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果汁。
向嫆尝了一口,既酸又甜。
她隐隐约约听说过杨持和傅家小少爷的关系,也大概能猜到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足为外人道。但心里又诞生出一丝好奇来:两个男人之间也会有喜欢么?两个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男人,他们之间也会有喜欢么?如果他们这样的关系,还能辨别出来这样的感情,那她为什么和杨舒景之间的距离,仿佛却越来越远。
父母的劝导言犹在耳,可她却坚信和杨舒景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被轻易打败。
就在她坚定不移时,却又因为一封来自陶融融的辞职信而失魂落魄。
她说不清楚心中的纠结和哀愁,她有足够广阔的天空,又始终像在原地打转,很难找到出路。
“我知道了,谢谢你。”向嫆浅浅笑了,“谢谢你听我胡说八道这么久。”
向嫆没有回到画廊,和杨持只是在咖啡厅门口简单分别。杨持没心思去思索向嫆突如其来的失落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他看到向繁。
这一次的向繁,和他往常见到的,总是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但杨持又说不明白。
“刚才去和嫆嫆见面了吗?”向繁微笑着,举了举手机,“嫆嫆已经告诉我了。”
“嗯,对。”
杨持有点不想面对向繁,向繁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昨晚上他们几个人之间堪称无厘头、滑稽的争执。
而无论他多么迟钝,也逐渐意识到向繁对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像他之前所想一般简单。
所有人都在时光里旅行,而他总是慢一步,后知后觉。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向繁苦笑着。
杨持浑身别扭,故作玩笑道:“向总怎么老是说笑,我没做坏事,你也不是公检法来的,我怎么不想见你呢?”
杨持勉力表演出来的轻松姿态,却微微刺痛了向繁。
待到杨持快要笑不下去时,向繁忽道:“杨持,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杨持下意识探出手触摸了脖子,但意识到向繁不是说这个时,又尴尬地放下来。
“你很会装成什么都不在意,然后避开你不想听的话题。”向繁的语气很慢,但无疑是一针见血,“你不觉得,这是一种逃避吗?”
杨持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退下。
向繁看似温柔,但他每一次同杨持谈话,都像是逼迫杨持在进行内心剖白。
人是惧怕疼痛的,哪怕执刀的人,是杨持自己。
杨持张了张口,他想否认,却又发现言语那么苍白:“……向总,你有话直说吧。”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向繁自如道,“杨持,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在观察你。”
杨持垂眸。
观察是上位者们的爱好,亦或是说,每个人都在观察别人,这并不稀奇。
“一开始,我十分好奇,符伊为什么会把你推荐而来——当然后来我知道了,因为他的表弟,是傅掩雪。”
杨持愣了。
他只是依稀听说过傅掩雪的确有一个表姐,但他从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符伊。若是这样说,从最开始,他是依仗着傅掩雪给出的“资源”而已。只不过,他是别蒙在鼓里的“既得利益者”。
但说来说去,本质都一样。
“然后,我开始观察你和傅掩雪之间的关系……”向繁朝着杨持靠近,声音却愈发轻缓,“我想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傅掩雪包养的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杨持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无力地笑起来,并且想让自己看上去和往日无异:“那么您现在的得出什么结论了呢?”他尝试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和平时聊天说笑时一样,“向总,其实我很理解,作为老板当然要对员工进行测评考核,毕竟咱们也不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进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向繁打断了杨持,“杨持,其实你比谁都聪明,也比谁都通透。