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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顶替老大夫的名字帮他进军营起,宴云便怀着期待又恐惧的心情,等待着再见到穆长沣的那一刻。
传令小兵带着他匆匆穿过半个军营,宴云陡然听到飒飒的马鞭抽打声,那声音凌空打响显然裹挟着强劲力道,紧接着是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受刑人抑制不住的哀嚎。
传令小兵见状,忙解释说:“穆大将军军纪严明,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眼睛里容不下一颗沙子。咱们营里有不少京畿驻军和麒麟卫的人在内,穆将军命每日晨昏操练,有人迟到一次罚三十鞭,两次罚九十鞭,三次直接赶出军营。”
“听说昨晚上好几个麒麟卫的公子哥离营悄摸出去喝花酒,喝的醉醺醺的,穆大将军大怒,命直接抽九十鞭子再赶出去,任谁说情都没用!”
传令小兵把宴云带到主帐前,见宴云踟蹰不前,以为他惧怕的是穆大将军与生俱来的凌厉威压,便好心伸出手去,在他后背推了一把。
宴云抬起头一看,主帐被一扇屏风一分为二,穆长沣极有压迫感的高大身影隐在屏风之后,似是正在看一份战报,立在他身旁的人毕恭毕敬,偶尔低语一两句,应是回答穆长沣的问询。
屏风外,一个黑脸汉子翘着腿坐在马扎上,正看着宴云咧嘴笑,“医官小哥,你也太不小心了。还没来得及看我的伤,你自己就先用上金疮药了!”
宴云竭力克制住怦怦乱跳的心,反手抹了抹自己脸颊,将泥更均匀的擦遍全脸,这才没好气的瞪了黑脸汉子一眼。
幸好这些天又是帮忙操持楚嫣楚婉姐妹的婚事,又是抱着小宝出城入营,又急又忙的,他有些上火,嗓子原本就有点哑,不复往日的清亮悦耳。
黑脸汉子“嘶”声放下右腿,宴云见他脚踝处肿胀出碗口大的半透明鼓包,便托着他的脚,轻轻按了按,那汉子叫的更加响亮,显然这伤处不只是扭伤,骨头恐怕也裂了。
黑脸汉子扭捏半晌,终于唉声叹气,“我帮大将军倒洗脸水,没留神壕沟地滑,一下子呲溜下去了。”
实在不怪他像点了笑穴似的,他刚刚才认出来,那黑脸汉子正是戏班子里的俊美文武生——王逢恩。
他不像是跟在穆长沣身边挣前途,倒像是找了个煤窑子挖煤去了,整张脸黑黢黢的,晚上站在面前,简直看不见人。
“你!?”王逢恩气呼呼的,但在将军府时宴云便知道他的性子耿直,其实没什么花巧,继续半真半假的逗他好玩,“我什么我?我是唯一能帮你的医官,你要不想让我医治,我现在就走。”
王逢恩“你”了好几句,还是颓然垮下双肩,说:“我的腿伤啥时候能好啊,等叛军打过来了,我还要打前阵呢……不立战功我怎么帮师弟脱离贱籍啊……”
回想起柳如眉绝丽又倔强的眉目,额上凄艳的一道伤疤,宴云心里微微一动,王逢恩确实是个痴心人。
或许是被他感动,兼之灵识休息的时间够久,宴云灵识中的小树似有复苏的迹象,那绵长柔软的嫩枝条微微朝前颤了颤。
宴云试探着握住了王逢恩受伤的脚踝,王逢恩先是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接着,因痛楚扭曲的脸上渐渐痛意消退,显出几分喜悦来。
穆长沣和传令兵吩咐完,那身手矫健的传令兵匆匆掀帐离去,他的目光这才转向鬼哭狼嚎的王逢恩,和握着王逢恩脚踝的青年。
觉察到穆长沣迫近的身影,青年慌乱的起身,将木头医箱抱在胸前,埋下头沉声说:“大将军,这位兵爷的脚踝受了伤,小人已经将伤患处包好了。虽不是大伤,但伤筋动骨后也需几天静养。小的这就告退了。”
宴云心知穆长沣颇有几分洁癖,很厌憎腌臜地界,他踏足的一半营帐铺了一层薄薄的织金毯子,这绝非穷奢极欲喜欢享受,而是穆长沣受不了半干不湿的泥巴地。
穆长沣看一眼王逢恩,摇了摇头。他是一到军营便格外挑剔冷酷的性子,今日难得不想责骂王逢恩。
主要是王逢恩摔倒时还高高举起穆长沣的洗脸盆,那水撒了他一头一身,让闻声过去查看情况的穆长沣哭笑不得。
“禀报大将军,这位医官医术高明,我好多了。”王逢恩扎挣着单脚直立,虽被宴云逗了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的承认宴云的医术不错。
“是么?”穆长沣似有若无的看了宴云一眼,又踱步回到屏风后,淡声说:“我这几日略感不适,你给我也一并看看。”
宴云半条腿都站在帐外了,没奈何还是慢慢挪了回去,走向屏风后的每一步路都异常艰难,好似绽放着金红蔷薇的地毯上插满了尖刀似的。
宴云绝望的看见,自己灵识中的绿树陡然枝叶勃发,似扑向烈火的飞蛾,整个树欢愉的投入了穆长沣的臂弯里,须臾,那绿叶间竟绽放了一朵胖嘟嘟的小花。
“大将军,您脉弦数,眼尾和舌苔发红,应是肝气郁结,才会胸肋隐隐作痛,休息不佳,夜间常醒。我给您配一剂药,您先吃上三天,一日三服,应能缓解病症。”不、不会是被人霸王硬上弓,就一次而已,便肝气郁结,气坏了吧?
