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压在床底下的箱子里的那些书,罗英卓喃喃道:“难道我爹是直接把箱子给拖出来的?”
罗英卓问江自流:“咳咳...除了这些,你有没有额外看见几本不一样的书?”
没记错的话,那箱子里还夹了几本活色春宫吧?
江自流:“.........”
没想到罗英卓记得还挺清楚,江自流耳朵有些泛红,说:“我正要说这个,那几本书被我妥善保管了,罗兄要是要,一会儿正好还给你带走。”
罗英卓登时用一种“我懂我懂”的眼神看着江自流,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哈哈笑了两声,说:“还给我干什么,你留着吧,要我说那才是真正的好书,比这满屋的之乎者也有趣多了,你多看看那些,学习学习,其乐无穷。”
江自流推拒道:“我还给罗兄。”
罗英卓连连摆手:“免了免了,你就好好留着吧,真要是还给我,我带去哪?带去书院吗?要是再被那群糟老头子看见,那可才真是玩完,任谁说情恐怕都没有用了,必须滚出书院才能收场。”
江自流没说话。
罗英卓又说:“话说回来,我家里还有好几本新鲜的,下次可要带来给你一看?”
江自流叹了口气,掀起眼皮,看向罗英卓:“罗兄还是别再逗我了,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罗英卓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收起放浪形骸的样子,总算正色起来,说:“看来小江早看出我有所图了,好吧,那我便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江自流:“罗兄请讲。”
罗英卓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示意江自流也坐下,说:“方才在巷子里,你应该也听到了,我此次虽然能回书院,却还欠糟老头子一篇答卷......”
江自流听闻此言,一幅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其实猜到罗英卓恐怕是因为这事来的,只是在罗英卓真的开口之前,还有着一丝不确定。
“罗兄有那么多丰文书院的同窗,哪个不是佼佼者,去请教谁不是请教,何必专门来问我这个半瓶水呢?”江自流说。
他率先提出“请教”二字,提前断了罗英卓想找自己代写的心思。
罗英卓何尝不明白江自流的意思。
以前在大罗村的时候,他可是直接明示过江自流的,一连几次,无一不是被拒绝,这次他走怀柔路线,想委婉一点,但还是被拒绝了。
不过罗英卓并没有感到恼怒。
一来,这毕竟是楚年放在心尖上的好夫君,便是看在楚年的面子上也没必要跟他生气。
二来,不为钱来,不为利往,温和委婉地拒绝,也是一种风度了,敬他是条真汉子。
罗英卓以前也物色过其他人,但只要一提出代写作业的事,对方要么就是表现的极为清高,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说什么投机取巧有辱斯文;要么就是张嘴天价,恨不能把自己薅下一层皮来才好,还要美其名曰这是封口费,是另外的价钱。
罗英卓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前一种人那样骂他,他自然不会一遍遍舔着脸去找,至于后一种人,利益熏心,反而让人信不过,指不定哪次价格没谈的拢,就会东窗事发,自取灭亡。
长长叹了口气,罗英卓往椅背上一靠,骨头好似都软了几分,露出了一副疲倦相。
这些日子,他东奔西走,发动关系,好不容易是把书院那边稳住了,如今只差一卷答案......
想他罗英卓,刀山火海都不怕,偏就怕这软软的一纸一笔。
真他娘地不想读这破书了。
罗英卓在心里暗骂道。
江自流瞧他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模样,有些不忍,说:“罗兄倒是可以把题说出来,你我二人一同探讨,也让我见识见识丰文书院的文气。”
代写是不可能代写的,但是听听看题目,若是会的话,给点思路未尝不可。
见江自流态度有所转圜,罗英卓瞬间从椅背上弹坐起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便是题干,江弟,请吧。”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江自流把题干念了一遍,眉头轻轻拧在了一起。
“不错。”罗英卓目中浮现嘲色:“我之所以跟那糟老头子顶了嘴,差点闹到被扫地出门,为的就是这道狗屁不通的题干。”
江自流端端正正坐于桌前,沉吟不语。
罗英卓道:“江弟是如何看待这句话的?你认同这句话吗?”