就算你再怎么迟钝,昨晚之后,你也应该感觉出来了,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杨持猛吸一口气。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杨持身后就是墙壁,他们在画廊之中谈话,哪怕四周无人,也可能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向总,你……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向繁早就预料到杨持反应似的,表情十分淡定,“杨持,其实我很早就想和你把话说明白,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杨持朝后和向繁拉开距离:“向总,别拿我开涮了……”
他一直将向繁当成值得尊敬的上司,私下里是可以交心的朋友,正如之前那通电话后他想的那样,对于向繁的恩情,他会努力回报,但是他害怕的,正是不能给向繁任何给不出的东西。
“你觉得,我有必要用这种事捉弄你吗?”向繁脸上好似有些伤心,“我不否认最开始,我是抱着观察者的心态而来,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表现得更好,你给了我很多惊喜,这些都是你的优秀品质,而被一个优秀品质的人吸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向总,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提拔和关照,也很感动你对我维护……但是……”紧张让杨持额头沁出汗水,但他知道一点,今天无论如何要和向繁把这件事说清楚,“但是向总,就像你说的,你只是在‘观察’我,和考察任何一个员工一样,没什么不同。而我只是恰好表现得让你满意。这不算喜欢。”
他看着向繁的双眼,从中竟然读出了一丝迷茫。
他知道向繁对他可能是一时好奇,就像很多人参观动物园时的心情一样——想看看一个从山里出来的人,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然后呢?喜欢是复杂的感情,并且杨持喜欢的人,是傅掩雪。
“我很感谢向总你对我的欣赏,这是我的荣幸,但是你可能……并不是‘喜欢’我。”杨持顿了一下,在惊天霹雳作响的脑海里,尽量让自己思路清晰,“向总,你只是搞错了……”
“是因为你喜欢傅掩雪,对吧?”
杨持的话有一瞬间击中了向繁,但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学习中的佼佼者,他也有过交往情史,但得到的评价大同小异:向繁,我总觉得和你在一起,仿佛少点什么?
这句话来自他的前任男友。对方离开了,又带着一种怜悯的表情回头:“我想到了,你像一个完美的‘假人’。你风度翩翩,俊秀优雅,内心精于算计,又害怕被人看穿——向繁,其实你并不无趣,你很有趣,但是你始终不愿意的承认你内心的荒芜。”
向繁没有追上去,他坐在两个人曾经紧密相拥的沙发上。
那个下午,他看着夕阳将整座城市晕染。
内心的荒芜……
真是矫情的形容。
向繁生来就是向家的大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读书也是一把好手,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学业事业,他没有任何短板。唯一空白的地方,就是感情。
或许前男友说得对,他不仅没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还对此十分向往。
而杨持,是他最佳的选择对象。
“……”
每当有人提起傅掩雪的名字,杨持都会感觉到一阵心跳加速般的难受,比高原反应好一些,但同样能要人命。
“杨持,你那么喜欢他,但是你得到了什么?”向繁疑惑着,步步紧逼,“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你,你从他身上获得了羞辱,无视,以及时时刻刻胆战心惊什么时候要被抛下……”
向繁的声音轻柔,但却能将杨持的心脏击穿。
因为向繁不是造谣,不是信口雌黄,他说的都是实话。
“所以呢?”杨持的嗓音沙哑,他只觉得脑子突突狂跳着,太疼了,“所以呢,向总?”
所以,喜欢是罪过吗?
“所以,我建议你放弃他。”向繁一把抓住了杨持手,“弃暗投明。”
杨持红着眼眶,一把将向繁的手拽下。
“向总,难道喜欢一定要得到什么吗?难道什么都得不到,就不可以喜欢吗?”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带着利益连接——可能是为了金钱,可能是为了权力,可能是为了一些不可见不可触摸的情绪价值。
但是什么也不图的人,难道就要被批判吗?
“你就一定要被他反复践踏吗?!”杨持的义无反顾在向繁看来简直天真可笑,“还是你以为,只要你等得够久,他就会回头看你?杨持,你醒醒吧,他是傅掩雪,不是别人。他站在金字塔顶端,他想要什么资源没有?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你!”
