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剑by三相月
三相月  发于:2025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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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送去了?”
江步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殿下,您真打算……把她当底牌?”
黄涛想起顾清澄昨日血溅当场的凶相,心有余悸。
江步月摇摇头,眼里露出了深不见底的冷光:“大理寺说过,赵三娘与南靖有过联系。”
“三哥来北霖,明面周旋众人皆知,背后的隐秘究竟是什么?”
黄涛一愣,旋即按下心中惊骇——以三殿下如日中天的权势,若非他触动了核心利益,断不会被直接诛杀。
或与倾城公主换人,七杀被灭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洞悉了江步月的盘算:小七这张牌虽好,可殿下心中所图更大。
比起借七杀制衡,殿下更想与北霖皇帝当面交锋。
射科与御科在同一考场。
这两门的考试,用的都是淘汰制。
相应的,考虑到考试改革,这两科的新手数量激增,规则也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整。
第一,上午考御,下午考射,若有学生在上午御术考核过程中不慎坠马,经书院允许后,可于下午以坐姿形式参加射箭项目考核。
第二,学生正常参考状态下,淘汰者按淘汰次序记录成绩,若直接退考,书乐成绩随之作废。
这两条规则的核心意思是:此次考核不容退缩,无人能置身事外、半途而废。
换句话来说——人人都要考,废了还得考。
马场高处的计分亭上,骆闻和时怀瑾和射、御两科的教习站在了一处。
“时院长和骆教习,今日怎么起了雅兴,参观我等粗人的考校了?”御科教习柯世豪放下马鞭,朗声笑道。
“我想看一个学生。”时怀瑾道。
“哪个学生,如意公子贺珩吗?”射科教习伍迈禄也凑过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两位文雅的教习请到马场上。
骆闻神色平静,轻启薄唇吐出一个名字:“舒羽。”
“舒羽?没听过,是女孩子?”柯世豪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伍迈禄微微眯起双眼,似在竭力从记忆中搜寻,片刻后恍然开口:“我倒是有些印象。南靖林家那位大小姐可是她的铁杆拥趸,据说这位舒羽精通六艺,很是不凡。”
时怀瑾未作回应,只是目光悠悠投向马场,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以武止戈’,有些意思,我倒要看看她有几斤几两。”
骆闻轻轻颔首,补充道:“胆子够大,敢在我的考场上跳《大武》、颂战歌。”
伍迈禄闻言,陷入沉思:“若她确实出众,但极力主战,书院可要保她?”
柯世豪却他马鞭一挥,豪爽道:“才考两科,想这么多作甚?”
“诸位——开考了!”
御科此次的考校非常简单,就是跑马场,跑圈越障,每过一圈淘汰末尾三成,直至五圈终点,以先来后到决名次。
考场中央,一身红衣的贺珩格外耀眼,他骑着一匹毛色乌亮的骏马,悠悠地来到起点,稍有识马之能的学生,一眼便知这马高大健硕、双耳尖削、鬃毛飞扬,是万里挑一的良驹。
“柯兄,这御科用自己的马,是不是不太公平?”伍迈禄忍不住问道。
柯世豪笑着摇头:“御科此次考生上百,伍兄若是有心,便向时院长申请,用自己的薪俸饲养这多出来的几十只马匹。”
“更何况,”柯世豪手中马鞭一响,“这识马养马,亦是御科的教习内容之一,能在自己的马匹上花时间,下功夫,自然该比这些毫无经验的学子们技高一筹。”
伍迈禄顺着他马鞭的方向看去,大部分学生都有自己的马,但还有一部分学生凑在书院的马厩里,迟迟无法离去。
“那个就是舒羽。”骆闻下颌微抬,点出了马厩前的一位少女。
“她也没……马?”柯世豪脱口而出,却若有所思地收住了尾声。
“你真的没马?”
