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董依芸顿时清醒,两眼发亮精神十足,满怀激动起身穿好衣衫随自己夫君去解馋。
望着这丫头单纯无邪的可爱模样,曾凌峰享沉默着享受了片刻,开始循循善诱:“好吃吗?”
“好吃!峰哥哥你也吃嘛!”
“我就不吃了,这么稀罕的东西,差人送些去董府如何?”
董依芸抬起眼来,看看自家夫君诚恳体贴的样子,又看看那不大不小的箩筐中除去枝叶其实不算多的果子,她就感动。
“峰哥哥,你真好!不过我爹娘不喜欢吃这个。你别忘了我爹也经常在外面跑商,没少带各地的稀奇美食回来,也就我嘴馋咯咯。”
“这样啊,倒是我一片孝敬之心无处使了,那就送去赵府给师娘吧,正好也让从京城来的妹夫尝尝这人间美味。”
“你又犯傻,师娘他们是镖局的东家,有好东西当然第一时间先送到赵府去了,你操这份心……不过既然是美食,当然要大伙儿一起享用才有意思,你既不吃,我去找雪姐姐啦!”
董依芸实话实说,一心沉醉美食的她没注意到自家夫君因为她前半句闪过的异色,下一瞬又因她后半句恢复愉悦,再添把火,
“行吧,我发现你这几日变懒了,去赵府走动走动也好,省得闷在府里又是吃又是睡的。
“讨厌!”董依芸擦擦嘴,让小丫鬟给她端水洗手,提议道:“你难得有空,陪我去吧,正好你们男人和男人聊,我们女人和女人聊,不叫你一个人傻坐着。”
曾凌峰又笑:“你也犯傻,这个时辰妹夫当然是在镖局,我找男人聊也不是去赵府哇。你去吧,好好陪师妹聊聊天儿谈谈心,她病刚好。”
“知道啦,你们男人真没意思!”
董依芸摆着手,起身回里屋更衣去了。曾凌峰大手捏了一颗果子,一边享用一边暗道:可不,你们女人最有意思了……
姓邱的女人,胆敢擅作主张,你自找的!
第37章 惩戒
家信已送出, 赵雪娥陪着娘亲说话,相互安慰了许久,才回到自己院子。琴儿早等在门口, 见主子回来赶忙迎进屋,眼中藏不住的求知心从口中道出,
“小姐,今日可是探得那孩子身藏何处了?”
“嗯, 不但探到了, 还带回来了。”
雪娥身心疲累, 不含蓄也不卖关子,反**中上下不出今日也该传遍的, 他们的姑爷领了个娃,回府又离开。
“啊?”
琴儿整半日守在院中,未曾听得任何风声, 这会儿听主子唠家常似的平平淡淡冒出这一句, 没把她惊掉下巴。
“那……他人呢?也没见姑爷。”
“走了。娘亲打发他们住别院了。”
琴儿点点头, 一时不知该说甚么,她看雪娥面色说不出的复杂,劝慰道:“小姐,您病刚好, 要保重身体呀。”
“知道。怎么,昨日我发怒的样子吓坏你了?”
赵雪娥快速解了外衫,洗过脸手, 神色恢复些微的清爽,就放了放心情玩笑一句。昨夜至今晨, 她快压抑死了。
“小姐就该发脾气,这种事情换了谁都忍不了的!”
这妮子!雪娥睨她:“你不是才说叫我保重身体少动气么?”
