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夫证道后翻车了—— by小狐狸菌
小狐狸菌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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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大概猜到了这木牌是给谁的,临走前偷偷顺走了这块木牌,又找了个机会,托方九鹤连着木牌的故事一块儿转交给明尘。
据方九鹤说,明尘听完后大哭了一场,然后把那块木牌当做宝贝藏了起来。
山殷觉得他又在放屁。
“爱信不信。”方九鹤懒洋洋地抬手,作势扯了一下衣袖,“就昨天,我的袖子都被他哭湿了。”
山殷目露狐疑,凑上去嗅了嗅。
“怎么有一股酒味?”他霍然抬头,“你偷偷喝酒了?!”
“……”方九鹤没想到他上来就闻,鼻子还这么灵,被气笑了,“你属狗的?”
“不是,我属虎的。”山殷伸手,“明尘让我盯着你,不许喝酒,拿来。”
于是方九鹤唯一的一坛酒也被没收了。
因为一席胡话,他可谓是损失惨重,郁闷得连喝了三罐竹筒茶。
临走前,他又道:“明日我来见一下容昭,替明尘探探口风。”
“那我和容昭说一声。”山殷不晓得那场干架,还当两人关系不错,“他最近不怎么出门,都懒得梳洗,整天和兔子们混在一起,弄得乱糟糟的。”
“……先别告诉他,就当你不知道我会来。”方九鹤顿了顿,“到时你也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哦。”山殷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方九鹤平日起得晚,一般都是午时才起,等梳洗完出门,差不多已经下午了。
彼时,容昭正在为自己的长发苦恼。
来到仙都以后,他的头发就长得很快,需要经常修剪,不然扎成辫子也会拖地,很不方便。
但他剪不好。
容昭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绕指柔凝成的刀,对着发尾比比划划,琢磨着怎样才能修得更整齐些。
山殷路过,自告奋勇地接过了刀。
方九鹤到的时候,就见容昭手里攥着短短的、狗啃过似的发尾,呆呆地坐在台阶上。
山殷蹲在旁边不敢说话。
须臾,容昭突然回过神,抬头望向他,目光一冷,松开头发站起来。
方九鹤及时出声道:“山殷。”
“哎。”山殷下意识应声,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应该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忽然想见容尊者,没知会你一声便擅自来了。”方九鹤从容地接道,“不打扰吧?”
“不、不打扰。”山殷很久没见过方九鹤这副面对外人时装腔作势的模样了,磕巴了一下,思忖着莫非真有什么大事要谈,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我去倒茶,你们先聊。”
话音未落就消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容昭甚至没注意到山殷离开了。
他紧紧盯着方九鹤,屈起手指,虚虚一握,手里便多了把剑。
方九鹤没有将他这点敌意放在心上,笑了笑,道:“尊者何必这样?我只是来见见朋友。”
容昭不吃这套,神色愈发警惕:“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方九鹤挑眉,好像很是惊讶,“才几日不见,怎么这样生分?上回的奇闻说到一半,我记得你很喜欢,想给你说完。谁知你不住在明尘那儿了,辗转打听,才知道你跑山殷家里来了。”
容昭:“……?”
容昭有点迷惑。
他想起自己揍了山殷,山殷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杀意。但那个时候自己和山殷已经是朋友了,而方九鹤那次只是初见。
两人打得亭子里一片狼藉,地上还蹭了血,明尘又那么生气。
方九鹤肯定伤得不轻,不可能不记仇。
“你上回差点死了。”思及此处,容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冷冷道,“花言巧语装模作样,想潜伏在本尊者身边伺机报复?”
方九鹤:“……”
方九鹤觉得有点好笑,正好也站得乏了,瞥了眼一直指着自己的剑尖,闲庭信步地走到台阶另一边坐下,姿态闲适又放松。
“你弄错了。”他懒懒道,“上回我们只是打了一架。你杀不死我,所以谈不上什么生死仇怨,更论不到伺机报复。”
容昭不信:“本尊者一只手就能杀了你。”
“说话真是不客气……”方九鹤失笑,“我是上仙,还是杀戮道上仙。动用仙元,你不是我的对手;不用仙元,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容昭皱起眉,怀疑地打量着方九鹤。
杀戮道,天海之境当中最强的道,怎么会是这个病歪歪的家伙?
