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人应是岐王亲信,对叛上作乱的岐王果然忠心,穆长沣还没出辣手审问,几人纷纷咬破牙里藏的毒药自尽。
这群人如此忠心,却不在岐王身边,显然是在执行重要任务。他很快见一株百岁树下滴落几滴鲜血,血已经凝成黑色,和泥土几成一色,非刀口舔血的人,很难看出端倪。
小太子摇头,穆长沣伸长手臂,将抱着一根粗枝瑟瑟发抖的小太子抱进怀中,手则熟练而轻的点到小太子周身各处,检查他可曾受了致命伤痕。
“不是我受伤,是李大夫……李大夫为了保护我……挡住了三皇叔……不,贼子李珉他刺过来的剑!
李大夫被刺倒了还竭力搂抱住贼子双腿,大喊着让我快点跑,我逃走的时候,看见……李珉回身肘击李大夫的头顶,呜呜呜……李大夫他会不会死掉……”
当时寝宫内乱作一团,李珉和他潜伏于宫内的属下图穷匕见,内阁那群大臣们平素口口声声赤胆忠君、死不足惜,刀剑真架在脖子上,就把发过的誓抛到九霄云外,跑得比谁都快。
甚至于向来以淑妃娘娘为家族荣耀的林阁老,逃命时把摔扭了脚踝的林淑妃忘得干干净净,在淑妃绝望的叫声中,跑出了老臣子中的最快速度。
有不长眼的宫女宦官不小心挡住了路,便被李珉和手下们一剑一个,他们杀红了眼,将皇帝寝宫化为了修罗地狱。
小太子被穆大将军抱在怀中,自然能清晰觉察到,自己说出方才寝宫发生的事情后,穆大将军周身都僵硬了,他哑着嗓子像在问自己,也像在问小太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小太子说:“李大夫他说……他说大将军嘱咐他照顾好小宝和我,他幸不辱命,让我……平安后记得大将军的护驾之功,记得帮他照顾小宝……呜呜,小宝的爹爹为我死了,我……我对不起他……”
穆长沣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他放下周身无碍的小太子,单膝跪在地上,将那捧染了血的土捏在掌心,铁青着脸问:“他福大命大,未必会死,殿下,他们如今在哪?”
他本就受伤的头不断撞到桌脚,门槛,疼的钻心彻骨,想骂一声乌龟犊子,没想到张了张唇,那句咒骂真的骂出声来。
一直忙窜疗愈的树枝此刻快要忙不过来,一长串枝芽抱着宴云流血的头颅,另一长串则紧紧搂着他细细的脖子,还有几条在他身上流窜,捂住他被短剑贯穿的伤口。
宴云向来小心谨慎,哪怕在末世也把自己珍贵的身体护得妥当安全,如今却受了重伤,曾经光洁如缎的肌肤还不知被糟践成什么样子,他气不打一处出,愤怒灼烧胸腹,无力反抗也要过足嘴瘾。
本就累的满身满头是汗,还要听宴云腌臜到极点的咒骂,这就罢了,宴云刚刚恢复的嗓子粗粝嘶哑,比老男人的嗓子还要难听。
他也怒火攻心,将门扉关严实,又拖来桌椅重重抵住,又踹了宴云一脚,威胁道:“等我的人如约攻入皇城,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曝尸三日,才能泄我心头之愤!”
“没有这一天的。”宴云躺在地上,头上破洞的血汩汩往外流,将他的眉毛眼睫染红大片,视线都模糊不清。
“哼,你懂个屁!”李珉说:“我早和穆长沣达成约定,他不会真心抵抗,资王律王封地无数精兵,远胜过京畿陪都的无能将帅,踏破皇城大门,不过旦夕之间。”只是到时候,又要烦心和资王律王间的争夺,他们也是李氏子孙。
宴云毫不留情的打破李珉幻想,他看不清周遭有没有人,可不能让李珉胡说八道,败坏穆长沣名声,还传扬出去。
“无知贱人!”李珉气急败坏:“皇帝对穆长沣多番猜忌,连降数级,用的上他时才官服原位,你以为穆长沣不怨恨皇帝?”
