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恋过、热爱过、也倾其所有过。
却也被姜危桥冷冰冰抛弃。他才明白,对于姜危桥这样的男公关来说自己不过是个付得起价格的客人。
逢场作戏而已,只有自己当真。
一场车祸,毁灭了唐彦的家庭,也折断了他的双腿,命运从此也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在自我放逐中,他无人问津,不过是个不再受宠爱的富家子弟。
四年后,那个曾经伤害他至深的姜危桥却不期而至。
像是做好了准备,要弥补他。
这像是另一场骗局。
追名逐利的浪子,怎么可能会有真心?
姜危桥追悔了四年。
所有的一切错误,都由他来弥补。
这次他做足了准备,要将唐彦挽回,不光是对生活的希望,还有他曾经辜负过的真心。
可是当他上得了床,进得了厨房,赚够老婆本,还会了芬兰语,并且开足马力翻来覆去各种姿势让唐彦满意后,唐彦却问他:这次的暧昧游戏,一次需要花费多少钱???
【姜危桥是攻!】
【不含糊,开篇就追妻,一路追追追】
【同系列作品《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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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又是唐彦(修)
“我没有出轨,唐诗岚!二十多年的夫妻,我为你放弃了学校的工作,入赘你家,进入慈鑫,在你哥哥弟弟面前,在你父母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吃了这么多苦,你还不能相信我吗?”
父亲的声音从汽车前排传来。
唐彦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他梦见了四年前,开往生日宴会现场的车内,他与父母相处的最后一个时刻。
“我不是不相信你,尚霖。是大众不相信你。那个跟你一前一后进出宾馆并且怀孕的女人是谁?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能说。”父亲比母亲更焦急,“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我爱你!”
如果当时他知道这是父母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他就会开口请父母不要再争吵,而是给对方一个道别的拥抱。
可是那时候的他,刚刚被情伤,他的对象,甚至连出现都没有,只是发送了一条微信。
【彦彦哥,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冷漠的一句话,随随便便就完成了与他所有的情感分割。
那么理所当然,又那么的顺理成章。
他听见了大车的喇叭声。
父母还在争吵。
他抬起头,远处刺眼的灯光中,他含泪呼唤父母。
“爸爸。妈妈。”
父母一怔,回头看他。
他笑着说:“我爱你们,真的爱你们。”
下一秒,那辆从高速入口上来的大车在雨天里无法刹车,直接冲上了他们的车,瞬间把车子撞击得粉碎。
唐彦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窗外的朝阳,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双腿,萎缩的肌肉正在提醒他什么是现实。
父母当场死亡。
因为他在后排落座,“幸运”地活了下来——以双腿截瘫的方式,用半个身体活了四年。
突如其来的现实击垮了他,他仰面躺倒,用胳膊盖住眼睛。
有晶莹的泪水,落在枕边。
今天是周四。
2023年最普通的一个春日。
下了些小雨。
帝都高楼大厦间隙中,街道上就显得阴沉沉的,人们在伞下看不清模样,行事匆匆的走向地铁站。
这是工作日,对于绝大部分商场、饭店、还有娱乐场所来说都不算是客流量大的日子。
可是地处国贸核心大楼三十三层的韶华娱乐会所还是这一年过往的二百多天一样,接待着络绎不绝的客人。
比起普通的会所,进出这里的客人打扮都更显高端一些,来往都是豪车,不乏在某些领域显得知名的权贵名流。
为了保证客人的隐私,这里只接待会员,甚至有两部专梯直达三十三层,然后再被一对一的长相俊美的男女侍者们引领入装潢奢华的各个包厢。
当然,进入包厢后,在迤逦的灯光下酗酒、狂欢,半醉不醉的时候肆意发泄情绪,袒露出某些不得体的冲动,似乎也成了必然的选项。
只是今天韶华娱乐的某一位客人有些不同。
“我要见姜危桥。”穿着一身黑裙,坐在包厢里的女人用面纱遮住了上半张脸,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引她入内的年轻侍者微笑着说:“Miss唐,是我的服务哪里不周到吗?”
