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医馆〖三〗龙鳞(第一部)————千层浪
千层浪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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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正欲询问,只听得脚下传来‘咔'一声脆响,慌忙中低头一瞧,只见地面上一块石板正移了开去,形成一处两尺来宽的通道。
竟是一处机关!
阿宝陡然间豁然开朗。原来,白少痕方才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行为,正是开启这道机关的必要步骤,好奇异的设计,简直令人意想不到!
到底是谁人在这荒凉的墓地建造这样一处精妙的机关......其用心......又何在。
通道是由一级级的石阶延伸到黑漆漆的地下,犹如直通到地府。空气沉闷,阴湿,两人一直没有言语,以至于气氛更是压抑。顺着一条甬道直走,漆黑的道儿渐渐亮了起来。两边安置的长明灯发出绿莹莹的光,眯了眼向前望去,仿佛两道明珠串成的曲蛇。细看之下,阿宝不由一怔,这哪里是什么长明灯,它既无灯芯也无遮罩,分明是一只只兀自发亮的明珠!
突发一奇思妙想,阿宝大胆的伸出一指,去抚摸这散发柔柔光辉的明珠,然而一触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堪堪把手指缩了回来,用令一只手揉着搓着僵红的指间--这碗口大小的浑圆珠子,竟冰凉得如同腊月里的霜雪!
而惊奇之下他又不由得疑惑,通常而言,光热总是相伴相随,他哪里见过如此冷若冰霜,却看似温润柔腻的发光物体......
大不解之下,他试图再伸出一指轻轻按触,欲试探其质地,然而换来的结果更是令他眉心纠结。如果他没有因这里的沉闷空气而产生幻觉......这冰凉凉的物体,方才在其食指的抵触之下,竟凹陷进去一块缺槽,在他的指尖离去的瞬间,那道凹槽也随即消失无踪......
凝神一看,那珠子上竟是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这算是什么现象?
见白少痕蹙眉,阿宝轻咳一声,尾随跟上,也把心思收了回来。虽然这灯透了莫明的诡异,他们却非为此而来,异宝才是首要。
脑海里浮想联翩,阿宝的精神异常兴奋。这里既然是地道,一路上也就没有明媚风景,不过沿道儿的壁画倒是堪称经典,令阿宝啧啧称奇 。其鬼斧神工的雕篆非一般能工巧匠可及,在光线明亮之处,他甚至能够分辨出画中人物的每一丝细发,每一道皱纹。画上描绘的人物极其传神,那些喜怒哀乐,注视得久了,仿佛也令人感同身受起来。
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一幅雏龙破人身而出的图刻。大致描绘的是:一条眼神狰狞,须髯层叠的五爪飞龙露着獠牙,硬生生撑破了一个男人的肚皮直上云霄的瞬间,周围电闪雷鸣,大水澎湃,那男人被咬破了肠子,血肉内脏四下飞散,甚至溅了自己一头一脸,其表情充满彷徨,迷茫,却又龇目裂齿,忿忿不甘。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把画中之人的心态刻划的如此淋漓。他仿佛能看见当时候的风雨交加,血肉纵横;仿佛能听见男人凄厉的悲鸣与飞龙破茧而出的一声狂啸......
心思沸腾之余,阿宝却也想不起这情形出自哪一个传说,或许,这只是画者自身杜撰的一种臆想?