宴云艰难又清晰的说:“你不要以你的想法,去猜忌穆长沣。不管你们诸王怎么争斗,穆长沣担心的是普通黎民百姓的安危。”
毕竟,五皇弟从登基前便身体欠佳,御医私下曾和李珉说过,皇帝身体先天有损伤,寿命恐怕比寻常人都要短些。
李珉盯着宴云,他乌发凌乱,秀丽白皙的脸已被血染红,无力倒在地上,破损的衣裙掩不住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和伶仃修长的腿。
那裙子虽是宫女所穿,到底是宫中之物,轻薄柔软,李珉只两下便将裙子撕碎,又去扯宴云腰上裤带。
宴云身上冷汗涔涔,受伤太重周身皆痛不可遏,再也无力推拒抗争,他白着唇喃喃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种兴致……该说不说,技能点歪的离谱了些……”
或许是人之将逝,宴云身上蓬勃的火气都消失了,他歪着脑袋,垂落黑睫,见李珉扯脱他的绸缎长裤后,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靠在墙边暂时休息。
死前没能见穆长沣最后一面,却要和这种家伙以狼狈的姿态死在一起,宴云刚倒出一口气,便觉得这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哽在心头足叫人死不瞑目。
穆长沣一人当先,顺着血迹和宫人们语无伦次的供述追至此地,他仰头朝上看去,不久便见狼狈不堪的李珉穿着一身宦官服色,挟持着宴云站到了栏杆上。
仰月楼原是先帝器重的御用道人观星月之所,先帝信那道人真有凌云驾雾之能事,是以仰月楼筑的极高,栏杆却都修葺的极矮,正常身材的成年人稍不留神,便能从栏杆上翻下。
今上即位后,深恶那妖道蛊惑先帝,让先帝亲口允诺,每年都要从朝廷的财政收入中拨走二十万两,用于修葺各地道观,由他本人亲自负责,从中渔利每年何止十万雪花银。
不等今上吩咐,穆长沣起身,逼迫那道人一步步走上楼顶,最后无路可退,终于从楼顶坠落,血溅五步,而道人有仙人之能的讹传自然消解。
皇帝状似无意的问他,对今晚的一切作何感想,穆长沣欠身,坦言:“死一只硕鼠,多万人吃饱,陛下圣明。”
临近秋寒的夜晚,皇帝和他二人行于银波浩渺的观月池边,皇帝闻言微微一笑,说:“整个朝廷,竟只有被朕连降三级的你能接受此事,不害怕妖道的施咒报复。”
皇帝说的是几年前穆长沣入京担任武状元选拔比试的主考官时,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是以其他主考官的名义增加了几个比试项目,便轻松将买通考官的考生淘汰掉,顺利提拔了自己看中的学生。
穆长沣若有所思的看向咳出眼泪的皇帝,数名宦官抬来软轿,将年轻的君王送回寝宫,而他却从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身上,看出了萦绕的死气。
他下旨降职,再让懵懂天真的小太子照着戏本子演出一般,说出“穆大将军是国之栋梁”,求情于圣上,请皇帝下旨,将穆长沣官复原职。
皇帝知道,自己身体抱恙时日无多,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帮小太子扫清障碍。同时帮小太子施恩,让自己和穆家军誓死效忠于年幼又无母族帮扶的幼帝。
李珉被风吹的摇摇欲坠,依旧猖狂的一脚踏在栏杆上,短剑对准宴云咽喉,吼道:“穆大将军,你好大的威风,竟佩剑入宫,莫非是来迎接我的!?”
李珉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也落了空,没想到假新娘对穆长沣了解颇深,想到这里,他更加愤怒,那匕首深陷入宴云的咽喉,顿时划出一道嫣红血痕。
“真是忠心义胆,铁骨铮铮啊。”李珉因绝望笑得愈发狰狞,“ 你还记得我怀中人,不,应该说我的□□人是谁吗?一度他曾凤冠霞帔,当了你的新娘子!”
“我也好好品尝了一番穆长沣妻子的滋味,真是软玉温香,吹弹可破,我还没怎么呢,便像荔枝似的汁水四溅了!”
穆长沣明知李珉是将宴云当成人质,此时不能表现出对宴云的关切,他面色铁青,标枪般站的笔直,一言不发,掌心已攥出血来。
李珉见他不动,带着宴云被高楼上的冷风吹得身体微微摇晃,果然见穆长沣瞳孔剧震动,手抑制不住的朝前伸了伸。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说:“穆大将军,本王很明白,这种被人享用过的残花败柳你不会放在心上,本王殒命之时,身边少不了人伺候,只好带他一同到地下,黄泉中夜夜春宵了!”