唐莎莎抬眼看了他一眼,面纱后的眼神漆黑冰冷,看得侍者一愣。
“我的话,能听懂吗?”她冷冰冰的问,语气里全是上位者的强势,“让你们会所的头牌,姜危桥来。”
年轻侍者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他勉强笑着退了出去:“我这就去请他。”
唐莎莎在安静昏暗的包厢里等了大约五分钟,就有人推门而入。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外面的喧嚣挤了进来,冲淡了这里的安静。
“听说您点名找我?”开门的男人问。
“你是谁?”
男人走进来,合上门,靠在门口点了只香烟,抽了一口。
“自我介绍下,我是会所的公关经理,姜危桥。”姜危桥把点燃的香烟夹在手里,笑着说。
说话慢吞吞的,音调婉转低沉,带着点性感的气泡音,光是听起来,就像是让人喝了酒般容易眩晕。
姜危桥又往前走了几步,拉了把椅子,坐在吧台旁,看着唐莎莎。
他一头卷发半长不长,正好披在肩膀上。身上穿着一件古琦今年新款奶白色的繁花西装,重工刺绣的花卉布满半身和肩膀,下面是一条淡粉色的风琴裤,收腰提臀,露出脚踝来。如此暴发户的打扮一点不让人觉得他油腻庸俗,只觉得好像是模特时尚穿搭。
他个子很高。就算是别的男公关,也比他矮上一点。
坐在那里,即便很慵懒的坐姿,却还是像衣服架子一样,自成一幅画作。
可惜唐莎莎并没有被他迷惑:“你就是姜危桥?”
“宝贝,你可以叫我Joey。”
唐莎莎不吃他对待客人的这一套,甚至厌恶的拧起了眉头。她从随身携带的香奈儿手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在茶几上。
“这里有五十万。”她说。
姜危桥笑吟吟的看她:“要我做什么,宝贝。”
“我需要你去陪伴一个人,五十万是一个月的酬劳。如果后续他满意,只要你陪着他,每个月都有五十万的工资。”
“好大一笔钱。”姜危桥浮夸的“喔”了一声,“但是我拒绝。”
唐莎莎愣了愣:“为什么。”
“我不接女客。”
“对方是男人。”
“谁?”
唐莎莎犹豫了一下:“慈鑫总集团下属餐饮业总裁,唐彦,我表哥。你应该认识他。”
“不熟。”姜危桥又说。
“看在钱的面子上,你们这种职业不是自来熟吗?”唐莎莎咄咄逼人,“而且,也许你作为男公关能让他开心一些。”
这话多少有点冒犯了,姜危桥看着她,一笑:“主要还是价格太低。”
唐莎莎想不明白了:“五十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月薪五十万,一年也有六百万的酬劳了。很低吗?”
姜危桥叹了口气,从兜儿里掏出一个镶满了水钻的计算器,走到唐莎莎身边直接一个亚洲蹲,蹲在地上开始啪啪啪的按计算器。
刚才进门的时候的那性感劲儿,那慵懒感,那雄性荷尔蒙……都烟消云散。
“一个月五十万是不少,但是问题你这个陪伴明显是全月无休,而且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机的。一个月三十天,每天二十四小时。相当于时薪才694.444444元,还没有社保。我在会所工作,每周上四休三,每天工作六小时,四六也就二十四小时,一个月四个多周,满打满算工作四天半,分红到我头上高低不得个二十来万,我一天就赚五万。时薪高达2083.333333元。”
他一顿计算后,瞬间拉低了唐莎莎给的那份工作的性价比,谁看了都得骂一句资本家福报。
他喘口气继续说:“724全月无休啊,我吃吃喝喝工作四天半不好吗?况且这么一搞,我这边儿工作还干不干了。以后谁来安慰寂寞富婆、阳痿富豪、秃顶程序员的心,没了我,他们会不会突然心理失衡直接跳楼结束生命,那我就是罪人了。”
唐莎莎一阵恍惚。
感觉自己好像大妈出门买菜,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跟卖菜的讨价还价。
过了半天唐莎莎回过味儿来,怒道:“姜危桥你——”
姜危桥把计算器揣回兜儿里,站起来,劝导她:“人呐,不要太贪心,有钱够用就好,开心最重要。你开不开心,不开心我让后厨给你煮碗面吃。”
他从包厢里出来,就看见好韶华娱乐会所的二股东,他的合伙人邵兵站在门口。
“以后不是会员别让她进来。耽误时间、占个包厢还浪费我口水。”姜危桥跟邵兵说,“给唐小姐煮碗面让人送过来,吃完了就请她走人。唐家人我们接待不起。”
“哎呀,那我就难办了。”邵兵慢吞吞的开口。
姜危桥脚步一顿,回头去看邵兵。
