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修尾共枕眠—— by作者:富春江南岸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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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儿不孝。”
胡云深扶起儿子,叹息般道:“今日你也受了惊,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母亲那,我来说这事吧。”
胡裴目送胡云深带侍从明月离去,心里起失落和叹惋。
多好的父母,可惜自己算不得他们真正的孩儿,还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一转身就看到那袭白袍蓝带,胡裴的脚步未顿,直接擦过这神出鬼没的雷冥尊回玉芝院。
回玉芝院里,胡裴遣走了轮到今夜当值的明泉。
明泉和胡林已经各自娶妻,有了家室。
按胡夫人的意思是把两人遣到庄户或者铺子上,但是胡裴此人越处的久就越念旧。经过商议后,白日胡林两人一起当差,晚间两人轮着当值。
明泉走后,胡裴就进了点灯的书房。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新买的匕刀,搁在桌面。
眉目轻撩,望向桌前直立的发光冥尊:“那榻上的狐狸是假象,我的狐狸身体呢?”
雷冥尊挥手,飞白的身体就落在桌案上。
胡裴探手摸去,狐狸的身体柔软却无生机。
一如当年,他守在季暮云的院子外五个多月,都不见灵魂前来投生胡九少爷的身体。
至胎儿出生后几个呼吸,还没有灵魂出现,他这缕幽魂才入了这具身体,做了胡家的九子。
如今,已经过了十五载,九幽冥府的问题也已经解决,有了新的冥尊处理遗留的问题魂魄。
胡裴敛下眸光的里幽火,平静地道:“来吧。”目光凝在刀匕上,总不能还是让自己动手自裁吧?
雷冥尊目色沉沉地望向他,抬手一摄,胡裴的魂魄就出了身体,一下流进白狐的体内。
胡裴的本体啪叽一声倒在桌案上,距离刀匕就差一个手指的距离。
雷冥尊抬手凝法,控制胡裴身体的生机流逝,转而御使身体落回寝室的床榻上。他还给胡裴的身体盖上被子,随后摄取来白狐,抱在怀里。
胡裴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困在一具狭小但充满灵力的身体里。他一时间无法睁开眼睛,狐体的灵力经妖丹的流转充盈他的魂身,这令他一直以来的寡淡情绪得到身体感官的补足。
雷冥尊抚摸手上的白狐,学往日胡裴抚摸他那缕魂识一样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他的身形一晃,进入了白狐体内丹府位置的雷积山空间秘境。
他抱着白狐漫步在青绿交间的山道上,一边抚摸一边帮助他捋顺白狐体内的灵力和他本体魂识相融合。
回归身体简单,而要自如运使这具拥有九尾血脉的灵狐体就不容易。
到了山顶的雷积门凌霄大殿,雷冥尊稳稳得把白狐放在殿内的玉榻。
他目色深沉地凝望在阖目的白狐身体上,转而四顾大殿。
曾经的雷积门虽然算不得君州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但是它独立于各大门派之外,立于西海上,乃是闻名君州界的海上仙山。
在这方大殿里一袭红衣的朝歌进进出出,一口一个师父长、师父短的喊着,每每训他对修炼不上进,偏偏拿山下那群记名弟子来作对比。
雷冥尊转眸凝望趴伏在玉榻上的白狐,平静无波的眸光里含有几不可辨的笑意。
他还记得初见朝歌的场景,还有朝歌知道男儿、女儿身的区别那幕,再及他冲进道魔战场撕心裂肺喊“师尊”那声……
“唉……”雷冥尊轻叹口气,抬步坐在玉榻旁边,抚摸那柔软蓬松的白色大尾巴,“好好一个男子,为何总要喜欢男子?
当年你的母亲羽谙仙子在你出生时占星后得出情殇之卦,预测你会因情而殇,才出此下策令你男扮女装混在女弟子里长大。她以为你接触的女子多,自然就不会喜欢普通女子。你明知前情,偏偏任性又胆大妄为,任自己沉浮在红尘情海。不喜女子,反喜男子。
朝歌啊朝歌,你要为师怎么对你?”
