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娥想了想,摇头:“哼,那个人何其狡猾,你应付不来的,我亲自——”
“小姐!”
饭厅那厢,赵夫人等了半天等到如意回禀,女婿过来,女儿不来。她心里就一下不是滋味。女儿从前即便随性,冬日里惯爱赖床,只要她差人去唤,人就能起来陪她用膳,那孩子是极孝顺她这个娘亲的。
而如今,招了个女婿进门,女儿就三天两头不见好脸色,眼下更是连一同用饭都请不动了。
她就觉得,莫不是当真错在男方?
正想着,女婿人到了。
“娘,早。雪儿她不过来,叫我与娘亲说一声。”
邱婉儿是想在赵夫人跟前做个好女婿的形象,虽然明知如意会如实禀告,她与赵雪娥依旧分房而睡。
赵夫人听罢,招招手示意她入座,等粥菜上齐准备启筷了,才开口,
“不用做样子,你与雪儿还未和好,我都知道。”
婉儿被说穿,倒不尴尬,只也不好意思笑笑,她知这赵夫人是有话要训。
果然,对方敛了表情,视线集中过来,以并不和蔼的语气,说,
“天儿,不说雪儿是我闺女,你是女婿,即便你是我儿而雪儿是儿媳,我今日也这么说,作为男人,尊重妻子疼爱妻子,是礼是义,是情是理……就算是雪儿耍小性子,你一个大男人厚点脸皮去哄哄,又有甚么不能说开,有甚么不能理解的?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娘教训的是,天儿受教了。”
邱婉儿汗颜,原来长辈操心起孩子来还能这样的,说半天是要她去哄那小姑娘。行吧,哄就哄,本就该哄了。
话训完了,两人开始动筷吃饭,还未吃两口,有人急急跑来报。
“夫人,姑爷,小姐身体不适,在书房晕倒了!”
一通忙乱,邱婉儿与赵夫人火速赶到东院,赵雪娥已然醒来,被扶回房躺着了。
“雪儿!雪儿怎么样?请大夫了没有?”
赵夫人步幅跨得老大,踏入房门第一句就是急切关怀。身后邱婉儿跟着,同样是焦急满脸。
屋中婢女忙行礼回话:“夫人,姑爷,小姐已经醒了,大夫也请着了。”
“醒来就好,把我急坏了!”
“雪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夫人与姑爷连番向床上人关切问候,房里顿时显得嘈杂不已。
赵雪娥看看娘亲,余光扫过床前另一人,不想说话的她仅轻轻回了娘亲:“娘别担心,雪儿只是有些头晕,身子乏力,躺一会儿就好。”
“好端端怎会突然晕倒了,来娘看看。”
赵夫人说着,手探出去试了试女儿的额头,一惊:“这么烫!你这孩子,还说没事!”
