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夫证道后翻车了—— by小狐狸菌
小狐狸菌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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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殷谢天谢地地滚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容尊者输得有点不高兴,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蔫蔫的。
明尘看在眼里。
吃过饭后,他从犄角旮旯里找出积了几层灰的棋盘,擦干净,搬进屋子里。
靠在窗边闷闷不乐的容昭一怔。
“你也会?”
“嗯,会。”明尘笑起来,冲他招招手。
容昭很快过来了,在棋盘对面坐下,从棋盒里拈起一枚黑棋,严阵以待。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对面的人不见了,身后有温柔的气息笼罩下来,轻柔的呼吸弄得耳朵痒痒的。
“不用这么严肃,只是想教尊者怎么赢而已。”明尘将他圈在怀里,随意地摸了颗白棋,落在棋盘上,“该你了。”
容昭眼睛一亮。
在容尊者的词典里,败落几乎和死亡相等。他不喜欢输。
容昭很努力,也学得很快。
不过最快学会的竟然是耍赖。
此时的他已经摸到了一点门道,落子后很快发现自己掉进了凡人布下的陷阱,三步之内必输无疑,又想把棋子拿回来。
明尘按住他的手,温柔道:“尊者,落子无悔。”
容尊者扭头亲了他一口。
明尘:“……”
明尘:“这是最后一次。”
容昭随意地“嗯”了一声,如愿拿回了棋子。
然后下次还敢。
在容昭锲而不舍的耍赖之下,两人只下出了三盘平局。
不过看得出来,容昭玩得很开心,意犹未尽地问道:“以前在淬玉山怎么没见过你下棋?”
……因为孟知凡不会这个,这是上仙才有的闲情逸致。
“每天要做的事太多,忘记了。”明尘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晚了,你该歇息了。”
“今晚做吗?”容昭仰起头看他,长发如瀑地散落在地上,“昨夜和前夜都没做。”
他已经有许多夜没有享受过鱼水之欢了。
“没有。”明尘替他更衣,掖好被子,又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晚安吻,“你要多休息。”
对此容尊者有点不满,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屡战屡败的人成了山殷。
容昭依然不肯放他走,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下了一盘又一盘,愣是把山殷仙君给逼急了,掏出鸿雁玉佩敲了敲。
很快,一只因为久病而略显苍白的手加入了棋局。
“下在这。”观棋不语,但方九鹤在这件事上没有一丁点身为上仙的羞耻心,明目张胆地偏帮着山殷,“这样,那样……然后他就输了。”
容昭再次陷入了窘境。
他抿着唇,眼底浮起一丝躁意,原本就冷黑的眸子更冷了。
山殷:“!”
山殷觉得自己确实理亏,悄悄拽了一下方九鹤的袖子,示意他别下了,有些心虚地对容昭道:“咱们要不要玩点别的?”
容昭以为他赢了就想溜,冷冷地一抬眸:“坐。”
山殷被他瞧得一个激灵,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坐如针毡。
容尊者没有轻举妄动。他谨记着明尘教给自己的交友第一铁律:不要殴打朋友。如果实在想揍,可以先找道侣问一问。
于是抬起手腕,在同心铃上叩了三下。
明尘迅速赶到,安抚完委屈的尊者之后,亲自加入了棋局。
方九鹤本来都被山殷劝走了,见状又折返回来。
战况非常激烈。
区区一盘五星连珠,愣是被两位上仙下出了杀气。
莫名其妙被迫让出位置的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最后山殷悄悄道:“你想不想玩摇骰子?别生气,下回我不叫方九鹤来下棋了。”
容昭点点头。
两人冰释前嫌,愉快地另外找地方玩骰子去了。
山殷会玩的花样很多。
飞升之前他一直住在山里,到了仙都后简直大开眼界,常年沉迷于各种各样的玩乐消遣,差点成为整个天海之境最纨绔的仙君。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方九鹤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赶来把他揍了一顿,揍得他差点去见天道,连本命武器都受了损伤。
不过也是方九鹤找来疗伤的灵药,亲手修好了他的武器,并且在他醒来的那一刻,送上一声充满嘲弄意味的问话:“山殷仙君,梦可醒了?”