“怎么,不信?”方九鹤冲他招了招手,“你把剑放下,不动用仙元,来和我过两招。”
容昭犹豫了一下。
这个病秧子看起来两下就能打死,就算不用绕指柔也很好杀。自己假意答应与他过招,过去直接拧断他的脖子,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很完美的计划。
容昭点点头,算同意了。
他收起剑,缓缓靠过去。忽然眼神一狠,猛地抬手抓向方九鹤的脖子。
劲风猎猎,杀机转瞬而至。
还未碰到那一拧就断的纤细脖子,他的手腕蓦地被扣住了。
对方使的劲并不大,轻轻巧巧,却莫名难以抵抗,仿佛直接按在了经脉上,挣脱不得。
刹那天旋地转。
容尊者摔了个狗吃屎。
容昭:“?”
他懵了一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比起面对明尘的无力,方九鹤压制自己所用的并非压倒性的力量,而是……某种很奇特的巧劲。
容昭顿时来了兴趣,眼睛微微发亮,爬起来道:“再来。”
毫无意外地又被摔在了地上。
再爬起来,不屈不挠。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容昭变得灰扑扑的。
方九鹤很有分寸,没让人受什么重伤,只是多了几道浅浅的擦伤。
他抵住又一次扑上来的容昭,道:“够了,别玩了。”
容昭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杀人。
好像已经离了十万八千里。
反而是他一直在认真琢磨方九鹤使用的技巧。可惜收效甚微,每次都是一过去就莫名其妙地被撂在了地上。
“如何?服输吗?”方九鹤瞧他脸上蹭了灰,两人离得又近,几乎没怎么想,顺手用袖子帮忙擦了一下。
容昭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擦完后两人皆是一怔。
剑拔弩张的氛围荡然无存。
容昭摸摸脸,又看看他,终于确认了自己根本无法对方九鹤造成超过一根头发丝的伤害,两人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生死之仇。
须臾,他有点不甘心地问道:“你用的什么招式?”
“独门招式。”方九鹤懒洋洋坐回到台阶上,露出一个大尾巴狼似的笑容,“我记得你打算修杀戮道,算我半个后辈,教你点东西也无妨。想不想学?”
“……”容尊者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败在了想变强的念头上,诚实道,“想。”

容昭打架打得脏兮兮,先换衣服去了。
他来的时候只有身上这一套。但巧的是,山殷翻出了很多压箱底的旧衣服送来,都自己喜欢的黑色,尺寸也合适,他都能穿。
容昭很快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除了头发。
发尾被山殷剪得参差不齐,扎起来也很快就会散掉,干脆就不扎了。
见他拖着乱糟糟的发尾重新回到院子里,里面还夹着几根没清理干净的草屑,方九鹤忍不住笑了一声。
容昭瞅瞅他。
“我会修剪。”为了完成替明尘探口风的任务,方九鹤主动道,“这是山殷剪的?”
“嗯。”
方九鹤一脸果然如此,没再说什么,只是取了一筒竹筒茶给他,示意他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去。
容昭坐了过去。
长发被捞起,轻轻拽动。
他捧着方九鹤给的竹筒茶,听着身后传来修剪头发的“嚓嚓”声,须臾,喝了一口茶。
很甜,还是热热的。
茶喝完了,头发也修剪好了。
容昭把竹筒还给他,捞过头发熟练地编成麻花辫,用发带扎住整整齐齐的发尾,回头看看方九鹤,犹豫了一下,道:“谢谢。”
方九鹤:“?”
方九鹤不小心捏扁了竹筒茶的盖子。
他有些错愕。
容昭眨了一下眼睛,不确定道:“你不要‘谢谢’?”
方九鹤回过神来,估摸着这大概是有人刚教的,而且教他的应该是山殷,顿时饶有兴趣地问道:“如果我不要‘谢谢’呢?”