略有些发福的邵兵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慈祥。可姜危桥太了解自己的合伙人了,这么笑准没好事。
“刚才吧,有位新客人,交了入会费,直接交了最高档,两百万年费那个档。卡我已经给人家办了……”邵兵说,“不巧,也姓唐。叫唐越彬。唐先生点名要见你……你这会儿说不接待唐家人,不合适吧?毕竟咱们开门做生意的……”
“要见你自己见。”
“这不好的。我跟他已经说了,你这个人好赌酗酒,欠了我三千万赌资,所以才在韶华会所里当公关,因为欠了很多钱,要还到老呢。所以现在很缺钱的……什么你都愿意干,什么你都听我的。”邵兵慈祥的笑着。
姜危桥瞪着他,他还是很慈祥。
“算你狠。”最后他也只好这么说。
唐越彬长得一般。
姜危桥是个颜控,进去了就没有好脸色,往椅子上一坐,看着对面穿着名贵西装的男人,一脸死气沉沉的开口。
“先说好,我卖身不卖艺。”
唐越彬被他的发言震撼了整整五秒,憋出来一句:“我是直男。”
“钱够直男也行。”姜危桥一脸英勇就义。
唐越彬有点慌了,看跟进来的邵兵:“邵老板,你们会所还有拉皮条业务啊?这不合法吧?”
邵兵黑着脸咳嗽一声:“他开玩笑的,有事儿您说话。”
“哦哦……”叱咤商场的唐越彬还有点心有余悸,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路和气场,“是这样。我打算雇佣你去做唐彦的陪玩,试用期一个月,如果他愿意持续,那么这份合同可以维持一年。”
“又是唐彦?”姜危桥来了兴趣,“为什么是他?”
“看来我不是第一个找你的。”唐越彬笑了一声。
“是啊,刚送走了一位,您又来了。不止如此,这一两周,我陆续接到了不少来自慈鑫集团股东的邀请。”姜危桥说。“我特别好奇,你们整个唐家人是怎么了,扎了堆儿给唐彦找陪玩,要干什么呀这是。”
“所以你听说过我外甥。”
“您这是明知故问了……没人不知道唐彦吧,他可太有名了。父亲是从普通家庭出来的高知分子,与慈鑫当年的三小姐唐诗岚一见钟情,为了和唐三小姐在一起,甚至接受了入赘唐家的苛刻条件。当时这个结婚的消息,可是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如果说有什么人是真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是真正的万众瞩目、天之骄子,这二十年来,第一个想到的,大概都是唐彦这两个字。
父母的世纪童话般的婚姻,让他从存在、到出生、到第一次走路、到开始上学,甚至到初恋……都成了媒体追踪的对象。
他成了这场婚礼的续集,成了一种符号,成了真爱至上的铁证如山。
在这场由无数人围观的世界中,从未有人问过唐彦的想法,问过他想怎么活。
这一切……直到四年前的车祸。
戛然而止。
“我闲来无事调查了一下你。四年前唐彦毕业前夕他对你着了迷,几乎天天往你在的夜总会跑。”
姜危桥抬头看他。
这个看起来十分得体的上等人,这会儿终于露出了少许的真面目。
“你可以不承认。”唐越彬说,“毕竟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很难抓到证据。”
“唐彦那时在和我交往。”姜危桥说。
“交往?和你?”唐越彬笑了笑,“一个夜总会的男公关……你要这么说也行吧。”
姜危桥不置可否
“那天唐彦生日。我还给他开了派对,他没来。”姜危桥说,“之后都没有来,也再没联系过我。我从电视里知道的,他出车祸了,父母当场死亡,他逃过一劫,不过脊椎受伤,双腿残疾……”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停顿了片刻,但是旋即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这个停顿很快就过去了,快到让人无法察觉他的不自然。
姜危桥给自己点了根烟,看着香烟燃烧的红线说:“不过当然,唐彦这样身出名门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把心思都放在我这种人身上。他后来不联系我,大概也是正常。”
像是有关于这个家庭的每一次变动一样,父母双亡、唐氏孤儿的字眼,充斥着热搜。很快又爆出唐彦的父亲疑似出轨的证据,将这段世纪童话般的爱情彻底粉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人死了。
爱没了。
双腿残疾的孤儿,谁还记得。
