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人得知,她亦是北霖帝王手上最锋利的剑——七杀。
直到最后一次刺杀,葬身火海时她才明白,
兄长的宠爱是假,鸟尽弓藏是真。
当另一个少女顶着她的脸,享受着她的荣耀,等待着万民朝拜的及笄大典时,
过去的倾城,已是经脉寸断的戴罪之身。
原来,真正的公主是不会杀人的。
戴上面具后,顾清澄遇见了曾经的未婚夫,江步月。
他是即将入赘北霖的南靖质子,白衣胜雪,光风霁月,却也…寄人篱下。
为了归国,他曾接近她,也利用她。
直到明黄圣旨下,婚约高悬的那日,
他才发现,倾城公主不是她。
探查真相时,江步月遇到了一个敢与他赌命的“废物”杀手。
她说:“过去的倾城,是我杀的。”
他本该杀她报仇,却鬼使神差地将这最大的变数留在了身边。
后来,他将她当作两国棋局中最奇诡的一子;
她亦将他,视为自己复仇之路上最趁手的云梯。
两个最会下棋的人,算尽了天下大势,
却唯独算错了一颗为对方悸动的真心。
咫尺不识心上月,山河为注两相煎。
直到归国的那一天,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却已是兵临城下,敌我两立。
可这一次,他忽然不想再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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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指南】
关于剧情:
1. 架空权谋正剧,私设如山。
2. 非穿越重生,土著女主,剧情向,结局HE。
3. 非传统大女主爽文,主线女主成长,从替身逃生到统一乱世,无宫斗宅斗、女扮男装等情节。
4. 身世线已闭环,将随主线层层揭晓,于结局前完整收束。
5. 剧情需要,文中含武侠/微玄幻元素(如阵法、内力),非纯写实历史风,介意慎入。
关于感情:
1. 双强,冷硬坚韧杀神少女×高岭之花野心家质子。
前期立场相对,相爱相杀,后期男主为爱折腰,一人跨越家国爱恨。
2. 男女主开局立场对立,有互相利用情节,慢热。
男主身心唯一,在初期未能认出女主新身份时态度较为冷漠,后期在本能失控中认清真心,非开局甜宠,介意慎入。
另, 为更贴合现代观念,书中及笄礼设定为十八岁,行文若有未及修改的笔误,欢迎指正。
防盗70% 72小时。
内容标签: 女强 相爱相杀 正剧 美强惨 高岭之花 权谋
主角视角顾清澄江步月配角下本《狐不归》求预收
其它:反套路,杀手,女帝,武侠,权谋,反转
一句话简介:明知棋局千变,仍想赌一颗心。
立意:止戈为武
北霖国都城,鸿胪寺驿馆内,南靖的三皇子还睡得很香。
屋外的侍女托着腮犯困,黏腻夏夜起了凉风,灯笼在侍女手间微微摇晃。
窗外细雨如针。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淌成银线,顾清澄蹲在驿馆的飞檐上,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注视着门外侍女的昏暗灯笼,指间轻轻摩挲着袖间七杀剑上的星宿纹路。
这把剑是北霖第一刺客七杀的标志,亦是她与皇兄相互扶持的契约。
“杀了他,倾城便弃剑回宫,待嫁为安罢。”
三日前,北霖御书房内,少年帝王将一叠密报推到她的面前,密报里,是南靖三皇子勾结北霖世家的铁证。
顾清澄知道,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借口。
但作为皇兄掌权路上的利剑,她从不多问。
“……最后一次了。”
剑刃无声出鞘。
窗外的淅沥声只响了一霎,她便轻巧落入室内。
上好的沉香袅袅飘出香炉,空气里弥漫着宿醉的酒气。
三皇子睡得很香,顾清澄的脚步也很轻。
七杀是北霖最顶级的刺客,手法是一剑封喉,从无败绩——
只要她手中的七杀剑轻轻划开一个口子,三皇子就能永远香甜地睡下去。
剑光挑开床幔,被褥露出一角。
同时响起的,还有宿醉的男声:
“你来啦,小倾城。”
明明应该熟睡的暗杀对象,却在寒光抵达之前睁开了眼睛。
这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点破了她的身份。
她的剑光停住了。
“我该叫你七杀……还是倾城公主?”