宴云不明白穆长沣为何这么问,犹豫片刻,还是用力点点头,落下更多干泥粉,“自然是小人负责。”
如等断头台的铡刀落下一般,良久,穆长沣说:“我的随侍蠢的摔伤了腿,这几日并不能让这蠢材继续服侍。既然你需给我煎三顿药,就换你到我军帐里来,暂代我的随侍吧。”
宴云拗起脖子,刚想找理由推掉,便见几个衣裳褪到腰间、露出满身彪悍肌肉的大汉一手拎着长鞭,一手拖着血淋淋、□□不止的受刑人进来。
“张榜告诉整个京畿,他们因怠慢军务受到重罚,永不得再被本朝任何一个军营录用。既然是军中首次犯错,我便网开一面、小惩大诫,饶他们三人性命。”
“没,没有!”宴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忙不迭说:“小的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暂时伺候大将军左右,小人一定尽心竭力,好好照顾大将军的病情,让大将军健健康康,茁壮生长!”
其他几个医官闲来无事,有两个主动帮宴云照顾小宝,把马奶热得烫烫的,又加了很多桂花蜂蜜,重新摊凉了喂给他喝,剩下一个见他霜打茄子似的进来,忙问:“怎么了?莫非你触怒了大将军,被他责罚了?”
小宝埋头喝了一大口奶,薄薄的上嘴唇黏了一大片泡泡,也似懂非懂的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珠子看向宴云。
“他自然没事,你们莫要瞎担心。你们看他还能自己走回来,屁股没被马鞭子打成四瓣,就知道他平安着呢!”
其实连日劳累,睡得不好,哪怕擦去了干泥,他脸色也憔悴的很,远不如进将军府后吃得饱睡的香,皮肤饱满润泽的那段时日皎洁秀丽。
但五官底子还在,横看竖看不管怎么看,他还是那个冒名顶替进将军府,离别前还把威压感十足的穆大将军翻来覆去睡了一整宿的假新娘。
宴云闻言微微瑟缩,愁苦的摸了摸自己屁股,营帐外便进来了三个士兵,“李大夫,您这几日随侍大将军,需搬去大将军营帐居住,您自己收拾收拾需要带去的东西,我们帮您一并抬过去。”
宴云犹不死心,挣扎说:“大将军需要喝的药,我在这边熬好了给他送过去就是了。我还带着儿子随军,他年纪小,总爱哭闹,搬去大将军营帐多有不便,影响大将军休息。”
几人都很明白,伴君如伴虎,和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大将军住在一起,稍微不注意些,恐怕还没等到封官进爵,就先被军法处置了。
三个士兵也不反驳他们,只说:“若有什么,李大夫您直接和大将军说,我们只是领命行事,帮李大夫搬家罢了。”
没奈何,医官们只能依依送别小宝和宴云,顺手在宴云怀里塞了不少金疮药、棒槌药膏,殷殷嘱咐他,只要挨板子赶紧擦上,伤口好的快些。
穆长沣所居住的营帐,原来在他日常处理公务的营帐旁边,占地不大,内里只有一床一几,从地到床洒扫得异常干净,纤尘不染。
不必如在将军府时一样,和穆长沣同床共枕、共处一室,宴云稍微松了一口气,心口却又莫名堵得难受。
这边的营帐地面经过处理,铺上了干草和地毯,供大人睡觉的床边还有一把小小的木床,宴云将小宝安顿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便蹲在红泥炉边生火煎药。