琴儿语顿, 接不下去了。她家小姐不论心情好坏,总是能一句话将她堵死。
“好了,没甚么事你下去吧,我要歇一歇。”
“是。”
琴儿退出房来,暗暗松一口气。小姐今早出门时明明绷着脸阴沉得不像话,现下回来竟是缓了许多,虽然仍旧是心事重重。
心内默默念着,琴儿一转眼珠,正打算溜出院外揪个人打听状况,抬眼瞧见院门进来的董依芸。
“芸小姐,您来啦。”
“雪姐姐在屋里吗?我带了荔枝来,找她一块儿享用。”
董依芸懒懒的,身后的贴身侍女提了个小篮子,里头正是她口中的美食。虽然嘴上说着赵家必然不缺,她也不能两手空空就巴巴过来讨吃的吧。
“小姐在呢,正准备歇午觉,要——”
琴儿话未说完,被客人摆摆手阻了。对方径自推门进屋,熟稔得好似在自个儿家中。
赵雪娥近日情绪起伏太大,又是风寒初愈,精力充沛的她此刻也忍不住连打哈欠,只想暂且抛开烦恼躺上床补补精神。
怎奈还未躺下,门响,随之传来熟悉的人声:“雪姐姐?别睡别睡,芸儿陪你解闷来了。”
屋内人无奈:是来找我陪你解闷才对吧。
“这个时辰外头得多热,你也跑过来。”
“人家关心姐姐你的身体嘛,还带了好吃的,你还嫌弃人家……雪姐姐,你怎么脸色还是不好,身子还未痊愈吗?”
董依芸叫丫鬟搁下篮子就把人赶走,屋里就剩下两人,进得里间终于见到她的雪姐姐,见其竟还是无甚精神,不免关切。赵雪娥看看她,理理发丝坐上床头,索性不睡了,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总好过憋屈死。
“身子是好了,心里不痛快。”
“哪里那么多不痛快呀?我那贴心的姐夫又惹着你了?”
撩裙摆坐上凉榻的董依芸离得雪娥更近,嘴里止不住的开始打趣,原以为会换来一记白眼,谁知是当头劈来一道惊雷。
只听赵雪娥慢慢悠悠来一句:“是啊,那人太过贴心,给我送了份大礼,我甚么也没做就当娘了。”
“甚么?你们才成亲几日,就……怀上了?”
“……”
午后的赵府别院,赵夫人派来随侍的丫鬟安安静静守在房门口,两名护院则肃然立在庭中,放眼整座院子都在他们看守之下,屋里那位主子怎么也不会出状况的。
诚然,屋里的主子好端端不会出意外,青天白日的亦不会大摇大摆从他们眼前溜走。那个人,正老老实实窝在房中,养精蓄锐。
忽然,里侧的床板传来动静,接着是奶声奶气的轻唤:“娘……木儿想出恭。”
邱婉儿浅寐乍醒,英眉微挑侧看过去,捏捏小人儿的鼻尖,吸气又呼气,
“走,娘带你去。”
母子二人双双起床,婉儿望望窗外,天色还算早,却也是午后过半,想来他们这一觉睡得还忒稳,不知不觉过去挺长时间。
侧间耳房里,小家伙懂事地让娘亲站远些以免熏着,自个儿捏着小鼻子,蔫头巴脑嘴里念念有词,
“拉臭臭……拉臭臭……哼哼哼……臭臭臭……”
婉儿先是摇头好笑,随即垂目沉思:曾凌峰啊曾凌峰,因为你,连我自己儿子都要卷进来。这一遭你若不能赶在赵总镖头发威前料理妥当,那便休怪我不能信守约定了。
“娘,好了。”
“嗯,来。”
孩子解手完毕,婉儿利索地给他擦了小屁屁,盖好恭桶,拉着他一同去细细净手,期间低声嘱咐,
“木儿,若是又有别的人来凶我,你不要怕,乖乖呆在屋里,知道吗?”
木儿“啪”一下巴上大长腿,坚决守护自己又敬又爱的至亲,
“谁要来?不准他们凶木儿的娘亲……不准他们凶木儿的爹爹!”
“哈哈哈好孩子,你放心,爹爹会打跑他们的。”
邱婉儿乐开了怀,捞起儿子抱进怀里,开了房门预备到院中走走,门外的丫鬟护院目光紧随而来,就怕他们有何动静。
当他们发现姑爷带娃并无异动而正要安下心时,状况陡然而起,来自另一边。
“贾天海!”
