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坐在那老旧的楼房二楼,身后的墙壁上,是旧了的、已经脱胶的“福”字。
杨持望着山,又像是望着山的另外一头。
杨敏敏在这一刹那知道了,原来杨持也很孤独。
正如傅掩雪所言,杨敏敏的转院手续早已经安排妥当,当天晚上就转去了市内最好的医院,杨持自然也跟着一同前往。
杨敏敏的高考分数已经出来了,和大家想象中差不太多,十分优秀,足足高出了本省第一批本科分数线一百多分,但由于出了车祸,在填报志愿时,杨敏敏依然有些犹豫。
杨持鼓励她,只要能进心仪的学校,之后的事情他来想办法。
只是有一件事,怕是不能再拖了。
他必须将杨敏敏受伤的事情告诉她的父母,他们有知情权。
杨持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又做了许多言语铺垫,杨父杨母依然悲痛欲绝,杨持站在走廊上,无声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啜泣声。
挂了电话,杨持在走廊上吹风。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他有精力想想傅掩雪。
傅掩雪和杨舒景现在已经出发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飞过去那一架飞机。
他眯起眼睛,寻找天空的痕迹。
到了凌晨,杨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你在哪里?”傅掩雪那头显然也是有些困倦,说话带了点轻微的鼻音。
杨持看看手机,已经四点半了。
“我在医院里……”杨持走进卫生间,打了个哈欠,“你才到?”
“到一会了。”傅掩雪说,“刚和项目负责人见了个面。”
杨持短暂被噎了一下。
这群商业精英是不是每天只睡几个小时?
“你呢?”
杨持用冷水擦了把脸:“我什么?”
“你刚才在干嘛?”
杨持略带无语,这算不算查岗?
“我在医院里,掩雪,现在你看看时间,都要五点了……”
“房间里还有别人吗?”傅掩雪忽然问。
杨持立刻清醒了,他看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掩雪,什么意思。”
“回答问题。”傅掩雪道,“杨持,开摄像头。”
杨持一阵气急攻心。
他喜欢傅掩雪不假,但傅掩雪把他当成什么了?
杨持不断在心里平复心情,才能让自己看上去并不那么失态:“抱歉,掩雪,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杨持,你不要让我生气。”傅掩雪也像是和他杠上了,“不然我会认为你内心有鬼。”
“……”
面对外人,傅掩雪不能说通情达理,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讲道理。
他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只把糟糕的、不合常理的情绪往杨持身上扔。
杨持原本想一把挂断电话,手已经按在挂断键上,一个声音说:你们现在寄人篱下。
他感觉到一阵屈辱。
他还没有强大到能为别人完全提供羽翼庇佑,他还没有自私到能为了自己的心情将其他人弃之于不顾。
“杨持。”傅掩雪喊了一声,似乎在提醒让杨持赶快行动。
杨持紧紧抿唇,默默打开了摄像头。
傅掩雪正坐在手机那头,看着像是处在某个高星酒店的大厅。
杨持举起手机在病房内转了一圈,整个过程没和傅掩雪说一句话。两个人的行为荒唐又滑稽,不只是杨持这样想,傅掩雪也是这样,但他无法克制。
“好了。”傅掩雪停顿了两秒,“杨持,看着我。”
这是第二道命令。
杨持顺从地看着屏幕中的青年,看着那爱而不得的人。他浑身犹如虫蚁在爬,不断咬噬他的身体。
杨持将目光悄悄挪开,看着黑黢黢的地砖。但傅掩雪似乎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挪走,宛如审视一件商品一般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杨持不由得加重、放缓了呼吸。
“杨持,你在想什么?”
傅掩雪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在耳边,但杨持又清楚地知晓,他们两个人其实从没有那样相近过。
杨持舔了舔干涩的唇,状似散漫地笑了笑:“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一语双关。
似乎是舟车劳顿,傅掩雪竟然一反常态没有生气,他眼中浮现起一些迷茫:“你很想结束吗?”