胡裴全然听不到这番话,他在狐狸的体内运转灵力适应身体,试图打开不熟练的五感。
他以为自己醒来后定是在狐狸体内。然而,再睁开眼,依然是往日熟悉的云纱帐顶。
他一个翻身下床,落在地上,伸出手上下翻看:不是狐狸的爪子。
环顾四周,天已经大亮,快步出屋走入院。
闹不明白得他进进出出两趟寻找那个奇怪的雷冥尊,却不见人影。
胡林已经打水入院,看胡裴这番神思不嘱,心里好奇但按捺下去。
自家少爷有多少奇怪处早已是见怪不怪。少爷不肯换年轻的侍从,大抵也是用惯了人,不会因他特殊而多话。
胡裴用完明泉拿来的饭食,而后吩咐道:“往后的晚间,你们拎来水后就回家吧,不用再留人守夜。”
两人心里有疑问,但是这事让两人两家都受益,再及家中妻儿的顾忌,推脱两句得了胡裴再次确认后就依了。
胡裴琢磨不出雷冥尊的意思,提心吊胆近一个时辰,就收拾妥当后正常去上寮。
临出门他想起胡品年,对明泉道:“你跟品年说,好好在家开蒙。待旬日,我就带他上街。”
明泉应了。
胡裴上了马车,遥遥向宫里行去。昨日一事被帝王了结,但是问题没有解决,甚至白日化了。
太子禁足天机宫,轩辕玄独立朝堂。若不出意外,以狄赓帝的帝王心术就该把八皇子轩辕端提上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十六字概括了这次的事件。
轩辕月和轩辕海间的较量;轩辕玄与轩辕海间的眼底斗;而轩辕端成了这次的渔翁,也该是轮到他出头的时候。
但是,七皇子轩辕不羁还在局势里和局势外游离,是个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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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雷冥尊把朝歌的灵魂摄入进狐狸的身体,带进了雷积山的随身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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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前,胡裴想到了大局,也想到自身会面临的流言蜚语,唯独想不到季雪康会为了利益把他的小舅子送进了铁甲军。
季雪康作为太宰,看似在这出戏里作为旁观者,却在最后陪轩辕玄请了狄赓帝入司寇寮,给太子轩辕海直击红心得一击。
那么,晁纲跟随在季雪康后面,能同意送晁错入铁甲军,参与夺位之争,一定是妥协了什么事。而这个契机,恐怕就是打了六皇子轩辕月一事。致六皇子死得是太子轩辕海,但打人起头得是晁错。
季雪康说服了晁纲,周旋了狄赓帝的怒火,又和轩辕玄做了交易,换了铁甲军里一个位置,安排了晁错入此局。
这便是晁错在这环节里要付出的代价。
季雪康是在提前预防新皇登基后会卸磨杀驴,这是一步对合作者互利互惠的棋。同时,季雪康的立场既可以是为狄赓帝效力,也可以是为轩辕玄,唯独不是太子轩辕海。
胡裴理清思路,从四辅寮里取了公文离开,就听见身后的寮所里一片交流声。
显然,昨日的事件已经成为卿寮里一种背对他的流言。
他一路顾我,至司寇寮放下公文,看向兴奋而来的晁错。
竟不知道该不该分析局势给这愣头青听。
晁错能文能武,入军中成为兵家大员是极好的前途,而且这个时机正当好,论老谋深算还得属先生季雪康。
但是,将来晁错的身上会拖着一大帮攀附的吸血虫。
“怎么突然想去铁甲军?”胡裴思虑过后,问道。
“我本来就喜欢行伍生活,之前救了三皇子,跟了他的军队一路回金都。其实,行军生活挺有意思。”晁错揉了揉后脑勺,避开了胡裴直视的眸光。
他心里想得则是:离开了金都,就可避免跟阿裴接触。应该……也就不会给他造成影响。现在宫里的流言之一,便是文弱的右拾遗钟情于晁小臣,对他坚贞不二,不肯被六皇子侵犯……人言可畏,多少会影响两人的关系。这会避开是最好的吧!?
