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寰接过他递来的手臂,一把搂过,紧紧环在胸膛。怀里的人儿一直在轻颤着,浑身冰凉,令得他的心也一阵阵的发憷。白少痕仪态潇洒,才华横溢,竟被其人折磨至此,此番情形,更使他对眼前,如同来自地狱的男人激起忿忿之恨!
"阿宝,不在了......不,他变了,也不对,他被他占了......不对,他还是他,你们不能......"白少痕将自己裹的更紧,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港,他口中喃喃,而上官寰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自寻死路,此处便是你们葬身之处!"玄冥带着呼啸的劲风逼近,一掌向着地上的上官寰劈去。怜歆见此情形,挥剑横上前,硬接下这一掌,却又被这掌劲震伤肺腑,退至上官身前,不支倒地。
"看来你还是旧识,啧啧。"他冷冷看向怜歆,居高临下。怜歆一怔,失声问道:"你不是阿宝,你是谁!"这人全身邪气冲天,武功深不见底,全然不似当初的阿宝,难道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想知道的话,去地府问阎王罢!"轻蔑之色自他眼底泛起,他望了眼前的三人,突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其藐小的蜉蝣之力妄想撼动大树。
"我明白了...他是被龙鳞里的东西附身,才会有这般怪异的情形。"摩挲手里已经‘空'了的石头,上官寰恍然道。方才他与怜歆一进入这房间,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心神,竟是再也迈不开一步!白少痕的掺状,更是如一重击,令他猛然一颤。他实在不敢往下想,如果他来迟一步......
此时,手里的龙鳞已完全不复当日里的光彩,就似一块黑沉沉的普通石头,仿佛被掏空了精华。眼前的男人他虽没有见过,但自怜歆口中所知,竟也算是昔日里龙鳞的半个主人,可却是性情大变。
终合白少痕不知所云的话语与现实情形,上官也只得作出这个猜想。
"我们终究是来晚了么?"怜歆蹙眉,急急问道。
"看来,他还是保留有身体原主的记忆,你说的对,眉心处,正是出入玄关,为突破的关键!只要寻到机会..."上官喃喃道,望着越来越逼近的男人,他也是心急如焚,妄他才情绝世,谋略过人,对于绝对的蛮霸之力,也是束手无策。
玄冥却不屑听他们这些临终之辞,他倏的逼近,轻轻一掌,搭在怜歆头顶,微微用力,怜歆顿觉浑身麻痹,一股寒意从脊骨上窜,心惊胆战。
"去死罢。"
"住手--"上官忍痛,挺身而上,却被其一掌震开,又退了回来。
"这东西好丑,呵呵。"危机之际,白少痕只觉得身下有什么硌着膝盖,随手取来,却是一脸痴笑。"这是......"上官寰见他手中之物,实在不明所以,只见白少痕的手掌之上,是一只干瘪的椭圆状的东西,表面褶皱的像是一只丑陋的核桃。
"放开禹儿!"突然,玄冥一声叱呵,倏的放开命玄一线的怜歆,伸手便要来抢白少痕手里东西。
"呀...裂了......"白少痕并未使力,可手中之物,却在他轻轻一捏之下,真如一只核桃般,从中裂了开来,未等到玄冥的指尖触及,那些碎片竟如风中残絮,化作了一缕烟尘,在劲风之中,飘散了开去。
"......禹儿。"
第三十四章:无休止(结局)
"丑东西裂了,哈哈。"兀自痴笑着,白少痕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再看了看玄冥转为青紫的哀恸表情,再道:"阿宝,跟我回家吧,不要再闹了。"他甚至伸出手,拍了拍玄冥僵硬的脸颊,见其无动于衷,继而安慰道:"阿宝,回去之后,我教你更上乘的武学心法,不出几年,你必定名噪江湖,誉满天下。所以不要再闹脾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的眼里摆了一潭的潺潺秋水,使任何看了,都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只是他面前这个面色越来越难看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怔怔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白少痕空空的掌心。
"禹儿......"玄冥双唇颤抖,半晌,却只吐露出这两个字来。他额头上的龙形图腾突的暗淡不少,周身的凌厉之风也顿了下来,他单膝跪倒在地,仓皇中伸出去的手,就这么伫在半空,什么也抓不住。
