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金鱼by扯梨子
扯梨子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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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玲上台的时候,葛思宁激动得手都在?抖,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书,又害怕太用力导致书本变形,无?奈之下只好去掐葛朝越。
哥哥被掐得连连抽气,心里骂她果然?是小白眼狼,但是扭头看到?她涨红的脸,心里又说服了自己,别和她计较。
简玲的开?场白和她的文字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且在?开?头就喜欢给人震撼一击。
“感谢大家抽空莅临我的读书会。我刚才在?前排看到?了很多十年?前的老朋友。岁月荏苒,我老了,你们也老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开?读书会的时候,大家都还很年?轻,我当时还跟编辑说,怎么没人告诉我我的读者都是青年??我还以为会读这种?嚼起来像花塔饼干的文字,只有?我那个年?代的人才咽得下去呢。”
台下一阵哄笑,葛思宁也跟着笑,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在?场的确实都是看起来和她爸妈差不大的人。
“我不能否认就是有?年?轻的人喜欢这种?口味,毕竟简玲这个名字能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一是因为花塔饼干真的好吃,二是愿意尝试的人很多,对吧?阔别数年?,其实一开?始主办方邀请我的时候,我正在?住院,老读者都知道我的身体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我觉得我停笔休息这么多年?,没把身体养好,反而更憔悴了,读者看到?了一定会很失望。所以我拒绝了。而改变我主意的契机是,我的主治医生?居然?是我的读者。那天我去挂号,他见到?我,激动得拿不稳听诊器,我问他,‘医生?,是我的心脏漏电吗?’,他说不是,是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我。”
“那个瞬间?我突然?醒悟,我的隐世对追随我多年?的读者来说是一种?酷刑。特别是十年?前见过我的读者,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我还活着,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不是很残忍吗?再加上去年?出版社?通知我,说我哪本哪本书再版了,卖得很好,我一看银行账户,哎呀,果真卖得很好,比以前更好。这说明我多了很多新的读者。那对于新读者来说,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新读者,十年?前因为缺少天时地利人和而错失了和我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来了,我拖着枯槁的身体来了,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葛思宁沉迷于网络小说的那段时间?,也曾背着父母去过几次漫展,去参加网络写手的签售。她对这些活动的印象大多是热闹的,激动人心的。可是现在?她坐在?这里,坐在?她最爱的作家的目光下,突然?觉得世界是这么安静,周遭的笑声全部退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简玲一个人,只听到?她的声音,混合着心底的潮声一阵阵袭来。
轮到?她上台,和简玲面对面的时候,葛思宁竟然?因为腿软而没站起来。还是葛朝越扶了她一把,陪着她一起上去。
葛思宁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见到?简玲,她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要和自己的精神引路人交流,但是一开?口声音就打结了,最后磕磕巴巴地冒出一句:“希望、希望……您还能产出更多好的、的作品,我……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简玲在?她的书上签名,一边签一边跟旁边的编辑说:“你看,无?论过多久还是有?人喜欢上花塔饼干的。”
葛思宁脑子一抽,说了句:“我有?很多花塔饼干,您的每一册作品我都有?珍藏起来!”
简玲笑出来,花白的头发间?,垂落的一丝随她的呼吸抖动。
她主动握了握葛思宁的手,那双因为疾病而变至灰白的眼睛依旧保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她对葛思宁说:“吃下去。”
“把花塔饼干吃下去,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葛朝越在?酒店楼下的游泳池里和美?女搭讪,聊到?一半对方十岁的儿子游着蝶泳过来跟他说妈妈我饿了。美?女莞尔一笑,问他要不要加个微信。
葛朝越讪讪地摆手:“不用了,我不玩微信。”
他以妹妹还在?房间?等?自己为借口溜走了,上岸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微信在?群里吐槽,自己貌似真的很受中年?少妇的喜欢。
陈锐秒回:“小心驶得万年?船。”
葛朝越:“去你的,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换好衣服回去,葛思宁正趴在?阳台上看海。
夕阳染透了海岸,确实很美?。
但是葛朝越出门前她就是这个姿势,回来了还是这个姿势。
他受不了了,眼睛扫过窗边的圆桌,那套从读书会带回来的精选集是简玲的助理在?后台追出来送给葛思宁的,葛思宁把书带回来以后就陷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葛朝越还以为她会感恩地蹦起来抱抱自己说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之类的话呢。
他走过去,背靠着阑干,垂头去看葛思宁的表情。
她眼皮都没掀一下。
葛朝越不耐烦了:“喂,怎么不理人?”
“不想说话。”她转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他。
“怎么了?今天见到?你的偶像,不开?心啊?”
“……没有?。”
只是物极必反,澎湃退去以后,葛思宁的心里生?出无?尽的空虚。
她总觉得有?一个力量在?推动着自己,往前走,走快点。
至于走到?哪里去,她不得而知。
葛朝越没她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如果说葛思宁的思路是九曲回旋的,那么葛朝越则是一条笔直的线,扔颗石头下去马上就能听到?回应。
他推了下葛思宁,告诉她:“妈晚点要去逛免税店,一起去啊。”
“我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你有?!”葛朝越戳了戳她的手臂,“你不会忘了你陈锐哥要出国的事了吧?你连一份伴手礼都不送?”