娘亲责怪的语气很淡,话里都是浓浓的关心紧张,赵雪娥头晕乏力也觉得心下暖暖,只在听到那道声音也来关心她时,平添烦闷。
“是啊雪儿,身体要紧不能马虎的,还未吃过早点吧?琴儿去吩咐厨房送些清淡温粥来,先让小姐垫垫肚子。”
邱婉儿这时候表现得很是稳重有条理,使唤起赵雪娥的大丫鬟来也是有姑爷的派头。病中的赵雪娥有股强烈的与其唱反调的劲儿,撇过头去反驳道:“不必了,我没胃口。”
“雪儿,听话。”赵夫人在这事上绝对支持女婿,不管女儿心里多么别扭,身体第一重要。
雪娥看看娘亲,再看看那个人,仍是晕乎乎,不再说甚么了。赵夫人想了想,拉过琴儿到一边细细询问,她要了解一向身子骨结实的女儿为何突然病倒。
这间隙,邱婉儿凑近床前,不敢坐上床沿,只在边上观察着病人的脸色。对方看她凑近,皱一皱眉并无表示,她就大起胆来,也探手去摸摸那额头。
赵雪娥偏头要躲,奈何气力不济,额前被对方凉润的大掌覆着,被陌生又舒适的触感席卷。她想开口讽一句,对方却已收回手,吩咐床边另一个丫鬟,
“去拿巾帕用凉水绞湿了来。”
小丫鬟领命去做,床前一下就空得只剩了夫妻二人。赵雪娥不想看这人,索性闭上眼。没了不爽的瞪眼,婉儿也正好放肆把这张脸瞧过,见其两颊泛着潮红,呼吸也不匀称,加之头昏乏力又发热,断定她是寒邪入侵。
此症于成人来说不大不小,只要及时诊治服用汤药加以静养,是可以快速痊愈的。她带着木儿漂泊在外,甚么风浪病症没见过,孩子病起来才最麻烦,至怕发热急症……她这些日子可算历练出来了,不敢说精通歧黄之术,寻常病症还是略知一二的。
小丫鬟的湿巾帕来了,邱婉儿接过来,对折了几下,倾身坐上床,轻轻敷上赵雪娥白皙饱满的前额。后者只觉被一阵清凉袭来,涨热不堪的感觉稍缓,掀眼皮去看,见是这个人。
自下而上的角度,不到一尺的距离,这张秀美无俦的脸,细腻有致的肌肤,满含殷切的眸光,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是她追寻等待已久的理想形象……对着这张脸,她纵然有气,此刻也使不出来。
邱婉儿见这姑娘病得憔悴苍白,还拿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瞧得忘乎所以,不禁觉着好玩,出言又是不自觉的调戏:“别只顾盯着我看,好好休息,大夫很快就来。”
雪娥闻言,俏脸更红头脑更热,咬牙回怼:“谁看你了!脸那么长有何好看的!”
不多时, 大夫赶到,众人围在床前观看,静待诊脉结果。
“曹大夫, 雪儿她怎么样?要紧不?”
赵夫人把所有关切放到话句里,大夫看脉才有了眉目,她就询问上了。
这位曹大夫原在凉州城顶有名的和安堂任坐堂医,若非急症, 平时出诊是极其难请的。后因其某次惹上官司麻烦缠身, 由赵洪威出手相助得以脱身……此后他便应诺辞去和安堂之职, 在赵家当了个闲散医师。
只不过赵家上下,从主子到仆人, 一年到头没几个小病小灾的,倒是镖局那些镖师时常需要处理各类伤病,他大多时候都是泡在镖局, 久而久之也就在那头住下了……
是故, 向来身体康泰的赵大千金忽然病倒, 赵府下人跑来恨不得将他拉着飞跑上天,吓得他以为那赵小姐病危了还是怎的。
等他终于赶到赵府眼见着病人,心中有了一半的数,再加号脉细细诊断……果然小病, 小意思。
“夫人,小姐是感染了风寒,有发热之状, 而这晕眩则伴有空腹气闷的原因,恐怕也是近日饮食作息不当……曹某开一张方子, 小姐按方子服药,再辅以养胃健脾的膳食, 保持心情阔朗,静心休养,不日即可康复。”
“那就好,有劳曹大夫。”
赵夫人安下心来,让琴儿领大夫去开药方,自己依旧立在床前,叮嘱女儿几句,吩咐下人们看顾好小姐,最后让女婿随她出了外间,明明白白交代,
“天儿,这几日你就先别去镖局了,留在府中多陪陪雪儿。你也听大夫说了,雪儿她定是近日心情烦闷,以致吃不好睡不好,这才害了病。因为何事令她心情不好,我就不说了,你照顾好她。”
“娘请放心,天儿知道怎么做。”
邱婉儿盼着这位操心长辈速速离开,自然说啥应啥,诚恳的样子叫人看了舒心,觉得这人是真心关爱妻子,懂得疼人的。
赵夫人离开后,屋里又空荡下来,赵雪娥合眼静躺,小丫鬟端了清粥小菜进来就被谴去换水,邱婉儿就亲自喂人。
“雪儿,粥来了,起来先吃点。”
雪娥静默良久,没有反应。
“大夫开的药需个把时辰才能煎好,你不能空着肚子等。”
这姑娘脾性使起来可真不好哄,邱婉儿一句一句轻声劝说,全被当没听见。而她并不挫败,哄姑娘家若是比哄小孩子难,那也算是一项有趣的体验。
“雪儿,若当真气我,打我骂我都随你。可不能因为我的事,损害你自己的身体,还累娘亲担忧,你说是不是?”