院门口,辞严色厉的镖局二当家不知何时出现的,众人不及反应之时,人影如风一般呼啸而过,眨眼到了他们姑爷跟前。
“师兄来了?真是稀客。”
邱婉儿在那道怒喝声传来之前就已感知,有人来了。她转身看去,果真是形如疾风的曾师兄。对方眼含怒意,在她放下孩子的下一瞬,挥拳出击。
“砰——”
邱婉儿反应极其迅速,双臂交叉堪堪挡了这一拳,随即后退两步把儿子挡在身后,手上一阵酥麻。
“师兄因何如此暴躁?竟要一言不发出手伤人!”
险些受下那带了数成功力的一击,婉儿吃惊之余眸光厉色一闪而过,立马恢复谦谦君子姿态,好言相谈,心下则是暗暗咒骂:姓曾的,你真把我当男人揍了!
曾凌峰真假难辨的怒色昭示他演技的精湛,戏很足:“贾天海,你干的好事还用我说么?你边上的那个……你竟还敢把他带来?我师妹雪娥,整个赵家整个镖局尊着宠着的千金小姐,被你如此欺骗!你还敢作出这副无辜嘴脸?”
虽然很不合时宜,邱婉儿还是在心底默默赞赏这伪君子一把,他戏太好了。
挟私而来的吧,曾凌峰?你想借这场戏泄愤,上来就是戏中戏,我会看不透?
好一个心胸狭窄心思阴险的男人!
正在二人对峙时,愣了半晌的院中人纷纷不远不近凑上来,劝架:
“凌峰少爷,姑爷,您二位可不能打起来呀!”
“凌峰少爷,小的遵夫人之命看顾好姑爷,请莫叫小的们为难!”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
“不许欺负我爹爹!”
众人叽里呱啦还在劝着,小木儿也壮了胆子鼓起腮帮拦在婉儿身前,仰头盯着高大的男人,目光如炬。
所有人又是一愣,视线刷拉拉集中到小人儿身上,见他气鼓鼓的小脸上满是坚毅,誓要保卫自己爹爹的模样,具都感慨不已。
邱婉儿本该是最受感动的一个,然而她也是在场最为精明的一个,院门口由远及近的一道身影,全数落在她的余光中。
于是,下一场戏开始。
“木儿!躲到我身后去!师兄,我是愧对雪儿愧对赵家,可万般的错却罪不及孩子。他年幼无知冲撞了你,请勿见怪。”
“不要!不准欺负我爹爹!坏人!”木儿哪里能依,这个叔叔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凶起来的样子比他的新娘亲可怕多了,不能叫他得逞的。
曾凌峰一身刚硬气势,岂能被一个小娃娃唬住。只是一想到因为这个孩子他能牵制眼前这个人,又因为这个孩子,被他牵制的这人不惜铤而走险欲反将他一军,他就气。
这场苦肉大戏,势必要以真做假,打她的半残!
“贾天海,废话少说!你为一己之私,如此作践我师妹,更辱赵家威名,今日我曾某人就替师傅师娘施以惩戒,看招!”
掌风一过,想拦不敢拦的两名护院被挥到边上,邱婉儿也集中了精神,把木儿推开,静立不语,作势甘受这一记重重的惩罚。
“师兄,住手!”
“砰——啪——”
第38章 请求
赵雪娥虽已及时出手, 挡去曾凌峰那一掌半数力道,余下的一半,仍打偏在邱婉儿的左肩上。
“爹爹!”
“天海!”
婉儿吃痛, 顿了片刻才咳出声,随之是闷哼。曾凌峰已收了势,眼底一片惊诧,他没料到赵雪娥会出手。
“师妹, 这个薄幸之人, 你又何苦搭救?”
