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修尾共枕眠—— by作者:富春江南岸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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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两桌吃完邀着离去,一看屏风另一边的小宰桌子,餐食已动过,剩下残羹冷炙却无一人。
士大夫和小臣们面面相觑,有点儿悚惧,也有点不喜这三上峰,还特别佩服胡裴。
胡裴笑道:“廖小宰他们想必已经用完膳回去,大家也都散了吧。明日旬月假日,大家都好好休息。”
众人这才破了慌乱,言笑晏晏着朝他拱手,随后一一离去。
这时候有小臣留步,朝胡裴说起廖褚三小宰之间的龃龉。
胡裴但听不应,完了后道:“君子不道他人短。多谢你的心意。”
这人虽得了句教训,却被胡裴躬身行礼,心里不恼反喜,高兴地离去。
胡裴见仙云楼的人来收账,直接摆手道:“烦请把账单送去廖褚小宰的府邸,就说胡裴谢他向季大人提醒之情。”
随后,他挥了挥衣袖直接走了。
出了仙云楼,他抹了抹嘴角,也没尝出来这饭是什么味儿,尽得了一嘴毛。
仙云楼听着他的话也是觉得有趣。哪里有人道谢是送人家账单来着?他们也不怕胡裴赖账,秉着好戏开锣,直接去了廖褚的府邸。
廖褚一听店侍来意,气个倒仰,但他实在怕了季雪康的名头,就推个理由让店家把账单送去戴望府上。
晚间,戴望都要入睡,听了仙云楼的店侍来意后直接说不见。
仙云楼无法,连夜把这事敲进季雪康的府邸。
别看仙云楼是个酒楼,金都、大周都城的酒楼,官员可去消费的地方,又岂会毫无后台。仙云楼的店侍就敢直接拿账单上季雪康的太宰府。
半夜三更,季雪康被管家叫醒,听了仙云楼的来意,当即冷笑一记,令管家先付了账单银子。
明日是旬月假期,大家本都是放寮日,但是季大人岂能白白被吵醒、白付银子?
他连夜喊侍从去三小宰家敲门,嘱咐三人明日上寮。
廖褚、戴望、戎刚三人半夜里还爬起来听太宰府侍从的吩咐,心里战战兢兢,后半夜不得安稳。次日,别人旬假日休息,他们在上寮前就备下厚礼送去季府,名为给先生送的早膳。
晚间,玉芝院的寝室里,胡裴瞪视向雷冥尊,直接以自身魂力相抗他的摄魂术。
一言不发的雷冥尊皱眉放下手,凝目在胡裴的面上。
胡裴见他没成功还不强来,露齿而笑道:“冥尊大人不妨分说清楚?”
雷冥尊目光微动,罢手坐去靠榻,四平八稳十足官架子。
这模样令胡裴想起了季雪康。
比起季雪康,雷冥尊凝目过来的冷肃平静,更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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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冥尊就这样四平八稳,不动声色地坐在靠榻上,晕上室内的黄色烛火,好似染了光。
昨日还制造个飞白狐狸的幻象放在靠榻上,今日连狐狸的幻象都没了,而胡林和明泉在进出间好似问都没问过。显见,这雷冥尊在暗中动了手脚。
胡裴眯眸,本想退的心思不知作何驱使,令他的脚步向前,坐在雷冥尊侧旁。
雷冥尊讶异地侧头看向他,淡淡道:“不怕死吗?”
“若要我死,你早就这么做了。我如今魂力充盈,狐族的往生契约反缚我的灵魂,连带这具肉/体凡胎都受到影响,也间接影响别人。”胡裴还记得当初占据飞白狐狸体的雷冥尊魂识说的话。白日在寮所里影响戴望决定得应该就是面容上这一笑了。
“是。如果你再继续下去,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雷冥尊覆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屈。曾经的朝歌也曾这么靠近过,还大胆的把头压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微昂起来的水眸润泽了隐忍的情谊。
此刻,胡裴侧身而坐,静静地凝望在雷冥尊的脸面上,冷静地问道:“如若天下人都离不开我,你是否还会摄取我的魂魄?”
“为什么?”雷冥尊不解道,“身为狐族,这具身体……”他挥手把白狐搁在膝头,轻抚狐毛道,“乃是妖界妖王之子,妖王只有两子,长子白九州一心修炼天妖戮道,无心于妖族事务,你若归位就可以是下一届妖王。如今天道圆融,妖族在万妖林建立碧瑶宫,妖王也知道你未死,一直在寻找你继位。你的资质也是最为合适担任妖帝。”
何况你喜欢为官做事,妖族事务也挺麻烦,岂不正和你心意?