马厩前,顾清澄盯着眼前的一位学子冷冷道。
这次,不少毫无骑马经验的女孩子徘徊,面露忧色,好在林大小姐财大气粗,大手一挥,让家丁牵来随行马匹,还耐心教女孩子们上马、骑马的技巧。
当林艳书注意到顾清澄也没有马匹的时候,便主动问她要不要,顾清澄摇头示意林艳书不要担心,只让她把温顺的马儿分给那些毫无经验的少女,免得她们在考试中途被马儿伤到。
马厩里的马也不差,顾清澄一边看马,一边为落单的女孩子们挑温顺的马,最终,给自己敲定了一匹毛色斑驳的中型马——
在她伸手之时,另一个跟在她身后的学子一个猛扑,在她之前牵住了这匹马。
“对,我真的没马。”那学子嬉笑道,他看顾清澄给少女们挑马的时候,便知她是懂马的,跟着她一定能挑到这个马厩里最好的马。
果然,他抢在她之前,握住了这匹马的缰绳。
顾清澄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任他把这匹马牵走了。
她的眼光,落在了马厩末尾,那匹没有辔头的马上。
方才被学子牵走的那匹马,只能说是骨量上乘,四平八稳。
而马厩末尾的这匹马,在昏暗马厩中,毛发光泽如血,不安踱步,对每一个靠近的人响鼻如雷,直白示威。
这是烈马,也是桀骜不驯的汗血宝马。
最关键的是,这匹马的脖子上只有一圈套马索,并没有套上笼头,这意味着自从来到书院马厩,尚未有人驯服过它。
顾清澄本想不太高调,省些力气,但如今看来,她没得选了。
“那个舒羽在干什么!”
忽地有学子指着马厩深处,大呼出声。
“柯兄,你的汗血宝马,又要迎来新的挑战者了。”伍迈禄看着马场上的人群,轻笑出声。
“那匹马,不比贺珩这匹差。”柯世豪神情凝重,“但它与我气场不和,自从我把它套来之后,一直不愿意让我上辔头,我便把它关在这马厩里,磨一磨它的性子。”
“一言不合就暴殄天物啊。”伍迈禄摇摇头。
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顾清澄身上——
烈马压低前蹄,这不是退缩,而是猛兽扑食前的蓄力,而顾清澄后撤半步,她纤瘦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了乌钢织就的套马索。
她与烈马,针锋相对,后撤半步的动作与烈马收拢肌肉的弧度形成了完美的镜像。
“从今天起,你叫赤练。”她并不管烈马愿不愿意,已经为它取好了名字。
烈马显然不愿意,它感受到套马索的束缚,愈发狂躁,疯狂地甩动着头颅,试图挣脱这令它厌恶的臣服。
“低头!”顾清澄蓦地起身,右掌劈在烈马脖颈处被套马索勒入血肉之处,烈马吃痛,嘶鸣着将高昂的头颅低下,前蹄将马厩的木板踏出裂痕。
只是这低头的空档,顾清澄趁机滑到马背,整个人趴住,一手拉住马索,一手搂住马的脖子,双腿如铁钳般夹住剧烈起伏的肋腹。
烈马终于暴怒,马身突然横撞向木栏,她贴紧身子,避开飞溅的木刺,整个人随着烈马从马厩里如流星般飞跃而出。
“是那匹柯教习都没驯服的烈马!”
“那丫头不要命了!”
林艳书惊讶地转头看去,只见顾清澄趴在一匹毛色血红的烈马背上,身形跃动如烈焰。
她心中又震惊又担忧,刚想脱口惊呼,却又忽然咽下,她隐约觉得,舒羽,好像一定会成功的。
贺珩也停住了动作,一身红衣猎猎飞舞,他看着那比他红衣还要烈上三分的汗血宝马,突然兴致大起。
“好玩儿!走,莫邪,我们一起去会会你的朋友——”
话音刚落,他一夹马腹,通体乌黑的莫邪如漆黑利箭般飞跃而出,他的衣袂在马背上展开,要与那飞奔的烈马一较高下。
顷刻间,一道红色的火焰在马场上飞驰,其上趴着一个纤瘦的女子,她的黑发被摇散,在空中绽开一朵漆黑的花,紧随其后的,却是一道黑色的闪电,马背上坐着红衣张扬的少年。
这一红一黑,对比强烈,流星飒沓,令人目不转睛。