三皇子的声音很轻,带了些轻佻的旖旎。
她不回应,但剑光再次逼近三皇子的喉间。
他撑着身子,狼狈地避开她的锋芒:
“小倾城,我这次来,是和你皇兄提亲的。”
“他不答应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你来杀我。”
仓皇间,他的声音竟带了些委屈。
“你听我说好不好,小倾城……你那皇兄,不是个好人。”
窗外的雷电亮了一霎。
剑锋抵在他的喉间。
她眯起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三皇子的目光却落在了剑光上,语气里带了些怜惜。
“这就是七杀吗……好漂亮的剑啊。”
“你为他殚精竭虑,只为偿还十二年的前大火舍命相救之恩。”
“可若是那场大火,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呢?”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时间一点一滴,顺着剑光流淌。
她指间的锋芒依旧尖锐而稳定。
三皇子叹了口气。
“你们北霖人总觉得,吾此次提亲,为的是夺嫡,另有所图。”
“可你的皇兄,就无所图么?”
三皇子故作深沉地笑着,想要推开她的剑刃。
“金盆洗手,做回公主,嫁给我那窝囊了十几年的弟弟。”
“小倾城,你呢,你舍得放下手中剑吗?”
七杀剑的剑刃上,倒映出她的眼睛,他低下头,通过倒影与她对视。
“南北两国分裂已久,紫微十四星命盘,终现七杀照命之象。”
“南靖已向北霖臣服了十年,没有第二个十年了……”
他宿醉的热气扑在她的剑刃上。
“嫁给我,我会许你做南靖的皇后。”
“……你我利益一致,我不会害你。”
他在赌。
赌这柄杀人如麻的剑,握在一个有软肋的人手里。
鸿胪寺外,巡夜人的梆子声低沉地传来,一声,两声,越来越近。
雨势渐收,时间不多了。
顾清澄的剑锋几不可察地向外偏了半寸,似在倾听门外的动静。
“跟我走吧,小倾城。”
在三皇子充满希冀的眼光里,她终究是摇了摇头。
拒绝轻易而直接,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与皇兄十七年的羁绊,无人能轻易撼动。
皇兄救她于烈火,她为皇兄于暗中执刃,他们脊背贴在一起,刀锋指向一处,十七年共生所求的,不过是皇兄的江山永固,倾城的岁月长安。
至真至诚,所求纯粹,心无旁骛,故而无猜。
四下寂静,唯余三皇子愈发粗重的喘息在黑暗中颤抖。
“为何……就是不肯信我呢……”
他的眼底终于漫上一层绝望。
七杀剑向前递,再无犹疑。
“你不想知道么?”他终于声嘶,身体本能地后缩,“你那位皇兄……与我对弈时,究竟说了什么!”
剑光已映亮他瞳孔。
最后一刻,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挤出诅咒:
“顾清澄!