江自流微皱眉头,摇了下头:“言过其实了,何至于‘万般皆下品’?”
罗英卓:“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谁人不是挤破了脑袋想跻身进入一流士大夫呢。就拿我爹来说,他一辈子行医,该有的几乎都有了,也早得了各路人的尊敬,还不是常常惋惜当年无缘科举?他是没法科举了,却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铆足了劲一股脑地叫我去考,你说这多可笑!”
江自流宽慰他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罗英卓嗤之以鼻:“若我娘还在,断然不会允许我爹如此蛮横。”
江自流注意力多在题上,把话题绕回去,问说:“说到科考,我虽知之不多,却也知道,考试应该不会考这种题才是吧?”
“谁知道呢...”罗英卓一摊手。想了想,又说:“我只考过童生试和乡试,确实没遇到过这种题。”
江自流问:“丰文书院的夫子都是大贤,怎么会出这种尖锐傲慢的题干?”
罗英卓又嘲道:“许是我不学无术,把那糟老头子气到了,想要给我个教训吧......他或许是想告诉我,唯有读书、谋求仕途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却不知道,他这样的说法只会让我觉得仕途肮脏又恶心,更加厌恶读书!”
江自流:“罗兄是性情中人。”
可题干摆在这里,不能完成答卷,就不能回去书院上课,是一个切切实实摆在眼面前的大麻烦。
江自流浅叹一声,说:“为了顺利回到书院,便是再讨厌这道题,罗兄也得写出一份让夫子满意的答卷才是。”
听到江自流这么说,罗英卓的眼神顿时阴郁了下来:“你的意思,我明明不赞同题干,却还要为了迎合夫子去解答是吗?”
江自流平静地看着罗英卓:“罗兄之所以到处请客,不正是因为想要回到书院吗?”
“嗯哼?”罗英卓抬起了下巴。
江自流又说:“既然你的目的是回到书院,那么无论放在你眼前的是一道什么题,都只能好好解答了。”
罗英卓忽然就有些失望:“原来你和外面那些家伙们并没什么不同。”
江自流并不在乎罗英卓怎么看待自己,淡淡道:“解题只是手段,并非目的,罗兄的目的是回到书院继续念书,只要分清楚这两者的区别,心里便不会觉得太膈应了。”
罗英卓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江自流:“夫子能出的题有千千万万,其中有你赞同的,亦有你不赞同的,但无论你赞同还是不赞同,都无法决定夫子出什么样的题给你,你能做的,唯有解题,只是解题归解题,你依然可以保有自己原本的看法,不同流合污,不随波逐流,坚定你自己的看法。”
罗英卓:“......?”
江自流:“分清手段和目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罗英卓看着江自流,这会儿又觉得他果然还是和外面那群家伙们是有区别的...且区别还挺大。
但,他还是没有太懂。
想了想,罗英卓说:“按你的意思,是让我随便说点好话,违心地写出这道题的答案,拿去应付那个糟老头子?”
江自流淡淡道:“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是,我想,丰文书院的夫子应该没有那么好应付。”
罗英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不就得了!说了等于没说!”
江自流笑了一下:“罗兄何不试着举例几个所谓‘下品’呢?你大可按照夫子的意思,将所谓的‘下品’推举出来,只是,并非完全讨好夫子去贬低他们,似贬实褒就是了。”
“......”罗英卓眉心一动。
江自流:“语言博大精深,你未必要对,只要言之有物,让夫子找不出你明显的错,即可。”
这一点在楚年身上就常常发生,江自流常常觉得楚年的一些想法,明明毫无道理,却让人不好反驳。
关于这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题,若要江自流自己来写,他当然有一百种可以反驳的理由,可是不必要,既然出题人想要的是赞同,那便顺着他的意思去写就是。
只是,顺着夫子的意思去写,也未必就要十足的讨好,还是刚才说的那样,似褒实贬,即可。
想到楚年之前对罗英卓此人的说法,江自流道:“罗兄若不知道怎么样似褒实贬,不妨...加一点‘阴阳怪气’在里面试试。”
罗英卓眉心狠狠一蹦:“楚年在你这说我坏话了?”