而唯一不同的是,相对于贺珩的神采飞扬,顾清澄却在经历着生死间的较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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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匹黑马没。”
烈马对她不理不睬,只是撒蹄狂奔,掀起阵阵黄尘,仿佛只要摇下背上这具单薄的身躯,便能证得它血脉里滚烫的野性永不可驯。
“听话!”她声音一狠,隐藏了许久的杀意终于迸发而出,她右手用力,钢丝铸就的套马索再次无情地嵌进了烈马的脖子里。
北霖第一刺客,七杀,手中曾经割喉的利剑,此刻变成了扼住烈马脖颈的套马索。
烈马终于被身上人陡然迸发的森冷杀意震住,耳朵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我让你看——”她低下头,用牙狠狠地咬住了烈马的耳朵,迫使它回头去。
烈马吃痛回头,余光里,它看见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黑色闪电上,坐着一个红衣烈烈的少年——好像要比自己的鬃毛还要红。
“这才是你的战场!”她松开牙关,大口喘息道。
烈马回过神,看着身后的黑马,蓦地肌肉紧绷,发出清越铮鸣,向前方冲去,顾清澄手中套马索继续发力,烈马的脖颈出现了几丝殷红,她握着马索的手也逐渐鲜血淋漓。
烈马吃痛扬起血珠,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它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颗横冲直撞的火流星,疯狂地朝着错误的路障一头扎去——
“轰”的一声巨响,路障被撞得四分五裂,木板漫天飞舞,顾清澄缩着脖子,才堪堪避开了砸落的木刺,只听见一阵充满戏谑的明朗笑声:
“莫邪,你的朋友好笨啊!“贺珩的红衣越来越近了,他的笑声伴着发梢金铃,刺透了顾清澄和烈马的双耳。
身后追逐的压力如芒在背,烈马不顾路障撞头之痛,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狠劲,继续狂奔突进。
“好胆识!”顾清澄不恼反喜,反而试着直起身来,用手抚摸着它的鬃毛。
紧接着,她猛地将套马索向左一扯:“扭头!”
烈马吃痛扭头,血红的马身贴着下一个路障斜斜地擦过,这次,它成功了,莫邪又被它甩在了身后。
“跳!”顾清澄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套马索向上一提,烈马瞬间领会,四蹄一扬,红色的火焰越过石垛,人与马紧紧相依,似一张被拉至极限的火焰弓,气势如虹。
“它变聪明了!”贺珩笑道,马鞭一响,莫邪的蹄声再次逼近。
烈马似乎也有些得意,双蹄腾空,又要向新一个路障飞跃而去。
“赤练,低头。”这次,顾清澄没有呼喝,也没有拉紧套马索。
她只是平静地,摸着烈马的马鬃,温柔笃定地告诉了它指令。
赤练好像听懂了——眼前这个路障过高,以自己的能力难以越过,它顺从地垂下脖颈,连着顾清澄一同矮下身形,一人一马,再次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头顶的障碍。
“我不服输,你也不许输。”
她摸了摸赤练的耳朵,温声重复道。
“跟着我,我们会一直赢下去。”
顾清澄虎口震裂,赤练脖颈旧伤也渗出细密血点,她坐在飞跃的赤练背上,搂着它的脖子,指尖坚定而决绝地嵌入钢索,然后,用力一拉——
疼痛激发的野性与血色轰然相撞,赤练的嘶鸣冲破气浪,前蹄踏开烈阳。
那曾禁锢它于昏暗马厩、迫其臣服的套马索,终于自由滑落、飞扬,与马鬃自由的弧度拼成一道对称的虹光!
它自由了!
围观的学子惊呼,一颗心马上要跳出胸膛。
然而,马背上的少女没有快速坠落,却与这烈焰融为一体,向他们迅猛而来。
“北霖学子舒羽——报到!”