穆长沣得的并非大病,寻常人多熬两宿也容易着急上火,因此,宴云只需用药铺干活时背诵下来的固定方子便可从容应对。
他正忙着,肩头突被人打了一下,原来是闲不住的王逢恩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宴云莫名觉得那根雕工不错、木质油润的手杖有些眼熟,想了一想,才忆起那正是穆长沣不良于行时不离手的拐杖。
在将军府时,宴云觉得穆长沣训练王逢恩特别的严苛,王逢恩每回结束训练都倒地不起,看着莫名可怜。
王逢恩很是纳罕的看着转过身来的宴云,昨儿他的脸上全是泥污,今天总算洗干净了,却用巾帕遮住大半张脸,只剩下双灵动有神的杏眼。
不怪王逢恩眼拙,从酒楼蒙将军夫人出手帮忙,再到他和师弟有幸住进将军府菱花院,将军夫人常来院里和师弟闲聊,王逢恩待颜少夫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总是笑着迎进送出。
对方是出身高贵的有夫之妇,她能不拘小节礼遇戏子,王逢恩却不敢有丝毫冒犯,哪怕只是目光上的。
说白了,师弟柳如眉戏台上多是乾旦戏码,他内心有几分当自己是女子,和颜少夫人的交往没那么多顾忌。
王逢恩却处处谨慎小心,到如今脑海里的颜少夫人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个站在雾里的高挑苗条的美人。
王逢恩的手即将碰到宴云的面庞,却被另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往上一格,两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原来是匆匆披上外袍,乌漆长发披在肩上的穆长沣。
穆长沣面沉如水,闪电般挡开王逢恩的手,又极迅捷的从宴云手中拿过药罐子,抛给王逢恩说:“自己擦。”
西宁到京城,他一路跟随穆长沣,对大将军的性情也有了一两分了解,知道不触犯军纪和他的忌讳,穆长沣的脾气没看上去可怕。
“大战在即,我不能拖着一条伤腿当废物啊,还得劳烦李大夫帮我疏散筋骨,让我快些康复,大将军您答应过我,让我打头阵的!”
王逢恩不敢再嘟囔,忙抱着药罐子走了,宴云尴尬的指着自己蒙面巾,解释说:“大将军,这两日小人略感不适,恐是感染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了大将军,这才蒙上脸,稍微挡着些呼吸。”
穆长沣看上去根本没兴趣听他解释,眉头依然微拧,只“嗯”了一声,折身回了营帐,风吹得他衣袂散乱,袒露出大半结实的小麦色胸膛,宴云看着他修长遒劲的背影出神。
药吊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宴云刚要端起来,想起什么,忙蹲到一旁舀水,仔仔细细把手指的每一个角落都搓了两遍,这才重新端起药吊子,匆匆往穆长沣营帐走去。
稀奇的是,穆长沣身边端坐着一个顶多四五岁的小娃娃,身杆挺的和他一样直,两人正襟危坐的模样,看上去不像吃饭,像是对弈。
宴云放下药汤,慢慢等它凉,饶有兴致的看向那至多只有三四头身,脑袋大大,表情和成人一样严肃的漂亮小孩。
他抿了抿花瓣似的红嘴唇,老气横秋的说:“父皇在宫中不知身体恢复如何,儿臣在宫外又怎能吃的下饭食?”