“若我今日死在这里……下一个……就是你……”
顾清澄算着脚步的时间,无声地蹙了蹙眉。
她听过太多将死之人的颤音,哀求的,谈判的,诅咒的,并无新意。
她的任务也向来简洁,不过是割断他们的尾音,收剑离去。
血滴溅上桌上棋盘时,三皇子的手无力扫过,棋盘轰然倾覆。
直到死,他也没来得及参透,这副与北霖皇帝对弈时,输掉的残局。
北霖皇帝,最爱下棋。
此时,御书房里,北霖的少年帝王正在和白衣公子对弈。
白衣公子正是三皇子此次名义上出使探望的,那个窝囊了十几年的弟弟。
南靖自小养在北霖的质子,江步月。
“步月这一去,南靖的棋局可要热闹了。”
皇帝笑着,将指尖黑子,轻轻推入绝境。
江步月眼底暗芒闪过,却只是垂眸应道:“陛下连退三步,送臣入局。”
“这般厚礼,步月……惶恐。”
“回南靖去,就是太子了。”皇帝拂手,示意江步月把黑子收入囊中。
看着江步月低眉收棋的模样,皇帝淡淡叹息道:
“你三哥的棋,就不如你。”
江步月收棋的手一顿。
“三哥他……”
江步月的声音变轻:“毕竟是步月的手足。”
帝王不言,无声落子,攻势再起。
纵横棋路里,南靖三皇子的命运,好像已经尘埃落定。
几个回合后,皇帝突然打破了沉默的交锋:
“朕知道,你仰慕倾城已久。”
江步月的棋路一滞。
“啪嗒”
他指间白子,跌落在地。
棋子落地的时候,惊雷骤起。
三皇子染血的棋子哗然坠地,鸿胪寺驿馆骤然灯火通明。
“三殿下殁了,是七杀,追!”南靖的护卫一声令下,倾巢而出。
顾清澄却没有立刻逃离。
她回眸,望着身后混乱的驿馆,眸光沉静如水。
她不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而是在与刺客的身份诀别。
最后一剑已了。
这柄剑,终于不必再为皇兄而鸣。
从此北霖的史书工笔,或许会记下倾城公主的锦绣芳华,朱墙内的岁月静好。而那些属于七杀的,不能见光的血色过往,将随今夜最后一场雨,彻底湮灭。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气息将散未散的一瞬——
她的瞳孔里,却降临了一场计划之外的箭雨。
第一箭,擦破她的左肩。
好快的箭。
是三皇子留下的杀招?
她来不及细想,身形在下一个千分之一秒,灵动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她未能察觉到擦破左肩的箭头,泛着蓝光。
七杀剑织出了绵密的剑网,且战且退间,她向上京最繁华的街巷掠去。
“三殿下殁了!”
雷雨夜杀人,南靖三殿下的死讯,随着一声惊呼,恐惧随大雨落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大雨浇不灭街坊们的低语,人人提七杀而色变,有孩子的藏孩子,有宝贝的埋宝贝,一扇扇撑起的门窗如深巷杏花,被暴雨打落后鳞次栉比地衰败收拢,只是须臾,街坊里门窗紧闭。
但她比须臾更快。
顾清澄翻身进胭脂铺的时候,肩上箭伤沁出鲜血,浸湿了夜行衣。
“公、公主?”胭脂店主人赵三娘举着烛台颤声过来。
“换身份。”顾清澄随手将七杀剑拍在妆奁上,“明日再回宫。”
“您受伤了。”赵三娘低头为她更衣,神情带着淡漠的虔诚。
赵三娘不仅是皇帝为她布下的暗线,更是死士,使命是代替公主死去。
顾清澄换完赵三娘的衣服时,窗外追杀声四起。
窗内烛影摇红,她只对镜描眉。
赵三娘低眉顺眼,双手捧七杀剑高高举过头顶,轻声退下。
“孤没让你碰它。”
镜前的少女转过身来,花黄云鬓,胭脂绛唇,已是胭脂店主人的模样。
两个相似的人相对而立,气氛变得诡异莫测。
这一刻,握着剑的赵三娘缓缓抬起头,眼里露出了不一样的光。
“公主既然都要走了,这名字和剑,不如就留给奴婢吧。”
话音未落,七杀剑寒芒乍现。
顾清澄侧身避让,试图提气,丹田却猛地刺痛如针扎——
这一刻,她意识到了那支箭。
箭上有毒。
也只这一瞬的凝滞,胜负已分。
“噗呲。”
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瞬间染红了赵三娘的半张脸,她握着剑柄,看着动弹不得的顾清澄,兴奋得浑身颤抖:
“什么七杀,什么天下第一……中了‘天不许’,也不过是个废人!”
她想要转动剑柄,彻底绞碎顾清澄的肩骨。
然而,剑柄纹丝不动。
赵三娘错愕抬头,对上了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顾清澄的手不知何时已从容地握住了剑刃。
锋利的剑锋深深嵌入掌心,将七杀剑如铸在血肉中般牢牢锁住。
她感觉不到痛吗?