好像也是自那以后,他和方九鹤的关系莫名开始亲近了起来。
真是奇怪。
山殷边摇骰子边想,然后“啪”地将盅扣在了桌上,揭开。
“小,我赢了。”
容昭默了默,这一次终于没有再计较输赢,抬起眸子,问道:“我们这样算朋友了吗?”
山殷理所当然道:“算啊。”
容昭“哦”了一声。
他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山殷见他对摇骰子兴趣不大,便问道:“你还没去过天海之境的集市吧,想去逛么?”
“……集市?”容昭思忖了一下,“有书肆吗?”
“有是有,你要买什么书?”
“随便看看。”
容昭打算找找有没有类似《如何轻松俘获道侣芳心》《一百日速成恩爱道侣》这样的书,关于朋友的。
山殷带着他出门了。
集市很热闹,但和凡间的那种嘈杂热闹不同,往来的都是仙君,说话轻声细语,人人看起来都很悠闲自在。
书肆里卖的大多都是孤本。
除了仙君们飞升时从凡间带上来的那些古籍,剩下的都是闲来无事,凭着记忆抄录下来的书册,或者随手记录的一些感悟,很少会有复数本。
容昭挑得很认真。
他找到了一本关于废仙重新证道的随笔,还有一本名叫“条条大道通仙都”的书。
这本书的引言如此写道:笔者耗费将近百年时间,逐一拜见了证得各道的仙君,才得以记录下天海之境所有的大道,望对后人有所帮助。
里面果然详细记载了各种各样的道。
而无情道的那页后面,还有一条特别的补充注释。
“无情道在凡间已然没落,最年轻的无情道仙君也已证道近千年,许是传承出了变故,实在令人唏嘘。”
容昭想起自己得到的那本无情道秘籍,还有上面的注解。
他曾经试过,以尊者的实力无法在那本秘籍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注解的字迹和“成仙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字迹并不同,想必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曾有两位仙君先后化身下界,一人创造了无情道秘籍,一人则在此之后添了许多注解。
这个变故……是指秘籍上的注解吗?
他对撰写《条条大道通仙都》的人产生了一些兴趣。
书肆谢绝还价,容昭付了一枚圆石。
出门前孟知凡给了他很多这样的石头,根本花不完。
容昭收好剩下的圆石,把书塞进怀里,正准备离开书肆,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那人身上传来一股腻人的甜香,声音柔媚得仿佛能酥人骨头,“哟?这位小仙修的可是无情道?”

容昭皱眉,转头看去。
说话的那人穿得轻浮,桃粉色的衣衫松松垮垮,袖口绣着几朵将开未开的含苞海棠,耳垂上还挂着一串叮铃作响的珠玉坠子。
……似乎还涂了胭脂。
但并不俗气,一颦一笑仿佛能把人的魂勾走。
“你看错了。”容昭冷冷道。
每个人修的什么道,道心境界如何,哪能一眼就看出来。
这人多半是瞎蒙的,且没安好心。
容昭掂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实力。
仙元稀薄得可怜,在这仙都怕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受了欺负也只能像阴沟老鼠似的躲到暗处去。
……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他暂时按下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打算绕过这人走到门口去。
孟知凡说过,有事可以找山殷帮忙。
而山殷正在隔壁铺子给方九鹤买茶叶。
“哎,小仙为何行色匆匆?”那人一伸手拦在了他面前,笑语晏晏,耳坠叮铃,脂粉的甜香更浓了,萦绕在鼻尖,“本仙从未看错过无情道。你虽然已成了废仙,可那股无情道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好闻得令人……心痒。”
容昭蓦地感到眼前一阵模糊,顿时察觉不对,捂住口鼻迅速朝后退去,瞧准了人来人往之间的缝隙就要逃走。
肩膀突然一痛。
那人不知何时扣住了他的肩膀,涂了蔻丹的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服掐进肉里去,笑容愈发地深。
“小仙何必这么急着走,不如随我回仙府快活去。”
绕指柔还在方九鹤那里,容昭没有武器,毫不犹豫地抽出怀里的书,快准狠地拍在了他脸上:“滚!”
