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第一天, 楼里六个人忙活还险些忙不过来。
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从巳时吃到天黑。戚昔在后厨忙得脚不停歇。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几人直接瘫坐在凳子上, 根本不想再站起来。
周田锤着腿道, 笑得想哭:“走商都没开饭馆累。”
阿兴趴在桌子上, 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上午最热闹的饭点过去, 他本来以为生意会落下来一点。结果来的人更多。
不得以,阿兴忙将燕小宝送回府中给阿楮跟周子通看着, 随后立马回来帮忙。
这一忙忙到大半夜, 要不是中间戚昔叫他们停下喝了一碗羊杂汤,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这会儿。
“收拾收拾, 回去休息吧。”
“诶。”
刚开业忙, 铺子里加上自己有五人了, 戚昔打算过一段时间看看要不要再招人。
现下大家一起洗刷了碗筷,收拾好桌子板凳,留下原本就待在铺子里的周田几个, 接着回家。
今晚不见月亮, 厚厚的云挡住了天上的繁星。阿兴在前头提着灯笼,夫夫俩走在后头。
燕戡瞧着戚昔连连打呵欠的模样,稍微弯腰将他抱起。
戚昔挣扎了一瞬, 知道他不会放下只能放松身体,抱住燕戡脖子靠在他肩膀。
“我本来打算下午留点时间试着做烧烤的。”
“不急于一时。你也忙不过来。”
戚昔枕在燕戡肩头困倦地闭上眼睛:“锅底好做, 等冯镇几个上手了就轻松一点。”
“不过做烧烤的话,现在就得找人跟着我学。”
最合适的分配是冬日吃锅子, 夏日喝酒吃烤串。即便现在没多少可以烤的菜, 但还是要找个人学起来。
燕戡下巴在戚昔头顶蹭蹭:“要不要为夫帮你物色?”
戚昔:“好。”
燕戡欢喜,亲了亲戚昔的脸。“那夫郎等几日, 我帮你找找。”
夜晚凉,戚昔窝在燕戡怀里疲惫地睡了过去。
燕戡示意阿兴加快步子,快速回到了府上。
次日,天将亮未亮,燕戡起床练武。
想到之前在山上说的话,又看暖烘烘的被窝里戚昔睡得舒服,燕戡自嘲一笑。
说是叫得起来人跟他一起晨练,但看戚昔睡得安稳,一时又不忍心。
想到昨日人累了一天,燕戡摇头一笑。
罢了,等夫郎手上的活儿轻省了再叫吧。
燕戡开门出去,没过多久,戚昔迷迷糊糊醒来。虽身体被困意拉扯着,但想着新铺子还做朝食的事儿,他一把掀开被子。
凉意瞬间赶走暖意,戚昔一个激灵,直接清醒。
他快速穿好燕戡才放进被窝里还没暖和的衣服,洗漱过后推开门,天也才刚刚亮堂。
携着水汽的冷风灌入,吹得戚昔的发丝往后飘动。清润的眸光落在院中练武的男人身上,戚昔笑了笑。
“说好的晨练时叫我。”
燕戡发丝沾了雨珠,在昏沉的天空下冲着戚昔笑。浓墨似的五官爽朗阳光,眼前的天好似也跟着他的笑亮堂了。
“下着雨,下次叫。”
戚昔回以一笑:“那你记着。”
“好。”燕戡收剑,“现在要出去吗?”
“嗯。”
“夫郎稍等,我换一身衣服。”
戚昔看着走近的燕戡,他高得很,身板也厚。随着长腿逼近,那股气势也向着他压来。
他仰面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燕戡。
说好换衣服他却不着急动。
戚昔唇角自然含笑,手抬起,抹掉他脸上沾的细雨。“快去吧。”
燕戡低头在跟前的唇上亲了一下。
看戚昔在细雨中更显清冷的眉眼,嫌不够似的将人的腰肢一揽,带进屋里按在门上好生亲了一会儿。
戚昔湿着一双眸子,艰难地推开他的脑袋:“快点,不然别去了。”
燕戡低笑一声,在湿润的唇上啄了下。
“马上。”
覆在身上的人一走,戚昔反手撑着门,平复呼吸。
燕戡动作很快,戚昔见他一出来,立马撑开伞踏入院中。
“坐马车去?”