"机不可失!"上官寰见其周身露了不少破绽,奋身扑起,刹那间,只见一道微光闪过,一枚银针赫然插入玄冥的眉心,也就是龙行图腾的正中。此时,怜歆也毫不松弛,两枚飞刃,就这般脱手而出,刺入了玄冥的琵琶骨,不偏不倚的卸去了他们最大的威胁之力。
"啊--"果不其然,那玄冥的额上受了如此一击,顿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竟震的这石室也微微颤动起来,天花板上的泥屑碎土,纷纷扬扬的落了人一头一脸。玄冥急速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边,他此时等于被缩了琵琶骨,双手使不上力道,无力的软垂着。只见他靠在墙角,突然现出极其痛苦,眦目欲裂之态,并死命的将自己的头颅撞向坚硬的石壁,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猛,这情形,倒是将其余三人怔住了。
"阿宝--"白少痕不明所以,此时他的脑子是混沌的,他只意识到,阿宝在不断的伤害自己,他看见阿宝的身上流了好多的血,那被其不断撞击的石壁上,也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突然间心脏猛的一抽,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疯狂的挣脱上官寰的环抱,欲向其所在之处爬去。而上官寰又怎可能放任他去涉陷,不忍他在挣扎之中弄伤自己,于是只好点了他四肢的几处穴道,白少痕顿时便动弹不得,只徒留了惊慌失措的眼神,向玄冥的方向望去。
"是不是他身体里的东西要出来..."怜歆见其撞击的力道如此之猛,更胜过自毙之势,骇然道。上官也是不解,心头虽是疑惑,此刻却只有静观其变,等待接下来的发展,他同时也抓紧时机运动气息,为自己疗伤顺气。
这时,只见玄冥倏的顿住了撞击的动作,颓然的转过身来,又‘咚'的跪倒在地。他那张脸是极其可怕的,神情不但是痛苦,而且惊恐绝伦!面上肌肉扭曲着,满脸皆是血和汗,鲜血不断的从眼耳口鼻之中泊泊流出,他面色泛着青,额头更是青黑一片,只一条金红色的龙,在突跳,挣扎着,似是想脱离出来。须臾,他的双眼越睁越大,瞳孔也在不断放大,赤红的眸仿佛要滴出血来,眼眶也被撑得不能再大,接着,他浑身一阵巨颤,又一声怒嗥,自破裂的唇中迸出:"啊--"而随着这声凄厉的叫喊,仿佛整个世界都地动山摇起来,地下宫邸在颤抖,白少痕在颤抖,上官与怜歆也无法稳住身子。
"阿宝......不要。"白少痕见此情形,心里更是凉了半截,为什么阿宝突然变得这么痛苦,这样下去,阿宝会不会死了......
"没事的,少痕,放心,没事的。"上官寰轻拍着白少痕的脊背,柔声安慰道,只是,这喃喃轻语,不知是说给怀里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看起来......阿宝似乎在努力把身体里的......怪东西给逼出来。"怜歆皱了眉,她跌坐在地,也没了心思为自己运功疗伤,全副心神都系在了阿宝身上。半晌,她缓声道:"阿宝,你可别输给它啊......不要让我看错了人。" 她在讲这几句话时的神情,双手紧握着,指節骨也发了白,发出格格的声响。
"阿宝,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白少痕满脸泪痕,他无法动弹,只能偎在上官寰的怀中,默默注视着事态发展。上官寰将他搂的更紧,一再用手掌捂了他的眼,不忍他继续去看眼前残忍的画面,可是......
"唔......"他闷哼一声,无奈的看了看掌上的第七道齿痕,与白少痕睁大的,彷徨的眼眸。要比倔强,谁还比的上眼前的人呢?他苦笑,终是放开了遮挡其视线的手。
"你休想......你休想--"挣扎之中,玄冥的身子摇晃着,已经几乎摇摇欲坠了,但是他还是勉力挺直了背脊,不令自己倒下去。此时,不但他的声音在发顫,连他的身子,也在剧烈地发着抖。一个人若不是他內心或肉体上的痛苦已到了极点,是决计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的。
"你休想再控制我,滚出去,滚出我的身体!" 他咬牙切齒,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在用力,青黑的脸上,已经满是血污,气息粗濁,痛苦而又惊惶。话音一落,只见他倏的停止了颤动,表情也松弛下来,身子也静止不动了,停止了挣扎,也停止了哀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砰--"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阿宝!"