“师兄, 天海虽有错,但此事绝非杀他剐他就能解决的。”雪娥关心着伤者状况, 来不及与施暴者多言,轻吐一句以表不悦,并不会感激眼前人在这件事上以此类方式为她出头。
伤者还不安分, 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刷起来:“雪儿, 不怪师兄, 他是在为你出气,我罪该受惩,你……”
“你闭嘴!”
赵雪娥烦躁得一喝,侧目看向被击出几步外的人, 入眼所见是小人儿扑上去抱住他爹大腿埋头呜咽的画面,登时咽回即将出口的第二句,改成另一句,
“来人,送姑爷回房, 给个人去请大夫。”
呆站不知所措的一干下人纷纷回神,连忙围上去。邱婉儿伤在肩上也未躺倒, 倒不需要扶。只是她家娃娃将她死命揽紧,她腿上迈不开,旁侧人也不好动作。
“木儿?”
“不准碰我爹爹!呜……不准欺负我爹爹!坏人!坏人!”
孩子眼睁睁瞧见自己的至亲被人所伤,他恼怒,他哭喊,他痛斥,恨极了出手伤人的曾凌峰。邱婉儿来不及安抚,他自个儿撒了手冲到施暴者跟前,挥拳捶他,踢腿踹他,怒言骂他……
曾凌峰的脸色也不好,瞪大双眼瞅着对他拳打脚踢的小娃娃。邱婉儿见了大感不妙,轻咳一声唤回孩子,
“木儿!快回来!”
众人又叫小人儿的举动唬出了神,直至孩子听话撇了嘴,乖乖回到他爹身边,才感慨顿生。
这小少爷,可爱得紧!
曾凌峰凌厉的眼神划过邱婉儿脸上,随即收回:“罢了。师妹既有此说法,想必已思虑过如何处置,我这个做师兄的倒不好多事了。不过师妹你受此委屈,师父知道了该如何震怒……贾天海这个人,不能轻饶!”
言毕,转身离去。
赵雪娥对曾凌峰的话未予回应,看向捂着伤处脸色灰败的人,心下长叹。
“愣着做甚么?还不扶回房去。”
清淡冷傲的大小姐少有的微怒,众人再被拉回神志,忙不迭行动开来。
木儿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寸步不离贴着婉儿,随着她一同回房。婉儿不忍孩子忧心恐惧,侧着脸柔声哄他,倒不怎么在意自己伤势似的。身后赵雪娥望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背影,心底滋味杂陈。
师兄那一掌,只用了五成功力,不会要他性命,而她及时出手搭救,又再削去两成。可即便如此,他未有内力护体,受此掌劲是难以快速痊愈的……
别院下人全体出动,又是端水又是哄娃又是寻医,来回奔忙杂乱不已。雪娥在院中静立片刻,思来想去最终吁一口气,抬步进了屋。
“小少爷让一让,姑爷出了好多汗,让奴婢擦一擦,不会伤着他的。”
小少爷瞪着眼拦在床前,不让。
娘亲早有嘱咐,她若伤了病了,除非她自己亲口应允,否则不能给旁人接近。木儿将此牢记在心,坚决执行。
邱婉儿心下满意,半倚在床头,苍白的脸上全是汗,身上也已汗湿,就是不开口。
她在等。
戏还未落幕,这一掌冒了多大危险,她不能白挨。
“这,姑爷……”又是急又是无奈,抓着巾帕进退不得的小丫鬟也逼出满头汗来,一瞥眼瞧见门口进来的赵雪娥,如同见了救兵:“小姐,姑爷伤势不知如何,小少爷拦着不让碰,您快劝劝吧!”
“嗯。”
赵雪娥应得连她自己都觉奇怪的干脆。
闭目凝神的邱婉儿听见动静就知那人来了,睁眼看过去,神采炯然的双眸此刻多少含了几分伤病的脆弱,声音也略带嘶哑,
“雪儿,方才你不该出手救我……因为我活该!”