顾清澄一拍马头,赤练奔向起点,右手一伸——
边上的考吏会意,正准备去拿笼头,却看见贺珩的马鞭比他的手更快,鞭梢一卷,精致的笼头就顺着马鞭向顾清澄的手中飞去。
顾清澄一把接住,拍了拍赤练的耳朵,赤练乖巧低头,让她把漂亮的笼头套在自己的身上。
“多谢!”她套好赤练,回眸一笑。
这一眼,与贺珩针锋相对——
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十几年来未曾遇见的锋芒。
“考试——开始——”
在考吏的一声令下,马背上的少女与赤练默契地越过了起点。
顾清澄左手虚握缰绳,右手将碎发别回耳后,其后是紧随而上的贺珩,林艳书娇笑着喊着舒羽的名字,身下的马儿也紧紧地跟着第一梯队……
除了他们,书院的学子们马鞭扬起,第一次骑马的少女们也鼓足了勇气加入这场较量。
马蹄声惊破书院百年晨雾,少年意气抵过千军万马。
骄阳下流星飒沓的,是书院冉冉升起的未来。
已是下午射科考校,顾清澄不负众望地——坐下了。
林艳书在前面为她开路,身后的家丁护着她,把几近半身不遂的顾清澄推到了射科考场。
不同的是,比起之前的默默无闻,舒羽的名气,在新一届的学子中间传开了。
“柯兄,你的这匹宝马,算是找到主人了。”伍迈禄负手而立,对脸色铁青的柯世豪笑道。
“这是书院的财产。”柯世豪冷哼,“还是进了书院再说吧。”
伍迈禄看着故作严肃的柯世豪,把玩起了他的马鞭:“她和贺珩在最后一圈里同时闯过终点,算是并列第一?”
“你自己说的,识马养马也是本事,这现场收服了你的马,想来比自带马匹的学生,成绩要高上这么几分。”
柯世豪不置可否,只向眼前的考场努努嘴:“别贫,你的科目开始了。”
射科依旧是淘汰制。
从最普通的固定靶,到移动靶,最后是活靶,每轮还是淘汰三成学子,直至第五轮决出高下。
顾清澄坐在轮椅上,心想,再也不装逼了。
她与赤练依依不舍地分开之后,双腿酸痛,难以起立,上午她还在想,为什么书院会有允许学生坐着考试的规定。
没想到下午,自己就用上了。
另外,她还得感谢江步月给她准备的弓。
她上午还考虑过,用这把弓做个人情,说不定能送给有需要的人。
现在看来,最需要的人,就是自己。
如果不是这把做工精巧的细弓,顾清澄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拉得开考场的那些长弓。
她再就算厉害,也是普通人,和赤练的搏斗已经掏空了她的力气,她现在甚至比不上那些初次拉弓的少女——
她们认真地听着林艳书的指点,将像扳指一样的射决小心套在手上,然后,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鼓足勇气,拉开了人生的第一把长弓。
顾清澄将拼尽全力拉开自己的细弓。
考试开始了。
这次的弓能自带,但箭是考场统一配备的。
江步月的这把弓确实是个宝贝,如今她只需花费平日里一半的力气,就能将这重十钱的箭射到与以往相同的距离。
前面的固定靶对她来说,难度并不大,她和林艳书轻轻松松,就晋级到了移动靶的回合。
“你还行吗?”林艳书知道她消耗过大,扭过头担心地问。
“没关系。”顾清澄轻声应道。
其实移动靶也不算太难,射穿稻草扎成的靶子并不需要十步穿杨的力道。
而且,这所谓的移动靶,是由考吏们用粗绳拉着靶车规律移动,只要有过长期的射箭训练,或者像顾清澄一样,没少练过暗器的,都能轻松过关。
到这里,淘汰的都是射艺不精湛的学生们,大家也心服口服,安静地退至一旁观赛。
精彩的比赛,总要有观众。
真正的较量,也刚刚开始。
这一次,很多人不看好顾清澄,并不是因为她藉藉无名。
而是,她是剩下的学生里,唯一一个坐着的。
“这坐着怎么射活靶啊?”
“她那把弓,比我妹妹玩儿的还细。”
活靶,先射走兽,再射飞禽,走兽看的是力道,飞禽看的是准头。
“我觉得舒羽不行了。”伍迈禄托着下巴点评道。
“你没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吗?”柯世豪思忖着,“贺珩与林艳书上午也骑了马,现在还能骑马射箭。”
是的,在活靶考试里,很多有经验的学生要求骑射,现在放眼望去考场,大部分的学生已经翻身上马,不擅骑射的也在四处徘徊,寻找角度。
只有顾清澄,推着轮椅,隐入人群,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考场的一草一木中。
“我觉得……她的身体,有些过于弱了。”柯世豪评价道。
伍迈禄被他一讲,也不由自主点点头:“没错,就算是驯了烈马,也不至于路都走不了。”
两人目光交汇,得出了一个信息,除非——她身上有旧伤。
“今日考校结束,我想安排书院里的大夫,给学生们诊脉。”伍迈禄盯着舒羽,淡淡道。
顾清澄已经融入了环境。
与所有张扬的学子们相比,她的气息实在是太微弱了,就像她手里这毫无力道的箭。
顾清澄心如明镜,这一局,她要取胜,便不能当做射科来比试。
而要当做,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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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考录写得很开心,给我写出存稿来了。(划掉)

第25章 考录(五) 杀戮的艺术。
考场上少年嬉笑欢呼,马蹄飞扬,考吏们放养的野兔四处逃窜,却敌不过学生们精湛的箭法。
疾驰的猎物需要极大的力道才能将其击倒在地,贺珩与林艳书在这一场遥遥领先,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引来喝彩声无数。
“贺珩——七分!”