可恨宫禁中确实不允许携带杀伤性极强的武器,连他最得心应手的连珠齐发弩弓都不在身边,否则他一定会十箭齐发,将李珉诛杀于箭下。
李珉说:“想让我放开他也简单,你命人备好车马,把宫中我的人都放了。等我顺利离开京城时,便把他还给你。你若不依我,我也没甚好办法。只是你放心,哪怕被万箭穿心,我也来得及先割断他的咽喉,和你老婆做一对同死的鸳鸯!”
此时皇城内外都是穆长沣的人马,皇帝已死,小太子还背着弑父弑君的疑云。若自己是他,只要暗示属下一二,便可黄袍加身,自立为帝。
宴云的血流了一阵,恍惚失去神智,被冷风吹的脸上生疼,似反反复复的抽自己嘴巴子,他于恢复了一些,渐渐能眨动眼睛。
李珉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穆长沣果然如自己要求的那样,下令内宦和宫中守备们速速准备好他需要的一应物品。
李珉轻佻的用匕首侧面拍了拍宴云脸颊,喃喃自语:“没想到穆长沣是爱美人胜过江山的脾气,幸好他脑子不好使。哼,既然你这么好用,我怎会轻易放你离开?早知道,早早把你攥在手里,便能掌握整个穆家军了。”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他,模糊的视线里,他再一次看清了穆长沣英挺的眉目,染了血依旧能勾勒出丰隆胸膛和精干腰身的玄色战服。
原以为热爱这条小命,热爱金钱胜过世上的一切,其实这世上,竟有一个人远胜过金山银山,远胜过自己的性命。
能百步穿杨的人,目力极好,他选择的角度不偏不倚,乍看去竟像是天宫里的仙人,彩衣翩跹的直奔他飞来。
当那具轻盈纤细的身体裹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一起撞进穆长沣身体的一瞬,他周身绷紧,运足了内息,哪怕双臂瞬息被撞得软瘫下来,他仍不肯放手,以自身为缓冲紧抱着宴云,连连后退数步。
宴云在半空便失去了知觉,软软的身子严丝合缝的倚在穆长沣怀里,乌黑微冷的发搭在他的脖颈处,那微弱的呼吸也同样吹在他的颈侧。
而李珉则摔落在他们一丈外的草地里,鲜血迅速从他七窍处磅礴流出,他没有立时咽气,绝望不甘的昂起脑袋,看向拥在一起的二人。
李珉还想说什么,却惊愕的发现自己躯体和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转,这副模样的人,显然是活不成了,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咯咯作响的唇齿间涌出大量黑血,睁着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传说一直得不到营养补给的人,因为极度饥饿,最后会消化自身,宴云悚然,他该不会也开始自己吃自己了吧?
完成沉重的劳作,总算换取拳头大的一点口粮后,他将食物放进口袋里,徒步来到了无人烟的地方,仰望星空。
天空堆积着污染物形成的厚重云层,遮蔽了太阳和月光,看到那黑洞一般的景色,还记得末日来临前世界的人们,都会涌起无尽的悲凉,所以这里少有人来,宴云可以安全的享用自己的食物,不至被人抢夺。
他没想到,自己张开双臂,无数繁枝茂叶从双臂间伸展而出,那肥厚嫩绿的叶片欢欣鼓舞的占据大半空旷的场地,还炫耀般的摇摇摆摆,渲出无数金黄色的灿烂光斑。
“超S等木系疗愈异能!”基地首领喜出望外,攥住了他的双手摇晃,“你正是基地最需要的重要人才!”