江自流垂下眉眼:“...没有的事。”
“真的没说?”罗英卓将信将疑。
江自流转移话题:“...我们还是继续说题吧。”
罗英卓:“......”
两人针对这道题干又探讨了好一会儿,经过江自流的一次次点拨,罗英卓从开始的“狗屁不通”,已经逐渐转化为“居然还能这样”?
惊愕之余,罗英卓暗暗打量江自流,觉得这家伙可能意外地适合考试?
不过,有一点罗英卓依然有些没太搞懂:“你说的手段和目的,我还是觉得不大理解,这两者,当真能分的如此之开吗?”
江自流见罗英卓真心困惑,垂下眼睫,半晌对他说:“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算我今天写上十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挂在家中,分发到街道上,但只要我心中不这样认为,只要我一视同仁地看待每一个善良之人,做出的行为依然是造福为善的,你能说我是在赞同这一题干吗?”
罗英卓:“......”
罗英卓心说,你要是早直接这样说我不就好懂了么。
这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不就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么?伪君子和小人最喜欢这样干了。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虚伪行为,可被江自流这样说出来,罗英卓竟然没有觉得厌恶。
经此一次,罗英卓对江自流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倒是比书院里的好些读书人都灵活,没有他们身上那股子讨人厌的迂腐劲。”罗英卓笑道。
罗英卓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去丰文书院读书?”
江自流敛下眉眼,摇了下头:“丰文书院岂是一般的地方,什么人想去就能去。”
罗英卓:“需要通过考试罢了,五位夫子共同出题,只要得到三位夫子的认可就算通过,依我看,以你的能力,别说三位,拿个满贯都有可能。”
江自流淡淡:“罗兄太看得起我了。”
罗英卓:“我说真的,你不想去书院吗?我看你在看的都是我以往为准备童生试时看的书,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参加童生试吧?明年三月就是童生试了,这玩意三年一度,你若是明年落了选,就得再等三年才能考了,要我说,不如先考进丰文书院,虽然距离童生试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有那群老头子给你指点一二,对你去参加童生试还是大有好处的。”
“多谢罗兄好意,但我没有这个打算。”江自流拒绝了。
罗英卓不解道:“为什么啊?你和我不同,你明明是喜欢念书的。”
江自流道:“即便我能通过丰文书院的考试...”
没等江自流说完,罗英卓强势打断他:“你肯定能通过。”
江自流顿了一下,说:“即便我能通过,得到可以去书院念书的资格,我也是不愿意去的。”
“......”罗英卓先前还当江自流是没有自信,现在却听他明确不愿意去,更加不解了:“为什么?”
江自流:“一旦去书院念书,便得朝夕住在那里,如此一来,阿年只能一个人在家,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听了这话,罗英卓一时间控制不住表情,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大丈夫不拘小节,怎么能被儿女情长困住?你看为兄至今都没娶亲,就是不想被另外一个人限制住。”
江自流笑:“彼之□□,吾之蜜糖,罗兄所不愿的,却是我甘之如饴的。”
罗英卓:“......”
楚年恰在此时推开门进来书房了。
楚年才撸完猫,心情好得不行,带着笑容进来,问说:“你们在说什么?又是□□又是蜜糖的,听着怪瘆人的。”
罗英卓已经解决完了题干的事,这会儿也没什么想要防着楚年的了,见到楚年进来,不等江自流开口,先一步说道:“我在问他想不想去丰文书院读书的事。”
楚年一怔,收敛了笑容,认真看向江自流,跟着问:“阿流,你想吗?”