“……”
杨持的不回答,在傅掩雪眼中等同于承认。
“我不会如你所愿的。”他对杨持说,“杨持,你要一直记得这句话。”
杨持低垂眼皮,卫生间的白炽灯把他整张脸都照得一清二楚,每个表情细微的变动似乎都逃不过傅掩雪的眼睛。
傅掩雪忽然想起那些玩偶,小时候,符伊给他买了很多,但是比起和玩偶们当朋友,他更喜欢观察它们的表情,而他最喜欢的一个玩偶,是一只并不出众的小熊。
小熊也和杨持一样,低垂着眼睛,但不同于杨持沉默不语的表情,小熊则是微笑着,像是沉睡在酣甜的梦境之中。
他很像抱住杨持,就像抱住那只不会说话的小熊。
小熊会让他十分温暖,杨持也一样。
随着他长大,玩偶们都被收进了柜子里,包括那只酣梦中的小熊。傅掩雪或许已经找不到它。
但是没关系,他想,现在,杨持就是那只暖烘烘的小熊玩偶。
他能完全掌控,也能完全将其揽入怀中。
“别再和我继续闹了。”傅掩雪给出了让步,并且真心认为杨持会开心,“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带点回来。”
杨持一来没有伸手要别人东西的习惯,二来现下的场景诡异得让他失去了任何物欲:“你看着买点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
明明触手可及,却又相隔万里。
过了一会,有人靠近了傅掩雪。
杨舒景邀请傅掩雪一起上楼休息。
“掩雪,你这是和谁……”
傅掩雪尚未回答,杨持却挂断了通话。
光洁的屏幕上倒映出他自己的脸。
他擦了擦屏幕,从杨舒景手里接过自己的房卡,什么也没说。杨舒景跟在他的身后,他实在怨恨傅掩雪选定的这个出发时间,却又不得不因为自己有求于人而赔笑。
他不高兴,别人也别想好过。
杨舒景举起手机,对着傅掩雪的背影拍下一张照片,然后打开了画廊的公共群聊,点开一张街景照片——这是榆林大街——向杨持发送了好友申请。
“……百分之二十的酬劳已经汇入尾号1129的卡中,杨持,你休息时间查收一下。”
办公室里,向嫆看上去格外疲惫,杨持感激地关怀:“向总,昨天没休息好?”
“最近事情多起来了。”向嫆随手翻阅着画册,“舒景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都在外面,神秘着呢。”
向嫆已经和杨持走得近了,说话自然也没那么戒备。
这一句话让杨持顿时有些神思游离,也不知道现在傅掩雪在做什么,杨舒景是不是在他身边。他们两个会说什么呢?总之傅掩雪,应当是想不起自己的。
向嫆头疼的表情令杨持有些愧疚。
他愧疚在明明知道杨舒景现在就在傅掩雪身边,他尝尽了苦果,还要在向嫆面前装作一无所知。
临到杨持要回去看杨敏敏之前,向嫆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杨持,你不要怪我私下打听了什么,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的。”向嫆脸上有些愧意,“这是个新的拍立得相机,我想,或许可以带给她玩一下,毕竟在医院里也无聊。相纸我都放在里面了。”
杨持本想拒绝,但向嫆给的是杨敏敏,不是他,便只能替杨敏敏道谢,如果杨敏敏拒绝的话,他到时候再还给向嫆也无妨。
杨持搭乘着公共汽车去的医院,窗外的景色绚烂,如一幅幅油画一般从他身边飞过,它们是变换着的色彩,正在低声向着大自然诉说着隐秘的情怀。
“麻烦请让一下,先生?”
“哦哦,好,抱歉。”
杨持把手机收回去,掌心中都是汗。
车窗外一帧一帧的油画从他面容上闪烁而过。
他脑海里还回想着今早收到的杨舒景的好友申请,还有刚才发来的那一张傅掩雪的背影。
很讽刺。
杨持仿若深陷在这名叫“命运”的旋涡中难以脱身。好像无论如何,他都是他们这些多角恋中多余的那个人。
他感觉头疼起来。
回到医院时,是傅掩雪另外一个助理带着孩子们过来,他们都准备要回山里了,这次是来和杨持及杨敏敏道别。
杨敏敏拍拍床边,对杨持说:“杨持哥哥,坐在这里来,我们再一起说说话吧。”
少女似乎比许多大人都成熟,隐藏起来关于病痛的折磨,关于分别的伤感。
杨持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脸色看上去不太难看。
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敏敏,要不然我们一起合影吧。”杨持拿出向嫆送给杨敏敏的相机,放在小助理手中,“我不会用这个,能麻烦你吗?”
