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年也在桔子树下坐下了,但并不是坐到了罗英卓对面,而是坐到罗英卓旁边,面向江自流。
楚年:“我跟我夫君比。”
罗英卓:“什么意思?”
楚年笑吟吟地朝江自流伸出了手:“来。”
江自流眸光浮动,神色稍缓,很是配合地伸出了手。
罗英卓只得收回手,把桌子上的战场让给这对夫夫。
但他心里涌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觉得楚年这是在预谋着什么,可能,目的还是为了嘲讽自己?
楚年的手掌贴上了江自流的。
江自流的手心温度比他的低,贴上去,凉凉的,像是在摸一块玉。
虎口贴在一起,楚年的四指扣上了江自流的手背,他弯起眼睛,勾着唇角,开始了掰手腕的较量。
罗英卓瞧着这俩人的表情,心里很是无语:这是掰手腕?谁们家掰手腕是这样的?比他们刚才的暗涌较量假多了!
果不其然,罗英卓越看越觉得这俩人掰手腕的气氛不是很对:哪有人掰手腕,不把力气集中在手上,反而分神看对方的眼睛的?
掰手腕是假,秀恩爱是真吧!
罗英卓看不下去了,张嘴就要叫停。
但他才刚要叫停,比赛就猝不及防的结束了,江自流被楚年给掰倒了。
江自流输了。
“......”罗英卓沉默了。
这也太假了吧!
这能输?放水放到海里去了吧!
楚年哎呀了一声,晃晃手腕,转头看向罗英卓:“我夫君赢了你,我又赢了我夫君,这四舍五入,我赢了你啊!”
罗英卓就知道!
他就知道楚年没安好心呢,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他翻了个白眼:“是谁放海我不说!”
楚年很无辜,问:“阿流,你放水了吗?”
江自流清浅一笑,说:“刚跟罗兄比试完,有点累了,应该不能算放水吧。”
楚年:“呐,你听到了。”
罗英卓:“......”
一唱一和是吧?
成了亲的男人就这德行?
这家庭地位??有意思???
不管怎么说,反正罗英卓是坐不下去了,再在这坐下去,他得气死!
“你们俩就同仇敌忾吧,我懒得跟你们说了!”
说完,罗英卓起身,走人,回到西厢关了门,一气呵成。
楚年成功气走了花孔雀,心里笑得打滚。
江自流也有点忍俊不禁,轻声说:“你做什么跟罗兄过不去。”
“我哪有跟他过不去,还不是他先欺负你的,我不得帮你欺负回去?”楚年眨眼。
江自流失笑地摇了摇头。
把电灯泡赶走了,楚年说:“老爷子和马叔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我们去后院散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团子一枚和折眉的浇水
楚年和江自流去了罗家后院。
不得不说, 罗家这四进深的宅子建的是真心不错,每一角都被精心设计过,总能在下一处转角遇到别出心裁的小设计。
走在其中, 楚年能感受到一种温度, 那种对家庭的爱护的温度。
楚年想,只有真挚热爱着自己的家庭,才会如此用心布置,让家宅的每一个角落都覆满生机吧。
楚年不禁瞥了一眼江自流。
他的视线落在江自流的侧脸,心中却划过了许多想法。
比如,以后自己也会和江自流拥有一个像这样温暖用心的家吗?
... ...
约莫一个时辰, 罗德山和马志成回来了。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楚年匆匆迎上去,询问是谁家出了什么事。
罗德山没出声。
马志成叹了口气, 说:“兄弟隔阂,动手打架, 打的狠了,拿起铁锹干,见了血。”
马志成说的含糊, 楚年追问:“什么隔阂要上升到拿铁锹干到见血啊?”
实在是很少看到马志成和罗德山两个人脸色都这么难看。
马志成脸上浮出荒唐的意味:“...弟弟觊觎大嫂, 趁大哥不在家调戏欺辱大嫂, 正好大哥折返回来,撞见了, 兄弟俩就打起来了, 打的狠了,动到铁锹, 大哥把弟弟裤子脱了, 一铁锹下去......斩草除根了。”
楚年:“......”