赵三娘抬眸,瞥见了顾清澄眼里的寒光,蓦地心中一惊。
“你想要这把剑?”
顾清澄轻声问道,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作为执剑者,赵三娘不敢丧失主动权,她蓄尽全身力量,致命一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清澄紧扣剑刃的左手,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力道骤空。
赵三娘收势不住,整个人顺着巨大的惯性向前踉跄扑去,顾清澄却借势下仰,让原本刺向心口的剑锋深深钉入背后的砖墙。
这瞬间的错身,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赵三娘虎口被震得发麻,握剑的手不由一松。
这一松,另一只染血的手,已经接管了剑柄。
借力,拔剑,横斩。
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快得像是一种本能,
弧光切开黑暗。
赵三娘只觉得眼前血色一晃,喉间便是一凉。
“呃……”
赵三娘捂着喉咙踉跄后退,指缝里涌出的血沫堵住了她所有的遗言。
她瞪大了眼睛,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局势会在一瞬间逆转。
顾清澄起身,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你也配用这把剑?”
说罢,她熟练地洗净双手,简单包扎好肩上伤口,又打开衣柜整理仪容——
此时此刻,倾城公主彻底变成了胭脂铺老板娘赵三娘。
“为……什么……天不许……”
真正的赵三娘不甘心,只恍惚地重复着这句话。
“想要成为七杀吗?”
顾清澄在她临死之前,将七杀剑重新放在她手中。
“恭喜,这就是代价。”
按照计划,赵三娘要扮成七杀代替她死去,到时候皇兄自会将剑取回给她。
虽然中途出了些意外,但结局终究没错。
现场收拾完毕,顾清澄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细雨早已停歇,夜色洗净铅华,巷子里只剩下檐角滴水的声音。
顾清澄靠在妆奁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身心俱疲后久违的静谧。
这份静谧,是她十七年人生里,第一次尝到的,真正安全的滋味。
可就在这难得的安宁中,巷口突然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笃,笃,笃——
这是刚刚结束与皇帝的对弈,深夜出宫的江步月。
他敢在今夜独行,只因他明白,七杀的利刃,指向了另一个人。
马车颠簸间,两枚黑子正在他指缝辗转。
但此时,他早就没了在北霖皇帝面前优柔寡断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深如寒潭的冷芒。
车帘未放,夏夜的风裹着湿热的土腥气透入。
外面的雨确实停了,但闷热并未散去,反而因水汽蒸腾显得更为黏腻。
拉车的马匹有些烦躁,踏过胭脂铺前的石板路,马蹄带起些许泥水,蒸腾出微弱却清晰的白汽。
“地皮都蒸透了,什么鬼天气。”车夫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声抱怨。
话音未落,一支火箭朝着胭脂铺的方向破空而来,马儿受惊扬蹄。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箭,第三箭。
“殿下小心!”车夫惊呼驭马。
马儿一震,江步月没有坐稳,一枚黑子从指间滑落,落入车外,不见踪迹。
烈焰爬上了层层叠叠的纱帘,胭脂铺瞬间火光四起。
好大的火,像极了十年前燃烧的寝殿。
顾清澄愣住了。
恍惚间,她冷静握剑的手,此刻竟颤抖着,试图接住一片飘落的火绒。
这是……母妃的青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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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一些须知:
1. 没重生,重生的本质是遗憾,但我不想让她有遗憾。身世之谜会贯穿全文,逻辑已闭环,大家不用猜,跟着看就好。
2. 女主性格外冷内热,虽然看着凶凶的,但在我眼里就是个没人爱的宝宝。后面会慢慢写很多人来爱她。
3. 本文有三卷,每一卷都对应着更大的地图和世界观,主线始终是女主成长。
4. 非大女主爽文,女主的成长与挫折均源于其权谋道路与战斗选择,是成长的代价,无刻意施加的虐女情节。我也是女人,尽量写我眼中的女本位叙事,只求讲好一个故事,若口味不合,请及时止损,不必相互为难QAQ
5. xp是双强,大背景悲凉底色下的爱恨交织,女主成长很快,高光多,不需要女强男更强,但也不意味着她要拒绝所有人的帮助。
6. 非常非常我流的世界观,朝堂内容不多(高亮),地图好几张,带点悬疑色彩,更多是讲一个替身与全世界为敌的故事。
以上,一些关于本文的提醒,能接受再看下去,[垂耳兔头]。
感恩相遇!