话到这里,赵雪娥许是也觉得有理,终于睁开眼,看向说话的人,干着嗓子提了句,
“你的事何时肯向我坦白?”
“该说的我都说了,雪儿。”
婉儿一边回话,一边取走病人额上的帕子,将人扶起来靠坐床头,而后端起粥碗要喂她喝,被对方偏开头躲了,看也不要看。婉儿无奈,忽略对方眼神中的失望,搁下碗去倒了杯水来,这妮子忸怩了下,才接过去自己喝了。
有进展,邱婉儿乘胜追击,欲再哄她喝粥,可这回怎么哄怎么劝,都徒劳。婉儿是好声好气极尽温和,可若对方死不领情,她再多的耐性也有耗尽的时候。
就在她即将被磨出脾气时,赵雪娥扭过头,瞅着那碗白花花的米粥,语气里暗带了些撒娇意味,
“我最不喜喝白粥,能不能换别的来。”
婉儿听言,看看白粥又看看脸色倦倦的雪娥,眨眨眼:“雪儿想吃甚么,我叫厨房给你做,不过不能是重口油腻的东西。”
“只要不是白粥都可以。”
既然不爱喝白粥,那就不勉强了,其他的那也好办。婉儿把换水进屋的小丫鬟叫来,吩咐她把粥菜端走,去让后厨做点别的赶紧送来。
赵雪娥依旧是头脑昏沉,背靠软枕半坐着并不舒服,动来动去的要躺回去。邱婉儿见状,双手揽过她双肩扶着躺下,她又是挣扎又是推拒,不让碰。
邱婉儿叹气,心道:这姑娘,病怏怏的还挺来劲!
此时,琴儿送了大夫并安排小厮跑腿抓药,回到房中正瞧见自家小姐与姑爷对峙的场面,气氛勉强中夹带些许暧昧,她想去帮忙的心思立时歇了,退到房门外静候。
她十分清楚也看得出来,小姐若是存心拒绝,病得再厉害也能挣脱那人。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邱婉儿陪在床前,起先还有一搭没一搭与病人聊天,大都被无视。见对方没有搭理的意思,索性她也闭了嘴,沉默呆着。
房内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直至厨房的新粥熬好送来。
“姑爷,这是厨子新熬的红枣栗子粥,还烫着。”
端粥进来的是琴儿,碗盖揭开的一瞬,粥米香气溢了满屋,邱婉儿这个不算嘴馋的都闻出满腔腹欲来,床上的赵雪娥自是也有此感,可当琴儿盛了半碗要喂她,仍是不得她喜,喝了两口就不要了,曰:“没胃口,还是想吃点别的。”
琴儿左右劝说无果,求助的目光最终追向了邱婉儿,意为:“我的姑爷您可想想辙吧!”
邱婉儿咬牙,心道:这姑娘,病怏怏的还挺挑嘴!
“雪儿,你病着没胃口我理解,可也不能都不吃,你这样病如何能好呢?告诉我你想吃点甚么,我去给你做。”
主仆两人的惊诧全数裹在她们猛然投来的眼光中,似要把眼前这如玉公子看个里外通透。只可惜,她们是看不透的。本人不给机会,她们看不透的。
不等床上人回神,邱婉儿略一沉吟就定下来:“雪儿,我去给你熬一锅山药莲子粥,健脾养胃,也好消食,你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你稍等一等,琴儿,照看好你主子,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地,人已退出房,快步向赵府后厨去了。
屋中主仆二人瞪了眼对视良久,在琴儿收不住的震撼惊呼中双双回神:“小姐!姑爷要亲手为您下厨,这……”
太惊人了!即便是赘婿,也没有做到这份上的吧!