越往下走去,阿宝就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里是脱离外面的另一番天地,他们已走出原来那个世界,进入了一则现实当中的神话。
"公子曾经来过这里?"实在按耐不住好奇,阿宝出声问道。此时他正跟着白少痕驻足在一道石槛儿之前,他发现,自这道石槛儿之后,铺路的石板切割排列的特别整齐,每块石板上皆滚着墨色细小的花纹。左右两侧的石壁上也不见了壁画,显得有些空袤。
见其顿在这儿,必是此处有什么玄机,思及此,阿宝也把注意力投放在上头,凝神观察着。
石槛儿之后的甬道没了壁画,只掌了两排那种奇怪的灯,托着灯的木架子雕琢的图样简单却精致,且每一盏灯的托架都一致,呈一茱含苞待放的腊梅形状。 由于架子的遮挡,灯光投射下来,在地上也映照出一茱又一茱腊梅花的影子,远远望去,竟也似开成了大片墨色的花海。如果眯起眼睛,并不瞧的那般仔细,只看个大局,便又会发现那些没有映照到花影的铺路石板,也就剩下了寥寥几块。
"......来过一次。"
不知是否错觉,白少痕的语气有些艰涩,似是勉强忍着什么。阿宝皱着浓眉,欲从他不自然的表情之中观察出一些异状,却见其撇过头去,沉声道:"接下来的路便要看运气了,你踩着我的脚印走。"
没有再往下追问。他知白少痕是有性子的人,他不愿意说,定是牵扯了难言之隐,阿宝识得大体,自然不会去揭人伤疤,何况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目前极力保护的对象,哪有与之作对之理。
见白少痕踏出了第一步,却是恰好踩在一块没有映照到花影的铺路石板上。
第二十一章:路途
不仅第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白少痕皆是挑了没有花影的石板一一踩过。中途回首,他见阿宝愣愣的伫在石槛儿道口,疑惑道:"怎么不跟上?"
"啊......就来!"r
仿佛如梦初醒,阿宝立即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踏在其方才踩过的石板之上。走到对面另外一道槛儿的时候,白少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喃喃道:"还好记忆中未出什么差池,不然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
"公子难道不是挑了那些个没沾了花影子的地儿走的么?"见其这么一说,阿宝疑惑问道。
"什么花影?"像是讶于阿宝所言,白少痕不解的问道,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轻轻‘啊'了一声,重又转回身去,凝了神望着地上那些滚了墨色碎丝儿的铺路石板。他示意两人后退稍许,继而取了挂在腰际的钱袋子,从里面摸出一颗碎银,放置在食指与拇指之间,施力一弹。
碎银‘啪嗒'一声落在一茱墨梅之上,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银子碰触地面的一刹那,走道儿上的灯倏的忽闪几下,接着,两道石槛儿之间的所有光芒顿时熄灭,昏暗之中,只见那些熄灭的灯从中爆裂开来,浓稠黏腻的液体四下飞溅,落在两旁石壁上,地上的石板上,均发出‘滋滋'的,类似于毛发烧焦的声音,听来直叫人头皮发麻!
须臾,磐石般坚硬的石壁与石板,竟硬生生被那些液体腐蚀出几个洞来!想像那些液体溅落在人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情形,阿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方才还以指轻触过那些‘灯',如果当时再用的大力一些,不小心戳破了的话......
阿宝又是心头一颤,怎么也不愿意往下想了。
再观那墨梅花丛,转眼间便是烟消云散,成了一堆残花败叶。
"......走吧。"施施然转过身子,白少痕索性不去瞧那片惨状。这地宫危机四伏,步步艰辛,这儿,才是开头而已。
阿宝应了声,随即起身跟了上去。接下来一小段路走的很是平坦,可是几十来步之后,他们竟走到了尽头。阿宝愣愣的望着眼前:除了身后那一条走来的甬道,其余三面皆是厚重的石壁,走了半天,这竟是一条死路么?
"终于到了......"白少痕喃喃低语,作势去推动眼前的石壁。顿时,石墙闷沉的转动之声在甬道之中激荡起惊天动地的回响,烟尘四起,一股子生石灰的味儿呛入鼻腔。阿宝倏的明了--原来是一道与两侧石壁连接起来的石门横在道上,挡住了去路。乍一看之下,令人生疑为一条绝路的错觉。
忙不失迭的走上一步,阿宝蓄了手劲儿,猛力帮了一把手,原本一寸一寸移转的石门遂即作了九十幅度的大开。而随着石门的开启,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似是腐烂了几个月的食物发霉变质,又似新浇灌在花草上的肥料。阿宝掩了口鼻,作呕之气一瞬间令他的胃部翻江倒海。反观白少痕,除了眉头轻蹙,也没了其他反映,定性之好令阿宝不由得赞叹!