“伤的实在是太狠了, 我拿火和酒给他处理了伤处,也敷了药,后面就看他造化了,要是能撑过三天没死,这条命好歹能捡回来保住。”马志成有点不愿回想那个画面,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怪糟心的。”
休息了会儿,马志成和罗德山先后给江自流把了遍脉。
江自流的脉搏比之以往强劲了太多,显然,他恢复的很好。
这让马志成和罗德山被急诊摧残的心情好了一点点。
罗德山说:“不错,恢复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一点。再喝一个月的药病根就能除了,期间持续进补,把底子给补回来。”
马志成:“那就是还按照之前说的那样进补?我看他恢复的比原本预料的好,要不要把补药往下按一按?”
“不用按,先这么补着。”
“好。”
“辛苦老爷子和马叔啦。”
可能因为那通急诊的缘故,罗德山和马志成两个人都很疲惫,楚年便没多留,道了谢,辞别回去了。反正治疗方案没有改变,之前说的那些治疗事项他都早已烂熟于心,暂时无需多请教什么。
... ...
楚年和江自流回去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村子里道上的人比来时多了些。
有些是有事的,带着家伙匆匆赶路;有些是无事的,街溜子一样吊儿郎当在路上瞎晃荡。
不过不管是有事的还是没事的,在看到楚年和江自流时,他们的视线都会落到楚年和江自流身上,游移着忍不住多看几眼,眼神里是呼之欲出的惊艳。
楚年当然是注意到了。
他忍不住有点好笑,肯定都是在看江自流呢。
江自流多年不曾出来走动,一出来,就把这些人惊艳得一愣一愣的。
哎,就这还是大病初愈,想当年江自流身体好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风华呢。
没有看见过那样的江自流,楚年不由觉得有点遗憾。
不过转念一想,至多一个月,江自流就能完全恢复精气神,再养一养,还不又是一个风华正茂的才俊?
没有见过他的从前又如何,能拥有他的以后就行了。
这么一想,楚年便又眉眼弯弯着高兴起来。
秋阳照拂在楚年脸上,映他明艳笑容,光彩耀然,别提有多夺目。
江自流余光里全然是楚年的明媚。
可他又多次触及周围汉子们投来的视线,于是明明不累,还是越走越慢,最后停下了脚步。
楚年见江自流越走越慢,最后还停了,收了些笑意,关心道:“累了吗?”
江自流眸光飘忽一瞬,囫囵点了下头。
楚年想也没想,伸手馋住江自流,挽住他的胳膊扶他:“那我扶着你慢慢走。”
两人挽在一起,走得慢了,离得却近了。
那些看着两个人的村民,有的脸皮薄,知羞,便转过头,不好意思再看了,但还有些脸皮厚的,依然津津有味地看。
江自流对楚年说:“倒是可以走的快些。”
楚年搀着他,疑惑:“可你不是累了吗?”
“你扶着,就还好。”江自流低声。
楚年拿不准什么速度才更好了,说:“那你先走,我跟上你的速度。”
江自流走快了些。
楚年扶着江自流,跟他保持一样的节奏。
走了几步,楚年发现江自流这速度一点没变慢呀,甚至好像还变快了?
楚年:这?到底是累了还是没累!
... ...
快回到土屋的时候,道上没什么人了,那些视线早就没有了,江自流也没再让楚年继续搀着自己,两人并排走在泥土的小路上。
然而没多时,又一道视线戳了过来。
这道视线和刚才的那些都不同,它的目的性极强,楚年极其敏锐,只觉得背脊上被插了许多道针。
眉头拧起,楚年一凛,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偷窥狂又来了。
真是......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天天这么闲,啥事不干就等着偷窥?
楚年有点生气。
江自流感受到了楚年的情绪,问他:“怎么了?”