胡裴不语,倾身过去想捞起他膝头的白狐。
不知为何,狐狸的身体被雷冥尊这般抚摸,好似那感觉从往生契约上传递进他的灵魂,起一层不可言喻、道不明的颤栗。
这不仅不让胡裴欣喜,反而生出厌恶感。
待他想把狐狸的身体要回来,雷冥尊俯看胡裴如玉的侧面,灵秀的耳廓,鼻尖闻到的气息令他想起曾经朝歌扑入怀里得那瞬间,恍惚道:“朝歌,为师……”
胡裴刚捞起白狐,闻言侧眸瞧他,一瞬间望入雷冥尊似平静又似泛起滔天波澜的眼神,惊惧得他直接想要直起身。
雷冥尊一把抓住胡裴缩回去的手,感受到他身体上的温度,又急忙缩回来。他撇开眸光,任由胡裴把狐狸抱走。
感受两者温暖的远离,不由压制心绪,握紧了放在膝头的手。
胡裴抱起狐狸后直接起身,退开一步,看向灯火下俊美高大的冥尊身姿,心里起丝“这冥尊似很可怜”的涟漪,随即被他压下去,眯眸道:“若我不愿意入狐族,冥尊大人又会如何?”
雷冥尊没有直接看向胡裴,向来冷傲自持、不徇私情的自己,唯独对这个弟子难以放手。
然而,朝歌把所有过往的事情都忘记了,风般撩起林间的绿叶,却不流一丝涟漪,游荡而去。
繁杂无比的雷冥尊也不知是什么心意,烦乱得他看都没看胡裴,直接挥手摄取了他的魂体,转入狐狸的体内。
所以,师尊还是要有个师尊的样儿,跟失忆的徒弟掰扯什么都无用。
他挥手又把胡裴的身体搬上床,而后一摄白狐入手,继续缓缓地抚摸着,目光里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缱绻,“朝歌,为师也乱了。可是,你若记起来后呢?会恨为师吧,一直以来自欺欺人以大义为先,先顾天下而后自顾,却屡次陷你于危难,你因情而殇,为师却弃你而去……”
雷冥尊说到此,却不敢再言下去。
他察觉手里的朝歌灵魂已经可以掌握白狐身躯,正在尝试开启五识感官。
胡裴睁开一直眯起的狐狸眼睛,昂头就看见雷冥尊俯视而来的幽冷眸光,喃喃道:“原来以狐狸之躯看人是这般模样。”
雷冥尊用灵力拘着他不让离去,平静地道:“你会习惯,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完全融入这具躯体,离开那身体了。”
胡裴脱不得身,伸出利爪就抓向他的手。
然而,雷冥尊是以灵塑体,根本是没有实体的存在,直接被他的爪子滑过显出伤痕,却没有见丝血。
胡裴见状,恶向胆边生,直接下尖嘴咬在他的手上。一口下去就是一块肉,而肉化为灵力直入肚腹妖丹,吸收后成为他自己的能量……
傻眼的胡裴惊愣地昂看无动于衷的雷冥尊:“怎么回事?”
雷冥尊运转灵力修补手臂上的缺口,而后熄灭房里的烛火,静坐于黑暗里慢慢地道,“当年道魔大战,我从……九幽回转人间,眼见世间惨状,与仙剑宗的昊天剑主,天地宗的玄钰地仙等人,组成十六人的诛魔剑阵……合力将魔王戕无封印在天壁山,而我等几人几乎都身陨在当时。
我的灵识强劲,还能抗住法身不被完全崩毁……而这还是……后来,我再次入了九幽……法身也被毁去,但灵识未散,直接回到西海雷积山。
彼时诛魔剑阵成后,魔器月镰和剑阵威压的攻击下,天地动荡、人间惨绝。
天道启天地人三才杀阵自封自养,九幽冥府也因此封闭门户,不再接纳世间灵魂。
天自困,地自救。遂而修真界有了斩天运之人的降生,而代替九幽冥府运转就是佛宗净塔。
你的往生狐族的契约就是由净塔签下。
当年道魔大战身陨后,我回到雷积山,以灵识炼化雷积山为洞府空间,藏入天地间的云雷里以避开世间山川变动之乱。”
胡裴安静地听他说着,脑子里想象雷冥尊说的画面。
那一定是极为惨烈的一战。而这人一定是留恋家,才不舍得去转世吧。
“待得藏匿雷积山后,我也就失去了转世往生的机会。
一直以灵的状态修炼,直至千年后,就是十几年前有个女修入了雷积山,把我和雷积山洞府、还有你这具流落在外的白狐身体一起带到人世间。
随后辗转,我们一起入了九幽。
机缘巧合下,我成了九幽的雷冥尊,而你这具白狐躯体也成了九幽要解决的问题。”
雷冥尊三言二语道尽前尘,内中艰辛也唯有曾经经历过得人知晓。
极度的安静下,胡裴感受静谧里传递来的哀伤,举起大尾巴学着曾经的雷冥尊魂识般扫过这位大人物的手腕。
雷冥尊愣住,轻笑了声。
他捧起白狐于胸膛前,静静地道:“好了,你该趁此时间好好修炼。待身体与灵魂完全融合,就可以令胡裴死去。你要知道,你的存在会扰乱世间秩序,天若降罚,不是你能承受。”
胡裴闻言,收回安抚他的绒毛尾巴,尝试反抗他。
“不行,我要在人世间找到一个人,那人应该身穿战甲,战甲上有一角电纹……若寻不到他,我是怎么都不会去狐狸体内。”
雷冥尊的手僵住,良久又把狐狸搁在膝头,喃喃道:“为何放不下过去?”