那人没想到区区废仙竟然还敢反抗,躲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
容昭拍完就跑,不管不顾地连着撞了几个仙君,眼看就要跑出书肆,被人从背后一把擒住了手腕。
“……你们无情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过我喜欢。”那人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妩媚地拨了一下碎发,“既是无主的废仙,那便随本仙回去享受无上之乐吧。”
容昭猛地回头,长发半遮下的眸子里寒光如刀,仿佛要将眼前这人抽筋扒皮。
“别那么倔。”那人用力一拽,将他扣进怀里,指尖暧昧地抚过他的脸颊,“等回去之后尝过那等极乐的滋味,你怕是哭着求都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
伴着一声厉喝,一道疾光快如闪电地从门外刺了进来,如劲鞭甩向那人。
“放开他!”
“唷?”那人有些意外,轻盈地向后一折腰,躲开了山殷的攻击,又低头看了眼被禁锢在怀里的废仙,“有主的?”
“有主。”山殷跨过门槛,手里滋啦作响的长鞭还未收起,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还回来!”
“可他身上没有印记。”那人恋恋不舍地抚摸过容昭的脸,似乎很是中意,“既是散养的,不知仙君可否割爱?”
山殷手里的长鞭又窜过一阵电光。
“我劝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天欲道。”山殷冷冷地一勾嘴角,“那位上仙你惹不起。”
容昭也这么觉得。
他已经把这人划进了重新证道后的寻仇名单。等过个几年,容昭上仙就会把这人剁碎了喂狗。
被唤作天欲道的人迟疑片刻,终是放开了容昭,悻悻道:“可惜了。”随着这一声落下,桃粉色香气飘然而去,消失不见。
容昭重获自由,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后,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脸,似乎想要擦掉沾上的香味。
还没擦两下,就被山殷火急火燎地拽到了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没事吧?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容昭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有没有受伤,与你何干?”
“我……担心你啊。”山殷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叫与我何干,我们是朋友又不是陌生人,怎么能这么冷漠。”
容昭眨了眨眼睛。
他的手还被山殷牵着,除了孟知凡,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牵自己的手。
山殷的手指干燥温暖,掌心也很软,掐一下大概很舒服。容昭这么想着。就掐了他一下。
山殷:“!”
山殷委屈道:“为什么掐我??”
容昭挑眉:“你也摸过我的头发。”
“……”山殷无话可说,“总之你没事就好。那个修天欲道的家伙很厉害,真打起来我恐怕不是对手,幸亏最后没动手。”
容昭“哦”了一声。
“如果那人动手……”他顿了顿,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愚蠢又无聊。或许是在仙都的日子太悠闲,竟生出了这种软弱的念头。
过去那些因不断的失望而磨灭的情感似乎并未消失,而是扎根于血肉深处,遇见一点甘霖便又勃勃地生长出来,像野草一样除不尽,令人厌烦。
他曾耗费数十年光阴,将它们一点点剔除,身无一物地踏上了长而孤寂的旅途,终于成为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容尊者。
容昭垂下眸子。
他不喜欢那些不确定的、不能踏踏实实捏在手里的东西。
山殷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抓着他的手晃了晃,自然而然接过话头:“打起来?那我肯定拼了命也要拖到方九鹤过来。”
容昭眼皮顿时一跳,愈发觉得朋友这种东西也很捉摸不定,什么“拼命”张口就来,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一样,于是本能地想要缩回到壳子里去。
他试图抽回手。
“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没事有我在……不会打不过的!”山殷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赶紧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好几包刚买的茶叶,使劲往他怀里塞,企图岔开话题,“你喜不喜欢喝茶?红茶还是绿茶?隔壁买一赠一,我每样都买了点尝尝。来来拿着……拿着!别客气别客气。”
容昭:“……?”