楚年看向江自流。
他还没跟江自流说过这件事,因为江自流生着病,不想让江自流操心担心。
况且平日里出门都有大黄跟着,大黄聪明,又是猎犬,楚年不是特别担心。
眼下江自流身体好了许多,偷窥狂也越来越嚣张,楚年觉得还是跟江自流说一说比较好。
但肯定不是在这里说。
“先回家。”
楚年牵住江自流的衣袖,没有在外面表露出什么情绪。
等回到了家,关上了门,摁住摇着尾巴扑过来的大黄,楚年把偷窥狂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江自流说了。
江自流听完了,知道了,一算偷窥狂从出现到现在,居然都要有十天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楚年担心他着急,说:“一开始我觉得他藏得那么拙劣,应该成不了什么事,所以就暂时没当回事,谁知他后面这么变本加厉,而且好像还是个成长型的,还藏出经验来了,手脚越来越轻......”
“......”江自流知道楚年是个胆大的,但没有想到他能这么胆大。
江自流认真道:“不能放任不管。”
“...嗯,是不能放任不管了。”楚年点头。
“我有猜过他是什么人。最可能的就是我得罪过的人。但要说得罪过的人,除了江家,我好像也没有得罪过其他人吧?偷窥狂又显然不是江家那俩......”
“然后我又想会不会是邻里左右的哪家,毕竟我们搬来这边时间还不长,没跟所有邻居的关系都搞好,可能是哪家格外讨厌我的,看我不顺眼,所以才会整出这么一出......”
“也想过有可能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咳咳,前阵子回门,跟他们闹得有点不愉快。后娘应该没这个本事的,不过,楚莲的话...害,还真说不准。”
楚年把自己的推测都说了出来。
他觉得是附近的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为偷窥狂常常在附近出没,要想不被别人注意到,只可能他本来就是附近的人。
江自流静静的听楚年分析,眸光里黑漆漆一片,黝深沉默。
楚年又说:“按照我的想法,是不想再被这么盯着了,我想把他揪出来。不过要是揪他出来,就得等他下次再偷窥的时候,可能是明天去洗衣服的时候,也可能是明天上山的时候,或者是下山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时候,他肯定会来偷窥。”
“不能冲动。”江自流立刻出声,表达了不赞同。
楚年的行动力,江自流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他丝毫不怀疑楚年说到做到。
江自流担心楚年的安全:“那个人在暗处,你在明处,目前尚且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算揪出他,吃了亏怎么办?”
楚年摸了把大黄,说:“我有狗。”
“汪!”大黄昂起头,威风十足的叫了一声。
江自流:“......”
“那也太冒险了。”江自流摇头,依然不赞同。
楚年也知道这挺冒险的,说:“我可以跟彩花姐和黑牛哥说,让他们配合我帮着我一起揪出他。”
不过,张彩花是率直的人,张黑牛又老实,姐弟两个都是脸上不咋能藏住事的人,要是真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帮忙,万一表现的不自然,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江自流轻轻摇头。
屋里沉寂了下来。
片刻功夫,江自流问:“你懂草药,有没有哪种草药可以长久留下味道?”
“不是正在说偷窥狂吗,怎么突然问到草药上了?”楚年一怔,随即不确定道:“你这是,有了什么主意?”
江自流沉吟:“对方在暗处,我总放心不下,还是要先知道他是什么人才好。要是有那种让人靠近了就会蹭到味道的草药,提前悄悄抹在他平时躲藏的几个地方,等他再去,蹭到身上,留了味道,就好找了。”
楚年眼前一亮。
还没待楚年说点什么,江自流又说:“但味道不能过重,不然可能会被他发现,最好是人不怎么闻的出来,大黄却能闻出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到这份上,楚年还能不懂江自流的意思么:“你是想在他身上搞出点味道,然后让大黄循着味道去找他,直接找到他家在哪!”