第2章 天不许(修) “你兄长这么大架子?”……
火终于越来越大,蔓延到了赵三娘的尸体手中的七杀剑上。
火舌爬上剑柄时,黑色的星宿纹路,刹那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顾清澄的瞳孔映着烈焰,左肩剑伤一瞬间变得滚烫。
七杀星亮了!
剑柄上闪耀的紫微十四星里,七杀星的光华如火山喷发,吞噬了所有的光源,凝成一把利剑刺进顾清澄的识海。
七杀照命,破军随行,非王侯将相不可镇。
“跑!”识海里炸开的声音与眼前的世界重叠。
燃烧的房梁砸落之前,她本能地扑出重围。
是七杀救了她。
她却不能再回头。
顾清澄惨叫着,闯出门外。
有辆马车路过。
顾清澄扑出之时,绣鞋恰好踩中那枚江步月跌落的黑子,她一个没稳住,向马车扑去。
“救命啊!”
这真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救命也显得真情实意。
云鬓花黄的胭脂铺主人,满脸黑灰地摔向马车。
眼看便要撞个结实,车帘微动,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出来,适时地挡了她一下,卸去大半冲力。
……竟是他。
顾清澄不及细想,未受伤的右手已下意识地紧紧反抓住那截手臂。
她抓得那样用力,以至于江步月都微微一怔。
女子仰面扑来,再无力支撑。江步月臂上稍一用力,便将她轻巧地带入车厢。
“黄涛,走。”他对外沉声吩咐。
熊熊大火边,一辆马车冲了出来,胭脂铺主人的半个身子还在外面,裙尾在火光里如曼珠沙华般绽放。
她表面上惊叫着,目光却落在他腰间摇曳的红色双鱼香囊上。心事随着车轮滚滚,渐渐碾入尘埃。
“无事了。”
一刻钟后,马车彻底驶出了杂乱街道。
江步月审视着蜷缩在一角的女子,语气疏淡,眼底却掠过一丝审视。
女人作妇人打扮,绯色襦裙被火燎得焦黑,披头散发,脸上厚厚的粉因炙烤皴裂,花黄糊作一团,满脸黑灰,看不清样貌。
她似乎惊魂未定,涕泪交加,下意识地攥住了眼前这皎皎公子洁净的衣角,放声哀泣:
“完了,全完了!三娘的身家性命全没了啊!”
江步月神情未变,只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回。
“你是谁的人?”他不动声色,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冷澈。
顾清澄恍若未闻,依旧埋首哭诉:“三娘……三娘就是个孤苦无依的寡妇!守着这么一个铺子度日,如今什么都没了,教我怎么活啊!”
“不说的话,跟我回去,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他说话很慢,笃定地剥离了她惊惶的表相,带着一丝疏离。
顾清澄闻言,哭声渐歇,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双泪眼偷觑他。
“赵氏三娘……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抽噎着,言语间却暗藏机锋,“只是三娘虽是女流,也知礼义,不敢轻易随陌生男子归家,恐污了公子清誉。”
车外的黄涛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这女人还真敢想,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尊容?他家殿下风光霁月,放眼整个北霖,只有倾城公主能与之相配!