杨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画廊之中,光彩流离,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彩色屋子,好似童话中的无忧无虑的世界。
所有人都该在这个世界里获得幸福。
他曾想过,哪怕是自己,也可以短暂地快乐。
“我喜欢他,和他无关。”杨持知道自己脆弱地流下眼泪,他慌忙去擦,但泪水汹涌,不断下坠,打湿他的衣襟和袖口。他从朦胧的泪光中,看着向繁。
“向总,也和你无关。”
杨持转身离开。
这个身影,像极了向繁那一天傍晚,看到路灯下的杨持一样。
他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
好像快要抓到什么了……但是什么也没抓到。
不该这么着急的。
傅掩雪昨夜并没有赢他,但是他现在却输得一塌糊涂。
杨持回到工位,他看着自己的工牌发呆。
向繁对他“表白”,这不是一件好事。
在之前,他不曾明白向繁的想法时,天真地以为两个人之间只是难得遇见的好友,向繁是个对他有提携之恩的上司,而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工作作为回报。
可现在,向繁的感情,他无法回应,也不会回应。
他刚签下易寻笙,手上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他不能贸然离职——更何况,敏敏那里还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他没有资格为了自己,说丢下工作就丢下工作。
杨持坐在工位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刚才把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两个人却闹得不欢而散,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也是尴尬窘迫。能做的,只有尽量和向繁避开了。
回到医院时,杨持给孟堪打了个电话,两个人约好了见面时间和流程,孟堪十分开心地询问着关于画作的一切,最后提出要见这位传说中的“Y先生”一面。
杨持给易寻笙拨过去电话,对方听到要和孟堪见面,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了。
杨持有些无法琢磨易寻笙的心思。
等到上了住院部,杨持才发现安盈提着一个果篮站在门口,一见到杨持过来,她立刻松了口气似的:“杨持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杨持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怪不得你说先走一步……是去买这个了?”
“嗯,”安盈说,“杨持哥,我也是从我姐姐那里知道这件事的,你别怪我不打一声招呼就来……我也想看看敏敏。”
杨持温柔地笑了:“敏敏要是知道有这么个漂亮姐姐特意来看她,心里说不定有多开心呢。你别有心理负担。”
“我倒也没有……”安盈意外地有些忸怩,“就是……我不敢进去。”
“为什么?”杨持一边笑着,一边拧开房门。
正和傅掩雪四目相对。
“看吧,就是因为……这个。”安盈躲在杨持身后。
傅掩雪脸色淡淡的,其实并不凶狠,只是有种冷漠。
这种冷漠犹如千年寒冰,教人只可远观。
“掩雪。”杨持尴尬地喊了一声,他还没忘记早上两个人是如何在沉默中度过的。他原以为傅掩雪会离开,看样子,却是一直没走。
“在准备给敏敏转院的事情。”傅掩雪淡淡解释。
医生道:“杨先生,我们两边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您准备一下,我们这两天就会进行转院。”
病床上的杨敏敏也醒了,她睡眼惺忪,喊了一声:“杨持哥哥。”
“那就麻烦你们了,医生。”杨持礼貌恭敬道,将安盈带来的果篮和小礼物放在杨敏敏床头,“敏敏,安盈姐姐过来看你了。”
安盈一见到病床上的女孩,眼睛也不自觉红了。她将杨敏敏的床调整好角度,轻轻抱了抱女孩:“辛苦了,敏敏。”
“其实也不算辛苦……”敏敏眨眨眼睛,让眼泪不要坠落。
两个女孩相拥着,什么话也不必说。
实在温情。
傅掩雪冷静地将杨持带了出去:“我最近要出差,你和我一起。”
杨持却立刻拒绝了:“掩雪,我现在不能离开敏敏身边。”
“你能照顾敏敏什么?”傅掩雪不赞成杨持的说法,“我都安排好一切了,石杏会来照顾她的。”
“……”
“就这么定了。”傅掩雪一锤定音,“你收拾一下东西,后天出发。”
“我不去。”
傅掩雪静静看着杨持。
“我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况且……”杨持艰难地开口,他挪开目光,声音嘶哑得厉害,“况且,不是有杨舒景陪你去吗?”