江自流颔首:“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草药。”
“当然有!”楚年看着江自流,眼睛亮晶晶的:“阿流,你好聪明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无话可说的浇水
楚年觉得江自流实在是太聪明了。
偷窥狂一直躲在暗中跟踪, 自己在明处,处于不利的被动地位,如果能反向追踪, 摸清楚偷窥狂家在何处、何许人也, 被动就化为了主动,处境立刻就变了。
楚年说:“这种草药是有的,贺兰香,老爷子家院里就有。我可以把贺兰香磨成粉,泡进水里,泡几个时辰, 然后把水泼到墙上树上, 等干了,人蹭上去, 就能在身上留下味道。这个贺兰香是专门用来驱赶蝇虫的,味道对人来说没什么, 但对于动物来说很刺鼻。而且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用到,不容易误判。”
江自流点了点头。
“那我下午再过去老爷子家一趟,去取贺兰香, 磨成粉泡水, 晚上把偷窥狂常出现的几个地方都洒上。”楚年说。
江自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我带着大黄一起就好了。没事的,就像往常一样, 表现的自然点, 等搞清楚这人是谁再说。”楚年拒绝了,他让江自流不要太紧张, 以免打草惊蛇。
江自流虽然担心, 但知道楚年的想法有道理, 也只好同意。
于是,下午楚年又去了一趟罗家,拿了足够的贺兰香,晚上按照计划,悄摸摸洒在了各处。
一切就绪,就等着第二日搞清楚一直以来的偷窥狂究竟是谁了。
... ...
第二日,楚年起来,如往常一般,煮早饭,煎药,去东边大塘洗衣服。
洗衣服的路上,那偷窥狂果不其然又出来偷窥了。
顶着背上的视线,楚年面上镇定,心里在想:你看吧看吧,多蹭点贺兰香到身上去,晚点就轮到我去看你了。
为了确保偷窥狂蹭到足够的贺兰香在身上,楚年给足了他机会,照常带着张彩花和张黑牛一起去山上采药去了。
楚年一直有在教姐弟俩认识草药、记住草药、分辨草药,还有最重要的如何采摘草药。
姐弟俩都很感激,也都很认真地在学。
但这玩意...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主要是得靠记性和悟性。
比如张彩花,她一开始信心膨胀,说这多简单呐,漫山遍野都是没长腿不会跑的草药,她一定能把它们摘光光!
可事实却是...记不住,根本记不住!
就这还是秋天,万物日渐转衰稀疏,不似春夏乱花渐欲,张彩花就已经被迷的分不清谁是谁芳了。
张黑牛要好些,他话不多,楚年教的时候,不怎么吭声,闷葫芦一样只点头摇头,只有记不住记混了的时候才会不好意思地发问,但明显能让人感受到他是在用心记。
张黑牛人也比张彩花踏实一些,不会因为找不到而暴躁,他沉得住气,愿意大海捞针,找不到就猫着腰去下一个地方继续找。
要是找到了不确定的,他也不会胡乱采摘,会记住地方,等楚年过来,指给楚年看,认真问过学过,默默记住。
一来二去的,张黑牛倒是真的学会了些东西。
楚年觉得张黑牛还挺适合干采药这行的。尤其他长得也是人高马大,体力也好,上山下山不成问题。
楚年默默点头,觉得可以跟罗老爷子说说,重点培养培养张黑牛,等以后采药大业增添一员,大家有钱一起赚,一起发家致富。
山上时间过得快,采药采了大半天,楚年招呼姐弟俩,三个人背着草药筐下山回家。
从山道上下来,进了村,没走多久,楚年在前面的道上看到了......江自流?
起初楚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想看错江自流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张彩花也看到了江自流,她先是咦了一声,然后笑起来,胳膊肘子捣了捣楚年,打趣他说:“哎呀楚年,你夫君来接你了呢。”
楚年看着远道上的江自流,小脸往上一红。
张彩花:“你夫君可真好,以前身体不好不怎么出来走动,便在家门口等你,现在能走动了,直接出来接你了。”
“...谁说就是出来接我的了,出来散步的不行么。”楚年这么说,唇角的弧度却往上翘起来。
张彩花看得分明,乐得很,有心逗他,戳破道:“散步在哪不能散?在家门口散步不就挺好?非要往进山的道上散过来?”
楚年:“彩花姐!”
张彩花哈哈一笑,在楚年背上推了一把,催促他说:“你夫君都来接你了,你还在这慢吞吞的呢,快主动点迎上去呀!”