容尊者一头雾水地抱着一堆茶叶回了仙府。
仙府内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容昭没动几筷。
那人身上的甜腻香味实在冲鼻,他到现在都还犯恶心,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大舒服,去汤池泡了个澡便睡觉了。
明尘耐心地等他睡下后,去了方九鹤的院子。
山殷也在。
“怎么才来?”山殷抱怨道,“我茶都喝完一壶了,看这瓜子壳一堆……”
“容昭刚睡下。我不在,他不肯睡。”
“……”山殷仙君狠狠翻了个白眼,往嘴里丢了颗瓜子儿。
“找我到底什么事?”明尘问。
一谈正事,山殷立刻搁下瓜子,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白天的时候,我们在书肆遇见了天欲道。你最好在容昭身上留个印记威慑一下,以防万一。”
两位上仙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自然知晓天欲道是个什么玩意。
这群人以欲望证道,且大部分都是色欲。早些年常有刚飞升的仙君中招,被他们掳走,浑浑噩噩地做了娈宠,被困百年。
后来天欲道做得太过火,惹了众怒,有人暗中出手整顿了一番后,他们总算收敛了些。
再后来,独来独往的无情道被盯上了。
无情道的仙君总是那么的冷漠,断情绝爱,被撕碎的时候也格外凄美。
含泪的迷离眼眸底下藏着最冷厉的光,道心在汹涌的情欲之中坚不可摧,像烈火之中不化的寒冰,成了天欲道最喜爱的猎物。
凡是被盯上的无情道,大都落了个身死道消的凄惨下场。
思及此处,明尘眼里蒙上了一层寒霜。
“他对容昭做了什么?”
“他以为容昭是无主的废仙,想把人带走。”山殷一想起那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我在隔壁买东西,幸亏回来得早,再晚一步,容昭就不见了。”
“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你还是给你家小仙留一个印记为好。”方九鹤道,“落得小心些,别让容昭发现就行。”
那个印记,带着一点主仆的意味。
明尘一直没舍得落给容昭。
大部分废仙都是不排斥印记的。或者说,他们依附于强大的仙君,就是为了获得这么一个威慑他人的印记。
但那是容昭。
半晌,明尘轻声道:“知道了,我再想想。”
送走了山殷,明尘回到屋内,发现容昭又把被子踢了。
他拾起被子重新给容昭盖好,在床边坐下。
床边的灯盏昏昏燃烧,映得明尘半张面孔晦暗不明。
静默半晌,他伸手慢慢描摹过容昭的眉眼,从眉心到鼻尖,再滑到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了一下。
容昭皱皱眉。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直萦绕着那股腻人的甜香,周围又黑又冷,寂寂无声。
黑暗中,他惶然无措地走着,跌跌撞撞,很累很倦,却仍然不肯停下脚步,似乎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渐渐的,不知何处泛起潮湿的味道,像雷雨时的山里。
泥土的腥气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前方黑暗浓稠,容昭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仿佛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暗影,不断挠剐着那道被遗忘的疤。
他下意识地往手腕上摸去。
没摸到。绕指柔不在。
又走了两步,容昭感觉前面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是一股柴火烧过以后的味道,还有山里花草的清香,位置要比他高一点,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绕指柔横七竖八地插着,宛如缠绕的蛛丝,根根血红,孟知凡的尸体被串在上面,正垂着头温柔地盯着他。
“容昭……”尸体轻轻地道,“你怎么忍心……杀了我?”
容昭僵在原地。
尸体还在断断续续说道:“你今日负我,来日……你必受……百倍苦楚……”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本尊者不想听……”容昭仓皇地退了两步,捂住耳朵,那声音却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将人逼疯,“给本尊者住口!”
尸体倏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群白色的蝴蝶,在黑暗里绕着他飞舞,又渐渐凝成一道洁白如雪、泛着蒙蒙光泽的身影。
远处似乎响起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容昭惶惶地四顾着,一股磅礴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他几乎是被猛地一下拍在了地上,骨头断裂,温热的鲜血从口鼻中流出。
那道宛如噩梦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森冷:“容昭,你可知错?”