从各种方面,被人推入了阴暗的深渊,再不能翻出半点浪花。
“所以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都找我?”姜危桥问。
唐越彬眼神闪烁了一下:“唐彦是我的外甥,我不知道之前是谁找到了你。但是对于我来说,诗岚当时的离开对于唐家是个沉重的打击,连我父亲后来都郁郁而终。我只希望我的外甥幸福,诗岚的孩子幸福。”
他话没说完,姜危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骗鬼吧你,太好笑了……哈哈哈哈,你、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哎呀都可以拿奥斯卡了……说谎还可以练演技是吗?”
唐越彬脸黑了,看向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邵兵,语气里都是忍耐:“邵老板,你这——”
“呃?哦!”邵兵回神,拍了姜危桥肩膀一下,“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客人不能委婉了?你就不能配合下?这个月金榜第一不想要了是吧。”
姜危桥捂住嘴,肩膀又抖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嘲讽,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对不起,客人请继续。”
唐越彬的情绪都让他给折腾没了,没好气地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就不扯虚的了,慈鑫集团现任的董事长,我母亲,她年龄大了,想要把董事长的位置交出来给晚辈。
“唐彦自从家里出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低沉孤僻,唯一能依靠靠的就是他母亲的一点私人产业,哦,好像是做私房菜的,叫‘迷踪’。也是做得很差。我母亲郑千琴打算七十大寿后就把董事长的位置移交,可是唐彦真的让人放心不下。她希望他能走出来,能开朗……谁能做到谁就能坐这个董事长的位置。慈鑫集团分量有多重,二位不会不知道,当了慈鑫的董事长,也就是唐家的家长了,谁能不心动。”
“所以你们想让唐彦玩物丧志。”姜危桥想了想,“不对,玩人丧志。”
……头一次见这么说自己的。
唐越彬此时对姜危桥有点没有信心了。
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
但是他们已经找过很多人了,唐彦可以说是铁板一块儿,死马当活马医吧。
唐越彬从怀里拿出一本支票簿,然后撕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递给邵兵:“你不是欠了邵兵三千万吗?这是定金,如果事成,我会再帮你给邵老板还清余款。”
邵兵接过那张支票。
“别担心跳票。”唐越彬说,“三千万换一个董事长的位置,这个价格我还是出得起的。”
邵兵看了姜危桥一眼:“您放心,我让他考虑考虑。”
韶华娱乐会所租了大概三层,三十六楼靠南侧的大老板办公室里,姜危桥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那张支票皱眉。
实际上靠着跟邵兵打配合,在这两周之内,他们至少收获了好几百万的“定金”,当然,唐越彬这笔钱是最大数额的。
“怎么样?”邵兵问他。
姜危桥感慨:“赚钱的道路千千万,哄唐彦开心这事儿看来也能产业化啊。”
“谁问你这个。”邵兵无语了,“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明明已经确定要去见唐彦了不是吗?还是真的见钱眼开,舍不得了。”
姜危桥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平平无奇。
像是那种放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花上十来块钱,任何人都可以购买的量产相框,却放在了姜危桥巴洛克风格为主的会长奢华办公室里。
如果说特殊,它也很特殊。
因为那个相框里什么照片也没有夹,只是一个旧相框。里面装着的还是出厂时的打印纸,淡紫色的纸张已经褪色,上面印刷着的英文字迹也变得斑驳。
上面写着——
I miss u'so much.