小姐也是万分意外的,她本只是想故意闹闹性子看看那人会如何反应,料不到竟得那人如此表现,那都不是寻常男子能做到的!
相较给赵雪娥与琴儿带去的震撼,邱婉儿在意的更多是自己的手艺是否有生疏。自从与赵家扯上关系,她至今未曾进过厨房。再者,她家娃娃对她这个娘亲是十足的信任与崇拜,对她做的饭食自然百般夸赞。可那都是孩子的主观想法,保不齐别人就看不上她那两下子呢!
不过等她到了后厨,向目光诡异的厨娘那里要来所需食材,挽袖洗手,备菜生火,一应工序娴熟到位,手感上来了,自信也一并起来了。
时间很快,或许也过了很久,邱婉儿不曾注意,粥熬出来她一刻不耽搁,自行盛出锅端向东院新房。
一路走过,所经之地凡遇上府中下人的,均目不斜视大步向前。以至目睹此景的众人围在一起炸锅。
当然,炸锅的分了两大派别。
“瞧瞧,啧啧啧,入赘的女婿就是惨,先是被赶出主屋睡偏房,这会儿更是被差遣去厨房做饭,好没尊严!”
“我说吧,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没本事只能讨好女人了!”
“呸!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瞧见姑爷眉眼乐呵着没半点不愿意呢!这是疼爱咱们小姐的表现懂不懂!”
“就是,小姐正病着,姑爷会疼人吧,可比你们这群大老粗能耐多了,轮得到你们在这嘴碎瞧不起的?”
“哇!姑爷好英俊,身姿好潇洒!这人耍剑耍得跟跳舞似的就够神奇了,连腰间绑围裙手里端托盘这么店小二的打扮都如此好看,小姐太幸福了!”
汉子们弱弱的惋惜与不耻,被姑娘们激昂的发痴与陶醉硬生生盖过,随着她们的视线再度望向那道身影,顿时没了话。
嗯,是好看,他们没得反驳。
经了几番折腾,赵雪娥的肚腹早就开始顽强抗议,此刻不管她家夫君端了甚么来,她都无法再使性子拒绝。而当她亲眼瞧见自家夫君挽袖托盘,腰别围裙,噙着悠然笑意入得屋来步至床前,她失了神,呆愣愣不会说话了。
“雪儿饿坏了吧,粥已熬好,我手艺差你别嫌弃。琴儿来把这粥凉一凉伺候你主子喝,我先去换身衣裳,随后再去瞧瞧药好了没。”
邱婉儿把粥搁下,直起身看向床上的病人,拿惯常对木儿的宠溺语气说道:“雪儿乖乖喝粥,不许再使性子了昂。”
言罢笑一笑,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前还不忘抬手背为自己擦擦额上的汗珠。
床这头,赵雪娥从那人背影上收回来的目光,滑向床前几案上的粥碗,心窝霎时间暖得不像话。
海哥哥,你是第一个,为我下厨的男人。
若你不是那么可恶,若你没有那么多事瞒我,若你当真心里有我……
该多好!
第33章 手段
“小姐, 还是把粥喝了吧,吃饱了喝药病才能好呀。”姑爷走后,琴儿把粥碗端起来, 一勺一勺凉着,劝她家小姐进食。
赵雪娥瞪着粥碗微怔了一瞬,想了又想,忽觉那人说得对。与对方怄气, 伤的是自己的身心, 是多么不值当。而且一而再的推拒, 她自己也累,再折腾就没劲了。
于是她就敞开胃口, 把这碗口味清淡的补身热粥喝了精光。
琴儿喂得很是专注,她见自家小姐也喝得香,忍不住问了句:“小姐, 姑爷手艺如何?”