小助理愣了片刻,从小生活在城市中的他对这类产品早就得心应手,但对于杨持的请求还是答应下来。
“对对……再靠近一点。孩子们都向着杨先生靠拢——”
一张带着旧时代质感的照片从的相机上方,如面包片一样慢慢弹出来。
照片里的青年,笑容温柔,围绕着他身边的四个孩子们,像围绕着松柏的雀儿。
他们笑着,闹着,说着话,或许还有人唱着歌。
晚霞照进来,时光现行成温暖的手掌,爱怜地抚摸着在场每个人的脸上。
这是大好的时光。
第二天,孩子们被送上飞机前依依不舍,杨持再三和他们保证自己会时不时打电话过去,给他们报杨敏敏的身体状况,孩子们才一步三回头进了检票口。
和小助理回城路上,杨持接到了傅掩雪的电话。
那头明显非常安静,不知傅掩雪现下是不是和杨舒景在一起。
“杨持,我给你带了礼物。”
这是傅掩雪的第一句话。
杨持显然不曾想到傅掩雪还记着凌晨的许诺,或许这就是傅掩雪无情之中的唯一一点有情:能为他办到的事情,几乎很少失言。
只要杨持不开口和他要感情。
但杨持想要的,也只有他的感情。
杨持脑子里又浮现起那张杨舒景拍摄的照片。
“……你买了什么?”
“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杨持心中复杂,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和杨舒景在一家酒店?”杨持在心里骂自己没话找话。“我随便问问,你不用管我。”
“……对。”
杨持心被无形的手揪了起来。
“玩得开心吗?”杨持调整了下身姿,改变姿势能顺便改变人的心情,但那积郁在胸中的感觉却像乌云一样挥散不开,“咳……我这不是羡慕你们吗,还能出去玩儿。”
“我们没有在旅行。”
杨持听到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商务交谈的对话。
“杨持,我都说让你跟着我来,你不来,现在吃什么醋?”
杨持僵硬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又连忙看向干净的车窗。
一个青年脸上正挂着难过的表情。
像极了在荒野之中找不见方向。
“我没有。”杨持快速否认。
但反应速度过快,却又更像是承认。
傅掩雪心中情绪缓和下来,却见到杨舒景来了。
“掩雪,一起进去吧?”杨舒景看了眼他的手机,“在和……谁——打电话?”
他假装玩味地问,语气拉长得恰到好处。
“没谁。”
傅掩雪后退一步,挂断了电话。
方才心跳那么快……
是为了杨舒景的靠近,还是为了杨持……的吃醋。
第56章 “你何必自讨没趣。”
这个夜晚算是被傅掩雪的突然“查岗”弄泡汤了,杨持一直失眠到早上,给杨敏敏从食堂带回早餐,杨持决定今天留在医院里工作。
向家要嫁女儿,哪怕千万般不情愿,看在向嫆的面子上,依然请的是最高端奢华的婚庆团队。
杨持是向嫆选的人,自然要和婚庆策划进行对接,对方总策划给了个地址,杨持下午早早地到达了约定地点。
婚庆公司已经和向嫆进行了几次沟通,依然没有合适的想法和方案,策划师看到杨持年轻,心中不免有些愤懑和轻视,但表面上依然还是做足了功夫,只是在话语之中不断试探。
“不知道杨先生之前是否从事过相关行业?”男人笑呵呵地问。
“没有。”杨持坦荡道,“只是这次是受领导赏识,希望能给领导的订婚宴出一臂之力。”
“看来向小姐十分看重杨先生的能力。”男人扶了扶镜框,“但是吧,很多时候,客户想要的是一种感觉,看到什么就想做什么,但里头的乾坤和门道确实也挺多的,流程的复杂远超客户想象。所以嘛,我们也总是被误解。”
这番话看似是在和杨持交心,但是话语之下说的只有一点:他们才是专业的,而杨持只是一个门外汉。
杨持被刺了一下,心中有些怒气,但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向嫆。