胡裴看他神情,有种这人是要避开自己的想法。
可见晁错也认识到错误的情感对象。其实,算是好事。
断袖之人无儿无女,相依为命、相伴一生。比如十贤庄里的谢道赞和姬春茗,到底得要避世隐居才能求个安稳。
听起来美好,情爱至上,实则在情感外,还有极为痛苦得环境生存条件。
司士大人晁纲可只有他一个儿子,又岂会让晁错走上这样的道路。
胡裴思及此,也是愣了。
竟然想到这么深了么?怎么会把晁错一个劲得往断袖上面推去,那他的断袖对象……
意识到这一点,胡裴都有了丝慌乱。
他强扯笑容,稳下心态道:“什么时候出发?我给你送行。”
晁错突然就不会说话了。
他看着胡裴的笑面、清隽完美的五官,心里扑通急跳。他知道自己中了一种名为胡裴的毒,但是控制不了心意的勃然升起。
狠狠地深吸口气,本是想压下燥意的心绪,反倒连风都送来胡裴儒雅温和如君子幽兰的气息,入了心肺,荡起一片涟漪。
他急口道:“阿裴,我……”心悦你。
凝在胡裴平静克己的目光里,晁错垂下头,盯在自己的脚尖。
或许说出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从不打不相识到成为知交往来,到如今……心猿意马就想与他亲近,却被遏制在礼仪教规、琐碎胆惧中……
晁错很想自嘲笑一下。他晁错自小无法无天,偏偏九岁那年遇上一个诓骗自己买鸡的胡裴……呵呵。
“没什么。不必践行。铁甲军训练营就在城外,如今军中的虎符已经交给圣上。
圣上也同意我入军中,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走。我还要进去交接小臣事务,告辞。”
胡裴看向他高大的身影匆匆离去,心里叹息出声。
晁错终归是入了局,若要在此局中保全他,唯有三皇子轩辕玄倒台,另辟蹊径寻其他人上台。
不然……以晁错的能力成长至新皇登基,以轩辕铁甲军历来属于轩辕姓氏的传统,晁错这种不服管的性格就会成为那个被新皇忌惮的存在。
胡裴敛去眸里的思虑,把公文全部移交后,转回四辅寮。
途径卜耀阁,站在汉白玉宫廊柱下遥遥望了眼。
众目睽睽下得一座楼,里面都会发生污秽不堪,何况后宫里掀起的风云。
难怪当年的沅芳皇妃连亲儿一起,惨死宫内。
胡裴疾步走着。
此时也迷茫自己为什么要入宫来?
掌握权势。然后凭借天下人看重自己,成为那个不可或缺者,令雷冥尊忌惮世间事,而不敢随意摄取自己的灵魂。
但这是最终的目的吗?
记忆的残缺令魂体在这世间寻寻觅觅,无所归依。
单凭那一角电纹袍角又真能寻到什么?
他越走越快,疾步冲进了四辅寮,迎头差点撞在大右弼庄向如的身上。
庄向如扬眉,亲和地问道:“裴郎君,你怎么了?”
“老师,我心里繁杂,一时没有注意。”胡裴向他行礼。
庄向如颔首道:“正好,这是你的调职文书。今日的四辅寮里颇多流言,避开去也好。
近日圣上抱恙,下旨给六卿,公文一律让太宰自行裁定,后送交四辅寮誊抄留档,随后放回太宰寮。
这次……事件,案录上虽没有你的参与,但在圣上那里是留了底的。不论是我,还是太宰那边,都极力周旋了。你的父亲也下了大功夫。其次,太宰他既是你的先生,又是六卿之首,圣上身体不适,他的任务颇重,向圣上要了人。我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要你回太宰寮,我就顺势举荐了你。”
胡裴敛起眸里的惊讶,心里对季雪康的行为更是高看一筹。
他颔首后,朝庄向如深鞠躬、拜谢道:“多谢老师。”
“哎……”庄向如摆手,颇为不舍得把调职公文递去,“当年老夫初见你,就想把你栽培上四辅之位。
但是你连霍太师都拒绝了,老夫也不敢托大。
六卿之位虽然各有高低,但确实为民办事。你既有此向,当好好为之。”
胡裴再次拜谢,随庄向如进了四辅寮,由他带着一一向各属同僚辞别,而后领了常用的笔墨印离开了四辅寮。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那洒脱的模样,似第一次来时,也如平常般离去。
从右拾遗至太宰下属的小宰,胡裴用了六年时光。
这对于起点高的他来说没什么好稀奇,但是小宰位就跟小宗伯一样。
小宰、小宗伯都是太宰、宗伯培养的继任者。
彼时,士僚一旦当上官,没有品级之说,但有老带新的传统。
若是任上的官员突然意外死去,帝王才会格外插手。
当然,权心重的帝王更是会插手三公、四辅、六卿、六官的继任者一事。
狄赓帝同意调职文书,间接说明他同意胡裴为下一任太宰候选,应是揭过了四皇子、六皇子一案里涉及胡裴的情况。
能被多疑且权欲重的帝王放弃追究,季雪康、庄向如、胡云深都应该出了极大的力。
话说话来,太宰候选可不是只有一位小宰。
季雪康下面的小宰已经有三人了,加上胡裴就有四人。
胡裴入太宰寮,大家都言笑晏晏,心里则是藏了毒。
比起已经分职的几人,胡裴这位自小名气就大,还给太宰带来名声的小宰就格外刺眼。他的到来就如原本分好的米缸里落入了另外一只小老鼠,还以强势的能力分拨别人早已分匀称的米,岂不招人恨?