“只要你肯为基地效力,想要什么,我会全部满足你!”话语间,宴云仿佛看见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他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比金钱更加让人心动,靠近他蜜色隆起的胸肌,宴云比看到一万两金子心脏跳的更快。
宴云觉得,梦境到这里变得温馨而好笑,他仓促的笑了两声,带动伤口痛不可遏,微微抽着气,想起更重要的事。
反倒是老御医管不住嘴巴,说:“大将军是为了救你啊。那么高的楼,大将军生生的用自己手臂抱住了你,如今两臂脱臼、骨头裂了,都算伤势轻的。”
“啊……是我……弄的……”宴云再次晕厥过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像被撞开了,晕厥后哭了很久。
穆长沣不舍得让别人帮他擦眼泪,自己的双手暂时无法动弹,便笨拙的凑过脸去,一颗一颗的吻去他的泪水。
经过这一场劫难,小太子宛如成熟的大人,在穆长沣的协助下很快掌握大局,按部就班的发布皇帝殡天的消息,昭告天下的同时,妥当操办着皇帝的国丧。
为了“李大夫”伤势快点好起来,他亲自下令将他安置在外宫的一处闲置楼阁里,又命御医悉心照料。
穆长沣看得心疼,问御医怎样才能缓解他的痛苦,御医便说:“麻沸散的原方虽已失传,但御医院群策群力研究多年,倒也研究出差不多功效的方子来。”
御医院经历过一场大洗牌。被林阁老、淑妃娘娘买通的太医全部不用,起用被他们压榨多年的老大夫们。
这群老御医们蹉跎半生,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感激太子和穆长沣的提拔之情,施展医术时大胆了许多。
“于病人身体并无大碍,反而会减轻伤口愈合前的痛苦。施药前,我们在自己身上先试过一遍,请大将军放心。”
“这有什么?穆大将军立下大功,别说想娶男人为妻,哪怕是天宫里的仙子,陛下也会同意他抱回人间的。”
“别啰嗦了,好生照顾他吧。你们是没看见,他坠楼那天,大将军奋不顾身把自己当垫子去救他。咱们若没照顾好,有个三长两短的,小命恐怕不保呢!”
“可我听说……他被岐王糟蹋过了……已经不是干净身子,等穆大将军回过味来,真的还会要他吗?”
“你们不要命了,还叫李珉岐王?太子殿下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削去岐王封号爵位,并将岐王府筑高三丈,里头的人永远幽禁,饮食都从狗洞出入。他们这一生都不能再走出王府一步了。”
成王败寇,宴云想,李珉敢谋反,便该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小太子对他的亲眷,已经算是手下容情了。
两臂上绑着的绷带总算解下,穆长沣抬手擦去宴云的眼泪,皱眉问:“为什么哭?难道是药不起效了?”
宴云虽然一直觊觎着穆长沣的身体,但在他的印象中,大将军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冷情冷性,没什么世俗欲望的。
他们唯一一次负距离接触,宴云都得动足了手段,又是下药,又得自己扭,让他一个同样没实践过的人,累的事后足足腰酸好几天。
由秋进冬,天气愈发的寒冷,阁外的早梅都绽了几枝,被伺候宴云的宫人们折了几枝色泽红如胭脂的,插在阁内花瓶中,被地龙的热气一蒸,为便于取暖做的不甚大的房间氤氲着清浅的梅香。
还夹杂着大将军常用的薄荷漱口汤、芍药牡丹香膏做的洗衣皂角味、铠甲上的浅淡血腥气、皮革味和似乎是穆长沣自身散发出的麝香气息。
只知这一刻,白似乎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更衬出大手轮廓的修长有力,骨骼的清峋秀逸,肌理如最纯净甜美的蜜糖色,于光下莹莹生辉。
当那只手以王者之姿流连不去时,宴云终于哆嗦一下,浑身肌肤瞬间起了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瑟瑟发抖。
穆长沣狭长乌黑的眼里多了一层叫人看不透的光,他盯着宴云红晕满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说:“你觉得脏的地方,我帮你弄干净,每一寸……都帮你……”
“不、不是……”宴云投降一般举高双手,还是要把误会解释清楚,没必要让李珉做鬼了还能得意洋洋。
穆长沣抬了抬眉,慢条斯理的镇压住宴云的扎挣动作,将他一只手腕用宴云自己的衣地拴上,挂在床榻一角。
“和李珉有什么关系?”穆长沣语气冷淡,手下的动作是一点不见缓,“是我本人想这么做。”想很久了,今天放纵一回前,还特意问过老御医,确认宴云恢复如初,因吃了很多补药,身子骨很健康。
“你你你……你自己想这么做!?”宴云的大脑因过热彻底不再运转,他只眼巴巴的看着穆长沣用他玄衣上的腰带,把自己另一只手也好端端的挂在另一条雕工精美的床架上。
他羞的不但两腮通红,那红还一路朝着耳后冲去,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活像是得了热病的人狂打摆子。
妻子从西宁城将军府逃走不算,还险些逃离这个世界,上穷碧落下黄泉,险些阴阳两隔,永不能再见。
宴云闻到一股异常熟悉的味道,甜丝丝香得发腻,稍微多闻一会儿,心跳便如擂鼓,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去。
脂红色的膏子上镂刻着一朵雍容美丽的牡丹花,原本停在花蕊处的风尾蝴蝶纹,因上一次用了点,被抹去纤长的触须。
当时穆长沣黑眉紧锁,显得极恼火,怒斥这等腌臜下流的东西竟能到妻子手里。宴云还以为,那天后他再也没见过这盒子胭脂,是被穆长沣扔了呢。
穆长沣垂眸看着手中物,说:“自然没有。从西宁往京城的路上,每当想起你,我便取出这盒胭脂把玩。我总问自己,是否我过于木讷不识情趣,你才逃得无影无踪?”