番外1:人间正好③
当天晚上,杨持发烧还没好全,傅掩雪又受了凉。
少年人的心事里自然包括不可轻易展现出来的脆弱,傅掩雪下电梯打了一个喷嚏,杨持好笑地说:“谁让你非要拉我出门的。”
“你难道不开心吗?”傅掩雪瞪他一眼,杏眼很是有神采,因而便造成了令杨持迟钝的假象。
过了怀情江,就是一般的商业区,没有那些高不可攀的大厦和不可琢磨的成年人们了。有的只是在灯火下来往匆匆的人们,他们在店里吃火锅,路边吃烧烤,还有一些音乐学院的学生,三五好友提着大音响在路边唱《信致她》。
杨持拉着傅掩雪在路边听了一会儿,然后吸吸鼻子,回过头问少年:“你知道写这首歌的人去哪了吗?”
傅掩雪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反而是四周投来的观察——好奇、欣赏、赞叹——的目光让他心烦。
杨持也不在意,他偷偷捏了傅掩雪的手臂,低声说:“有人说他死了。”
“死”这个字眼对他们都十分遥远,但两个人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傅掩雪很是不悦:“我不想听这个话题。”
“哎呀……有什么的。”杨持冲他眨眼睛,“我们不早就从森林里走出来了嘛。”
傅掩雪明显有些哄不好,他转身就走。
杨持追上去,笑呵呵地揽住他肩膀:“我知道,小雪,你不想想起我受伤的样子,是不是?我知道你关心我。”
他说着要去摸傅掩雪的脸。
借由着路灯明明暗暗的光影,也许他一生的爱恋都不会被发现。
手指快要接触到皮肤时,傅掩雪却偏开了脑袋,甩开他的手:“自作多情。”
“我是多情总被无情伤……”杨持心里失落,但他知道,他们之间除了性别和年龄,还有太多太多阻碍。能互相见证彼此的长大,那也不失为一种天赐的幸运。
两个人在商业街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身影几乎一样高。
世界是一块彩色的毛玻璃,他们的影子便像是被操纵的皮影戏。
杨持拽着在傅掩雪在一家烧烤铺停下来,老板是个胖女人,见到杨持就笑:“哎呀小持,胖姨好久没看到你了。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漂亮十倍!”
杨持拉开街边的凳子,擦了三遍,做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学的骑士礼仪:“公主,请。”
傅掩雪还没反应,胖姨倒是被逗得哈哈笑,又调笑杨持:“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呢,我们小持嘴真甜!”
傅掩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条街是杨持大学后面的小吃街。
老板说着去招呼其他客人,杨持拿过一次性菜单疯狂勾选,傅掩雪倒是一反常态不说话,他心中正疑惑着,猛地听见傅掩雪幽幽道:“有多少女生喜欢你?”
“啊?”
杨持自觉一阵冷风刮过。
傅掩雪一把夺过杨持手上的菜单,把杨持爱吃的都划掉,剩下的都是杨持给他点的,对老板娘说:“就这些,少放辣椒和盐,谢谢。”
杨持欲哭无泪。
“怎么了?”杨持搬着小板凳凑近了,好声好气地问,“怎么就生气了?”
“别把感冒发烧传给我。”傅掩雪挪开一点,没好气的样子。
杨持跟着傅掩雪的动作挪凳,傅掩雪一动,他就跟着动。傅掩雪拧着眉毛看他,他就低声笑戳傅掩雪有些肉肉的脸蛋儿:“小雪,你气鼓鼓的样子可好玩了,像一只猫。”
傅掩雪微微错愕,眼睛圆溜溜的,瞪着杨持:“少转移话题。”
很是不满,但更像猫儿了。
怎么还记挂着刚才的话呢?杨持无奈地回答:“都是别人乱传的,我连我们班上有多少女生都记不住。”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傅掩雪义正辞严,“你就不能多想想你自己为什么那么会招惹别人啊?”
杨持被数落了一顿,心里头闷闷的,面上还要笑,就怕被傅掩雪看出端倪:“小雪,不要虚空打靶好不好,这不是都是别人瞎说么,有的人就这毛病,路上有两只蚂蚁走在一起都能给人家造点桃色绯闻出来。”
傅掩雪狐疑地问:“你真没和别人有什么?”