雪娥接过巾帕擦拭唇角, 又含了温水净口, 胃里暖意洋洋,神情愉悦可见满足,只是嘴上依旧不松:“一般,没甚么特别的, 不能和大厨比。”其实还算可口,比期待中好一些。
邱婉儿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外衣, 坐下来慢悠悠倒了杯水,闲适地歇了会儿,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出门, 去把赵雪娥的药端了来。
她这趟后厨到东院的必经之路,所过之处依旧给府中人留下深刻印象,年轻侍女们乃至年长的婆妈们,都忍不住对这位姑爷赞不绝口了。
邱婉儿乐得见此效果,走起路来都要飘了,回到新房,赵雪娥已用过粥食,满满当当的粥碗里已空无一物。
“雪儿,该喝药了。”
只是轻轻一瞥,邱婉儿并不把关注点放到那碗粥上,端了药进来也只殷勤劝说赵雪娥喝药。赵雪娥脸上本存了些赧意的,以为这人会调侃她两句。她都想好了,不管对方侃她甚么,回怼的一定是“粥好难喝”!
“这些事不需你做。”
赵雪娥吃过东西恢复些力气,说话语气也不再软趴趴,面无表情也更有了凌厉的力度,她就是不想对这人和颜悦色。
谁知对方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一如送粥时候的关切温和,
“雪儿,你脸色好了些,身体还发热吗?让我瞧瞧。”
“药我会喝,你出去吧。”
雪娥挡开探向额前的手,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口吻里尽是指责对方莫名亲昵的不客气。
当着琴儿的面,邱婉儿自然不会有过分的举止,她也不认为有必要做过分的举动。可当前病人心存芥蒂,待她愈加冷漠。事到如今,只能以退为进,
“那好吧,让琴儿照看你,如有需要就差人来唤我,我先不打搅了。”
话说完,人慢慢退出去,这一回留下的,是颓然无奈的背影。赵雪娥见之,沉下脸去不知作何想法。
当日,赵雪娥未再见到那人,口味极轻的午膳晚膳,紧接的汤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除了午后娘亲又来看望她一回,关照她安心养病时提了提,仿佛这府上从没有过贾天海这个人。
带着满肚子疑惑,赵雪娥全力配合曹大夫与娘亲的嘱咐,静心休养,身上的热度在当夜就已退尽,由琴儿伺候着舒舒服服泡了身子,躺回床上歇息。
这是近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意识才恢复清明,雪娥即感知自己风寒已去,昨日身上软趴趴的无力感与头上的沉重不清晰一扫而空,换上的是平日的神清气爽,精神勃勃。
琴儿侍候梳洗时就不住感叹:“到底是习武的底子,小姐恢复得快极了。”
赵雪娥对镜细看自己的脸色,也很满意,点点头把功劳归出去:“是曹大夫用药得当,后厨想来也费了心思做菜,昨日那两顿,别样的合口味,回头帮我赏下去。”
她专注于自己恢复如常的脸色,未能注意到身后琴儿怪异的脸色一闪而过,随后呐呐回应:“是。”
洗漱完毕,早膳一一送进屋,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雪娥侧耳一听,收了某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眼色。
赵夫人与董依芸一同入的屋,董依芸抢先步子到了赵雪娥跟前,焦急的嗓音随之而至,
“雪姐姐,你怎的起这么早,今儿一大早过来才听师娘说你病了,怎么都不当心自己身体的!”
若是昨日那昏沉的头脑,雪娥定是消受不来董依芸这般热情的关心,幸在今日状态不错,对此回以浅笑,再向身后进来的娘亲问候,表示自己病已痊愈。
“雪儿呀,身体当真大好了?”