“不知道。我只记得爬出九幽之痛,我想知道是谁让我这么痛……”胡裴在黑暗里睁双红宝石的眸光,凝望向面容微光、神色却不明的雷冥尊。
雷冥尊敛去目中的光华,张了张口,才问道:“找到他又如何?”
“便是问一个答案,为何背我而去?
了却此事,我便是成为妖帝又如何?
难道那妖王父亲还真能逼我娶个不喜欢的小姑娘不成?”胡裴咧狐狸嘴道。
雷冥尊却说不出话。
原来这就是朝歌不愿意履行往生契约的缘故,那么解除往生池之毒就势在必行……但是,记起全部记忆后,对于朝歌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对于自己来说,他记起来又到底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总是把他放在大义后面的师父?
雷冥尊感到了惶恐,还有千百年来不曾有的不安。
他挥手合上狐狸明亮的眼眸,令他睡过去,而后一脚踏出,悬立在星子半隐的明朗月光下。
压下心里的纷乱思绪,雷冥尊引导满月之光侵入白狐的身躯,引导他体内的妖丹运转。
九尾狐族的修炼法,若为天妖道,可以分天妖戮道和天妖善道,白九州乃是天妖戮道,朝歌可走天妖善道。
待得启明星升起,雷冥尊抚摸怀里的白狐,直接回转胡裴的寝室,待把他的魂体取出放入胡裴的凡人躯体,而后带上狐狸躯体,开启了九幽之门。
他要亲自去守着黄泉流浆,如此才能把曾经心里的负疚湮灭,才能再次面对那个“固执己见、死了都不肯转圜”的朝歌。
次日,胡裴醒来,不仅精神大震、容光焕发,连行动坐卧间都有一种轻灵感。
明泉端水来差点把盆给松了,木讷得听胡裴的指挥放下盆,待听他说“回神”才反应过来道,“少……爷……少……”话没说完,他的脸就先红了,一个大男子偏偏做出这“娇羞”的模样委实有碍瞻观。
胡裴蹙眉,阖目记起昨夜被妖丹驱使运转灵力的路径,转而在魂体上流转,收敛了妖族魂体自带的魅惑能力。
明泉好似被兜头浇盆水般激灵过来,喃喃道:“少少……爷,刚刚……”
“没事了,你去接下胡林吧。对了,最近黄仙不常在府里,她去干什么了?”胡裴问道。
明泉一愣,看向走来的胡林,忙道:“这个事情,少爷还是问胡林吧。他比我更清楚黄仙。”
待得胡林入内,行过礼后一一摆下餐食,胡裴又问了声。
胡林支吾不肯说,见胡裴皱了眉,才轻声道:“少爷知道,自从骰子事件后,后来黄仙就跟着七小姐玩。
大夫人也没说什么,随她去。
近来,大夫人给黄仙提了亲事的问题,黄仙说跟七小姐在学做生意,以后会养夫君管家。
最近她就没怎么回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跟三老爷的居衡夫人谈过一次,让拘着黄仙一些。
这几日,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胡裴颔首,点头道:“你去七小姐那带个话,帮我把她喊来,我有事找她。还有,用完饭后安排车子,我要带品年去街上。”
“哎。少爷。”胡林应了。
待得府外套好车,胡裴拜见过母亲,本来只带弟弟品年出去,结果季暮云也要跟两个儿子出门,便一起了。
胡裴和胡品年一左一右跟在胡大夫人的身边。
胡品年如个糯米团子白白胖胖,但是五官承袭胡大夫人的温柔,颇为讨喜。
他看向掩不住喜色的母亲,小小年纪,心里却门儿清:娘亲就是想跟哥哥亲近,才打着自己的名义邀请哥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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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过官门大街,向金都东市而去。
