试,前途正是大好的时候,如何不能获得一份称心的婚事?
怎么就只能碰到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可气!
“行了,既然你不乐意,那兰姨也不勉强。”兰姨收好自己怀中的两份帖子,突然道,“周秀才,你与宋小哥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关心他的亲事?”
周自言飞快眨了两下眼,“豆丁是我学生,我自然要对他的事情上心。这件事虽然是卫风的亲事,可他们的目的却是豆丁,我不能不管。”
就算不是为了豆丁,他也不会容忍这等欺瞒之事。
周自言站在窗台前,一身暗色衣袍,眉目清淡,爽朗清举。
兰姨忍不住将刚刚的宋小哥放到周自言身边。
哎哟,这不就是门极好的亲事吗?!
兰姨越想越觉得相配,“周秀才,你与宋小哥……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两个人皆是读书人,身上气质极为相同。
宋家周家关系又近,周秀才还是豆丁的夫子……
“兰姨?!”周自言对兰姨的敬业精神甘拜下风,都这个时候了还记着说媒。
可他与宋卫风……怎么可能!
“兰姨可没开玩笑。你想想,你与豆丁的关系,宋小哥若是嫁给你,你总不能去欺负宋小哥吧?是不是正好打消了你的顾虑?”兰姨一点一点掰开,说给周自言听。
“我听说你家中没有父母,那宋小哥正好免去侍奉劳苦。你们俩都是读书人,而且又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宋小哥将来转个角就能回自己家……”
“兰姨,你莫忘了我黄了三次婚事……”周自言提醒兰姨。
“这不是周秀才你自己说的吗?姻缘之事要天定,先前黄的那三次,只能证明人不对。”兰姨劝说,“兰姨还从没失败过,只要周秀才你愿意,这事兰姨就给你搞定!改明儿你就能和宋小哥成亲!”
“成亲!”听到这里,宋豆丁瞪大双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他哥要和夫子成亲!
以后他就是夫子的小舅子了!
可是周自言下一句话,直接打破宋豆丁的幻想。
“多谢兰姨。但我现在没有成亲的想法。”周自言淡淡婉拒。
不管兰姨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他道心稳定,不受影响。
不管是卫风,还是别的姑娘家,周自言很明白,自己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资格去谈婚嫁之事。
兰姨听了,颇为恼怒,“不想成亲?那你这么关心人家宋小哥的事情……”
周自言想要辩解,“我是为了——”
兰姨摆摆手,“兰姨不是傻的,说的再好,最后不还是在关心宋小哥的亲事?周秀才,兰姨只有一句话,姻缘线薄,切勿磋磨。若是哪一天线断了,当心追悔莫及。”
周自言背起的双手陡然握紧,沉默不语,“……”
宋豆丁听了个差不多,连滚带爬跑回正堂。
趴到宋卫风耳边焦急道:“那个兰姨想让你和夫子成亲。结果夫子拒绝啦!”
“我知道了。”宋卫风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自己埋入毛领中。
长眉展开,却带起三分苦涩。
一厢情愿,眼穿肠断。
只不过一点平常态度,就叫人伤心零落。
兰姨看宋家三个人都对说亲一事态度泛泛, 估计今天又是白跑一趟。
哼,凭她手上的道道,说个亲保个媒还不是小事一桩, 此处不成, 她还有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