“好。”
下雨天冷,燕小宝只能待在家里跟阿楮作伴。阿兴赶着马车到了地方的时候,铺子里的桌面已经坐了大半客人。
“戚老板,早啊!”客人们打招呼。
戚昔点头客气笑笑。看有些客人桌面上还没有吃食,立马转身去后厨。
周田正张个大嘴打呵欠,看到戚昔立马止住。“郎君。”
“客人都点单了?”
“点了。”
戚昔翻着看了看,快速系好襻膊绑了围裙干活。
铺子里暂且就一种朝食,那就是羊汤泡馍。
不过羊汤有羊杂、羊肉、羊血汤,自己喜欢什么就点什么。而麦粉做的馍本就是北地寻常吃的,所以戚昔直接跟专门做这馍的铺子合作。
只吃馍很干,掰成细小的碎粒子放进热腾腾的羊肉汤里吃正好。
一碗下肚,肚子也饱了,胃也暖和了。
肉汤分大中小碗,加肉或加羊杂等,价钱又各有不同。
一小份羊肉汤泡馍下来十文即可,且肉汤吃完可续。
斜沙城的寻常人家鲜少吃肉,也只过年过节能沾一点荤腥。
若真馋了,咬咬牙一家人过来,只来上一碗羊血汤,叫铺子里拿上几个小碗。再一人再来一个厚实的泡馍,也是能染了荤腥的同时填饱肚子的。
所以戚昔这新铺子里有不差这点银钱的富户,也有带小孩沾沾荤腥的一家子。
羊骨熬制的羊肉汤多,戚昔也不吝啬。瞧着客人碗里的汤没了,不用自己要也会有小二来问要不要续上。
要有不喜欢吃馍的,自己带个干饼子来或者是去其他铺子买个包子什么的,过来只点一碗纯羊汤也是可以的。
至于酒肆那边,胡辣汤也依旧卖着。
戚昔还给加了油条跟粟米南瓜粥。量不多,也迁就着那边父老乡亲要就近吃朝食的心思。
除此之外,从昨儿个起,果酒也随着戚昔开店带出了名声。
短短一天,这头一批果酒就卖出了大半。
一半是海棠商行拿走了,各户人家或多或少买一点也卖出去了百斤。剩下的就放在两个铺子慢慢卖。
客人多,后厨自然也忙。
戚昔跟燕戡早饭都是在铺子里吃的,喝了一碗羊肉汤泡馍。
辰时过后,吃早饭的人少了。
戚昔刚找个地方坐下,门口送铜锅的铁匠跟送桌凳的何木匠遇到了一起。
周田喊:“郎君,桌凳跟铜锅又到了!”
将人迎进门,王茶树立马给人上茶。
“我想着你家生意好,桌子凳子肯定不够,所以将这几日做好的也给你送来。”
“对对对,昨儿个我家那小子闹着吃你家锅子吃不到,回去就嫌弃我说我做锅慢了。这不,今儿又送几个来。”
戚昔笑着点头:“辛苦。”
“嗐!都是买卖,咱也没吃亏。”铁匠笑呵呵道。
“就是。”何木匠老实道。
戚昔将银子付了,见他们还没走以为他们要再歇会儿。哪知道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铁匠干脆道:
“戚老板不瞒您说,我儿子馋你家锅子馋极了,昨日我没空带他来。所以今日能不能先给我们留个位置。”
何木匠搓手,有些拘谨道:“对、对。”
戚昔:“当然可以。”
“真的!”
“真。”
“好好好,那先谢过戚老板。”铁匠跟何木匠对视一眼,立马告辞往家里赶。
何木匠笑呵呵地看着戚昔:“我……”
“也给您留。”
新锅新桌椅到了,几人又收拾了一番才摆放出来。
才巳时,铺子里坐了一半。戚昔几个来不及歇息,又开始继续忙。
从早上睁眼忙到夜色漆黑,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白茫茫的雪毯笼罩了整座斜沙城。
冬日了,周田、王茶树、王栗树、冯镇几个彻底将铺子里的事儿上手,戚昔才也松快了。
新铺子里生意每日都好,戚昔担心大家忙不过来,还找了洗菜跟洗碗的两个婶子。
人手周转过来,戚昔不再上手。
观察了几日,确定出不了问题,才回到府上好好修整一番。
燕戡见他如此,也没急着说给他找的那个学烧烤的徒弟。陪了戚昔几日,大胡子的商队也终于在期盼中带回了粮食。
不仅如此,还有大量的种子。有棉花,葵花,玉米等等。种子都用,就是种的人不多。
好好奖励人去新铺子里吃一顿,燕戡回来就像个冬眠的大熊一样整个抱住戚昔。
戚昔跟趴在他膝头上的燕小宝同时看向他。
戚昔:“怎么了?”