放眼望去,石门后是一方更为广阔的天地。眼前的石库成四方形,庙宇似的布局,正中间摆了一只硕大的青铜鼎,朝着正门的对墙置放了一方供台。周围石壁上皆用浓烈的墨彩描画了一幅又一幅佳作,正如先前甬道之中见到的一般,只是更大,且多了一份浓墨重彩的招眼。不过,这些壁画明显遭遇过火焚的遭遇,有些地方不仅熏焦一片,斑驳之态更是令人顿生惋惜之意,完好的已没几幅。
阿宝径自走进,白少痕也未施加阻止,只是眼神复杂的望了他,欲言又止。
腐朽之气自石门开启之后很快便散了开去,胃里的浮动稍平,呼吸也顺畅起来。阿宝进了石室,先是直直向正中的青鼎走去。那青鼎想是有些年代之物,表面的浮刻虽勉强能够辨析,缝隙里却积了厚厚的泥垢。细看之下,发现它的构造虽具备了‘鼎'这一器皿的一些特征,却不似任何朝代之物。
印象之中,鼎是作为青铜器的最重要器种之一,是用以烹煮肉和盛贮肉类的器具。三代及秦汉延续千年,鼎一直是最常见和最神秘的礼器。一般来说,鼎有三足的圆鼎和四足的方鼎两类,可眼前的铜器,却无端的多出两只‘脚'来!
六只支脚,撑起了一只矩形的铜器,若说他是鼎,不免有些牵强;若说不是,这古怪的器皿下也确实堆置了几簇燃透的灰烬。很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确实是用来祭祀或者烹煮食物之用的器皿,里面会放置些什么呢?好奇心之下,阿宝更走进了些,垂首向里望去。
天啊......
青鼎底部......竟凌乱横着几副残缺的骸骨,且皆被火烤得焦黑!一只头骨上,赫然还印着一排野兽的齿痕,黑黝黝的眼窝里透着迷茫,仰望前来探望它的人......
一阵寒意,陡然攀升直头顶。
"这里曾经遭受过一场火灾,幸而空气蔽塞,才没有蔓延起来。曾经对我而言,在这里所见所闻皆是噩梦,这县里的人烹食活人,后来皆染上了瘟疫。如今......这噩梦远没有人心来的可怕。"白少痕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宽慰似的拍着阿宝轻颤的肩头。
"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情!"原本抑制住的作呕之意又开始波涛汹涌起来,阿宝勉励定下心神,却还是叫这鼎里的东西惊出了一身冷汗。虽说青铜鼎时常被人用作烹煮肉食之用,可食人一事......他只在史记之中略有所闻。
阿宝脑子里有些翁翁作响,一团乱之中,却似有一道光亮在脑中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捕捉,即消失无踪。
他方才的确是经由‘食人'一语想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此时竭尽枯肠却怎么也想不起......颓然的甩了甩头,他不再勉强自己。
"一言难尽,找个时间我会与你讲明白。"白少痕颔首,答应下来。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何人所筑......又是作来何用......"阿宝喃喃问道,与其说是问着身边之人,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自从踏入进来,每时每刻皆有令他匪夷所思的现象出现,这些问题也就一直盘桓在脑子里。白少痕无法给予他答案,自是由于他也没有概念,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这......供奉的是何物?"阿宝是心性简单之人,虽然那青鼎给予的震撼十分大,却也不想再纠结下去。绕过青鼎,他先行来到石室最里侧的供台边上,指了台上被供奉着的,毫无规则的物体问道。
说其毫无规则,并不能描绘阿宝对这‘东西'的整个印象。那东西深褐色,横约为三尺,宽度不到四尺,呈不规则椭圆状,表面坑坑洼洼,粗糙不堪。细看之下,更有密密麻麻的针眼小孔分布其上,小孔周围有白色细毛围绕。整体说来,眼前这东西简直是不知所谓,莫名其妙的一团!
不知是否错觉,方才眨眼的当儿,阿宝觉得台面上的物事蠕动了一下......