穆长沣微微一笑,蜜色的修长指腹蘸取一点胭脂红,宴云虽被束缚住双手,还是背蹭着床板往里头躲。
穆长沣没照镜子,过去也从没用过胭脂水粉,这一抹随意潇洒,只擦了一半在他薄唇上,让那稍显薄情冷性的唇潋滟鲜红,剩下一半擦在他瘦削英俊的脸庞上。
直到天光既晓,穆长沣怜惜他刚康复便干了一夜体力活,帮他擦身后搂着他相拥睡去,宴云才能闭上眼睡觉。
只是闭上眼的一刻,他瞧见为了护住自己性命同样拼尽全力的灵识绿树,抖动着枝条从自己身上拿走些什么,又鬼鬼祟祟从穆长沣身上拿了些什么,糅合糅合团成一个发光的小团儿。
得到穆长沣平叛反正,深受太子重用,而小太子不日便要登基为新帝,将军府上下所有人都欢喜的要疯了。
连不动如山、只知吃斋念佛的刘夫人都乐的合不拢嘴,指挥下人们赶紧收拾行李,她等不及要去京城了。
“你大哥一个人在京城里,肯定忙于公务,疏于照顾自己!他的伤刚好,又领兵打了这样大的胜仗,咱们要赶紧过去,帮你大哥调理调理身子!”
将军府一隅,柳如眉把银子塞进一个仆役手里,那仆人捏了捏碎银子,对柳如眉说:“你尽管放心,这一场仗大将军大获全胜。那些叛军都是酒囊饭袋,庸碌无能,哪儿比的上咱们训练有素的穆家军?”
“咱们军中伤亡的人极少,穆大将军已经派人去亡故将士的家中抚恤慰问。你没收到抚恤银钱,就证明王逢恩没啥大事。”
谁料那仆役听了“王平生”三个字,脸色微微一变,挠头想了会儿,说:“可王平生的名字,好像在受伤名单上,啧。”
收拾东西时,他一不留神碰落了一盒胭脂膏子,拾起来时便想起师哥在时的情景,又是一阵流泪伤神。
想起救命恩人,临走前柳如眉燃起香,因身边没有佛龛,便只对着半空拜了拜,口中默念:“求神佛保佑,少夫人和大将军已经重归于好,和和美美,白头到老。求神佛保佑我师哥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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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东升又西落,中途宫人们只敢悄悄进来看看贵人们可需要什么,她们一看屏风边脱了一地的衣裳,都脸上微红,不敢更踏进一步,匆匆倒退出去,重又将暖阁的门闭上。
阁里没有燃灯,他周身被羊皮纸窗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照亮,每一根肌肉线条都深刻优美,宛如苏醒的精美雕像。
虽然阁里有诡异离奇的声音,但穆长沣还是从容淡定的回过身去,看了看还睡得香甜的宴云,帮他将被子拉到肩头,严严实实的盖好,这才随意披上一件长衣,点灯四顾。
不用费心寻找,他只转了半圈,便见到一个雪白的胖婴儿贴着床榻侧卧,哭得眼圈微红,小巧的翘鼻头也是淡淡的红色。
二来,这小婴孩好像是个女娃娃,此时哭得累了,小手攥着从床榻上掉落下的穗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回头看向穆长沣。
宴云眼巴巴的站在人群里,看着高头大马上的穆长沣,穆长沣冷眸回顾一瞬,漠然从他脸上扫过,似惊不起他心湖一点波澜。
宴云的心都被撕裂了,如果他能扭转时空,一定要回到逃离将军府前,把穆长沣牢牢抓住,不准他看别人!