还是没等江自流开口,罗英卓又抢先道:“我问过了,他说不想,这人真是,啧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来巧了,其实我刚才也有在想这方面的事呢,只是很多情况我都不了解,正好你在,我多问问你。”楚年往书房里迈进,想寻把椅子坐下细谈。
书房里一共就只有两把椅子,一把江自流坐着,还有一把被罗英卓征用了。
楚年看没有椅子能坐了,止住脚步,靠在了书桌的边沿。
江自流见状起身,将楚年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罗英卓看到这一幕,又是眼皮狂跳,连连摇头。
楚年坐下后,仰起头对站在身后的江自流甜甜一笑,然后说:“其实我也觉得,与其一个人在家里读书,不如去书院里跟大家一起上学,好歹有个伴啊,不至于太枯燥乏闷。而且读书这种事,有夫子教,有同窗探讨,肯定比自己在家闭门造车来得有趣吧。”
之前楚年在巷外看到那成群结队的读书人,他们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鲜活,光是看看就觉得生机勃勃。
罗英卓在一旁不停附和:“说得对,年哥儿所言极是。”
江自流丝毫不为之所动:“在哪里读书不是读,一个人反而更能静得下心来。”
一句话就把楚年给噎回去了。
楚年问:“可是,阿流,你不需要朋友吗?”
江自流道:“所谓朋友,是指心意相通、志同道合之人,而非要虚张声势时刻结伴在一起。若真能成为朋友,即便所隔千里,仅凭只言片语、几篇文章、几句诗文,便已然能够神交相知,何须刻意?”
楚年:“.........”
罗英卓:“.........”
罗英卓:“...算你狠,你不去诡辩真是可惜了。”
楚年还想继续说下去,江自流却要结束这个话题了。
江自流说:“罗兄是第一次来我们家,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
楚年点头:“这是自然,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罗英卓闻言笑了:“我听说你的手艺很好,我期待一下。这几天总在外面乱吃,时不时还要被拉上喝酒,肚子挺不舒服的。”
楚年:“肚子不舒服?哎呀,那我还是别做什么好吃的了,我给你熬粥吧。”
罗英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楚年哈哈:“开玩笑的。”
三个人在书房里打趣了一会儿,楚年便把地方让给他们聊,自己出去了。
过了会儿,罗英卓也离开了书房。
楚年看见罗英卓去院子里逗弄大黄了,叫了他一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罗英卓挑眉:“干嘛?”
“当然是有事跟你说了。”楚年手头也没什么事,罗英卓不愿意过来,他便走了出去。
两个人围着狗窝站定。
楚年说:“刚刚阿流对那个话题不感兴趣,我就没问了,这会儿就咱们两个,你跟我说道说道呗?”
“丰文书院的事?”罗英卓问。
楚年:“对啊,不然呢。”
罗英卓一点也不拿楚年当外人,直接就把江自流卖了:“他哪是不愿意去,但凡一心扑在圣贤书上的读书人,就没有不把丰文书院当做圣地的,许多读书人是想去还去不成呢,你们家江自流之所以说不去,是放心不下你罢了。”
楚年眨了眨眼:“嗯?”
罗英卓把江自流卖得很干净,原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楚年。
楚年听完,伸手捂了捂脸。
罗英卓看他这副表情,眼皮隐隐又有想跳的趋势了,连忙打住他:“行了你,我还不知道你吗,你的脸皮可没有这么薄吧,要娇羞去你夫君那羞去。”
楚年笑眯眯的,也不跟他一个单身汉计较,只说:“不就是住宿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在一个镇上,放假就回家呗。”
罗英卓:“可不,我也这么说的。”
楚年:“没想到阿流这么恋家呢......”
罗英卓:“他这是恋家吗,我看是恋你吧。”
楚年笑意更甚:“有什么区别吗?这俩是一个意思呀,我就是阿流的家。”
罗英卓:“......”