官门大街都是为官府邸,也有金都本地人租给外地道府进京当官的用。
马车的车厢内,胡夫人坐在正中的软垫上。她的身旁靠着品年,目光却一直慈爱含笑地望向镇定自如的大儿胡裴。
她摸了摸品年的小手,轻声道:“裴儿,过完年十七了,你在寮所应该年纪最小,但是同僚家的儿女与你差不多年纪吧。”
听话知音,胡裴扬眉,含笑望向胡大夫人,向胡品年招了招手。
“哥……”品年收回被娘亲搓摸的手,赶紧跑到胡裴的身边坐下,嘻嘻地笑着。
胡裴看向有点不自在的母亲,微垂头,含丝笑意:“母亲,我年纪还小,待官位稳定再说吧。”
胡大夫人一听,想起当年胡云深那句“儿子立志要当太宰”的话,不由紧张道:“若你真当上六卿之一,位高权重,到时候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你啊?”
胡品年奇怪道:“娘亲怎么会这么想?哥哥官位高了,不是大把人要把女儿嫁给哥哥?”
“你懂什么?那时候,你哥哥位置高,下官们若嫁亲女儿给他,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这亲家走起来多尴尬。倒不如趁现在还是小宰,不上不下,定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入门,回头即使你哥哥高位了,亲家间也都走熟了,这走起来也不尴尬。”胡大夫人的深谋远虑同男子就不是一路。
胡品年和胡裴都不太能理解,不过马车已经到东市,胡裴就先岔开话题,请母亲和品年下车。
闹市繁荣,行人比肩。
大周稳定二百多年,少有战事,人们安居乐业下,更多致力于经济、农商、文学等各方面的修养,以及向娱亲方向的发展。
胡品年看向令整条大街拐个弯儿的月牙大木雕花楼,再及它对面小人高的墙台后搭起的偌大金台,好奇道:“哥,那是什么?”
胡裴笑道,“金都百戏楼和梨花台,乃是不亚于南市鹤鸣台的地方。
若鹤鸣台偏达官贵人,那么梨花台就更趋近平民,唱得多是百姓中的悲欢离合。有一折《梨花落泪别新妆》的戏,十分有名,这梨花台的名字由此而来。”
胡夫人摆手道,“咱们先上百戏楼要个雅间,听一曲楼下的梨花戏,再看看百戏楼的把戏,如何?”
胡品年哪里有不应,胡裴就领母亲、弟弟进了百戏楼。
百戏楼十分大,有四层,且是月牙形楼阁。
二楼就是专门用来欣赏楼下小墙一隔的梨花台,而有钱人上百戏楼,没钱就在梨花台下不大的院子里坐露天桌。
今日个天气好,母子三人被百戏楼的店侍领上二楼的雅间。
所谓雅间也是前后开阔,向月牙窗外可见梨花台的戏,若是楼下的人声音不响,在楼上也能听得清楚。向百戏楼内那边,则可见百戏楼当中的百家戏。
梨花台若是文戏,百家戏就等同于杂耍一类把戏。
母子三人落了座,季暮云正见梨花台下有人嘱咐大家安静,准备开戏。她竖耳朵一听,一腔响亮却带丝柔软的声音传来,笑对身边的莲蓬道:“这一听音啊,就知道是个正角儿。”
莲蓬连连点头,应了她的话,两人是真得认认真真地听着戏。
胡品年则看向百戏楼内的杂耍把戏,顶碗、踢毽子类,声音也不是很大,对孩子来讲已是十分有趣。
胡裴见他越看越往楼下趴去,一把将人提溜回来,“注意些别掉下楼。”
“哥,我们去一楼看吧。”胡品年缠道。
今日个胡裴就下决心,一切都要满足这个弟弟为先,便同母亲说了声。
季暮云目光盯在对面的戏台,随意摆了摆手,胡裴就领了弟弟离开雅间。
两人一起站在一楼大堂,看着各式衣衫的人坐在桌前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台中央的把戏。
精彩处,有人高喝一声“好”,百戏楼里就有人嘘了声,指了指对面的梨花台。
胡品年也是被胡裴捂了嘴,带哥哥松手后问道,“为什么不等杂耍停了才开戏啊?”