容昭毫不犹豫地拎起辫子尾巴:“让你摸一下。”
方九鹤:“…… ……”
他承认容昭的头发确实很软很滑,摸起来手感特别好,但是——
“以后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方九鹤教道,“下次可以用别的谢礼替代,比如茶叶。”
“那这次?”
“这次我只要‘谢谢’。”方九鹤说罢,感觉颇为奇妙,好像真的多了个需要悉心教导的后辈。
容昭学会了。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山殷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
“山殷。”
“他突然有事,出门去了,要晚些回来。”方九鹤随意编了个理由,岔开话题道,“你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很好。”
“吃的呢?”
“各种各样的果子。”容昭顿了顿,还是有些想念肉的滋味,“山殷养了很多兔子,可惜不能吃。”
“要吃肉包么?”方九鹤替人探口风,自是有备而来,从乾坤袖里取出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又白又软,冒着喷喷香的肉味。
容昭眼睛一亮,伸手就拿,半路却停住了。
“这是哪来的?”他警觉地问道,“集市上没有卖肉包的。”
方九鹤:“……”
没糊弄过去。
“昨日我去明尘的仙府做客,他送了我几个。”他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顺势将话题引到明尘身上,“明尘他……”
“不吃。”容昭推开肉包,眼神冷淡下来,“本尊者也不想听。”
真是决绝。
方九鹤在心里替明尘默默哀悼了三秒,收起包子:“好。”
打探到此为止。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茶炉,煮了新鲜的羊乳茶请容昭喝,还掏出了一把桂花香味的瓜子。
容昭倒也没特别不高兴,只是难得离开明尘,还没快活几日,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徒增烦恼罢了。
他接过羊乳茶和瓜子,咔吧咔吧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忽然又想起件事,擦了擦手,从怀里拿出了那本《条条大道通仙都》,指着署名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山殷说他已经死了。”
“无不知?”方九鹤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最近刚刚仙陨,死在污秽之地了。你找他做什么?”
容昭翻到无情道那一页给他看。
“无情道在凡间已然没落,最年轻的无情道仙君也已证道近千年,许是传承出了变故,实在令人唏嘘。”
“他见过最年轻的无情道仙君。”容昭道,“我想知道那人是谁。你认识吗?”
如果传承出了变故,那么最后一位证道无情的仙君应该知晓些许内情,比如清楚那些注解是怎么来的;又或者,那位仙君本人就与传承变故脱不开干系。
无情道秘籍上的注解大都似是而非,因果颠倒,尤其是最后那句“欲以此证道飞升,需斩断尘缘,寻爱你至深之人,杀之”。
彼时容昭于修道一途上颇有天赋,不怎么依赖注解。对他来说,晦涩难懂的原文反而有种奇妙的道蕴藏其中。
直到他亲手杀了孟知凡,在天雷之中渡劫的那一刻,才隐约有所觉,注解似乎有问题。
无情无情,爱恨皆为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即可证道。
“成仙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这句话在秘籍首尾皆有,本意是提醒修道之人莫忘了无情初心。
之前他不能证道,是因为对世间有恨,只要斩尽那些怨恨,了无牵挂,就能飞升,无需道侣,也不用走以有情之心入无情大道这条路。
那注解根本狗屁不通。
不知此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以仙君之力在秘籍里留下这些似是而非的注解,误导后人,致使无情道险些断了传承。
容昭有些好奇。
看罢这行字,方九鹤脸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道:“无情道……变故?”
容昭等了会儿,见他一直没说话,又戳了戳他。
“嗯?”方九鹤回神,“哦,无情道一脉的仙君向来深居简出,只在彼此之间联络,我并不熟悉。”
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和容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两句,便匆忙告辞了。
临走前答应了容昭两日后再来,教他自己的“独门招式”。
方九鹤住在明尘家里养伤,自然,回也回的是明尘的仙府。
府门口。
他刚敲了一下,明尘就应声出现,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两人看起来都颇为急切,谁也没等,同时开口。
“无情道的传承恐怕出了些问题。”
“容昭吃肉包了吗?”