穆长沣长指点了点桌面上的一碟牛乳糕、一大碗加了姜汁煮过的马奶,说:“带他过来,一起用饭。”
宴云迟疑的看向太子,他还不知道这孩子的真正身份,也不知宫廷生变的那一晚,皇帝呕出大量鲜血奄奄一息时,指着太子对穆长沣说:“你将他带在身边,若朕有不测消息传来,命太子在军中即刻登基,不可延误。”
但从穆长沣待他的态度,唤他“殿下”看来,他的身份定然十分尊贵,宴云担心小宝哭闹起来,惹着小殿下不快。
宴云忙把小宝抱在怀里,轻轻颠着哄他,谁知向来乖顺懂事的小宝却破天荒的闹起来,哭得满脸通红,声嘶力竭,怎么也不肯停止。
宴云又是忧虑又是尴尬,实在没招儿了,却见穆长沣只吃了两个羊肉包便放下碗碟,示意宴云道:“把孩子交给我,你和殿下先用饭,不要磨蹭。”
穆长沣说话极有压迫感和说服力,宴云不由自主将孩子递到他手里,依旧担心:“大将军……他的眼泪鼻涕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所谓爱屋及乌,这胖孩子就是穆长沣眼中的“乌”,他会善待这孩子,视若己出,等他大些,教他骑马射箭,做一条流血不流泪的好汉。
想到这里,穆长沣盛了一勺温热的马奶到小碗里,又将奶糕放进去拌匀,他刚将一口软糯香甜的吃食放到小宝嘴边,便见孩子止住哭,冲他露出了没牙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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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沣冷峻而清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弧度很轻微,宴云却敏锐的看到他狭长的眼尾微微的弯起,眼睑因此挤出浅浅的两条皱纹。
宴云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护着蒙脸的黑巾,正要起身过去处理时,却见穆长沣似是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掏出帕子仔仔细细的帮小宝把大鼻涕泡擦得干干净净。
穆长沣放下手帕子,又极耐心的盛了一勺奶糕喂小宝,谁知他勺子刚一碰到小宝的嘴唇,小宝便动了动和穆长沣极为酷似的薄唇,两条口水宛如挂落的银河一般,瞬息间从孩子粉红色的嘴角飞流直下,毫无阻碍的聚到穆长沣的手腕上。
小太子也注意到小宝的动静,自幼接受严苛的宫廷礼仪训练的小殿下抽搐着嘴角,忍不住说:“你好邋遢。”
只是他穿过来的时间不短,知道古代封建王朝的规矩,只好紧紧抿着嘴。反倒是穆长沣云淡风轻的抬起眼皮,看着小太子说:“他还是个小婴儿,小时候流口水、吹鼻涕泡都很寻常,等他再大一些就好了。”
不过宴云暗暗点头,他也觉得小太子虽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精致,却天生来一股板正学究气,好像打从娘胎出来便是个老成持重的婴儿,不哭不闹的。
宴云深以为然的附和点头,穆长沣仿佛与生俱来便带着凌人威压,极小时候起便能挑起家族重任,从没有过孩子气。
谁知,穆长沣竟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说:“我并不是一出生就做了将军,自然也有襁褓中哭嚎吵闹,……随意拉撒的时候。”
小宝初时是坐在穆长沣身旁的小凳子上的,不过为了方便喂食,穆长沣将胖胖软软的娃娃抱到自己膝上。
意外来的太突然,宴云慌得团团转,还是穆长沣镇定下来,指挥宴云说:“应该在你的营帐里,你顺便再端一盆热水过来。”
等宴云将热水和干净的尿布拿来后,穆长沣略显笨拙的亲手解开小宝的腰带,帮孩子将湿漉漉的地方洗得干干净净,又很快无师自通的掌握窍门,帮他兜上干净尿布。
穆长沣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上染深的一大片,连他自己也很意外,他没有接触到腌臜东西时油然而生的嫌恶,是真正的不在乎。
不过湿乎乎的袍子穿着并不舒服,他“嗯”一声,走到床边,弯腰在箱中取出干净衣裳,并没打算遮挡的信手抽出腰带,长衣滑落,在宴云面前展露出他宽肩窄腰、肌肉精干的好身材。
宴云忍不住去看,又怕自己如有实质黏在穆长沣身体上的目光被他发现,只看了两眼,便欲盖弥彰的扭过头,抱着小宝换了一个方向,把脊背对着穆长沣。
大概是照顾孩子太过劳累,妻子略长的黑发只扎了个低低的马尾,略显毛躁凌乱,他背对着自己,清瘦的脊背透过棉布衣裳露出清晰的轮廓,这段日子他瘦了很多,没照顾好他自己。
穆长沣赴京的同时派人四处寻觅,却无他的消息,最绝望的时刻,他路过废弃的寺庙,亲手拂去佛祖面上的蛛网,虔诚的拜倒祈求。
那个人就像冰天雪地出现的一只火红小狐狸,有着清澈明亮的眼睛,靠近了冻绥将死的自己,用他柔软而温暖的皮毛,覆盖在自己冰冷彻骨的身体上。