“林艳书——八分!”
渐渐地,大家都忘记了安静坐着的顾清澄。
顾清澄也心平气和,走兽这一轮,逃不过力道这关,以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养精蓄锐是最优选择。
她垂眸,漆黑的弓箭搭在弦上。
野兔四下逃窜,跳跃时踩过满地黄沙,松软枯叶,钻向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奇异的声线,穿越潮水般的欢呼,异常清晰,她侧耳聆听。
“咔吱。”
这是野兔蹬碎枯枝的脆响。
端坐着的少女,于这一声脆响中 ,抬起了弓。
下一秒,准星已对准了无人的灌木丛,箭矢如流星般跃出。
灌木丛抖动了一下,考吏循声过去,拎起了一只野兔。
“舒羽——一分。”
比试过半,她终于拿下第一分。
伍迈禄看了一眼记分牌,摇了摇头。
人无完人,这个女孩子,看来要倒在射场考试上了。
这一场,顾清澄只舍得出了三箭,不声不响地拿下了三分,卡在了淘汰的边缘。
走兽的比试在少年们的神采飞扬中结束了。
贺珩和林艳书已稳稳地占据了第一梯队,而顾清澄,有惊无险地排在了最末。
分数落差太大,连林艳书都觉得,舒羽的身子像是纸糊的一般,考到最后连弓都拉不开了。
但眼看着舒羽坐着也考入了决赛圈,再差也是甲等的成绩,她放宽了心。
顾清澄也放宽了心,上一场没白休息,她能正常地考试,离开轮椅了。
她抬头,看着考吏把慌乱扑腾的鸽子们投向晴空,漫天飞羽下,她搭上弓箭,信步闲庭。
飞禽场,看的是准星。
比试开始了!
不出所有人预料的,马蹄伴着金铃响起——第一箭,贯穿长空,是贺珩。
这是他神弓独有的破空巨力,箭风呼啸下,闪电般的箭矢瞬间洞穿第一只鸽子的身体,但这鸽子的躯体却未下坠,而是随着箭矢的余力继续上扬,劈开了第二只鸽子的尾羽。
箭势犹在,嗡鸣声起,鸽羽如雪花般飘落,当众人定睛一看时,贺珩的箭已经两只鸽子的躯体钉在了树上,入木三分,让考吏拔箭时费了好些力气。
镇北王世子贺珩的箭道,无论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当学生们的喝彩声如雷般响起时,顾清澄手中精巧的弓,也悄无声息地动了。
两枚箭矢接连疾射而出。
破空之声全无。
每一箭,都只引起了一只鸽子的注意。
第一箭切入鸽子的脖颈侧面时,那鸽子连扇动翅膀的节奏都未打乱,便蓦地直直坠落,鲜血渗出,洇红一片羽毛。
第二箭紧随其后,快得几乎与第一箭重叠,却径直刺入另一只鸽子的心脏,鸽子的身体猛地一颤,双翅瞬间僵硬,从空中垂直落下。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贺珩那一箭的须臾。
众人的目光尚黏在那威力惊人的一箭,她却不假思索地再度出手了。
取箭的手灵动如蝶,轻盈地拈起新的箭矢,搭于弦上。
无声而致命。
第三箭、第四箭,是流动的黑色鬼魅,从她手中弓箭流出,在漫天的铮鸣振羽里,安静地缠上目标,鸽子们甚至来不及挣扎与悲鸣,无声陨落。
远处传来排山倒海的喝彩,贺珩再次一箭双雕,风光无两。
贺珩的箭,如猛虎下山,尽展摧枯拉朽之势;而顾清澄的箭,似灵蛇出洞,无人在意却招招致命。
很快,在一次次令人振奋的计分播报中,林艳书的名次突然变成了第三,终于有人再次注意到了第二名,舒羽——
少女手握精巧小弓,早已于寂静处开始了一场无声的猎杀。
搭弓、瞄准、射箭,毫不犹豫,一气呵成,她的动作流畅至极,如行云流水,瞬息之间,数鸽中箭。
或中眼,或中颅,或被箭矢在腹部划开细长口子,或割破咽喉无声坠地。
她每一次出手,力道看似轻柔,却招招狠辣,箭风不似贺珩般凌厉,也不若林艳书般炫技,可她的箭效率奇高,连发数矢,从不拖泥带水,皆是一招殒命。
十分、十一分分、十二分……第一名的比分,被追平了。
一地落羽,考吏为了捡她射下的鸽子,早已满头大汗。
贺珩的额头冒出细汗,车轮战之下,他也几近力竭,手中的神弓似有千斤重,然而比分却被顾清澄后来居上。
她比他们所有人动静都小,但杀得更快,每一支箭都像经过精心计算一般,准确无误地命中鸽子最脆弱的部位,手起箭落间,是一场杀戮的艺术。
他回头看她,恍然间明白了她的策略——前一场的养精蓄锐,是为了这场杀戮服务。
比分即是杀戮,故而精准优雅,心无旁骛。