“……”
“雪儿,虽然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可我还是想说……我多么希望这一掌,是受你所赐。”
“……”
“不过我很想知道,雪儿为何会及时出现?”
赵雪娥绷紧两颊,美目稍有松动,把小丫鬟挥退,自己执了湿帕子欺身靠近床前,在木儿倔强的阻拦下,止步。
“你受了内伤,伤势虽不重但也需静养,这阵子就老实待在别院吧。”
她才不会回答那个问题。
难道要她说:我把你的事告诉了芸儿,那丫头出离愤怒,扬言要为我出口恶气……闻此异动我心知不妙,遂亲自赶了过来?
屋里只得三人,赵雪娥的神态语气不似之前的愤懑,平和淡然得令邱婉儿恍然以为她们还是初识。正酝酿着下一句说点甚么,挡在中间的小人儿突然收了防备姿态,回身扑向婉儿膝前,
“爹爹!唔……爹爹好多汗,木儿给爹爹擦擦。”
奶奶声说着,抬起小手执了另一只手的袖子就要尽孝道,奈何人矮够不着,急得他当即蹬了鞋一骨碌爬上床,心疼地开始为他爹擦脸。
邱婉儿未伤及的半边身子倚靠床沿,受了伤的那边自然就空出来,也即是木儿触碰的这一边。小家伙哪里懂得厉害,只顾着给婉儿擦汗,小小的身子整个压在她的伤处,疼得她咬牙皱死了眉,却只是小心避让着愣是不忍拒绝。
“我来吧。”
赵雪娥看不下去。无论是父慈子孝的场面,抑或是那个人疼痛忍耐到扭曲的俊容。
可惜她的手还未到位,就被小人儿拍开。
“木儿,不得无礼!”
木儿被轻斥,委屈得撅起小嘴:“唔,不准别人碰木儿的爹爹!”
邱婉儿看看他,又睨一下被拍开的雪娥,强打精神引导:“木儿,这是爹爹的新婚妻子,是你的新娘亲,不是坏人,也不是别人。”
痛是不痛的,赵雪娥自然不会与那丁点儿大的孩童计较,只是听闻这两人的对话,她依旧沉了脸色,捏紧手中巾帕,锐利的目光扫过父子二人,不悦不语。
木儿再被训,心头不知多委屈,又是才受了惊吓,惶恐无措的他可不就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呜——呜——爹爹有了媳妇儿,就凶木儿!呜——”
听闻此句控诉,当事的两个大人具是一愣。
当爹的邱婉儿囧囧无语,眨眨眼反驳道:“我……我没凶你呀!”
无故当了娘的赵雪娥则是一愣,微微抽动的眼角,流露出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笑意。
“咳!你们也别闹了,稍后大夫就来,我先回去了。”
如此一说,赵雪娥是打死不会照料这伤者了的,帕子塞过去,再从袖口掏出一樽药瓶,
“这是治疗内伤的良药,每日服用一粒,不会与其他药物相冲。”
邱婉儿赫然抬首,动容间看向赵雪娥,欲言不言,欲动难动。后者把脸别开,半晌丢下一句,
“你别多想。今日我救你,只因为不该由师兄出这个手。他日面对我爹,你自求多福。”
语罢,人已转身,不料在迈开步子前被床上人拉住了手。
“雪儿别走,我有一句话必须问你。倘若岳父要杀我,你当如何?”
雪娥回头看她,愕然之后是恼怒,语调平坦却极是狠心:“我会递刀子。”
婉儿扬眉要说甚么,未及开口再次被小人儿打断:“不许伤害我爹爹!呜……你要当木儿的娘亲就当吧,不许欺负爹爹!”
“……”
“你——你胡说甚么!谁要当你娘!”
赵雪娥两耳不由自主地发烫,却是头疼。她生性清冷本就不擅长应付小娃娃,如今更是被这孩子惹得羞窘不已。她从未想过就此接受他,接受他们父子,甘愿当这个便宜娘亲呀!