燕小宝:“爹啊?”
两双愈发相似的眼睛看着自己,燕戡笑了笑。
他亲了一下戚昔的脸,挂在戚昔肩上的手又抬起揉了揉燕小宝的头发。将小娃娃揉得东倒西歪。
“爹!”燕小宝小短手捂头。
戚昔轻笑一声,抱着他理一理凌乱的碎发。“你爹有心事。”
燕戡恹恹道:“夫郎,银子花完了。”
戚昔被燕戡拱得脖子痒痒,他微微别开头:“本来就是给你花的。花完了就花完了,再挣就是。”
“是嗷!”
燕戡弹了一下小奶娃的脑门:“就你会说。”
“呜——”
燕小宝捂额头,哼哼唧唧往燕戡身上倒。
燕戡也呜,大脑袋将燕小宝的小脑袋从戚昔肩上挤下去。
燕小宝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戡。
燕戡睨了他一眼,心安理得靠着戚昔。“你什么眼神?”
戚昔一人弹了一下脑瓜崩,又起身将奶娃塞进燕戡怀里。
戚昔:“和睦相处。”
燕戡瞧着戚昔远去的背影,伸手捏住小奶娃的脸:“你爹爹是我的。”
燕小宝瘪嘴。
燕戡无情:“哭也没用。”
燕小宝呜咽一声,眼泪汪汪地趴在燕戡肩头。“爹坏!”
“坏也是你亲爹。”
十月落雪,气温骤降。
各家各户开始烧炭。有钱人家烧无烟的银丝炭,没钱的人家烧自家制作的木炭。
柴火成了紧俏东西,从一担两三文涨到一担五六文。
北边大营,飞雪如鹅毛。
将士们做完训练,全部哆嗦着往营帐里跑。
这边的风比斜沙城的风大,吹在脸上一会儿,皮都像被刮开似的又冷又疼。
马场的牛羊战马都被赶到山南边有牧草的地方,将士们却依旧得守在这里。
这边的营帐都扎得结实,也有一定的保暖效果。但无奈天太寒,所以每个营帐里也都发了木炭。
即便如此,夜晚大家也不得不挤在一起睡觉,这样才能暖和些。
入夜,风在外面呜呜地吹,恨不能撕破营帐钻进去。
斜沙城的兵将五百人一个营,一营二十五个帐子划分在一起。所以一个营帐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人。
入了夜,营帐里只有炭火燃烧的微光。
冬日天黑得很早,大家还没有困意。此刻躺在被窝里聊天。
“头儿,咱们明日是不是可以领棉被了?”
“是。”
“老焦怎么说的?抓阄还是按照军功?”
“还没说。”
“要是按军功的话头一定可以领一床。”
“棉被只有那么点,能摸摸就不错了。就算没有这个我们明日也有其他的。”
“什么其他?头儿你有新消息?”
“嗯。商队回来了。今年正好到了采买被子的时候。”
“……可是我还是想棉被。将军夫人让做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其余竖着耳朵听着的人也默默点头。
他们都见过戚昔了,大营这两年的粮食增产,还有种棉花,修水渠……虽将军没说明,但处处有夫人的身影。
没看到老焦见了夫人比见将军还积极。
所以在大伙儿的认知里,戚昔给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睡吧,就看明天老焦怎么说了。”
次日一早,大家伙儿训练完,吃完早饭也没散。
今日雪停了,虽然有太阳,但阳光落在身上也像铁器上泛着的光,没有一点暖意。
都知道今日发那棉被了,所以都频频望向焦西河放棉被的帐子。
不多时,那边通知各营帐派个人过去。
包二牛几个期待了一晚上,目送自家老大离开。
不多时,大家伙身上裹着睡得硬邦邦的被子期待地看着抱着白而软的棉被走出来的人。
“出来了出来了!我们老大也有!”
张九在自家兄弟的簇拥中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大通铺上。那棉被白白的,轻轻碰一下跟羊毛似的软下去。
大家手上粗糙,力道重了还能将那棉丝刮起带出来些。
“好舒服……老大,恭喜你!”