姜危桥看着那个相框忽然一笑,抬头对邵兵说:“和那一二三四五六个付了定金,请我去找唐彦的客人们讲,我同意了。”
这是帝都的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
傍晚的时候,就听见了闷雷声传来,是这个春天的第一次春雷声。然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这个在蓝色港湾的私房菜,藏在一个有些偏僻的胡同里,霓虹灯拼凑出的“迷踪”二字,在雨里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大雨和“迷踪”私房菜高昂的价格,让今日的它门可罗雀。
事实上,这是它大部分时间的常态。
如今的“迷踪”和它的主人一样,还未知道再过上个三年,它会在京城再次火爆到一饭难求的地步,而不像此时此刻正在后疫情时代里挣扎求生。
作为高端私房菜,甚至开启了下午茶和晚宴的团购打卡活动。
成了不少没钱落魄的网红拍照的不二之选。
在整个餐饮圈子里的地位更是一降再降。
姜危桥和邵兵连续五天光临“迷踪”了。
姜危桥吃完自己面前那份鱼子拌饭,意犹未尽,抬头去看邵兵面前纹丝未动的那份拌饭,问他:“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有这么好吃吗?”
“比起最好的还差点意思,但是胜在食材新鲜啊。”
邵兵收回看着走廊的眼神,瞧着专心干饭的姜危桥,问他:“你不着急吗,我们连续来‘迷踪’五天了也没遇见唐彦。唐越彬的耐心怕是有限。”
“信息是唐越彬给的,说他自出车祸以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唯一外出的机会就是来迷踪,这毕竟是他妈留下来的产业。你去问问唐越彬,他不是唐彦舅舅吗?怎么连见外甥都见不到,还要跟我一个外人在‘迷踪’守株待兔。”姜危桥反问。
邵兵语塞。
“再等等看吧。”姜危桥吃完两碗鲑鱼子拌饭,对邵兵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肯定能遇见的。”
3999元一位的价格让人却步。
还好这算是“公干”,唐越彬会报销一切费用。
邵兵有理由怀疑,姜危桥就是为了蹭饭才一直在这里蹲守的。
他们一直在这里细嚼慢咽,一直到十一点半‘迷踪’打烊。
店里早就没了客人,一到打烊的时间,店员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关灯,在他们身边拖地收凳子,明着暗示他们赶紧滚蛋。
姜危桥这个人脸皮一向厚,根本不为所动,又忘我地吃了半个多小时,连作为配菜的萝卜花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这才摸摸肚子,起身跟邵兵往出走。
外面有点冷,邵兵打了个哆嗦:“大衣忘店里了。”
“你去开车,我去拿大衣。干脆在停车场那个员工通道门口见。”
“好。”
姜危桥转身进了店,拿了大衣,轻车熟路穿过迷踪的走廊,后门那边还有些店员在穿雨衣离开。
外面就是停车场。
只是雨更大了,延绵不绝。
两侧站着的店员正在火热地聊天,说一会儿去簋街吃麻小,并没有搭理姜危桥——这一点和上班的时候判若两样。
也难怪迷踪的生意除了一开始得到了一定的关注,后面就日渐低迷。
唯二关心这家店的两个人,都已离世。
剩下的人,心思都不在这家餐厅里。
不光是店员的。
还有唐彦的。
“我和你讲,今天经理扣了我三天工资。”一个店员有些郁闷地说。
“为什么?”