还能不能行了,这天没法聊了是吧。
“话说,要想去书院上学,只要通过考试就行了吗?还有没有其他条件?你都说给我听听,我好记下来,准备准备。”楚年说。
罗英卓听楚年的话,是有意让江自流去书院念书的,不免感到欣慰。
说起来,楚年一直都和一般的哥儿不一样,他聪慧,且有远见,是个识大体的。
但这并非是罗英卓愿意跟他结交的原因。
方才听江自流谈论朋友的那一番话,罗英卓虽然听者无心,却也被触动到了。
罗英卓自诩朋友很多,但实际上呢,只不过是江自流所说的“虚张声势”罢了。
他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只有无聊或苦闷时才走到一起,一起喝个酒,打个屁,彼此间的交情就跟穿肠而过的酒肉一样,放了就放了,留不到心里的。
和整日连在一起的酒肉朋友都尚且交不上心,书院里的那些同窗就更别提了。
这次出了事,要被赶出书院,满座的同窗,有哪一个是真正为他担忧着急的?
他们或是无动于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是幸灾乐祸,把他当个乐子看笑话。
若非是花钱请客,学着他们虚与委蛇的那一套虚伪嘴脸,请他们吃饭喝酒,买些好东西送礼,他们哪会去夫子面前帮自己说好话?
村里人就更不用说了,每每回到村子里,所有人都会用一种巴结讨好的眼神看着他。
以前那些人是因为望父敬子,后来是因为童生身份。
那些人看的从来不是罗英卓这个人,而是罗郎中的儿子,和罗童生。
只有楚年不同。
楚年跟他们所有的人都不同。
罗英卓第一次见到楚年的时候,楚年穿着一身喜服,额上还有伤,别提有多狼狈。
可就是那么狼狈的楚年,在看到晌午才起,穿着睡衣的自己,眼里浮现的居然是嫌弃。
楚年没有对他点头哈腰,没有向他殷勤献媚,或者说压根就没怎么用正眼看他。
哪怕他后面换上了得体的衣裳,打扮得耀眼夺目,叫任何人见了都是赞叹不已,投以他或憧憬或爱慕的眼神,可唯独楚年,依然没有将他放到眼里。
罗英卓在那一刻,心里涌上的竟然是一份陌生又澎湃的欣喜。
这个哥儿,没有把他当成罗郎中的儿子,更没有把他当成罗童生。
这一点在后面楚年抬起头,问他叫什么名字时,得到了证实。
每每想到此处,罗英卓总会心悸不止。
“喂,好端端的,你走什么神?要进书院没有其他条件了吗?”楚年哪知道罗英卓神思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讲得好好的,居然突然走起神了。
罗英卓飘远的思绪被楚年打断了,回过神来,眼睛看着楚年,对他露出了一抹笑。
罗英卓轮廓分明,五官突出,长相极为锐利,故而他每每笑起来,都带有一种极强的张扬之气。
可这次,这抹笑容竟然意外的...温柔。
楚年很不习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事说事,你正常一点。”
罗英卓笑得更开心了,仰起头,简直是开怀大笑。
这笑的...别说是楚年,就连狗窝里趴着的大黄都竖起耳朵,多看了他两眼。
楚年等他莫名其妙地笑完,才又听他慢慢说了些丰文书院的事。
楚年:“要银子我当然知道,虽说我最近买了房,买了家具,盘了商铺,但依然有存款,银两方面管够,根本不愁,肯定够阿流读书的。”
“不得了,士别三日,你如今竟然是个土地主了。”罗英卓笑道。
楚年:“可拉倒吧,还土地主呢,你可真敢说啊,还远得很呢,我现在充其量是个暴.发户。不过问题不大,等我攒攒劲,以后未必不能真的成为地主...嘿嘿,开玩笑的啦。”
玩笑归玩笑,罗英卓细想之后,说:“大抵这是这些了吧,我入学太早,记得不太清了,等回去后我再打听打听吧。你放心,我也希望江自流去书院读书。”
罗英卓在丰文书院待的时间真心不短了。
他其实早就不想念了,只是因为总考不上秀才,被罗德山勒令不停进修。
假如江自流也去到丰文书院读书...
罗英卓想,要是江自流去了,自己应该能比以前坐得住些吧......
江自流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和他相处,罗英卓感到自在。
... ...