他心有所悟,终于放下了手中神气的大弓,提起考场的普通长弓,在这场考验准星的考试里,轻就是快,快就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但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十八、十九、二十……
当最后一只鸽子发出哀鸣时,顾清澄轻轻呼出一口气。
长弓落地,她身后的箭袋已然空空如也。
考场陷入一片寂静。
贺珩,败了。
伍迈禄的眉毛拧紧,心中五味杂陈,他不得不承认,对舒羽的评价,还是过于草率了。
无论是身手还是谋略,舒羽在这场考试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唯一的问题是——
她对杀戮的洞悉程度,超越了所有普通学生。
贺珩骁勇无双,本应毫无悬念地拿下这场考试,可惜他碰到了,把考试当成杀戮的舒羽。
箭箭有余力,但箭箭致命,一箭封喉,算无遗策。
伍迈禄的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丝寒意。
这是对杀戮的顶级理解,有这样能力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不可能,七杀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也不可能是这个,经脉寸断的普通少女——
书院座医颤抖着声线,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了舒羽的脉象:
学生舒羽,经脉寸断。
围观的所有师生,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顾清澄无辜地眨眨眼睛,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你……”
伍迈禄明白了这个少女在考场上所有的苦心。
经脉寸断,意味着她毫无内力,力量也小于常人。
除了拼命,舒羽毫无选择。
一时间,艳羡如潮水般褪去,所有人的目光,从发现天之骄女的惊艳,沦为了深深的同情。
“经脉尽断还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那不是废人吗……”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低声感慨命运的无常。
“不可能!”
林艳书听到这个消息,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人群中央。
她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书院的座医也不过如此!舒羽这么厉害,怎么会经脉寸断!”
言罢,她看了一眼贺珩:“如意公子,你说是不是?”
但贺珩只是呆呆的站着,发梢的金铃也一动不动,他的眼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唯一剩下的,是认可与疑惑。
林艳书见他不言,一张小脸更是通红,一把挡在顾清澄前面,护短道:
“舒羽我们走,不理他们,我让二哥派人来治好你!”
顾清澄只是笑,站了起来,拍拍林艳书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伍教习,脉象不好,影响成绩吗?”
这叫脉象不好?这叫时日无多!
伍迈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不愿再打击她。
很快,书院门前只剩下了林艳书等人。
林艳书拉着顾清澄准备离开时,呆滞已久的金铃却突然响了。
“为什么?”
贺珩不愿走,手里还握着那把他引以为傲的神弓。
“什么为什么?”林艳书问。
“你没道理比我强。”
贺珩绕开了林艳书,语气诚恳地向顾清澄说出了最挑衅的字句,骄傲的桃花眼第一次露出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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