“雪儿,木儿他年幼无知,你别生气。方才那句话,我既希望是你的气话,也盼着能有解脱的一日。答应我,若真要我死,我只愿死在你的手里。”
邱婉儿有伤在身又说了许多话,虚弱的模样十分明显,说这些时她那脸上已无神采,只那目光依旧灼灼。
雪娥似是要被这汪洋一般深沉不见边际的眸光吸进去,良久,她听见自己讷讷一声回应:“贾天海,我答应你。”
“好。”
二人仿佛立下约定,他日万般的境况,就此一个结局。而邱婉儿仍存有其余心思,她松开拉雪娥的手,捂了伤口轻咳两下,又道,
“那么,我可否再求雪儿一件事?”
“贾天海,你别太过分!”
“是很过分,但我没有办法。我这人生来就没有安生日子过,已是认命。只是木儿,我的儿,他随我一起吃了不少苦……雪儿,请你看在我一片悔改之心,在我危难之时,帮我护他周全!”
“你住口!”
小家伙听着大人对话,半懂不懂又是泫然欲泣,赵雪娥早被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闹得心软……可是他的爹,怎就如此可恶,如此欠收拾!
“贾天海,你这个骗子!你想来就来,想死便死?当我赵雪娥是甚么?说到底,你我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有甚么资格来求我这个?你该知道,从你欺骗我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向我提任何要求!”
第39章 危机
这话像一根刺, 深深狠狠扎进邱婉儿的心口,她黯了眸光,终以莫可奈何的口吻, 认清现实,
“你说得对,雪儿,是我妄求了。”
虚弱而无奈, 挫败且无神, 赵雪娥头一回见这样的贾天海, 心头莫名轻颤,为的哪般, 她自己也闹不清楚。
不待二人再说话,门外传来紧促杂乱的脚步声,随即门响, 来人算作一波, 鱼贯而入。邱婉儿打起精神看出去, 依次入眼的是提着药箱的郎中,背着包袱的小六子和李婶。
又添几个人,屋里难免显挤,众人各行问礼, 一阵嘈杂声落,郎中才得空隙,去给静坐的伤者看脉。
“贾姑爷, 身子可动弹得了?烦请先躺下。”
邱婉儿盯了郎中一瞬,半拧的眉心悄然松开, 而后扫过床前众人,轻点头, 叫木儿下了床,自己平躺下去,伸出手,
“劳烦大夫了。”
“贾姑爷客气了,您先别说话。”
郎中谢过小六子搬来的椅子,打开药箱取出药枕,垫在那手腕下,随后坐下,凝神把脉。
木儿起初见有外人要碰自己娘亲,挺不乐意的。亏他聪敏机灵,见自家娘亲病得厉害的样子,又是这般顺从给大夫碰,也就收了别扭,乖乖待在李婶怀里,与其余人一般,静待诊断结果。
“大夫,我这伤势如何?”