杨持喝了一口柠檬水,露出一个浅笑:“既然向总能选择贵司进行本次婚礼策划,那足以证明贵司有这个能力。自古以来,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既然贵司承接了下来,在其位谋其职,不过是本分而已。”
策划没有挂脸,但表情明显淡了下去。
他没想到杨持竟然不动声色地将话抵了回去: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害怕被误解,无非是实力不足。
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里。
两个人第一次交谈无疾而终,杨持谢绝了对方的酒局邀请,他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社交上。
杨持没有径直回医院,他许久没有下厨,准备买点新鲜的蔬菜给杨敏敏做晚餐。
这里是一个陈旧的菜市场的,蔬菜区和鲜肉铺子被一面大大的铁棚遮住,四周换着一圈杂货店,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正在和已经熟悉的摊主们唠嗑砍价。
这里没有大型商超里明亮的灯光和光洁的地板,有的只有人声沸腾和浓重的烟火气,
这种场景,杨持已经许久不见,他浑身放松,轻巧地行走在各个摊位之间。
杨持走之前看到一家玩具店。
准确来说,是一家日用品店的货架上,摆着几个过时的娃娃,它们被彩色斑点的塑料袋套着,隔着朦胧的光线,能看到它们的黑色眼睛。
杨持一眼就相中了一只小熊。
它处在货架的末端,和其他玩偶隔了十厘米,除了两圈黄色的橡皮筋,再没有别的陪伴着他。
杨持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还是没忍住将小熊买了回来。就连店老板都有些惊讶:“哎呀,这几个小东西都放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啦,现在的小孩子都觉得不稀罕咯,他们嫌弃小熊长得太过时啦。”
杨持拍拍袋子上的积灰:“过时也有过时的好处,万事万物也不必处处争先。”
一连几天,杨持都在这家菜市场购物,偶尔傅掩雪也会打电话过来,杨持就把摄像头打开给傅掩雪看着鲜活的景象,傅掩雪皱皱眉毛,不知道是不满意杨持的购物环境,还是不满杨持的安排,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杨持注意安全,便任由杨持去了。
但意外依然发生了。
傅掩雪出差的时间不长,一周后就要回来,让杨持晚上去接机。
一想到还要看到杨舒景,杨持心中实在不舒坦,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给傅掩雪煲煲汤回家喝。傅掩雪那头倒是有模有样地提了要求,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杨持非常想问问傅掩雪这种挑剔的嘴巴是怎么长得那么高身材那么好?
杨持挑好了东西,正在公交车站台,他想要给杨敏敏打个电话,忽然感觉口袋一空。
“你干什么你!”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孩尖叫起来,引来路人纷纷围观。
杨持用力拽住了眼前小混混的手腕:“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小混混脑袋像一只气球左摇右晃,拔高了声调,“现在什么人都能上街了!污蔑碰瓷到底有没有人管管啊?!”