方九鹤:“???”
方九鹤肃然道:“我现在在跟你说天海之境当中藏得最深最暗的惊天阴谋,你再提一句吃没吃肉包,别逼我揍你。”
“嗯。”明尘显然心不在焉,“容昭没吃?是不是喜欢野猪肉馅儿?”
方九鹤:“……”
方九鹤掐了掐眉心,深吸一口气:“他不喜欢明尘馅儿的。好了,你听我说……”
说一半没声了。
因为明尘看起来实在很受打击。
出于同情,方九鹤决定暂时闭嘴,等他缓上一缓再说。
可惜某人并不怎么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过了会儿,只听明尘问道。
“方九鹤,你追过人吗?”
“……?”方九鹤差点被他气笑了,“我的上仙,我要是追过,还用带着情劫在你家养伤?”
明尘怅然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终于抛开那些有的没的,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正色道:“方才你说什么阴谋?”
“无不知,你可听说过此人?”
明尘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有所耳闻。听闻不久前他死在了污秽之地。怎么,他的死不寻常?”
“和他的死无关。”方九鹤将那本书上那关于无情道的话复述了一遍,“无不知这人,纵然有十分把握也只说七分。既然他敢在书里写无情道的传承出了变故,那么十有八九是真的有问题。”
“可若是无情道传承出了变故,又怎么会有容昭?”
“容昭……”方九鹤顿了一下,无奈道,“杀上仙化身证道,你觉得你家小仙走的是寻常路子?”
明尘一时无言。
须臾,他忽然有所悟,看向方九鹤:“无情道……和情劫?”
“不错。还记得你当初在天门遇袭吗?那时我们就推测有人在针对历情劫的仙君。”方九鹤神色稍显凝重,抽丝剥茧地分析道,“无情道的传承出了什么变故,尚且不得而知。但有情也好无情也罢,说来说去,不都是绕着一个‘情’字么?”
两人之间骤然一静。
明尘脸色微沉,若有所思地低声道:“情之一字……么?”
作者有话说:
方九鹤:“#*@……吃没吃肉包……”
明尘听到的:没吃肉包。

第42章 又见曲复
见明尘神色如此凝重,方九鹤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上仙的高见,顿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谁知明尘凝重许久以后,道:“这么说来,容昭的无情道心破了,倒也算好事。”
方九鹤:“……?”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少顷,方九鹤愤然拍桌而起,表示自己和被情劫糊了眼睛的上仙无话可说。
明尘赶紧安抚:“此事我会暗中调查,你暂且安心养病,先别管了。”
“你?”方九鹤冷笑一声,“你这两天不是忙着做给容昭的信物吗?近一点的仙山都快被你薅秃了。”
明尘解释道:“我并非存心,只是每次带回来的东西总觉得都不够好……”
这解释颇为苍白无力。
“哦,是。”方九鹤眉梢挑得高高的,拖长了声调,“是不够好——你扔掉的那些东西如果拿去集市上换钱,足够一个小仙君无忧无虑地活成上仙。”
明尘:“……”
明尘被说得哑口无言。
方九鹤意犹未尽,还要再骂,瞥见明尘的神色后又微微一顿,少顷,终是放缓了语气,道:“你这样魂不守舍,若只有你自己倒也罢,可容昭身上还系着你的情劫。他是废仙,无力自保,你们又离了心暂时不在一块儿,难保不被人钻空子。早些查出眉目,方能震慑幕后之人。”
明尘神色微敛。
这些日子自己确实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容昭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我会留心的。”他正色道,“等我明日从仙山回来以后,就着手调查。”
“你还要去仙山?”方九鹤诧异,“不是说做信物的材料已经挑好了吗?”