"阿宝--"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有动静之际,一条光火交织的黄龙,缓缓自躺倒在地的男人的眉心处钻了出来。它流动的身形,滑过男人憔悴的,汗与血纵横交错的脸庞;滑过白少痕惊讶的,茫然若失的眼前;滑过怜歆插在地上,用来支撑身体的蛇形薄刃;滑过上官寰重伤之下,依然挺直的背脊,最终盘落在那一堆已经化作碎屑的龙骨之上。光龙的头部,有两簇闪烁不定的火苗,那火苗在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中,渐渐黯淡,泯灭下去,最终,熄灭于一阵抽气声中。随着火光的熄灭,光龙的身体也逐渐淡去,不久,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死了?"怜歆不解,难道只是将其引出,便可杀死他?她努力撑起身子,走到光龙消失之处,用剑尖挑了挑那一堆骨屑,继而道:"这就是,藏匿在阿宝身体里的东西?"
"先看看他吧。"上官寰解了白少痕的穴道,将之轻轻抱起,渡步走向阿宝躺倒的地方。怜歆闻言,竟是神情大动,她几步跑了过去,率先伸手探了阿宝的脉息,随即大舒了一口气,道:"只是心力憔悴,施力过度昏厥了。"
"看好你看中的男人罢。"上官轻叹一口气,看她这副样子,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令人联想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当今腾王最得力的左右臂怜歆郡主!怜歆横了他一眼,随即讥讽道:"还是先看好你自己的男人罢!看他这模样,不会是撞坏了脑子?"
上官寰闻言,蹙眉道:"他的情况可能是心中郁闷一时排解不开,导致的间歇失常......相信,过几天就能恢复。"他并不想说这话来安慰自己,可此时,白少痕的情况确实棘手之极,只能先往好的方向想了。
"先回王府再说。"怜歆不置可否,朝他点了点头,她一把将阿宝横抱起来,娇小的身子,竟不觉丝毫重负。上官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大有唏嘘之意。怜歆也不理会他那想要洞悉什么的眼神,以脚尖挑起横在地上的蛇形刃,将其归入剑鞘,先行走人。
"我还会回来!"就在几人欲步至门口,将要离开之际,一道叱呵之声,硬硬的当空降下,令得两人紧张的一怔,立即回身,摆了招架的姿势蓄势以待。可石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声音之后,也不见任何其他的异动。
"是那东西的残存之念罢。"上官寰沉声道,缓缓摇了摇头,是什么,令得这龙鳞中的冤魂有这般强烈的恨意,非要顽固的守着这千年不化的执着?这故事,恐怕要等待白少痕清醒之后,才能在其口中得知了。
"真是冤魂不散。"怜歆一声嗤笑,重又把心爱的剑刃归入鞘中,转身走人,临时还不忘了催促上官寰,道:"再不走,那东西又活回来了我可不管。"
欺身跟上,上官随即轻叹,冤,化不开。仇,化不开。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有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这龙鳞牵扯出来,必定又是一出哀痛凄婉的惨事。而他在山中逍遥清平数十年,此次应邀下山,卷入尘事里的纷繁事端,这决定,是对,是错?人海沉浮,世事皆有定数,却又处处存在了变数,即便他知晓天命,通晓星相,也看不清未来的路途上,密布丛生的荆棘。他顿生感慨万千,而怀中的少痕,只是望着他,一脸莫名,上官听到他口中的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始终只有一句:"阿宝,回家了。"这上天,也最是无情,只晓得将命运之线扯成一团乱麻,作弄了世人,少痕,你与这昏厥之中的男人,又有怎样的一段故事呢?
上官寰跨出门槛,却在临别之际回眸一望,身后的一片废墟里,碎裂的龙骨犹如一蓬白雪,凄凄哀哀的附着在地上,兀自回忆着千年以前的记忆。
诱惑我的,那一抹最善良的白,
我证实,只在星辰黯淡之前的第一次。
当死亡的云霞落下,
落在的你的胸膛,你的脸庞,
你的顽固不化,你的坚实如铁,
守侯的,是存在千年执着的意愿。
冷冽的风 ,
吹干你的思索,你的哀痛,
不断逝去的时光中
韶光将你慢慢凝固,
不再是自己的头颅,
扩大的瞳孔,
荒芜的等待。
诱惑我的,那一抹最单纯的白,
我醉死,也只有一瞬间的一次。
你睁着妖冶如花的眼,
嘲笑日月背后的晨昏。
我凝结的呼吸,
追随你的瞳孔。
你以雪的颜色,欺骗万物众生,
却告诉我,那只是岁月的飞屑,
将你逐渐染白。
无边无际的畅想,为证实那一抹白。
白色,叛逆而虚假的沉郁,
你将之诠释,将之演绎,
晶莹剔透,完美无暇。
-《龙鳞》第一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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