但事实就在隔壁,不容他不相信。好在穆长沣宰相肚里能撑船,完全能包容宴云偶尔的心猿意马,红杏出墙。
宴云并不知道穆长沣激烈而复杂的内心独白,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心慌意乱的反复唱着儿歌,哄得小宝咯咯直笑。
连站在一旁的小太子也好奇的问:“李大夫,为什么两只老虎有一只没有眼睛还能跑的快?没尾巴跑得快还说得过去,毕竟老虎不用尾巴跑啊。”
宴云一哽,灵机一动,胡诌说:“殿下,这自然因为两只老虎各有缺陷,却是朋友,互相帮助,才能跑的越来越快啊。”
用完辛苦的早饭,宴云用剩下的热水随意搓了尿布,便又换了干净的桶子装上穆长沣的衣裳,去离营地不远的护城河洗衣服。
大概是深宫之中虽有兄弟,皇子和太子间关系却十分微妙,小太子并没有体味过真正的兄弟朋友之情吧。
见宴云要出去忙,小太子自告奋勇的要照顾小宝,宴云见太子身边跟着五名精干护卫,便很爽快的同意了。
雨停之后,天气又复炎热,军营中不少士兵们日常操练完毕,浑身上下大汗淋漓,都直接在岸边脱了衣裳,赤条条的跳进河里洗澡。
宴云端着桶子,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长衣,蒙着脸,众人从河中望上看去,只见一道修长清丽的身影从河岸边的草丛上经过,腰肢细细,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莹润生辉,宛如白玉美人。
这群没轻没重的汉子们便大呼小叫起来,王逢恩瘸着一条腿坐在河岸边,只将没事的脚伸进水里取一点凉意,他认出“李惟明”,忙说:“别瞎闹,这位是军中医官,不是“大美女”!”
有个汉子便嚷道:“带把也没事儿,我竟不知军中有这么俊俏的小医官!你若看的起哥哥,不如和哥哥结为兄弟,今后有什么事哥哥都罩着你!”
宴云尚不明就里,其他汉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说:“什么结为兄弟,你就是想和漂亮弟弟结为契兄弟罢了,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
王逢恩是耿直性子,觉得“李惟明”举止文雅,肯定受不了这群大老粗,便仗义阻止:“够了够了,李大夫如今贴身服侍大将军,你们乱开玩笑,小心大将军军法处置。”
宴云其实没往心里去,他脚下不停,并不是怕这群嘴上没把门的胡闹汉子,他只觉得这群臭男人在水里泡澡,把河水都泡脏了,可不能在这么脏的水里洗穆长沣的衣裳,得走到上游些的位置才行。
有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从河里一跃而出,像一条越龙门的鲤鱼一样,浑身上下油亮黝黑的肌肉闪闪发光。
他大声说:“咱们都知道,大将军最厌恶男男之风,但他厌恶他的,李大夫你若看中了我,咱们两情相悦,没有谁强迫谁的,大将军也断没有干涉的道理。”
他话匣子一开,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原本都蹲在河里,跟破土而出的树苗似的纷纷站直身子,抖擞肌肉,孔雀开屏似的显摆起来。
宴云的身体先一步心神认出了蒙眼双手的主人是谁,不可遏制的颤了颤,端着沉重木桶子的手骤然无力,料质沉实的衣物随桶子一起翻落入河,浮沉几下,随浪花飘远。
他察觉到手里一轻,忙扑向前想要去捡回来,谁知身后人很不满的闷哼一声,一只大掌依旧挡着他的双眼,另一只手则搂上他的腰,不让他再动分毫。
但穆长沣深谙用兵训兵之道,队伍刚成型便每日操练,严整军纪,体力跟不上的士兵们都军棍惩罚,赶出军营,更严重者还要追回几年内领用的月俸粮食。
操练中表现优异者,穆长沣也绝不吝惜奖励,提拔他们填补原先由世家官宦子弟、善逢迎的关系户把持着的位置。
穆大将军军纪严明,奖惩有道,没多久便把这群兵油子训得服服帖帖,别说看见穆长沣的面容,便是远远听见他的牛皮靴落地的声音,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穆长沣留恋于宴云身上淡淡的馨香,和他掌心异常柔软的温热皮肤,过了许久才终于松开手,淡然说:“太子殿下在我营帐中,你若看了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回去,会带坏了他。”
宴云觉得穆长沣的理由牵强至极,但他自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稍微屈”的性子,只好乖巧的点点头,说:“大将军放心,我不会看了。”
穆长沣见他惆怅无奈的看着远去的河水,这一带活水湍急,桶子和衣裳早就不知道飘去哪里,看了也是白看,便又淡淡补充一句:
宴云肩头一缩,忙说:“没有没有,大将军惩戒的很对,小人今后一定长记性。……只是不知,大将军打算怎么罚小人?”