胡裴轻轻地敲了敲这个弟弟的脑袋瓜子,温和笑道,“那娘亲听戏这会,你可能在楼上等得?”
胡品年赶紧摇头,那戏文绉绉特不对味。
胡裴牵上弟弟的手,边道,“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外头有趣得多。”
两兄弟领一个胡林直接出了百戏楼,上了街。
百戏楼和梨花台硬是让这东市笔直的大街拐了个弯,绕道护城河的分泾内河上,过了桥就是有名的季明大街。
三朝前,有一季氏家族突飞猛起,硬是凭自身财富买过一条街的铺子,把过河得这一段长街都改名为季氏大街,与沈天心所在的富贵家族并肩。
如今这季氏街的名字留下了,铺子的主人却都不一样了,而大半部分的铺子应该都在沈氏这天下首富的名头下。
胡品年看着什么都有趣,进铺子东瞧瞧西摸摸,连锅碗瓢盆都没放过,就是女子多的店铺也看着她们对镜试妆,觉得分外有意思。
不有趣得就属胡裴了,硬是被大、小姑娘,妇人、老少男子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了一翻。
甚至,他还被一个女子接连撞了两次,第一次被塞了一手香帕,胡裴没反应。
女子大着胆子硬是来撞第二次,塞荷包。
胡裴扔了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尴尬到脸黑。
胡品年嘻嘻哈哈笑着,取过哥哥手里的东西,跑向那个站在街边掩袖笑的小姐姐:“姐姐姐姐,我哥哥已经定了人啦,不能对不起人家,这个还给你啊。等我长大了,姐姐若还没嫁人,我来娶姐姐啊,要不这些……我留着吧?”说着就要把香帕、荷包塞进怀里去。
美人小姐姐哪里听不出音儿,直接哼了声,一把抢过东西:“美得你个小不点儿。”说完,就赶紧带人走了。
“哎……姐姐……年年是认真的呀呀呀……”胡品年赶紧护住耳朵,怂道,“哥哥,放手。”
胡裴放开他的耳朵,抓了他的手,赶紧带人走了。
这么个弟弟当街说这么风流的话,真是特丢人了,回头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抽人。
这一幕被人耳闻乐道,一见这对样貌出众的兄弟就知道刚才发生的趣事是他们,就没姑娘那么疯狂了,但是评论几句还是有的。
胡裴带品年,目扫了一条街。
差不多后,胡裴才拿出三两银子,打趣道:“哥哥俸禄不多,这可是仅有的私房钱,你要买什么就买吧,买完了可就没了。”
“啊,谢谢哥哥。”胡品年也没抢过银子,拉胡裴的手走进一家舶来店。
店面极大,汇集各地道府的奇珍异货。
胡裴刚入店就被人拦了道儿。
这人弯身间目光盯在胡裴的脸上,没等胡裴蹙眉怒目,旁边的胡林已经喊道,“胡松?”
胡松嘻嘻一笑,朝胡林点头,又对蹙眉都十分好看的胡裴鞠躬:“少爷,我如今是这家店的小管事,改了名,叫高雪松。当年初见少爷那会,少爷就说雪松成林,给我摘取了松字。如今,我自己多加了个字,还改回母家姓氏。”
胡裴不太喜欢地点了头。八年未见,高雪松如今给人的感觉太过复杂、油腻,面上多了丝奸猾色。
高雪松也不多套近乎,跟胡品年打过招呼后领三人入了奇珍阁。
“哇……这是什么?”胡品年要去撩晶石缸里的玩意,被高雪松挡下。
他笑道:“十少爷,这是燕北道府送来的十目鱼,十分珍贵,每月都要从燕北运来海水养着它们。”
“我可以买吗?”胡品年新奇道。
“当然了。十少爷出得起五十银就可以,每月我们还会给你送上新鲜的海水,只需提供十两银子就可以。”高雪松勾起唇角含笑道。
他见胡品年已经缩回爪子,心里越发得意。这胡府少爷都穷成什么样儿,哪里还有钱买这些个外地货。
胡裴暗吸口气,拉了拉胡品年:“走吧。咱们长长见识也就罢了。”
“嗯。”胡品年没有闹起来,没搞那种撒播打滚一定要买的架势,而是乖乖地跟上胡裴走了。
高雪松眯眸,看向三人走出奇珍阁,哼了声,随即喊了个伙计过来耳语一翻。
胡裴带胡品年走在大街上,也在思考。
胡府真得算是金都官场上的另类。改日若胡府真买得起奇珍阁里的东西,那一定是胡家的路到头了。
“三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在金都的百姓中,也是一家四口半年的嚼用。”胡裴淡淡道。
胡品年点头:“娘亲给我合计过,阿爹也叫我要节俭,北盛道府、燕北道府听起来珍品不少,但地处偏远,更多是穷乡僻壤,很需要内地道府的帮助。”
胡裴点头,摸了摸胡品年的小脑袋,欣慰道:“你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可有想过要拜先生?”