张九:“一个营帐一床,都可以用。”
“都可以!”
“嗯。”
“哎哟,这东西这么细软。我怕我一脚就踏破了。”十几个兄弟围着,你摸摸我看看。
“还有被套,要是破了你去当弹棉匠。”
于是所有兄弟就看着他们老大将用绳子绑好的棉被展开,露出里面夹杂的单薄被套。
“这摸着还没棉被舒服。灰不拉几,套着多寒碜。”
旁边人勾住包二牛的脖子:“行了,别嫌弃了。度小将军那边想要还没有呢。”
这一说,包二牛立马闭嘴。
被套套好,有大老爷们儿脱了鞋就往上躺,结果被张九拎着就扔下铺。“脚没洗,脸没洗就睡新被子,你咋这么能耐呢?”
“老大……”这人委屈。
“叫老二也也没用。事儿还没说完呢,跟着我去领今年的新被。老焦带回来了。”
“诶!”
军营里都是糙老爷们,睡的被子也就是毛褐或者麻布葛布。这些玩意儿越睡越硬,过个两三年盖在身上就像压了一整块沙袋。关键是硬了还不暖和。
军营里日子苦,但将军已经尽量让日子好过了。
所以大家也不抱怨,反正兄弟多,挤着睡也是一样的。
粮食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但如今新被子到了他们手里,还是过的第一年冬,肯定比他们现在盖的被子暖和。大家说着无所谓但打心里高兴。
张九话落,营帐里的兄弟都冲了出去。
黑黢黢的汉子们脸上带笑,一个个排队从焦西河那边给被子一拎,又窝回营帐。
天黑得快,到晚上炭盆烧起来,张九抱着棉被:“老焦让我们自己安排这棉被咋用。我们人多……两人一天,十天一轮如何?”
“行!老大你说了算。”
抓阄排顺序,张九跟包二牛第一。
当晚,两人好生扣着脚把脚趾缝都洗干净了才盖上新被子。
以前睡得梆硬的被子当垫子,里一层盖棉被,外一层盖新发的被子。
包二牛瞪大了眼睛躺着。
夜晚又下了密雪,帐子顶上落雪如碎玉声,轻灵悦耳。大家伙儿等着两人睡被子的体验,半晌没听到声音还以为人睡着了,立马问:
“二牛,咋样?”
包二牛恍惚:“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暖不暖……”
对比他们之前盖的,可不就轻飘飘的嘛。这样很容易让人没那种被压得死死的安全感。心理上总觉得不暖和。
黑暗中,张九的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拂过那粗糙被单,感受着藏在里面的棉芯的柔软。他道:“暖和,像鸡娃子躲进了母鸡毛里,松松软软确实暖和。”
包二牛也不恍惚了,抓着里面的被子捏了捏,傻笑道:“嘿……对!就是老大你这么个感受。我也觉得暖和了。”
这一晚,每一个营帐里都说着新被子的事儿。
有问大家以后会不会一人一床被子的;有说真要一人有一床棉被,那不打仗了的话定要问将军能不能将这东西带回去。
还有问今年会不会打仗,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然后又扯到问是娶媳妇的话有这一床被子是不是贼有面儿……
焦西河走过一圈回来,看到主帐里燕仇披着棉被看兵书。
他进去,道:“老燕,明年要是没打仗,能不能多给我些人。”
燕仇挪了挪屁股分给他一半棉被,问:“还用分,今年秋收的时候不是都下地干活儿了。”
焦西河就笑:“明年想多种棉花,干那么一会儿看定是不行的。”
燕仇:“你不想种他也要你多种。”
燕仇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千条被子放在几万将士里着实磕碜,而且东边度方那边几万将士连手都没沾过。都是一个军营的,东西少也实在难做。
可做都做好了,拿出来总有一部分将士受益。不公平也没办法。
“我觉着明年就不缺了。”
“怎会不缺,除非你让咱所有将士都种地。”焦西河扯了扯被角,身上暖和得不行。
“老子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种地的。你别种地几年把脑子也种进地里了。又不只是我们有地,我们需要,斜沙城也缺这东西呢!”
“你是说……明年斜沙城百姓全部都种?”
“不然你以为他咋会让你将种子往东边西边送了剩下的不动?斜沙城里还有那么多需要这东西的百姓!”