楚年可不想再被张彩花打趣笑话了,道了别,加快脚步奔向前方的道上,找江自流去了。
楚年虽然背着草药筐,但脚步轻盈,落霞云归里,一身宽大的靛青衣裳都要逆风飘起来。
大黄跟在楚年身后,跑的头顶两只耳朵一晃一晃,先一步奔到了江自流脚边。
江自流低下头,对大黄露出浅浅一抹笑。
楚年看得撇嘴,心说天天带着它上山去玩的人明明是自己,它倒好,现在见到江自流比见到自己还殷勤了。
“你怎么到这边来啦。”楚年走过去,问江自流。
江自流看着楚年,眼眸里倒影着云霞和楚年的脸,说:“我不太放心。”
楚年哦了一声,知道江自流是担心那个偷窥狂。
他伸手拽了一下江自流的袖子,小小声地说:“你不用不放心呀,不是说好了嘛,就跟平时一样,不然偷窥狂害怕了怎么办。”
江自流也小小声:“都一天了,他也该蹭的差不多了。”
江自流高出楚年好一截,两人这样边走边细细的小声着话,江自流不由地就把头偏下来,楚年又捏着江自流的袖子......在后面人看来,就像是夫夫久违见面,迫不及待地亲密细语。
后面的人还能是谁,张彩花姐弟呗。
张彩花看得直乐:“楚年跟他夫君感情可真好呀。”
张黑牛专心走着自己脚下的路,听到姐姐这么说,抬起眼睛往前看了一眼,但只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眼睛。
须臾功夫,张黑牛想了想,对张彩花说:“姐,咱现在手里有存余了,这老些银子的,足够给你置办一身好嫁妆了,你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哎呦姐你打我干啥?”
没等张黑牛说完,张彩花就对着他背上来了一拳。
张彩花恶狠狠地教训他:“你皮痒痒了?好好的操心起我的事来了?”
张黑牛被打了,反手摸了把钝钝疼的背,很是有点委屈。
但还是大着胆子说:“可我也没说错啊......”
张彩花又锤了他一拳:“甭操心我的婚事,也甭打那钱的主意,那钱有用呢。”
张黑牛问:“有啥用?”
“盖房子呀!”张彩花一脸这还要问的表情:“别人家有了钱都盖砖房了,远的不说,就说楚年家原本住着的罗二,他们家可直接了三间砖房呢!还前后都带院儿,弄得多漂亮阔气!咱们现在也有钱了,等开了年,咱们也盖砖房!”
张彩花说着,脸上神采飞扬,好像已经幻看到了自家的漂亮大房子,好不神气。
“姐啊,盖房子不比别的,砖房一盖,咱手里这钱都得少一半......咱家就咱两个人,没必要非得像别人家急着盖大房子吧?”张黑牛却不这么想。
他对盖大房子的事没有什么热情,满心满眼只想给姐姐找一门好亲家。
张彩花白他一眼:“现在是咱们两个,以后呢?你不娶媳妇啦?不生孩子啦?到时候娶了媳妇生了娃,咱这小破房还够住?盖房要趁早,不然好媳妇都叫别人给娶回家了!”
张黑牛:“......”
张黑牛沉默了一下,低声问:“姐,你想盖大房子,是为了我好娶亲吗?”
张彩花:“...那不然呢?家里要啥没啥,四面墙一口锅,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给你做媳妇。”
张黑牛:“......”
张黑牛喉咙滚了滚,心里很是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没有钱,姐姐不想嫁人就算了,现在有了钱了,姐姐还不想嫁人,想把钱用来盖房子,给自己讲亲事......