胡品年摇头道:“不急,待摸清性子,再择师不迟。”
胡裴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差点破功笑出声。
三两银子买不起贵的东西,但贩夫走卒的生姜糖却可以买好几筐。
他把银子给胡品年买了大块的糖,还有店里的糖霜红果,再及各式糕点,摞了一大包给胡林拿着,又带他路过一家竹制乐器铺时,心思作怪,一人挑选一支竹乐。
胡裴原想要长箫,却被胡品年换了去,就改成了长笛。
两人也没想着给长箫、长笛加上坠饰,觉得这般清爽就挺好。
时间逛得差不多了,想必梨花台的戏该落幕,该回去了。
这时候胡品年突然想要解手,胡裴就问店家借了地方,带他去了店铺后院。
待得胡裴在外面等了一会,也没见胡品年出来,便亲自进去帮他。
结果只见解手的小房里,侧边窗户大开,而胡品年不在里面。
胡裴放下捂鼻的手,眸光发利,转身出了茅厕就吩咐抱一堆东西的胡林先回母亲那报平安:“你跟母亲说,我自己会带品年回去,让母亲先回去。”
“哎,少爷,可是,回头我怎么找你?”胡林不解道。
“我自己会租车,你先走吧。”待胡林离去,胡裴招手就唤来了附近的云雀,一问之下,依着接二连三出现的云雀离开这家店铺的后院,从巷道里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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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跟着云雀鸟儿一路追去,直到城墙附近的暗道旮旯,不曾想遇上得竟然是高雪松等在暗道的尽头。
这人不在胡裴关注的名单上,小鸟也不关心此人,遂在领路的过程中没有说个清楚。
高雪松看向靠墙昏过去的胡品年,再见背光走来如神祇般的胡裴,上前就跪在胡裴的脚边,令人一惊一乍般爆哭道:“少爷,我错了,你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吧。少爷,胡松朝思暮想至今未成亲,想得都是少爷啊……呜呜……”
惊过的胡裴很快镇定下来,绕过他,指示小云雀去查胡品年的情况,却被守在品年旁边的另一男子挥手打开。
他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顿住脚,转向身后互换位置站起来的高雪松,神色清冷又淡定道:“你想要什么?”
高雪松呵呵一笑,一恭二惧三倨的前后变化十分自然。
他昂起略尖的脑袋,背着光,笑得极为怪诞:“少爷,当年我就看着你十分喜欢,如今你出落得越发我见犹怜。”
胡裴拿手抵在唇边,嚅动几下后,再抬头看向逼近而来的人,镇定地道,“你想要我?”
“啊……是啊,少爷,不只是我,金都的地下势力里多得是有人要你,男女老少都有。果然是我聪明伶俐的少爷呢。”高雪松立在胡裴的身前,几与他平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缩回去,兴奋地连声音都在颤抖,“少爷,市井里流传你是八皇子的入柜之宾,还说你与新晋轩辕校尉晁错有染……他们说得是真吗?你知道有人出高价吗?整整千两金子呢。”
胡裴后昂,耳朵微动,听到密密麻麻的鸟叫声正纷至而来。
他露齿一笑,迷得对面一心专注前的高雪松两眼发直。
目光穿过高雪松,他直接看向人后面铺天盖地的小鸟群:“胡松,你跟在我身边有三年吧,知道我怪,却不知道我怪在哪里,现在就让你见见……”
他最后的声音已经被密密麻麻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淹没。
高雪松连回神都没有就被从天而降的鸟群淹没,守在胡品年身边贼眉鼠目的男人已经惊惧的大叫:“啊……”吓得就往后退去,抵在暗道尽头的墙壁上。
胡裴避开大量叽喳的小鸟翅膀,耳闻高雪松的惨绝叫声,无视他拼命的挥舞动作,直接退去胡品年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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