于是,次日上太宰寮,在季雪康来之前,胡裴就发现案几上的端砚被换成普通的黑泥刻纹砚台,这种砚台写字,笔力不够强容易聚不成势,晕染开墨色。
在公文上晕墨色,乃是为官大忌。
他也没有拆穿,待太宰上寮后拜见,接下分配得关于田亩赋税的折子,直接回案几处理公文。虽年轻,但天资聪颖如他,就是水,都能写得工整透意气。
这六年他虽没有随太宰学习,但季雪康说过六卿的公文都会交给四辅寮过目,若有特大重要事才叫圣上批阅。
而这就是季雪康对他的教导,若有心学,何处不可学?
遂而,依照以往在四辅寮看到的公文惯例,胡裴很容易就批复这些报税目数额一类的折子。
这些折子上的数字年年都相差不大,但四面八方回来的鸟儿却说了地方的问题,比方哪里闹了灾,哪里风调雨顺鸟儿成群……有水灾、旱灾之地,鸟儿都不喜欢去,它们也知道水草丰腴、田地肥沃之乡可以饱肚。
胡裴处理公文快,转交上峰过目后得了季雪康的赞许。
他邀请胡裴一起下寮,师徒二人出了宫门上车。
在车上,胡裴极认真地向先生道谢,关于这次能脱身的事件,季雪康的周旋极为紧要。
而胡裴的诚心之谢,正是季雪康出力所要的东西。
随后,两人聊起了当前的局势。同时,季雪康告诉胡裴,谁换了他的砚台。
胡裴眉目轻跳,含笑道:“先生希望我如何处理?”
“裴儿,你要知道六卿之首不是四辅、三公之流,简简单单过过目,养一个好名声就行了。此位置关系天下民计,一般人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你觉得先生如何?”
胡裴听着这个死亡问题,垂眸后再扬,笑道:“先生自然是为民生计。”
“呵呵……老夫也想啊。
但是,大周二百年历史,沉疴已现,地方四司尚公主,又有袁姓伯男子爵攀附地方,很多事都是瞒七报三。
你刚为小宰,先前送交四辅的公文都是被择选过,很多是连太宰寮都没通过,就被打回地方。接下来,你就好好看看这天下人会呈上来的,都是些什么吧。”
季雪康颇为感叹说完,又道:“老夫很看好你。你机智、敏锐、好学,又能洞若观火,世事明晰,加之品行端洁,更重要是你年轻。
小宰四人里,除了你外,最小那位都要过不惑之年。
他们与你没法比,而你是我看好的学生,不要让老夫失望。”
胡裴听他颇有深意的话,行过礼后没有细问。
既然被夸了机智敏锐、洞察世事,若是问了岂不是打先生的脸。
到了季雪康的太宰府邸,他陪先生下车后再告辞,上了跟在后面的胡林马车,回了胡府。
晚间,胡裴还在思索季雪康的话,凝目在案几上被他分析出来的关系图,就见案前出现了那角白袍。
目光撩上,胡裴见着了蓝色绣银纹的宽腰带,再及淡然无波的面容。
张了张口,讶异地道:“雷冥尊?”
胡裴惊得直接站起来,若说昨夜视死如归,今日却是……想多活几天,好多事没有做……然而,这不近人情的雷冥尊直接抬手摄魂,胡裴亲眼看到自己的灵魂扑出身体,身体直接倒在椅子上。
他的灵魂被困在雷冥尊的身边,看向自己的身体被雷冥尊悬浮而起,穿过前厅去了对面的寝室,上了卧榻。
胡裴一把伸向旁边的雷冥尊,竟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彼此都为之一震。
胡裴赶紧放开,尴尬问道:“冥尊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能给个痛快吗?”