…… ……
“本尊者没有错……没有错……孟知凡!”容昭猛地惊醒,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差点撞到明尘的下巴。
“我在。怎么了?做噩梦了?”温和的嗓音从身侧传来,不徐不疾。
容昭的脸色因为惊悸变得苍白,额角冷汗涔涔,顺着下颌往下淌。
他惊魂未定,偏头看去。
孟知凡确实在。灯火模糊了凡人的容颜,落在眉梢的那一点光亮得耀目,像是一场即将燃到尽头的梦。

第33章 饮鸩止渴
梦里的记忆很模糊,像被浪拍过的沙滩,潮水褪去了无痕迹,只余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容昭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桌上摆着的灯轻轻摇晃着,将床幔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须臾,他小声地,不太确定地又唤了一声:“孟知凡?”
“我在。”
“……孟知凡?”
“我在这。”
容昭依然没有动,手里紧紧攥着被角,缩在帐幔的阴影之下,有些迟疑地打量着床边的人。
温温柔柔的眉眼,挺括的鼻梁,还有亲起来很舒服的嘴唇。
的确是孟知凡没错,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少了点什么,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正琢磨着,床边的人忽然起身离开,绕过了屏风,消失不见。
一瞬间,噩梦里鲜血淋漓的身影在眼前重叠,顷刻又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蝶,没入屏风上的山水画中。
容昭瞳孔骤缩,一掀被子扑了出去,想要留住那个背影。
刹那,屋子里的灯烛亮了起来,角角落落都照得通明,灯火煌煌,令黑暗无所遁形。
明尘及时回身,将差点扑在地上的尊者捞了回去。只是去点个灯而已,他没想到容昭竟然会扑出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明尘又将人搂得紧了些,温声道:“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容昭嗓音沙哑,头发凌乱地遮在眼前。他看不清孟知凡的样子,只能死死拽住衣袖,“你不能走……不能……”
“我没有走,没走。”明尘一下下地拍着背,轻声哄道,“别怕,容昭。”
怀里的人仍然在抖,止不住地颤抖,仿佛被什么难以名状的恐惧攫住,挣脱不得。
明尘垂下眸子,捧起容昭的脸,轻轻拨开他面前的乱发,仔细整理好,指尖在划过眉心的时候,微微顿了顿。
看这样子,容昭应当很快就要恢复记忆了。
这场短暂的、偷来的梦终有结束之日,撕掉那层虚假的平静,还有许多尚未收拾的事要去面对。
但他是上仙。
做点手脚,将废仙的记忆永永远远封印在这种状态之下是很容易的。
明尘的眸光沉了沉,指尖又一次拂过容昭的眉心。
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轻叹一口气,低头吻上了容昭颤抖的唇。
苍白,柔软又冰凉,像含住了花瓣上的一枚露珠。
容昭眼睫颤了颤,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撕咬,只是很安静地被吻着,仿佛失了魂。
明尘亲吻着,用舌尖轻轻舔舐过上颚,又刮过牙齿,温柔地浅尝着,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苍白的嘴唇被磨得嫣红,冷淡的眼尾也有些湿润。舌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容昭猝然回神,怔了怔,眼底蓦地燃起了一丝欲望。
他反客为主,咬住了凡人的唇瓣,用牙关轻轻厮磨两下,又觉得不够,从明尘怀里爬起来,跨坐在他身上,扯开了他的衣襟。
“想要。”容昭的嗓音仍有些哑,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明尘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烛火下的眼眸透着温柔的光泽,须臾,轻车熟路地抽开了他的腰带。
害怕这场梦结束的,不止容昭一人。
“别怕。”
顶进去之前,他俯身在容昭的耳边轻声道,不知在说给谁听。
容昭仰面躺在床上,五指用力抓着身下的被褥,眼尾泛着潮红的湿气,细白纤长的双腿紧紧缠着起伏的腰,有些失神地盯着头顶的帐幔。
他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记忆中何时有这样的一幕。