“真没什么,你不要瞎想。”杨持点点头,心里却悲哀地想,要是真喜欢别人就好了,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对他来说就是一场煎熬。
烤串很快被端上桌,四周越发热闹起来,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门,烤串k歌购物,是这群即将接触社会的孩子们最后的无忧无虑的狂欢。
杨持将一串烤牛肉喂到傅掩雪嘴边,却发现少年在看着别处,他循而看去,正看到一对男女牵着手,女生不知和男生说了什么,两个人笑作一团,十分亲密甜蜜。
这个场景刺痛了杨持。
他知道傅家是一个何等显赫的家族,也知道这个会和他一起坐在喧闹嘈杂街边吃烧烤的少年,以后会走到多么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当然,那个时候,傅掩雪一定会有一个漂亮、优雅、登对的妻子。他们会在万众瞩目之下接受祝福,其中一份可能来自于他。
傅掩雪不知何时转过头来:“你在想什么?”
杨持立刻回神,笑了笑:“没什么。”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声实在干巴巴的,实在是勉强。
杨持埋下头,咬了一口虎皮辣椒,不小心就被呛出了眼泪。
“小雪,帮我拿一下……”他抬起头,傅掩雪已经离开了。
杨持打了个车回的宿舍,群聊的同学们在津津乐道最近的各种八卦趣事。杨持没什么兴趣,刚要给傅掩雪打电话,群里有人@他:杨持,你和谁在一块呢,都在传你和特漂亮一短发女孩谈恋爱。
杨持:???
那头还在滔滔不绝:听说都看到你们在胖姨烧烤吃东西了。哎不是我说啊,你都到小吃街了,不把女朋友带给哥们看看什么样儿,也不顺带捎点儿好吃的回来,真不够意思了啊!
杨持一听就知道闹误会了:人家不是我女朋友。少胡说八道。
那人倒是没胡搅蛮缠:得得得,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总行了吧。
杨持发了个踹人的表情,关闭群聊。
给傅掩雪拨去一个电话,依然被挂断了。
从前傅掩雪也有过这样耍性子的时候,但闹归闹,不接电话仍在少数,过后也会回拨。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杨持叹了一声,发过去一条消息:小雪,别生气了。
过了三秒钟,信号灯闪了闪。
傅掩雪没有回信,屏幕上只有两个小灰字:已读。
杨持靠在沙发上,捏着手机,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临到半夜,他感觉身上有些沉,还有热。
像是被一只大猫咪压着。
杨持费劲地睁开眼睛,一张好看的脸映入眼帘。
他一下就清醒了。
“小雪?”杨持轻轻呼唤了一声,但傅掩雪显然是睡着了,没什么反应。
只有脸红得出奇。
杨持一摸额头,体温正常。
受凉感冒了。
从傅掩雪的“压制”下很难逃出来,刚刚成年的男孩长得特别高,体重自然也轻不到哪里去。杨持自己尚未痊愈,还要给傅掩雪喂药,等到药片抵在对方淡粉色嘴唇上,又醒神了一般去看了看说明书,确认无误后才把傅掩雪摇醒。
傅掩雪也睡得迷糊,说话声音既乱又含糊,杨持听不清楚,索性不听了。
反正傅掩雪也不可能在梦里喊他,他那么在乎这些,以后两个人真要分道扬镳了,那可怎么办?
“……杨持。”
杨持手一顿。
凑近了听,果然是在喊他。
他明知这是个巧合,却依然想要将其作为傅掩雪心中有他的佐证。
“嗯,小雪。”他低声应了,这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好像某种神秘的暗号。
只有对上暗号的两人,才能短暂获得幸福。
傅掩雪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用手不停扒拉,一下子就扒到杨持身上,这才像满意似的又沉沉睡过去。
夜已经深了,傅掩雪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傅掩诤:明天回家,爸妈想和你谈谈。
杨持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他给傅掩雪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就这么坐在沙发旁,因为个子太高,看着便像是半跪着的模样。
暖光灯下的少年在熟睡着,不知有谁走进他的梦里。
杨持轻柔缓慢地描摹着这张熟悉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
小雪,我的小雪,你将来会是谁的爱人,又会是谁的父亲?