雷冥尊感受番手臂上被抓的力道,侧眸凝向胡裴的魂体,露出了丝笑容。
他不等胡裴惊诧,直接把他的魂魄融进狐狸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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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与胡裴上一次的入狐狸的身体后毫无知觉,胡裴这次明显感觉到被困在飞白的体内。
他的灵魂体悟狐狸身体带来的不同感受,慢慢地顺应妖族天生自带的传承修炼法则开始运转体内的妖力。
这具灵狐身体被众多灵材孕养过,这让他的魂体在漫长的附身过程中的消耗,借由这具身体来孕养自身魂力,补足那些消耗的部分。
修炼的闲暇之余,胡裴也在思索:这个雷冥尊好似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他会帮助后院荒地井里的冤魂,也会帮助十贤之一的叶紫臻魂归冥府……对于自己,似乎也一直在满足自己的愿望。但,这全是冥尊的差事范围吧,有什么值得赞许?他还是个令人讨厌的冥尊。
有山道上帮自己负琴得那一刻,有陪自己枯坐靠榻熬过寒夜的时候,也有以毛茸茸的爪子教导自己弹奏明铮,还有急不可耐得跑来把刀匕融掉得惊心动魄……
而这些,胡裴不愿意去提起。
翌日,胡裴依然是在床上醒来。
与前次相比,他明显感受到自身驱使这具胡九少爷的身体越发自如。
以往精神不济、心力不足,而总想犯懒的感觉少了许多。
他本想歇一下喊出雷冥尊来问个清楚明白,侍从明泉和胡林已经端水、提食盒进屋。遂而作罢,等晚间再说。
胡裴照常出门上寮,路过司马寮时,再没有见到兴匆匆而来的晁错。
他的脚步微微滞了下,心里起了丝萧瑟感。对于寻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内中的滋味。即为晁错的隐忍,也为伤情不知何处的自己。
待重新踏步,他入了太宰寮。
胡裴凝目在那位换了自己砚台还言笑晏晏的小宰戎刚身上,不动声色地接过今日份的公文,依然如寻常般处理事情。
相较于戎刚时不时扫来地窥探性目光,胡裴连眼神都没有奉送。在如此大的公寮里,任何一点不循规蹈矩都会被人看入眼。即使自己不出手,旁人也会争相去斗,若要合纵,又岂是那么容易?
到晚间下寮,便有小宰戴望来问胡裴:“胡小宰,晚间我们打算去仙云楼聚一聚,你可要参加?”
胡裴颔首,没有拒绝。
戴望极为高兴地道:“甚好甚好,有胡小宰加入这局,一定能满堂生辉,咱们便当是给胡小宰入寮的接风宴吧。”
胡裴耳听其余几人应和,再及小宰下面一堆士一大夫们被这一声吆喝喊得喜色上脸,似乎大家都同意这个接风宴的设置。
他顺势朝这个起头的戴望道:“戴小宰情意拳拳,请胡裴入席,胡裴却之不恭。戴小宰不妨先请个宫侍跟侍从说一声去定桌吧。”
戴望面色机变,有些不太确定,但是在胡裴年轻淡定的目光下不由自主颔首笑道:“应该应该……我这就遣人去定……”说完就有些回不过神,应该什么?定什么?
不是应该让这个年纪轻轻就得季太宰亲眼相加的胡裴出资请客吗?
而胡裴已经喊道:“既然戴大人有如此心请大家一起,咱们就一起去吧。”
太宰寮里加上小宰和士一大夫、士二大夫、小臣等共有二十二人,不明就里得人不在少数,但上峰喊请,随敢不去?
几位小宰也怕有人互相勾连,要亲眼去盯着,遂而大家一起出宫,陆续坐上马车向仙云楼赶去。
另一位小宰廖褚的马车上,戴望黑着张脸气愤不平,与他交好的廖褚就心平气和地问他。
“戴望,你不是说要胡裴请客接风、吃个哑巴亏吗?怎么到头来成了你?”
戴望被他提起这茬更气了,“鬼使神差,不知道缘何就这样了……我的侍从都已经去仙云楼订位……这可怎么整?”
廖褚假意劝慰,摇头道:“算了。我们都是季大人的学子,但真正对季先生有帮助还是胡裴,争不过他。”
戴望不服气道:“凭什么,大周的官都是熬着年纪,凭资历上来,他胡裴小小年纪,不过才十六,就能抢在我们前面?”
廖褚看他模样神色,好笑道:“若你也能负明铮长琴下山,入亭拜师,送先生贤名天下闻,为官起点何至于从六官小臣上来?
他胡裴起点就比别人高,胡家还是世代名门宗伯之后,胡云深看着为人不显,在朝中多少人敬着他?”