“娘,无需再担忧,雪儿的身子打小就好,偶有几回风寒哪次不是迅速康复的?就算雪儿说的不信,曹大夫的药您还信不过吗?就放宽心吧。”
一屋子女人相携坐下用早点,赵夫人一再对女儿细看询问,得女儿肯定,又观她气色确好,这才放了心,喃喃感叹道:“好了娘就放心了,天儿也不用再忙进忙出的辛苦。”
雪娥闻言看过来,心间疑惑再深,忍不住寻个答案:“娘,您方才说的……是何意思?”那个人都消失一整日了,哪里忙进忙出?
“你呀,昨日用的三餐,都是你夫君亲手做的。”赵夫人摇着头,分明对自家女儿没好气,对自家女婿是十足的满意。
“还有这种事?!”
董依芸的震惊比赵雪娥的意外来得快:“想不到我那姐夫还会做这等窝心事,芸儿太羡慕你了,雪姐姐!”
“琴儿,为何不说?”
赵雪娥的脸色变了变,此事她竟不知,那么定是身边人有心隐瞒。琴儿缩了缩,吐了实话,
“小姐恕罪!是姑爷不让奴婢说的。姑爷说……小姐还在气着,见了他心烦,若知道是他做的菜定也不想吃了……”
赵夫人最不愿见孩子们闹不愉快,所有有益于家宅和睦的事她都积极去做,望着怔愣中的女儿,苦口婆心:“天儿不单忙进忙出为你准备膳食,还亲自盯着煎药,事事亲力亲为,是把你放心尖儿上疼呀,你这孩子为何就那么倔!”
同样的,董依芸也被此事感动,跟着站到了赵夫人这一边:“雪姐姐,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夫君,该庆幸呀!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雪儿,你一向聪敏机灵,听娘一句,与天儿和好。这是你千挑万选的夫婿,当懂得珍惜。”
“师娘说的是,雪姐姐可不能因为一时气愤,失了夫妻之和。芸儿还等着姐姐你早日生个娃娃出来玩儿呢,咯咯咯……”
连番的劝说,越说越离谱,把赵雪娥才恢复清爽的脑子炸得又生了闷,心下暗道:贾天海,你好手段!
饭后,赵夫人与董依云陪着赵雪娥又聊了会儿,还是叮嘱她多多休息,随后离开。雪娥得了空,审问起自己的贴身大丫鬟。
“你自己说,你的主子是谁?他说不让我知道,你就听他的?”
“小姐,琴儿愿领罚!”
琴儿登时苦了脸,不敢为姑爷说话,也不敢为自己求饶,她心知自家主子存心追究起某件事,再多解释也无用。
这丫头本意也是为了自己好,赵雪娥明白,可若不罚,难以给她教训,日后若再出此类状况,她是不敢再全心信任身边的人。所以,大惩可免,小罚必然,
“就罚你端一月洗脸水,让琳儿轻松几日。还有,把姑爷给我叫来。”
“是。”琴儿松一口气,领命要退出去,手才搭上房门,被阻了行动。
赵雪娥神思转换,觉得此举不妥,就改了主意:“慢着——还是不叫了,去交代小六子盯紧了,有何异动立即来报。”
“是,小姐。”
赵府前院,得知赵雪娥身体康复的邱婉儿不再上赶着去厨房做饭煎药,自己整了张菜谱,吩咐下去照她的菜谱准备大小姐接下来几日的饭菜,自己得了闲溜出来放松身心。
府中下人们乐得见心情大好时风度翩翩的美貌姑爷,偷望发痴的不在少数。邱婉儿懒得理,此刻的她是真正的心态轻松,心情畅快。一来,她精心策划的某件事已渐入佳境。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许是因为赵千金病愈,自己不用去厨房熏油烟了罢。
她是这般想的。