宴云陡然坐直身子,还没从噩梦中解脱出来,呆呆看向挨着自己手舞足蹈、啼哭不止的小婴儿,瞬间悲愤极了,大声质问穆长沣:“穆长沣,你这么快就有孩子了,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穆长沣先取出一筒热牛乳,走到宴云身边坐下,将小婴儿抱在怀里,又取了一根中空的芦苇管塞到小婴儿的嘴里,她马上就止住了哭泣,滋溜滋溜的吸起稠密香甜的牛乳来。
“若不是你不能怀孕,肚子也没鼓起来过……”穆长沣手臂极长,一臂弯着,让小女婴舒坦的靠坐同时,手腕还能转个弯,把盛牛乳的竹筒凑到她唇边。
——感谢主人的耐心灌溉,你的木系异能已经达到了S级,所以木木我才终于能和您无障碍脑内交流呢!
——他也是你和穆长沣滚床单生下的孩子哦,嘿嘿,主人,滚床单这个词真的好贴切。昨晚你们真的滚来滚去,险些把床架子都拆散了呢!
穆长沣仔细的帮她擦着嘴,目光狐疑四顾,说:“这里毕竟在宫内,进出检查森严。我实在想不出,能哭的婴儿是怎么混运进来的,又是怎么做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将之塞进阁里。”
穆长沣很久没看到妻子呆呆傻傻的样子,他不由微微一笑,捏了捏妻子柔软的耳珠:“想说什么,直接和我说便是,你莫非是饿了,想让我喂你吃饭?”
穆长沣运筹帷幄统帅大军的脑子停止转动,良久,他低头看了看小女婴,说:“那我们的效率还真是高啊。”
宴云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追问:“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解释。你……你信我说的吗?”
穆长沣低下头,看向喝饱了就笑嘻嘻,完全不闹的小女婴,她有着亮晶晶的杏眼,细直的小巧鼻子,红润的花瓣唇。
西宁城和京城间虽有千里之遥,刘夫人心急的厉害,沿途减少休息次数,这一路快马加鞭,比预期快了十日进入京城。
命阖府上下以将军妻之礼对待“颜玥儿”,只要“颜玥儿”能想得通,让穆长沣再迎娶一房妻妾进门,绵延子嗣,自己也绝不会亏待“颜玥儿”,拼了老命也会护着她不受委屈。
“我和我妻子生的。另外,有一件事我需禀报母亲,我妻子,也就是您印象中的“颜玥儿”,其实不叫这个名字,他叫宴云,是男子。”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便成熟的足以自己照顾自己,虽然小时候的面容和弟弟穆长钧更加酷似,但任何时候都跟小大人似的。
他内敛冷淡、干净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和穆长钧七八岁了还拖着鼻涕各种玩闹,形成鲜明对比。
刘夫人气的心口发疼,又知道大儿子是个冷清冷性的执拗脾气,他这一走,自己和老大的关系又闹僵了,只得提起裙裾,亲自追了上去。
男孩儿五官轮廓,像极了穆长沣和“颜玥儿”的合体,襁褓里的女婴精致纤丽,像缩小版的“颜玥儿”。
尤其一双葡萄似的大黑眼珠子定定看向自己,见刘夫人也在看她,立刻咧嘴笑开,露出没牙的小嘴巴,把刘夫人的心都笑化开了。
小宝早早学会说话这一点,穆长沣和宴云都很震惊。宴云也不知道他身体发育处处比同龄孩子早,是不是缘于他特殊的诞育方式。
穆长沣犹记得小太子登基前,开口说想见一见小宝,他把孩子抱进宫去,还没走完汉白玉石的阶梯,小宝便扎挣着非得靠自己的力气走上去。
穆长沣便把他放下地,没想到这虎头虎脑的小胖孩子,真的拽着栏杆,一步步摇摇晃晃的爬了上去。
见到小太子的一刻,小宝立刻拔出插在腰带上的桃木辟邪大刀,胖出棱的小手攥着刀柄,虎虎生风的来回晃了三下,认真说:“郭……哥,小宝保护……你!”
因父皇过世而迅速成熟起来的小太子瞬间泪崩,孩子般哇哇大哭,哭得小宝不知所措,晃悠着小短腿走过去,帮他把眼泪抹匀:“哥哥,不哭。”
他虽横看竖看、前看后看也看不出,小宝肥墩墩还没过自己小腿的身体,到底哪里是成年男子,还是依照他的愿望,把他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