“哈哈哈哈,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全斜沙城都种,那这东西再怎么样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缺了。
军营里跟过年似的热闹,但书院这会儿却要冷清了。
下了雪,书院也差不多要放假。学生一走,那山上的房子就成了落叶、积雪的归处。
戚昔打听了一下学生放假的时间,想着这段时间忙碌也没去看温家姐弟,正好趁着现在休息去接他们放假,顺带看看书院现在的情况。
燕戡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又将燕小宝往阿兴手里一塞,摆明了要跟过去。
戚昔没拦着,当即坐了马车就往东边去。
下了雪,路修好了,戚昔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待。马车里挡风,再怎么样都要暖和些。
“明年就要开始修城里这些小巷子跟城外的路了。到那是定要好走些。”
燕戡搂着戚昔,双手捂住戚昔的手。“换做是水泥的话……”
戚昔侧头看他:“不是说不行。”
“只是说斜沙城不行。”
“那现在是做出来了?”
“也没有。”
戚昔抽出手扯住燕戡的脸:“打什么哑谜呢?”
燕戡摊开戚昔的手侧脸蹭着他掌心,笑着道:“能做,但需要时间。”
反正这些很难的大玩意儿他方子是给了的,照着那人的脾性,不做出来指定不会罢休。
他等着就好了。
说到修路又想到水渠跟河道,戚昔问了几句。燕戡说:“明年差不多能将水渠打好,不过河道还得多点时间。”
戚昔点头,也没再问。
马车没多久停在山脚下,戚昔掀开帘子。
燕戡先下,不等戚昔下来直接搂着戚昔的腿竖着将人抱下。他下巴贴在戚昔柔软的腹部,仰面看着他叮嘱:“夫郎记住,上山之后不能离开我半步。”
戚昔捂着他冻红了的一双耳朵,装似不懂问:“山上有狼?”
燕戡很是认真道:“嗯,色狼。”
戚昔被他逗得笑了一下。
笑声轻轻的, 像树枝承受不住的雪扑簌一下落下。燕戡听得耳朵痒,侧头在戚昔腰上蹭了蹭。
戚昔垂眸落在燕戡耳朵耳朵上,掌心给他暖着。
“耳朵痒了?”
“嗯。”
“去年的冻疮膏用完了, 回去再叫阿楮拿点。”
燕戡笑了笑, 没有反驳。他放下戚昔, 牵着他的手往上走。
“见了魏朝, 夫郎不许理会。”
这已经不知道是燕戡叮嘱的第几遍了,戚昔应下:“好, 不理会。”
这几日下了几场大雪, 山路的石阶上结了冰。刚踏上去就觉得脚底打滑,戚昔试图抓住旁侧的树枝。但还没摸上去, 被燕戡截住。
“夫郎抓紧我就好。”
“要摔一起摔?”
燕戡笑:“不会摔的。”
上山比平日花多了一半的时间。
跨过大门, 广场上那棵大银杏树迎风伫立。光秃秃的树干铺了零星几点雪, 树枝搭起来的木盆大的鸟窝从下往上起码挂了有五个。
戚昔从前没见过这般大的鸟窝,不免多看了几眼。
两道不同的声音从课室传来,只见穿着青色长袍的人从窗口一闪而过。
“夫郎可要瞧瞧?”
“不用。”
没听错的话, 这些学生正在考试。与他们从前期末放假前一样。
没去课室, 两人转而找到郭桉呆的地方。
书院依山而建,前面最平坦的地方建了学堂。绕过学堂往后山,一路上林木参天, 掩映着底下的各个小道与歇脚的亭子。
山后是夫子跟山长休息办公的地方。而左右两边,一边是藏书楼, 一边是学生住宿以及食堂。
山长室在一排建筑的最里面,二人路过窗边, 郭桉正绷紧了神色翻看着桌案上的东西。
屋子里想必冷, 他穿得很厚也免不了翻一页书又快速收回手拢在袖子里哆嗦一下。
戚昔敲了敲门,郭桉目不转睛看着桌面, 说了一声“进”。
戚昔推门而入,室内室外温度没有任何区别。
“郭山长。”说话吐出白气,戚昔也冷得拢紧了大氅。
郭桉一愣,见是戚昔立马笑着起来。“戚老板!快快请坐。”
他将人引到一旁屋里头远离窗边的位置上坐下,转身去倒水。但摸了摸茶壶,发现水是凉的。
郭桉笑着拱手:“见谅见谅。你们一路过来辛苦,我去食堂瞧瞧。”
说完立马拎着茶壶出去。
人走后,戚昔打量了下这方屋子。当初建书院的时候应当是处处用心了。
这屋子比一路过来看见的夫子室大些,桌案、书架、椅子都是上好的红木做的。
年份虽然久,但依旧油润光滑,连带着室内还泛着一股混着油墨的木香。
里面的东西不多,一方桌椅,几个木凳,再加上个书架。与屏风隔着的另一面兴许是休息室一般的地方,就没其他了。
也不见取暖的火盆,怪不得冷得厉害。
燕戡并排坐在戚昔身边,见状将他脖颈处的毛毛围脖收了收。又抓过戚昔的手捂住,给他取暖。
戚昔偏头看他:“在家烤火是不是比在外面强。”
“自然。要不咱回去了?”