杨持俯下了身体,将耳朵贴在傅掩雪的胸膛。
砰、砰、砰。
这颗心脏正在极有规律地跳动着。
以后又会为谁而跳动呢?
罢了,总不会是为我。
但是现在,让我来听一听你的心跳,偷偷地希望,就在今晚,就在这一刻,你的心跳是为我。
或许不止为我。
为我们在苍茫命运里的不期而遇,为我们不可替代的生死相依。
为我喜欢你的心情。
回应我,就这一秒。
作者有话说:
客观环境对人性格塑造的能力是巨大的,持哥出山之后,性格自然也会相对有些变化,会稍微欢脱自如一些,但本质不会变。
番外1:人间正好④
第二天,傅掩雪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
两个人的紧密相贴就像是那天晚上杨持做的一场梦。如果匿名发在网络之上求助,或许还会被冠上“痴人说梦”的罪名。毕竟谁能相信这样一件荒唐之事?和自己喜欢之人睡在一起,两个人也不发生点什么,说起来不是他胡乱的痴念,那又算什么?
好事的同学在公共课上跑来问他:“杨持,你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你和咱们哥几个还能不说真话?还舍得这么藏着掖着?”说了又道,“而且你从大一开始就搬出去住,这点超级可疑的好不好!你说,是不是和女朋友住在一起了!”
“你们饶了我吧!”杨持只觉得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脑袋又疼起来,“我家离得近,我可不是在家里住比较好吗?至于女朋友,你们真的无稽之谈啊。”
为了套话,这群男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接茬自然也是一把好手:“行行行,男朋友嘛,我们懂的。”
杨持决定不再搭话,反正他说什么都能被拿去做文章,干嘛就什么都不说,这总没事了吧?
可这样子放在别人眼中就是另外一回事。
好事的同学觉得杨持是害羞了,羞于承认自己和女朋友如胶似漆。但那句“男朋友”却流传甚广。不知道是被谁走漏的风声。一堂公共课结束下来,“杨持是个gay,且和神秘校外男友如胶似漆,至少保持了两年以上恋爱关系”这样的流言不胫而走。
当事方本人毫无察觉,他内心里还记挂着傅掩雪昨晚上的愤而离席和“幡然悔悟”。
这孩子的心思他是一点都搞不清楚。
杨持的公寓离学校很近,中午自然回家吃饭午休,下午正好有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吹着口哨给他们练习体能,不知情者或许还会以为他们这里是个体校。其实不过是男老师个人的私心罢了:没当成体校老师也无妨,反正练什么学生不是练呢?说不定他还能在二十岁“高龄”大学生里挑几个天赋秉异的苗子出去长长脸呢!
全然是忘记这群学生的目标只是想求个期末不挂科。
杨持是第一个跑过千米线的,他扶着膝盖微微喘气,病刚好,他还有些体力不支。脸红得像去赤道晒了太阳。
“杨持,喝点水吧。”
杨持应声抬头,看到的竟然是班上一个秀气的男生。
对方不算矮,至少在一众一米六一米七的男生里也算是拔尖,但比起杨持一米八几的个子,看着也像个高中小孩似的。
杨持忽然想起傅掩雪,明明他才成年,竟然也和自己差不多高了,想必过几年……啧,不敢想,要么说现在孩子们的伙食好呢。
“杨持?”
杨持回神,摆摆手:“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喝吧。”
“我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好些了?”
杨持有些不大习惯半生不熟的人突如其来的关心,但他向来人情练达,随意笑道:“好多了,要不你看我怎么跑了第一名呢!”
“那是,你跑步的时候可耀眼了。”男生顺着话接,把那瓶矿泉水往杨持怀里硬塞,“别累坏了自己啊。”
说完,红着耳朵跑走了。
杨持捏着这瓶矿泉水,越想越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等到课程结束出校门的时候,男生又像是早有准备,把他拦在校门口:“加个联系方式吧,杨持。”
杨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事儿在群里喊一声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