罗英卓留在楚年家中吃了晚饭,为招待罗英卓,楚年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其中还有他最为得意的黄焖崽鸡。
吃完饭,罗英卓懒洋洋的,暂且没有告辞的意思,楚年便多跟他扯了会儿话。
扯着扯着,不免就扯到了罗英卓和罗德山的父子关系上。
那天万和斋一别,楚年没再见到老爷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火气消了没有。
楚年其实不愿意爹味十足地向罗英卓说教,但他又是真心把罗英卓当成朋友,私底下很关心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所以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劝道:
“下次回家,你们父子俩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吧?我知道你们彼此都很在意对方,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明明都是好心,话到了嘴边,却总不小心变成了伤人的刀子。”
说出这番话,楚年本以为罗英卓会皱起眉头露出不悦的表情,谁知他竟然反应平平,甚至还点了下头,回答道:“恩,我心里有数。”
这真是叫楚年瞠目结舌,非常得难以置信。
但这是好事。
楚年由衷地希望他们父子关系和睦。
又坐了会儿,罗英卓便起身告辞了。
... ...
等到晚上,楚年洗漱收拾完毕,爬上早被暖好的床上,江自流放下了书,问楚年:“下午那会儿,你跟罗兄在外面说些什么了?我听他笑得很开心。”
“啊,你说这个啊,我也很莫名其妙,我就问了他一些正常的问题,谁知道他怎么搞的,居然莫名其妙狂笑起来......”楚年也不知道罗英卓当时中了什么邪。
楚年没有跟江自流说自己去打听书院入学的事。他知道江自流现在定然是排斥的很的,所以打算先收集情报,等各方面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再说。要是条件都允许的话,他再慢慢给江自流做思想工作。
只是楚年说的这样模棱两可,江自流就忍不住多想了。江自流抿了下唇,渐渐垂下了眼敛。
楚年心情很好,见江自流不打算再看书了,便起身吹灭了床头柜上的灯烛,然后拉下江自流,一起埋进被子里,窝进江自流温暖的怀抱,打算睡大觉。
江自流抱着楚年,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心却莫名其妙地虚浮在半空中,就如同站在水面,或者云层,脚踏不着实地......
江自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开始责怪自己的小气,却一时间里又难以排解......
楚年窝在江自流怀里要睡觉,但过了半天,发现江自流不仅没有睡着,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反而还越来越紧?
有点纳闷,楚年仰起头,在江自流脸上亲了一口,问他:“好难得,你睡不着吗?是有什么心事吗?”
该不会还是在想书院的事吧?就这么不想去书院吗?
“没有。”江自流把手松开了些,在楚年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吧。晚安。”
可说了晚安,还是没有睡觉。
就在楚年半梦半醒,快要睡着之际,忽然听到江自流说:“罗兄...和你的关系很要好。”
楚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打了个哈欠,楚年说:“嗯哪。”
江自流:“......”
“阿年果然讨人喜欢,依罗兄从前的性子,多少是有些孤高的。”江自流的声线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有些低沉。
“好像之前彩花姐也说过这个话...要我说罗英卓也没有多孤高吧?主要是毒舌?他说话太难听了,一般人谁受得了他那语气啊,不想搭理他也正常吧。”楚年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
然后又补了一句:“不过除了嘴毒,他人还是不错的,也很照顾我。”
“嗯,罗兄确实是个好人。”
“是啊,而且他好像很喜欢你。我之前就奇怪,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走的这么近了?还总避开我说话,说的什么悄悄话啊?他应该没有在暗中带坏你吧?”
江自流:“......没有的事。”
说着说着,楚年困意彻底被说没了,偎在江自流怀里,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气氛慢慢就变了。
等楚年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江自流压.在身.下了。
楚年自然是很愿意的,眯起眼睛,享受地跟江自流接.吻。
但不知道为什么...
楚年觉得这一晚的江自流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江自流这晚似乎格外的精力旺盛,近乎放纵,拉拽着他向那无边的欲.海一路下潜。
一直到后半夜,金鸡都开始报晓了,还不愿意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