“别别别,可别。”周子通跨过门槛进来,当即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戚昔小心捧在手上,热量从手心传递至全身。戚昔只觉得吹了冷风的身子也暖和了过来。
“我瞧着书院里多开了一个学堂。”
郭桉也捧着茶杯在凳子上猫起来,闻言神采飞扬:“是,之前听你说的统一采购书具笔墨,我便想着试了试。”
“这样一来,学生念书花费的银子确实少了不少,那些没拿定主意的人家打听过后也就把学生送回来了。”
要知道念书的开销着实不小,给先生交束脩,买笔墨纸砚还有书籍,再有人际往来……
他们现在收的学生虽都是年纪小的,不谈其他,一个月念书下来光是笔墨纸砚都要花一二两银子。
书院统一安排,买的量着实大。跟书局谈妥的价格,也能给学生一个月省下二钱到五钱银子。
若是用省下的这些银子买肉,够买十几斤了。
说起这个郭桉来了劲儿,他将桌案上的纸整理好递过去。
“咱书院收费不过,加上夫子教了几个月也见成效了。现在已经有报名明年来上课的学生,你瞧瞧。”
燕戡接过那厚厚的一沓。
戚昔放下茶杯去拿,但燕戡两根手指捏得紧紧的一点不松。
戚昔看着他。
郭桉不敢明着看,也悄悄觑人。
戚昔:“怎么了?”
燕戡悠悠哉哉道:“夫郎喝茶,我拿着。”
戚昔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身子,敛下人前亲昵的不自在,重新捧着热乎的茶杯。
两人默契十足,戚昔看完一页燕戡立马抽出下一张。
郭桉见两人头挨着头,莫名觉得好像被踢了一脚。心里怪不舒服的。
戚昔看得很快,这一沓有四十几张,都是各个学生的情况。看字体是出自同一个人,那就是郭桉了。
看着不着调的人还知道在学生报名的时候调查一番家庭情况,还是用心在经营这家书院。
“学生多了,书院也就盘活了。”戚昔想着刚刚在窗外看见郭桉的神色,问,“这不是挺好的?你有顾虑?”
“你刚刚也看见了,他们好些是冲着孙夫子来的。”
“自然。”戚昔点头。这说明孙文卿的教学水平颇受家长的认可。
“但他一人也教不了这么多。”
“那就找。先摸清明年有多少学生入学,去找夫子。若是能将原来的夫子请回来也不错。”
“这……下了大雪封了路。要找也只能明年开春去找,那时候学生都已经来念书了。”郭桉直接没考虑斜沙城里的夫子,选了后一条路。
但目前看来,后一条路也不怎么简单。
明年书院的学生能接近百人,一个夫子要将所有学生照顾到,一般教三十人就不少了。
燕戡一直听着,这时候说话了。
“那就把原来的夫子请回来。”
郭桉诧异看着他:“可是,他们还是心有顾忌。”
他也理解那些夫子怎么想。
虽说燕戡能在背后撑着,但真要考试了还是得去府城去京都考。燕戡不在,就算你说你将军府有人但人家也只当你吹牛。
燕戡气定神闲反问:“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吧?”
“是。都是三五十了。”
像他们书院里现在这两个才二十出头的夫子,几乎……不是几乎,是肯定没有。
“他们还要考?”
“自然。三四十科考的大有人在。念书不就为着那一条路嘛。”
“那他们就更应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