夏日晨间的花圃最是好看,各色被初阳吸干晨露而显得鲜艳无比的花儿,泛出耀眼亮泽,邱婉儿心情好在此,不声不响逛了一阵,心情就更好在某一幕画面。
只见府门那边一溜小跑过来一个人,是赵府专职跑腿递信送消息的小厮,他两手上虽然空着,那衣襟里必定藏了个信封,邱婉儿断定。
“姑爷。”
经过前院花圃这里,小厮的脚步放慢了,向姑爷问候,姑爷只回他一记颔首,他也就再拔开腿向东院跑去。
邱婉儿见此,心下阴测测笑一把,眼珠子一转,冲身边随侍的人说,
“小六子,明日你随我出府一趟。雪儿的病刚好,我要亲自再为她采买些养神静气的补品,好好调理她病后的身体。”
身旁小六子顿时来了精神,垂下头去恭声应答,再拍句马屁:“是,姑爷真会疼人。”
婉儿扯了抹笑不搭腔,心说:只怕你家小姐身子才好,又要给气出毛病来……这补品,是我对她聊表歉意。
第34章 盛怒
一夜安然无事, 次日用过早点,邱婉儿就领着小六子出门溜达。她心有计量,悠悠逛了一个时辰, 采买的物品大包小包堆满了小六子的篮子。
“爷,东西已经这么多了,还要买吗?”
小六子累得够呛,看自家姑爷脚步轻快就要转入下一条街, 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 就急。
小厮都已被磨得不耐烦, 想来也差不多了,邱婉儿“唰”一下打开方才买的扇子, 演技到位活似个潇洒倜傥的公子哥儿,还能贴心提一句,
“瞧你满头大汗的, 辛苦了。这样, 我们寻一家茶馆坐下歇歇, 也好躲躲日头,走吧。”
小六子如蒙大赦,乐颠颠跟着物色沿街茶铺,很快帮着挑好一家。二人步入茶馆, 那主子模样的英俊公子顿时吸引不少茶客的注意,连带着对其身边艰辛干苦力的小厮提的篮子也生了好奇,想知道这是哪家少爷顶着大太阳逛街, 又买了啥好玩意儿堆了满满一篮子的……
店小二迎上来招呼,引二人入座, 邱婉儿打眼将店内扫视一圈,然后说:“劳烦楼上雅间。”
“好嘞, 客官楼上请。”
小二很是热情,将两人带至二楼,邱婉儿上楼的脚步很慢,如是她在楼角的身影消失的前一瞬回过头,就能看见茶馆门口,某位一身劲装的年轻女子,正抬脚步入。
“爷,您可真疼小姐,这些补品药材可够小姐吃好久了!”
二楼左侧第一个雅间内,小六子搁下篮子被允许一同入座,就忍不住飘了,又往马屁股上直拍。
邱婉儿瞄瞄那篮子,不做声。
所谓补品,都是些普通货色,不值得拿来说。她可买不起人参鹿茸虎骨的,今日目的也并非只为这个,买些药膳食材意思意思而已。
一面转着这些心思,一面竖耳听得隔壁雅间有客入座,邱婉儿闪了闪眼眸,摇了扇子说:“这些还不够,我们稍坐一坐就出发,继续逛。”
小六子倒水的手一顿,脸也跟着苦了一半,弱弱的委屈,
“爷!再买篮子该装不下了……”小的也提不动了。
“也是,你先喝杯水,喝完了先把这篮子东西送回府,我在此边饮茶边等你,也好纳纳凉。”
此议若换做平时,小六子会更苦着脸不愿离去。而当下不同,他深知这狡猾的姑爷是又在重施旧计,故意将他支走随后开溜。今次,他按大小姐事先的指示,略略忸怩了下,就应了。
“那姑爷,小的这就回去了,马上回来,您要等着小的呀!”
婉儿摆摆手:“快去快回,给你留茶。”
“好嘞,谢姑爷!”
小六子提篮走后,小二送茶上楼后又退去,整间屋子别样的安静,邱婉儿闲闲饮了一杯,然后起身下楼,结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