杨持冷下声音:“倒打一耙是没用的,如果你不想把东西还给我,我们直接上派出所。”
小混混脸色一黑,没想到杨持是个硬茬。
但他不打算乖乖就范,奋力挣脱开杨持的手掌,并将杨持反手一推,杨持正站在马路边缘,没稳住身形,很快撞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杨持连声说对不起,起身就要追过去,但男人却连声哀嚎着,哪怕杨持再三保证会负责,也像一块牛皮糖一般拽着杨持不让追。
直到小混混已经跑得无影无踪,男人却像立刻痊愈了一样,赶忙骑上自行车走了。一路叮叮玲玲的,转角就消失不见。
杨持这才意识到,他被算计了。
小混混负责偷,男人负责缠住他,直到这场骗局完美地完成。
杨持脱力地坐在冰冷的长凳上,烦闷的心情顿时上涌。
手机里还有一些公司的资料,但幸好,他已经提前给文件上了锁,如果这群人想要窃取资料,也并不算容易。更何况,他只是画廊里一个小小的员工,能掌握的资料并不多。
他们最多不过是拿去刷机卖钱。
但如果这样的话……
那他记录下的关于和傅掩雪生活在一起的细碎日常,也会随着数据的消失而一起隐没在茫茫尘世。
等到他们分开之后,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对,之后有消息我们会立刻通知你。没事,不客气。”
杨持坐在派出所的凳子上,安盈在旁边安慰道:“杨持哥,真没事,你的那些文件我确认过了,就算被盗取也无伤大雅,本来也是半公开的信息。”
“真是麻烦你了,这都大晚上了……”杨持递给安盈一瓶水,“你真的不用特意陪我跑一趟。”
安盈笑道:“我今晚本来也没什么安排,再说了,你被当街抢劫这事儿,我听到了还能装不知道啊?杨持哥,你也太小瞧咱俩的关系了。”
“今天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杨持勉强地笑了笑,“之后请你吃大餐。”
“你还是留着吧,这钱啊花出去容易存着难,你还得敏敏治腿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
敏敏出了意外,手机也被偷了,杨持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还夹杂着杨舒景各种变着法儿的挑衅,一个人就算再钢铁似的无坚不摧,也总有疲惫想要休息的时候。
“那我就请你吃……”
“别请了,真要请的话,等敏敏腿好了再说。”
一道声音干预了两人对话。
男人走近了,坐在杨持身边:“几天不见,怎么气色越来越差了?”
向繁还是挂着杨持熟悉的笑,就连语气也和往日无甚差别。
他一切举动寻常,那天的不欢而散好像只是杨持做的一场梦。
“向总,你怎么来了?”
“是我找向总来的。”安盈开心道,“杨持哥,这种事我也没经验,只能问问见多识广的向总。”
“杨持,你怎么想到去那条街买东西?”向繁疑惑道,“鱼龙混杂的,一些小混混没事就喜欢在那里瞎溜达。”
杨持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向繁的靠近总让他有种别扭感。
“向总,真是麻烦你了,我也没想到……”
向繁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说的却是:“你们家那位,没给你生活费?”
安盈跟着愣了。
这个时候提傅掩雪做什么?
“这和他无关吧。”杨持扯扯唇角,“向总,今天只是我自己倒霉……”
向繁却仿佛充耳不闻,看着放在地上的食材,意有所指:“你平时上班已经这么辛苦了,再怎么样,他也该给你派个助理,不是吗?”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替杨持“出头”。
傅掩雪什么身份,想要照顾一个人,自然有千百种办法。不说专车接送,至少不会让杨持落得一身狼狈。
杨持思绪一片混乱,他不想面对向繁,不仅是因为向繁那句“喜欢”,更是因为只要见到向繁一次,他就会有意无意用他和傅掩雪之间的关系刺痛他一次。
“……向总,我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吗?”
向繁静静看着杨持:“逃避不是办法。”
“我没有逃避。”杨持心乱如麻,“向总,今天的事情和掩雪无关,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他身上?”