“他胡家也没几个官位高过胡云深的宗伯,连亲弟都不过是宫廷艺官之流。”戴望咬牙道,转而眸光流转,笑起来。
廖褚看他神色就知道一定是又有了主意,也没打断他,待马车到仙云楼前,缓缓道:“待得饭局差不多,你我先走便是了。他胡裴还能不付钱吃白饭?”
戴望闻言,展笑道:“我遣小侍来定位时提过一句,说是帮新任小宰胡裴定的局,总归有效吧。咱们安心吃,吃完了再走。他胡裴走了,这饭钱也得扣在他胡府的匾额上。”
两人四目相对,嘻嘻哈哈笑着下了车。迎上另一个给胡裴私换砚台的小宰戎刚,彼此面和相笑,拱手入了仙云楼的后院。
仙云楼后院有庭院雅间,二十人官位不一,陆续分出三桌来坐。小宰四人一桌,士大夫有八人一桌,再有十人是小臣一桌。
入座后,其余两桌尚且还活跃,但是小宰四人却各自端茶品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待菜上席,众人相视笑笑,就开始吃上。
廖褚要了酒,但也没先倒酒。
戴望就道:“胡小宰算是我们寮所里旧人,往日来往交谊不少,不过这会至太宰寮也算是新人吧。”
戎刚哼了声道:“有些人就是仗着家世、名望,不把前辈放在眼里。”
胡裴慢慢地吃着嚼着,待入了肚,他取过酒壶先给自己倒上,随后拿起杯子,朝廖褚敬道:“廖同僚,之前多谢你提醒我砚台一事,”眼见廖褚脸色大变,胡裴满意地扫见戎刚面色逡黑,又朝戎刚笑道,“多谢戎同僚提醒我仙云楼佳肴味美,得先去敬士大夫一事。”
敬廖褚的酒也没直接入肚,他起身向屏风外安静了得那两桌走去。
士大夫和小臣们这边就相对和谐多了。
胡裴没去管他离开后那三人是如何眼锋交错。
他的手段并不高明,当堂点名,不清不楚,而能够这样不高明是因为如晁纲一样,背后站着季雪康。
而这三人的手段论起来还是廖褚老谋深算些,尽让别人去给他出招,他则坐后观鱼斗,这才最是可恨。
士大夫一桌纷纷起身,对于胡裴来敬酒还挺稀奇。
彼时哪里有贤人大儒敬小民小吏之说,他们一时间神色激动,纷纷反敬胡裴,言道:“胡小宰不愧有灵均名号,乃是被霍太师都想要收为弟子的少年天才,还是连当朝太士沈大人都倾慕的人。”
“是啊,胡小宰礼贤下士,为人谦和。从四辅寮的右拾遗就一直很礼遇我们。听说,当年大右弼大人见了胡小宰,都落泪了,自叹其风姿仪态不如胡小宰呢。”
“对啊,胡小宰当真是与众不同。来,我等敬胡小宰一杯。”
胡裴先前只说过一句话,接下来都是听大家在说。
他的面色温和而认真,神色谦虚而有礼,端得是儒门君子风。
待众人都敬完,胡裴这杯酒也才尝了个味儿,抬手指指旁边的小臣一桌。
这些士大夫却学他纷纷起身,也向小臣们走去。
小臣们激动地站起来,目光崇敬地看向胡裴,与各自的上峰纷纷对饮。
这般热络过后,胡裴又显得多余起来,他耳闻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坐在小臣这一桌,听着他们聊着各自耳闻的趣事。
相较于屏风得另一边,三小宰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心思各异。
廖褚遂先站起来,自斟一杯后拿杯子向屏风后面走去。
然而不等他绕过屏风,戎刚已经讥讽道:“廖大哥这未免丢人了,人家已经先去,你这后招出得也忒上不了台面。”
廖褚回眸瞪去,就听戴望讽刺道:“戎刚,你是我们三人里入寮最晚,凭什么讽刺廖老哥,要我说就你这样,除了会耍小心机还会什么?”
廖褚心里不得劲,胡裴也没具体说什么,偏偏三人原本一致对外却窝里斗。
这合纵之术算是完了,再有砚台之事,明明告诉了太宰,不想太宰直接告诉胡裴,可见太宰季雪康对胡裴有多爱护。
廖褚思虑完,也不急着去隔壁两桌了。
从来都只有下属敬上峰,未有上峰迁就下属之说,待胡裴被人爬在头上撒尿拉屎就知道这个举动有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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