穆长沣说:“我的衣裳均是名家缝制,一套约莫四五百两银子,也穿了些日子,折半二百两,从你月俸里扣除。”
慰藉大将军破碎的心的唯一方法,自然是妻子悔不该当初,流着泪紧紧抱住他,爱不释手的抚摸妻子一度最爱的身体,这样那样,通宵达旦。
当初帮自己定制各色华服时,上门量尺寸的裁缝师傅便说过,用最上乘的衣料,纽扣也都是珍珠玉石,一整套女装下来需三四百两银子,男装更加简素,配料更省,价钱只会更加便宜。
宴云撩起袍角撒丫子追上去,一面跑,一面满脸堆笑说:“怎么敢,大将军罚的好,大将军罚的妙。”
尊贵的太子殿下坐在小杌子上,用小木头盆盛水,认真仔细的搓洗着小宝的尿片,一旁站着手足无措的护卫们。
“大将军,李大夫……”见他俩回来,侍卫们满脸不安的解释:“我们说要帮忙洗尿布,只是殿下嫌弃……”
太子殿下虽又大又圆却不损秀丽白净的脸上满脸嫌弃,撇嘴说:“你们手劲都太大了,尿布都被你们搓成一条条的,屈子云哀民生之多艰,老话也说,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养尊处优、身份尊贵、天下无双的小太子发话教训,侍卫们都无地自容,只有暴风眼中心的小宝浑然不觉。
这一上午他连撒了好几泡,太子殿下喜洁的毛病比穆长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帮小宝换了又换,换完再洗,再加上洗烂了的,宴云大略一看,半开的箱子里尿布已经见了底。
小宝吃饱喝足喜欢流口水,那口水滴滴答答,把太子外袍染的深一块浅一块,小太子忙着洗尿布,暂时还没看见。
偏偏没比他大多少的太子听明白了,安抚的用高高挽起的袖下的手肘去蹭蹭小宝脸颊,“刚吃完奶糕,不能再吃别的了,肠胃受不了不说,还容易烂牙。”
小宝是个小馋猫,又被楚嫣楚婉两姐妹宠坏了,吃不着东西呜呜咽咽几声,竟张嘴把太子殿下嫩藕似的小胳膊舔了两口,又用没长齐的乳牙去啃,活像在吃一大块诱人的奶糕。
宴云说完,便被小太子一口拒绝,他捏着小宝的胖脸蛋,说:“没事儿,李大夫你在军中有事要忙,便自己去忙。反正整个军营里头,只有我一个人是空闲的。”
宴云暗想,在封建王朝和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称兄道弟,让太子殿下亲自照顾,还让他帮忙洗尿布,这不知是不是小宝一生最大的成就,身为养父他得帮小宝记清楚,将来说给他听。
幸好这些都是过去做惯了的,只是不能和将军府里一样,肆无忌惮的让穆长沣靠躺在自己怀里,两人都叠坐在成亲用的那张雕花大床上,慢条斯理的帮他结衣带,顺便上下其手,满足宴云不能为外人道来的隐欲。
这祥云结十分难打,又是穆长沣点名要的,宴云低头忙了许久,穆长沣似是等的不太耐烦,脚下微动,他便被拉扯着撞进穆长沣的怀里。
陪都那边三皇子率领的叛军原是节节败退,如今突又得了援手,顿时士气大增,和远道而来驰援的穆家军正面交手,竟像是占据上峰。
他知道穆长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不免多看穆长沣几眼,却被对方直接抓住,四目相对时穆长沣似笑非笑的说:“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
他警惕的攥着一把丝瓜络,若穆长沣竟敢让他帮忙洗澡,为避免被认出来,他打算用这把一尺来长的丝瓜络,彻底隔绝二人的肌肤亲近。
谁知他多虑了,穆大将军根本没让他代劳的意思,只是自己意态从容的解开衣带,露出强壮结实的胸肌,和远比一众士兵们修长健美的腿。
穆长沣进浴桶的一段路才不过几步,却显得格外悠长,直到他坐了进去,只剩下泼墨似的长发披在外沿,宴云才终于喘出气,不再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