“海湾房本来是婧婧值班,来的那个客人有点猥琐,总是喊婧婧过去聊天还动手动脚,我就跟她换了班。客人生气了,投诉到经理那里,说我上菜汤汁洒他腿上。”那个年轻店员道,“经理就扣了我的钱。”
“黄经理是这样的,对客人狗腿的很,不怎么照顾咱们……你怎么没去找唐少,他今天在店里。他毕竟才是真老板。”
“有用吗?”店员嘲讽地哼了一声,“他根本不管事的,什么都由着黄经理胡来。”
旁边有人也牢骚了一句:“我觉得唐少出车祸了不光腿残疾了,脑子也残疾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笑。
像是在附和这种说法。
可是这种骚动忽然就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店员们似乎看到了谁,都往靠门口的方向挤了挤。
姜危桥这一刻心头一动,回头去看,瞧见了从走廊那头过来的轮椅。
走廊里的灯已经都关闭了,只有几盏小夜灯亮着,让远处一片昏暗。
门外路灯的白光,在雨帘中波光粼粼,像是月光一般,温柔地撒在那人的肩膀上。
今晚没有月亮。
可月光已经照在了他心头。
是唐彦。
整个人显得有些消瘦,甚至心不在焉,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装并不算很走心地穿着,袖口和领口的衬衫都有些皱。
而始终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姜危桥不忍心去看。
曾经修长的双腿,如今瘦骨伶仃地掩盖在西装裤下,即便盖上了毯子,也无法遮掩肌肉萎缩的事实。
姜危桥怎么能不记得那双腿呢?
他去学校看唐彦的时候,唐彦听说他来了,大长腿只需要跑上两步,无论多远的距离似乎立即就能跨越,顷刻就走到他的面前。
这个现在略有些阴沉的人,曾经也会有些羞讷地红着脸对自己说:“不好意思,我去教务处送材料刚回来,你久等了吧?”
直到这一刻。
姜危桥才真切地意识到这场车祸给予唐彦的打击。也才明白双腿残疾对于唐彦,以及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冲击。
如果有一种可能,时间能否回溯。
若时间可以回溯,那些已经发生的却不应该发生的事,能否挽回。
可是,时间不能回溯。
所有的悲剧都已发生。
人生只能朝前。
无法回头。
雨声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他听见了自己带着痛楚的心跳。
“唐、唐总好。”有个店员僵硬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陆续有店员给唐彦打招呼,但是大家都很紧张。
唐彦没有搭理这些人,于是形成了一种凝固的气氛。
一种阴沉的、排他的、孤僻的气氛。
即便外面雨下得很大,服务员们还是宁愿去淋冷雨,也不愿意站在距离唐彦一米范围内。这种尴尬的气氛让人难熬,很快有两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声:“我先走了。”
然后一堆人一哄而散,都冲进了雨帘,消失在夜色中。
尴尬的气氛终于崩塌。
雷声从远处一阵阵地传过来。
后门处只剩下了唐彦和姜危桥二人。
一时安静。
姜危桥笑了笑:“好巧。”
唐彦看向姜危桥,又似乎没有看着他。
表情漠然。
只有雨声。
姜危桥点燃了一支烟,在阴暗的夜里,那火光摇摇欲坠。
他在心底里苦笑了一声。
这几年来,他无数次设想过,两个人再单独见面,如果有机会可以去说一些什么,唐彦会说什么。
而他又该如何面对。
可是唐彦甚至连对话都不屑发生。
他看他的眼神,无动于衷,就像是看空气、看一堆沙土、看一个不存在的人。
无足轻重。
唐彦的思绪不在他身上。
在这一刻,也许对于唐彦来说,天上的雨、路边的行人,甚至是迷踪低迷的业绩都比他来得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停车场里的车陆续开走。
唐彦终于动了,他操控着电动轮椅,往前动了动:“你挡着路了,请让一下。”
姜危桥收回思绪,下意识地挪开了一些,接着就看唐彦坐着轮椅进了雨里。
姜危桥愣了一下,顿时跟着冲进了雨帘。
他快走两步:“唐彦!”
唐彦的速度丝毫没有停下来。
“唐彦!”姜危桥一把拽住唐彦的轮椅,按住了唐彦操控方向的手,“这么大的雨,又冷,你现在身体不比以前,肺不是也动过手术吗?生病了怎么办。”
唐彦比他显得平静得多。
“我需要回家休息,不能再等了。”唐彦说,“我背痛得难受。”
“你的看护呢?”
“他今天有事,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