“我……”明尘顿了顿,心虚地移开目光,“容昭不肯吃我做的东西。我打算去猎点新鲜的兽肉回来,用酱料腌上,再切成片串到竹签上,让他自己烤着吃。”
方九鹤:“……”
方九鹤服了。
两日后。
容昭收到了一大把肉串。
用酱料腌入味儿的那种,还没烤就已经香气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方九鹤没说这是哪来的,只道:“送你的,别惦记山殷的兔子了。”
容昭瞅瞅他,又瞅瞅看起来很好吃的肉串,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找了个地方架起火堆烤了。
只要不问,就能假装不知道是谁送的。
肉串烤得滋滋冒油的时候,山殷被肉香勾了过来。
他对容昭护食的凶悍程度有所耳闻,目光在火堆旁插着的肉串上转了一圈,思来想去,还是没敢直接上手去拿。
“那个……”他凑到容昭身边,没话找话,“你烤了这么多啊……”
容昭瞄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在众多肉串里挑了挑,拔起两串最肥的递给他。
“给你。”他道,“另一串给方九鹤。”
山殷大为感动,狠狠咬了一口肉串,满足得弯起眼睛,热情道:“容昭,你真好。”
容昭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扭开头去,揉了揉衣袖,耳朵尖有一点点发红,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是谢礼。”他低声道,“我没有茶叶了,只有这个。”
“这个比茶叶还要好。”山殷吃得津津有味,连竹签上挂住的肉丝都啃完了,不吝夸赞道,“是你亲手烤的,特别好吃。”
容昭呆住了,心里悄摸反复品味这几句话。
他喜欢朋友的夸赞。
少顷,他忽然将烤熟的肉串全都拔了起来,塞给山殷:“给你。”
“啊?我、我吃不完这么多。”山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塞回给他,”我也不用吃东西,只是过来尝尝味道而已。你自己吃就行。“
容昭固执地要塞给他吃。
“谢谢谢谢。”盛情难却,最后山殷带了八串回去,和方九鹤分着吃完了。
那日以后,容昭隔三岔五就烤肉串送给山殷和方九鹤。
至于肉串哪来的,他干脆装聋作哑不管了,反正每隔几天都会送来一大把。
明尘上仙的厨房里摆满了一盆盆的腌制酱料,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肉片。
听闻容昭因为没有乾坤袖不能保存肉串而苦恼,他又试着送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戒过去。
居然没被退回来。
明尘甚觉欣喜,私以为带容昭回家指日可待。
当然,他也没忘了正事。
天海之境内,有人在针对“情”做文章,不知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和“情”关系最为密切的,恐怕就是天欲道了。
明尘开始暗访天欲道。
这日,山殷的府门被叩响了。
山殷去开门。
“曲复上仙?”他诧异道,“上仙怎么会来此?”
曲复提着两盒点心,眉宇间带着些许歉意,笑道:“之前在明尘上仙府里唐突了容小仙,心里一直有些不安,辗转托人做了几样点心。今日得空,特来赔礼,顺便替他诊一诊脉,看看有无留下隐患。”
“这样。”山殷侧身让开,客气地请他进来,“容昭脾气不大好,还请上仙包涵。哦对了,他不喜欢别人喊他容小仙。”
“无妨。”曲复虚心请教,“他喜欢别人怎么称呼?”
山殷想了想,道:“容尊者。”
“……好。”
容昭的屋门关着,但窗是开着的,竹帘半卷,仙草在窗边长得绿意盎然,隐约能瞧见他正在看书。
山殷敲了敲门:“容昭。”
容昭很快出来了。
乍一见到曲复,他怔了怔,忍不住皱眉:“怎么又是你?”