"我也一直没有弄明白,当初见了这奇怪物事,我翻编典籍史册也终究没有找到类似的线索。只知原本居住在黔临县的异族人士将此物当作神灵在供奉,香火以待,除了这东西,他们也不再崇拜其他的神,这一点也很是怪异。"思索半晌,白少痕从后面走来,与阿宝并肩而立。
"神......说是鬼胎我倒是信了。"阿宝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见了这实在与神灵毫无联系之物,也就口没遮拦的来了句无心之语。
白少痕却是陡然震动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东西哪儿有半分灵气,初看之下只觉莫明,细看之下令人毛发倒竖,说是鬼蜮之物也不为过!"阿宝见其对他之前的话大有反映,以为是责怪了他对神明的不敬态度。不过他是有话直说,学不来拐弯抹角,忿忿之下,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鬼......胎。鬼胎。好比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白少痕却似是没有听进,口中喃喃自语。他突然伸出食指,以指尖轻触那异物的表面,甚至来回摩挲着,看得阿宝心惊肉跳。
"这东西来历不明,公子小心!"有了前车之鉴,这地宫之中的任何东西,阿宝是再也不敢乱碰。尤其是这东西泛这恶心姿态,阿宝实在提不起兴趣与其亲密接触......
"借你刀刃一用。"重重摁了两下,那怪异之物纹丝不动,也看不出来什么质地。白少痕微颦眉,指望用利器挑开表层,能看出些端倪来。
阿宝从腰里解下一柄刀刃,去了刀鞘顺势递了过去。此刃不仅薄如蝉翼,且质地轻巧,只一尺来长,刀柄上缕了乌金漆,祥云盘纹,柄端上镶了一颗羊脂白玉。整个设计华而不奢,正是临别之际沈君来赠送之物,说是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其实大家都知道对方不会计较这些,留个纪念罢了,阿宝也欣然接受--他也正缺个象样的武器。
白少痕接过薄刃,随即在那物体的表面轻轻划过,一道口子便裂了开来。须臾,竟见那道裂口之中有白浊的液体渗出,先是几滴,紧接着,白浊的黏液里混杂着几缕血丝,自裂口处不断涌出,流了一地。
"这......还真是‘鬼胎'。"

第二十二章:迷路
黏液呈半透明状,滚杂着血丝。白少痕以食指挑起一点儿,放在鼻下轻嗅,一股子腥味儿侵入鼻腔,他垂下眼睑,微蹙秀眉,后又寻思半晌。继而取来干净的帕子拭去指间污迹,缓缓道:"是羊水。"
他是大夫,不是产婆,自然没有替女子接生的经验,一般情况下也无从得知羊水是什么样儿。可他曾作为仵作,替一具孕妇的尸体做过剖腹检查,察寻母体与胎儿的死因。那妇人怀胎十月,眼看着就要临产,却被人毒害在家中,母体与腹中胎儿所中之毒却不相同,是为一宗悬案。
当他剖开那具死去半月有余的孕妇的肚子,里面流出的液体与眼前的极其相似,只是从这异物中渗出的东西更为浑浊腥臭。
故而,他才觉得这‘鬼胎'一说,实在是应景。
阿宝听来却是惊诧,看着地上一滩黏腻的液体,再望了台面上的怪东西,道:"公子是说......这个东西是......"
"可能是一种异形的胎物。"白少痕以巾帕小心翼翼的擦拭薄匕的锋刃,眸子里幽深一片。这怪异的物体有坚硬却微薄的躯壳,上面分布的针眼小孔该是作为透气之用,密密层层的白色细毛遮了灰尘,以防止污垢堵塞小孔。
他没有在这东西上察觉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却肯定这是一个活物,至少曾经是。
白浊的液体继续流淌溢出,这样看来,这东西内部除了‘羊水'之外别无其它?还是说等待这液体流淌殆尽之后,会有什么更诡异的东西蹦出来?
食顷,台上之物并未由于破了水而干瘪下去,只见其表皮开始褶皱,躯体开始萎缩。随着地上积水大面积的扩散,原本三尺来宽的东西逐渐缩至一半大小,且仍旧继续萎皱下去,到了最后,它犹如一只脱了水的桃子,只剩了皮儿贴着桃仁。那皮儿也褶皱的不成模样,远远望去,恰如一只干瘪的核桃。
积水触碰到了鞋尖儿,白少痕似是有些洁癖,迅速后退了开去。阿宝愣了一愣,也随之急急退去。只见那供桌上的物事缩成不到半掌大小,滚落至地上便没了动静。
"它......死了?"喉咙有些干涩,阿宝伸脚轻轻踢了下那只‘核桃',那东西被他一踹,‘咕噜噜'滚开了几丈远,撞击到墙角又被反弹了回来,晃了几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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