片刻,邱婉儿自行开口询问,屋里稍显紧张的气氛更被提了一提。赵雪娥始终静默不语,她对自己师兄的实力心中有数,那几成功力能把人伤到何种程度,也是了然。
不出所料,大夫收手时神色一并松了,回答伤者的提问:“贾姑爷放心,您伤势不重不会危及性命,不过这内伤不能轻视,须得辅以药物静养调息,身子未好前,切不可斗武动气,尤其近几日,能躺着就别起来。”
邱婉儿咬了唇似有不甘,还是点头遵了医嘱:“多谢大夫。”
“好,那在下先到外间去开好药方,贾姑爷您好生歇息。”
大夫笑眯眯的,嘱咐了病人如何如何,转头又向屋内众人叮嘱哪般哪般:“病人需静养,诸位还是不要扎堆探视的好,给一两个得力的人侍候着就成,不用太过紧张。”
床前几人一听,哪能不明白,就是不让围着呗。于是,小六子领着郎中出去,李婶拉着木儿出去,屋里只剩赵雪娥,她看看床上静躺的人,抬步也要走,身后一声咳,把她留住。
“水……”
邱婉儿的声音干涩暗哑,精神也是明显强撑着,弱弱望向床前那道倩影。她觉得自己的伤,比那郎中说的要严重。
床头矮几上有她喝剩的半杯水,雪娥做了几个呼吸,回过身来,帮她递上去。
婉儿勉力撑起半侧身子,受伤那一侧胳膊抬半天抬不起来,雪娥看她费劲又吃痛的样子,没多犹豫喂她喝了。
半杯水,婉儿咕咚两口饮个精光,嘴角淌了一滴,躺回去直勾勾盯着喂水的人瞧。雪娥自始至终抿着唇未说半句,对方看过来,她只管错开视线,直起身的前一刻不防被拉住手。
邱婉儿目光定在雪娥脸上,润过的喉间溢出满是柔和清浅的语调,郑重其事道,
“答应我,不管今后我会如何,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生病的样子,让人心疼。”
赵雪娥闻言,睫毛轻颤,一股难言的情愫涌动心腔,极力抑制自己想要掏手绢为对方擦拭唇角的冲动,自认为面无表情,语态却不自然,
“顾好你自己吧。”
终是逃出了屋,雪娥定定自己恍惚的心神,暗为自己不甘:为何我还会因那薄情寡义的大骗子,乱了心跳!难不成我赵雪娥就只会是个倾心于美好皮囊的肤浅之人?
郎中就在外间借了桌子写药方,搁笔吹墨,而后一句话便教唯一在场的小六子连连应是,速速跑开。
邱婉儿合眼躺了会儿,将睡未睡之际听闻细微的动静,警惕心令她猛然睁眼,看向门口,果真是方才为她诊治的那个人。
“贾姑爷莫慌,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并无恶意。”
那人几步到了床前,语气先扬后抑,显然是个谨慎懂分寸的。婉儿看他的目光绝称不上善意,开口的声音比面对赵雪娥时要冷淡,也更清晰有力,
“你主子还有甚么交代的?”
“不是交代,是提醒。请当心令郎的安危。”
邱婉儿的怒意与激动,隐在她急切的问句中:“甚么意思?”
对方却不尽言,在她狠厉阴郁的怒目下,抱拳退出房,留下一团谜。屋内静悄悄的,婉儿把自己的惶惑调整下来,理出头绪。
是了,木儿确有危险。不单木儿,她自己不也危机重重?
自己谋划许久把木儿接来,惹急了曾凌峰,也定然会触怒赵洪威。这二人的存在,就叫她进退无门,走投无路。
她早知曾凌峰的部署周密,却想不到他能思虑得如此全面。
如今是逃也不能逃了,硬着头皮上吧,她自己也不是任人欺压的软弱之辈,看谁棋高一着罢了……
另一边,曾凌峰沉着脸匆匆回到曾宅,向他那小娇妻交差。董依芸见他回府,急得扑上来,
“峰哥哥你回来了,可是见着那个孩子了?有没有替雪姐姐教训那个人?”
“见到了,也教训了贾天海一番,不过那小子伤得不算重……雪儿也不知为何突然出现阻止了我。”
“甚么?雪姐姐她……”董依芸瞪大了眼,在她认为,雪姐姐理应恨死那个人才是。
曾凌峰揉着娇妻的小脑袋,大大叹口气:“算了吧芸儿,咱们再气不过,那也是雪儿他们的家务事,此事师父师娘会有定夺的,你我就别插手了。”
董依芸撇嘴:“可我还是气不过!我说怎么好好的雪姐姐偏不待见起他来,亏我之前还帮他说话来着,算是瞎了眼!”
“人不可貌相嘛,你不也常说,咱们往后看人呐,可要擦亮自己眼睛咯。不过说实话,有时候我真闹不明白你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