“因为是他没有照顾好你。”不顾安盈变幻莫测的表情,向繁冷冷道,“难道他可以做,我不能说吗?杨持,你纵容他也该有个底线吧。”
杨持脑子发蒙,他和傅掩雪之间千丝万缕的纠葛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没错,这是一场笑话。但他不想被他的朋友们看笑话。
通身都像是失去知觉,杨持提着袋子就要走,却被向繁拦在路边。
夏日的凉风击打在杨持脸上。
“杨持,你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吗?一辈子当傅掩雪的工具,随叫随到,趁手好用。他开心了赏你,不开心就冷落你,把你禁锢在那个房子里,当他的金丝雀?一辈子只准对他唱歌对他展翅?杨持,你现在离开他还来得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离开傅掩雪……是的,他们没有一辈子的承诺,傅掩雪的小孩心性也总有耗尽的时候。
他们总会分开,杨持心想,我早已有过这样的觉悟。
他会离开傅掩雪。
但不是现在。
风声呼啸,很快就要下起大雨。
车停在路边,紧接着是开关门发出的金属碰撞声。
脚步声也很熟悉。
杨持闭上眼睛。
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杨持浑身一僵,自那手掌传来隐忍的怒气,令他的肩膀隐隐作痛。
“杨持愿意沉迷其中,向繁,你何必自讨没趣。”傅掩雪面上云淡风轻,但只有他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是缠绵猛烈的暗涌。他压制升腾而起的愠意,爱怜地抚摸着杨持的脸,“既然是金丝雀,自然要养在金笼里。外面的世界波谲云诡,我不会允许他死在风浪之中。”
作者有话说:
本文预计在下周二(10.10)入v,从第25章 开始倒v,已经看过的宝宝们就不要买啦。
还有一些话想说:
本文写到现在已经有21万字,越来越多人了解雪持宝宝,我很开心,也非常感谢大家能来见证他们的故事。
如果他们能打动你,是我的荣幸;如果不喜欢,也感谢你愿意驻足停留。
最后,最近降温了,宝宝们注意身体健康,不要着凉。
感谢支持正版,感谢岁月中的默默相伴。
第57章 他只是我的人。(修)
杨持被傅掩雪径直带上了车,在车门关闭之前,杨持看到了向繁复杂的表情。
他忍不住闭上眼。
两个人在一路上一句话没有说,石杏开着车,等待红绿灯时,从后视镜看着两人,只觉得车内的气压低得吓人。
傅掩雪一下飞机就给杨持打电话,滴声响起一次,脸色就沉下去一分。
杨舒景几次三番想要和傅掩雪说话,又被不耐烦地打断,整个过程令石杏心惊胆战。明明正主就在旁边,自家这个上司怎么还挂念上替身来了?但他不敢问,不问还能做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问了那就真是惹火烧身。
杨舒景脸色也不好,在傅掩雪的低气压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多问。他现在还期望依仗傅掩雪的能量获得资源,真让傅掩雪不高兴,说不定只能摊上赔本买卖。
傅掩雪安排车把杨舒景打发走,又让石杏动用了点关系,这才知道杨持的手机丢了,正在派出所,他当机立断转了方向,从城北开到城南,还好并没有堵车,不然石杏不敢想傅掩雪能急成什么样。
对,是“急”。
尽管傅掩雪一句话不说,反复点开手机看时间的动作也能窥见其焦灼的心态一二。石杏运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经验这么一想,咂摸出了一点滋味:傅掩雪多半是对杨持动了一点心。
至于傅掩雪究竟什么想的什么,他不能打包票,但至少傅掩雪愿意在忙碌一天又飞了几个小时回城之后立马去接杨持,重视程度不得不令人多想。
石杏又看了杨持一眼,男人眉宇之间的疲惫不用多说,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就算是石杏自己估摸着也吃不消。不过有一说一,脸是越看越顺眼了。从前不知道杨持还是挺耐看的,一开始觉得普通,被傅掩雪管着养着,的确也有些气质宛如瓷器出水般浮现了。
“石杏,专心开车。”
后视镜里,傅掩雪警告似地看了石杏一眼。
石杏连忙赔笑:“傅总,我是在想要不要给你们准备点东西,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傅掩雪将目光挪去窗外:“不用了。”
只有他知道,他空着肚子是为了杨持下午的许诺。
杨持失信于他,情有可原,但看到向繁之时,他仍然免不了心中的烦躁作祟。他不能把向繁丢进江里喂鱼,那是出于傅家的良好教养,但并不代表他还会给向繁好脸色看。
向繁算什么东西,三番五次来骚扰杨持,也不看看杨持是谁养着的?
这口气,他难以下咽。
杨持已经靠在窗户上,微微合上双眼,将睡不睡的模样,尽管车辆行驶得十分稳健,他的身体依然会有细微的颠簸。
傅掩雪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杨持的睡脸,直到下车之前,他竟然能忍住没和杨持算账。
究竟是怎么了?
傅掩雪问自己也问不出答案。
从小到大,傅掩雪身边从来不缺少趋炎附势之辈,不管是图傅家的钱还是图傅掩雪本人的色,不管动用了什么伎俩和手段,傅掩雪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但是杨持不一样。他和杨持之间的关系,是他主动开始的,这一个故事的长短、结局,也该由他来决定。这笔账,他是要记得。这笔账,也只能由杨持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