“曲复上仙是医仙。”山殷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袭击上仙,赶紧帮忙解释,“他替你看过病。”
“是。”曲复彬彬有礼地接道,“后来回诊,不巧惊扰了容尊者,所以今日特来赔礼。再替你诊一诊脉,看看之前的元神损伤是否留下了什么隐患。”
容昭不喜欢曲复,杵在门口油盐不进:“我没病。”
“不是说尊者有病,只是以防万一。”曲复耐心道,“不然,若是日后出了什么差错,明尘可能会来找我麻烦。”
……又是个被明尘困扰的倒霉家伙。
容昭不免生出一丝同病相怜,迟疑片刻,还是让他进来了。
曲复拿出脉枕,替他把了把脉,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容昭回答简短,但也还算配合。
山殷见两人相处得不错,没打起来,坐了会儿便走了。
他最近忙着雕刻玉制长明灯,都刻坏好几只了,眼瞅着方九鹤的生辰将至,礼物却迟迟没能做出来,急得不行,一整天下来连影儿都不见个。
不然容昭也不会无聊到在屋里看书。
山殷一走,曲复就收回了把脉的手。
“你修的可是无情道?”他问。
容昭正拿袖子搓搓手腕。他不喜欢被别人碰。
闻言抬眸,有些防备地打量了曲复一番,不客气地张口道:“关你屁事。”
“无情道仙君皆有不可提及之痛,所以与同道之人更为亲近些,会有特殊的辨认之法。”曲复轻声道,“我与无情道有些渊源,能稍微感知一二,故有此问。你不必对我抱有这样大的敌意。”
容昭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的无情道心已经破了,按理说已经不算是同道之人,不知曲复为何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无情道。
对于这样的怪异之处,容尊者向来是很敏锐的。
“你想说什么?”容昭神色冷淡,去拿桌上的茶壶倒茶喝,“本尊者对同道之人没有兴趣。”
“无妨。我来只是想提醒你,明尘有情劫在身,而劫数应了在你身上。”
容昭倏地抬起了眸子。
当初明尘写过来的那一叠厚厚的信,他都看过。里面并没有提到情劫,只是模糊粗略地写了一笔渡劫之事。
见他终于动容,曲复微微笑起来,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道:“所以,他要破你的无情道心,来渡他的有情之劫。”
容昭不小心碰翻了茶盏。
茶盏转了几圈,跌下桌子,“当啷”摔了个粉粹。

过了许久,容昭起身去到窗边,将竹帘放下来,挡住了外面灿烈温暖的阳光。
他脱去鞋子,又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自从来到仙都后,他遇见了太多太多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不是简单地用“杀”或者“不杀”就能解决,错综复杂,难以断决。
彷徨之余,容昭感到了一阵无端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那厚厚一沓的信里,明尘絮絮叨叨地解释了很多,写自己化身下界渡劫,写两人的因果纠葛深重,写天道的规则和惩戒,还有很多很多的抱歉。
却唯独没有提到渡的是情劫。
也唯有情劫,能严丝合缝地对上信中所言,所有的纠葛细节,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瞬间清晰了起来。
容昭恹恹地翻了个身,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
曲复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要破你的无情道心,来渡他的有情之劫。”
“要破你的无情道心……”
“无情道心……”
容昭弄不清,明尘那样做究竟是为了自己多一点,还是为了渡情劫多一点。
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每天睁开眼就能见到喜欢的道侣,像掉进漆黑糖罐里的小虫,一无所知,快乐地嗡嗡着,最后溺死在融化的糖蜜里。
也许死的时候,还能做着转世相见的美梦。
容昭在被子里蒙了很久,直到被子有点潮潮的,透不过气来。他霍然掀开被子坐起,凌乱的发丝下,露着一双微红的眼眸。
容尊者这一生,狼狈的时刻数也数不清。
年幼时没能抢到那半个馊掉的馒头,饿得烧心灼胃在地上打滚;少年时被人用石头和烂菜叶砸着驱赶,又痛又累地倒在雪地里;修道后被欺被辱血流满了石阶,眼底映着火烧云一样的天。
可他从未感受过像今日这样彻底的狼狈。
就好像……再也爬不起来了。
夜幕四合,星子漫天。
山殷一直没有出现,大概很忙。
朋友并不会总是在。
容昭想了很久,发现整个天海之境自己都无处可去,唯一还能算作归处的,居然只有明尘的仙府。
或许,亲自去问上一问,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推开门,迎面是冷冷的夜风,院墙上树影婆娑,天边挂着一轮有些凄清的月。
容昭记得从这里去明尘仙府的路。
山殷带他从明尘仙府走到这里,而他在梦里又走回去过无数遍,梦见回到熟悉的、亮着灯烛的屋子里,推门就能看见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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