帐幔垂落,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一切,将所有的暧昧都吞没。
陡然间,容昭睁大了眼睛,汗涔涔的五指在半空胡乱抓了一下,勾住摇曳的帐幔,又被十指相扣地捉了回去,嗓眼里溢出一声呜咽似的轻哼。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容昭抓过枕头咬住,眼睫濡湿,汗水浸透了乌黑的长发,黏答答地覆在身上,仿佛束缚的绳索,挣脱不得。
明尘吻着他,一寸寸地吻着,连指尖都不放过。
容昭闭上眼,用力仰起脖颈。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离不开这样意乱情迷的欢愉,越是放纵,越是渴求,饮鸩止渴般一次次地由着凡人索取,放任自己沉沦其中。
帐幔内略带膻味的潮气,润湿唇缝的咸渍汗水,舌间弥漫着的淡淡甜腥,统统都化作名为心安的解药。
屋内的灯暗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容昭听见了池水的声音。
温热的池水涌进来,涌到深处,随后又是更热的东西。
容昭五指骤然抓紧,却只是抓过了光滑的池沿石壁,什么也没留下来。他难受得轻嗯了一声,低喘着道:“够了。”
身后的人不为所动。
“放……嗯……放肆!”容昭呵斥的声音并不大,反而有些发软的颤音,没什么气势。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按回了池边,不得不狼狈地趴在那。
“是本尊者太过、纵容……唔……”
他被掰着下巴吻住了。
汤池又安静下来,只有浪涛拍打石岸似的水声,一阵又一阵,在顶上那片星空的照耀下,不知疲倦地响着。
翌日清晨。
明尘醒来后,看着身旁抱着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容昭,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夜做了什么。
……好像做了点不太符合孟知凡身份的事情。
他当机立断,轻手轻脚地下床,系上围裙,去厨房给容昭煮了粥。
没有肉,只有蔬菜,看着有些寒酸。
好在容昭也不是很挑,基本给什么吃什么。
容昭起床时有些恹恹。
他扶着腰起来,朝端着粥、看起来有些愧疚的凡人瞟了一眼,似乎想要斥责,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尝了一口粥。
“淡了。”容尊者搅了一下粥,没找到沉在底下的肉,吃起来也确实没有肉味儿,头一次向明尘提出了关于吃食的要求,“我想吃肉。”
明尘身上的围裙还没解开,指间带着一点粥的香气,轻轻抹掉了容昭唇角的一片菜叶碎,眼里含着笑:“好。想吃什么肉?”
容昭想了想,点了以前在淬玉山常吃的一道菜:“小鸡炖蘑菇。”
半个时辰后。
方九鹤以为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出毛病了:“再说一遍,你要去干什么??”
明尘依然是那副土不拉几的凡人的打扮,这回又多了个背篓,腰间挂了把猎刀,还有一只水囊。
“去天海之境外面的仙山,打山鸡,采蘑菇。”明尘从从容容地道,丝毫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大约要晚上才能回来,麻烦你替我照看一下容昭。如果问起来,就说我和山殷一起去山里打野味了。”
方九鹤:“???”
堂堂上仙,去打山鸡、采蘑菇……不是明尘疯了就是他疯了。
此事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他用力抓了抓头发,片刻之后,抬头道:“山鸡好办,可以猎一只凤尾鸡回来凑活。但蘑菇你打算上哪去弄?”
“仙山有蘑菇。只是天海之境的仙君没几个能分清有毒没毒,大多都被拿去炼丹了。”
“慢着,别人分不清,难道你分得清哪些有毒哪些没毒?不是我说,仙山的东西,毒起来毒死十个废仙都没问题。”
“大概和在凡间采菇差不多”明尘不以为然道,“下雨过后我经常会摘点回来吃,不挑颜色漂亮的就行。好了,你不必太过操心。”
方九鹤怀疑:“……你没被毒翻过?”
小院里忽然陷入了沉默。
须臾,明尘悠悠然开口道:“自然是有。从那以后,凡是下锅煮了的菌子,容昭都要先尝尝,确定没毒才给我吃。如今只是反过来而已,煮完后我先尝一尝,再给容昭吃。”
方九鹤:“……”
方九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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