“姐,你比我大,要成家也是你先成才是。”张黑牛不想再耽误姐姐。
张彩花想也没想:“说什么傻话呢,你是长子,当然是你先成家。”
“我不听,姐你不嫁人的话,我也不会娶亲的。”张黑牛顶起了嘴。
张黑牛极少顶嘴,上一次顶嘴还是在他不愿出去做木匠的时候。
他不愿意跟着木匠师傅远走,惹得张彩花发了好大的火,从扫帚上折下来一根细长的扫帚丝,直接往他身上打,赶也要赶他走。
但他就是不走,挨打也不走,站在原地,任凭张彩花打,一动也不动,哪怕被打的疼得嘶嘶抽气,脚也没有挪动过半步。
他倔强的就像是一棵树,生了根,牢牢长在姐姐所在的土地上。
没办法,在张黑牛的记忆里,除了模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的娘亲,就只有姐姐张彩花了。
娘亲原本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遇到了爹,鬼使神差倾了心,甘愿跟家里决裂,不惜私奔也要委身下嫁。
偏偏爹似乎不是个东西,扔下了娘和姐姐跑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一去至今,再没有回来过。
那时娘已经怀了他,咬着牙,十月怀胎,把他生了下来。
张黑牛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灾厄。
娘亲一个人拉扯懵懂的姐姐,已经很不容易,后面又多了一个他。他在肚子里时就不给娘亲省心,胎位不正,害娘亲难产,生他时大出血,从此落下病根,没撑个三四年,便早早去了。
于是张黑牛只剩下姐姐。
姐姐也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还要带他这个孩子,相依为命,要不是靠着村子里这家一口那家一口的接济,都未必能活的下来。
百家饭吃的也难,大伙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肯给一口吃的,已经是发了善心。碰到家里有差不多大的孩子的,得过施舍后,定是要被孩子们欺负的。
推搡,叫骂,笑话他们是讨饭的......
这些都是轻的,还有打他们的,捡石子丢他们,叫他们把吃过的东西还回来......
张黑牛并不怨恨那些孩子,那些孩子不懂事,他们家的大人又确确实实喂养过他们,说到底,毕竟是承了恩的。
可姐姐不行,姐姐自己挨骂挨打的时候不吭声,轮到他挨骂挨打了,是会攥起拳头上去跟他们拼命的。
张黑牛记得姐姐小时候其实是个斯文柔弱的姑娘,都是因为要保护他,才会硬着头皮装成凶神恶煞的模样,跟那些比她都高都壮的孩子们打架。
装的久了,好像连姐姐自己都信了,慢慢就一直成了这样,现在谁提到姐姐,都要摇着头说一声,“张家丫头也忒泼辣了些,将来村子里面谁敢娶她哦”。
张黑牛垂下了头。
那些人都说村子里没有人敢娶姐姐,要他说,他还不愿意把姐姐嫁给村子里的这些人呢。
他想赚钱,想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把姐姐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最好是嫁到镇上,嫁去一个好人家,从此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至于他自己,住什么样的房子,娶不娶亲,都无所谓。
“姐,我都想好了,我跟着楚年好好学好好干,将来每年农闲都给罗老爷子采药,肯定是能存下来钱的,我真的能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哎呦姐你别打我了。”
“笨蛋!你要是再管我的事,我就把你赶出家门!”张彩花眼眶有点红,使劲捶了张黑牛两下,骂他道:“快走路!别再叨叨叨了!楚年他们两个都要走的没影了!”
... ...
楚年和江自流走的确实不慢,没一会儿就走到偷窥狂最喜欢待的那堵墙附近了。
楚年贺兰香泡的多,这堵墙全都给洒上了,墙旁边的灌木之类的上面也洒了许多。
估计好一阵子都不会有蛇鼠蝇虫来一块晃荡了。
偷窥狂的眼神如期而至。
楚年拉着江自流袖子的手轻轻往下一拽。
江自流抿了下唇,知道了偷窥狂就在附近。
楚年故意跟江自流说话:“今天采了好多草药,明天可以偷懒啦,去山上意思意思采点药就可以回来了,估计比今天回来的早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吧。”
江自流明白楚年的意思,默契地接道:“我明天早点出来接你。”
“你明天可没空接我,罗老爷子喊你去他们家呢,你忘啦?那个时候估计你还没回来呢。”
“是,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明天彩花姐他们不去山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了。哎,习惯跟别人一起上山后,现在一个人都不习惯了。”
两人故意说着话,神情却自然,继续往家走去。
没多一会儿,偷窥狂宇枫岩的视线消失了,两人很回到了家里。
进了家门,关上了门,江自流神情发生了变化,问:“阿年,刚刚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那人听的吧?”
“对。”楚年说着一笑,哎呀道:“阿流,我们俩好有默契呀!”
楚年这完全是临场即兴发挥。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江自流会接不住,但一想江自流那么聪明,就算接不住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