他想着,轻轻一抽马鞭,马儿扭转上桥。
江步月却似乎觉得她的话有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我不介意。”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顾清澄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按套路出牌。
“谁放的火?”他又问,语气依旧温和,却如绵里藏针。
“公子!这大火烧得三娘一无所有,您怎能、怎能趁人之危,逼问这些?”顾清澄避而不答,哭得愈发凄惨,试图以情绪蒙混过关。
听着女人一味地卖惨,江步月突然笑了。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眉宇间的疏离碎了一地,却让顾清澄只觉凉气入怀。
“也是,好可怜啊,赵三娘。”
他语气很温柔,修长的手指却缓缓伸向她的脸颊。
顾清澄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江步月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容,此刻却染上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晦色。
他俯身怜悯地看她,清凌凌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太近了。
顾清澄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敢对峙,只是埋头躲开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锋芒:
“三娘……叩谢公子。”
她想要俯身行礼,借此拉开距离,下颌却突然一凉。
冰冷的指尖托住了她的下颌,阻止了她的动作。
“妆都花了。”
江步月端详着她的脸,有些叹息地笑了,一手拿起霜色丝绢,要亲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污泥。
顾清澄呼吸一滞。
要暴露了。
他的眼神太过透彻,仿佛能穿透这层厚厚的伪装,直视她的灵魂。
马蹄发出哒哒声,帘穗随之摇晃,这是马车正在过桥。
不能再等了。
她装满娇羞的双眼蓦地眨动,再睁眼已是泪光闪烁,带着决绝。
“三娘无德,愧对公子厚爱,只能来世再嫁公子!”
话音未落,她身形暴起,撞碎了旖旎气氛,挣开车帘,向桥下纵身一跃。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息之间。
“殿下!”车夫惊道。
桥底传来了落水声和女人的挣扎。
江步月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肌肤的触感。
他看着那空荡荡的车帘,动作顿了一霎,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走吧。”
“要属下去追吗?”黄涛问。
“不必。”江步月垂眸,看着指尖那一抹未擦净的黑灰,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我方才探过,她已是经脉枯竭之人。”
他的语气平淡,却始终沉吟不决。
这赵三娘的气息……有些过于熟悉了。
尤其是那只手,虽然脏污,却骨肉亭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操持胭脂铺的市井妇人。
最重要的是,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血气。
“查。”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但思绪很快又陷入了皇帝的那盘棋中。
对他来说,救人一命就足够演出质子的良善。
霜色丝绢落入泥土。
挣扎声再也听不见了。
顾清澄潜入水底。
冰冷的河水让她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
在赵三娘的壳子里,她看见了不一样的江步月。
那个对她永远温润含笑的质子,面具下却藏着她从未触碰过的晦色。
但她无暇顾及这不算浪漫的邂逅,左肩的疼痛提醒她,她的情况不妙。
无关的人,先抛在脑后。
顾清澄很熟悉这片水道,皇兄曾给她看过京城的水利图,她足够聪明,皇帝也许不信,但她已经烂熟于心——
顺着内河分支向北游,便可潜入宫内的河渠,顺水回宫,只是要多花些力气。
但她突然失去了力气。
顾清澄突然意识到,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内力竟要消失殆尽!
力竭只在一刹那。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在深水里迅速下坠。
冰冷的河水涌入鼻息,在河水淹没双眼之前,她瞥见了一个被大雨冲进河道的洗衣木盆。
天不亡她!
她用力咬破舌尖,榨干内力向木盆游去。
所幸木盆顺水向她漂来,她一把抓住,将身体送到盆上。
好险……
她躺在盆上,终于能瘫软四肢,短暂地休息了。
可肩上的伤不允许她放松自己,虚空的丹田提醒她,她中毒了——
“你明明中了‘天不许’。”
耳畔响起赵三娘凄厉的声音。
她眸色一深。
天不许,乃南靖秘毒,以功为薪,燃血续命。
一炷香内,薪尽命熄,故名天不许,取天不许问来生之意。
如果赵三娘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顾清澄在盆上漂流,眯起眼睛细想,到底是何时着了道。
是南靖的箭啊……杀死三皇子之后的那场箭雨,她没躲过第一支。
顾清澄试图平复自己,疑点却一个个在她脑海浮现。
赵三娘明明是皇兄的死士,怎么会知道南靖的天不许?
是三皇子的后手吧,什么时候反水的?
胭脂铺的火又是谁放的?
她动了动手指,确认了自己还没死。
这不对。
若真中了天不许,此刻早该命丧黄泉。可赵三娘的剑明明刺穿了她的肩膀,剧毒也该发作了……
是谁改写了她的命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