葛思宁确实忘了。
她哦了一声,说好吧。
去就是了。
他们和爸妈兵分?两路,葛朝越推着推车跟在?葛思宁后面,葛思宁问他送这个好不好,他说不好。那送那个呢?也不好。
“到?底送什么才好!”葛思宁发起脾气来,“我看你买什么,我跟着你送。”
葛朝越双臂压在?推车把上,才不吃这套:“我什么都不送。”
葛思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大老爷们有?什么好送的?倒是你,送了你陈锐哥,也要送我,知道吗?”
“凭什么?我才不要。”
“那你也不准送江译白。”
葛朝越说着就要把葛思宁精挑细选的香水放回去。
“诶诶诶!你干什么!”
“我送,我送还不行吗!”
葛朝越这才收手。
葛思宁真是服了他了,总在?这种?事情上较劲。
两个人围着商场又晃了两圈,葛思宁真的挑不出来了,嘀咕道:“随便送送算了,反正陈锐哥只是出去读研一年?,又不是不回来了。”
葛朝越嘶了一声,“你这小丫头忒没良心。”
“哼。”
葛思宁做了决定,决定待会转弯的时候看到?什么就拿什么。
她的手都伸出去了,结果那个货架上摆着的是香烟。
“……”
葛朝越说:“这个适合我,送我。”
“做梦!”
“又不贵,快点,拿两条。”
“我不要。”
葛思宁不喜欢他抽烟,迈开?步子走得飞快。
葛朝越在?后面扯她,她一个不耐烦,挥掉他的手,回头把憋了很久的话吐露:“你干嘛总是这样!抽烟到?底有?什么好的!我之前浇花的时候在?空花盆里发现了好多烟头,是不是你干的?葛朝越你有?没有?素质?还有?,你为什么非要我送你礼物?你又不出国留学,也不像译白哥一样需要注重仪容仪表,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用得上的?!”
葛朝越把她骂得一愣,一时忘了反应。
葛思宁把推车里的东西一揽,直接去结账了。
她途径柜台的时候随便挑了个书包给陈锐,又实用又时尚。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一路上兄妹两人都没有?说话,葛思宁在?沉默里生?出一点愧疚,因为葛朝越今天才带她去了读书会,她好像是有?点忘恩负义了。
回到?房间?,葛思宁把买的礼物摆整齐,拍了几张照片,发到?q.q空间?,并配文:提得手好酸[叹气][叹气]。
她其实没有?什么物欲,也清楚学校里有?钱的同学不少,但是她还是需要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来堆砌自己的自尊和脸面。
做完这些,葛思宁想去找葛朝越道个歉。
她扭扭捏捏地去敲门,葛朝越刚洗完澡,开?门看到?她,呵了一声,最终还是放她进来了。
葛思宁坐在?沙发上,看他擦头发,道歉都到?嘴边了,变成?一句:“你真的黑了好多。”
“……”
她都做好被葛朝越暴揍的准备了,结果葛朝越没动。
他靠在?柜子边,懒懒散散的,很不着调。
葛思宁想,像他这样随波逐流的人,其实才活得最轻松吧。
不会焦虑,不会烦恼,不需要像江译白一样为了生?活奔波,也不会像陈锐一样苦于攀比,觉得自己低身边优秀的人一等?,于是选择读研。
两个人沉默着没说话。
夜晚好安静,海风摇晃椰林,送入阵阵不属于冬天的季风。
葛思宁玩着手指,觉得要不然?还是自己先开?口好了。
虽然?葛朝越不是最优秀最上进的,但是他是思宁心里最好的哥哥。
这点毋庸置疑,只是葛思宁不愿意承认罢了。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葛朝越先说话了。
他说:“思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是什么?”
“本来没打算和你说的,怕你伤心。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不然?你总不珍惜我。”
葛思宁心一扎,狡辩道:“我没有?。”
葛朝越弯弯唇,不揭穿。
她恼羞成?怒道:“难道你也要出国?要读研?”
“不是。”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和今晚的海面一样,葛思宁不知道他是不清楚这件事情的重量,还是早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我参与了派驻项目,马上就要去西北了。大概率要在?那边待个两三年?。”
面对妹妹完全凝固的表情,葛朝越坦然?一笑,心里的大石头掉落一些碎屑。
“别这样看我,就像你说的那样,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觉得听起来很遥远,其实三年?很快的。我还求了我们领导很久呢,他才松口让我这个实习生?去。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以后我回来,我就能直接参与晋升竞岗了,比同期的人要快很多,胜算也大很多。”
葛思宁听不懂职场上的流程。
但是她看着葛朝越的笑容,只觉得心被挖空了一角。
她下意识地问:“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但?是没有?人在意, 那轻微的一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葛天舒愤然站起,往正在说话的葛朝越脸上甩了?一巴掌这件事所?吸引。
只见这个往日里意气风发、仪态凛然的女人此刻站在餐桌边发抖,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前这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已经退去?少年稚气的男人。
即便手心传来隐隐的痛楚,但?是她仍是难以置信且带着希冀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远意坐在她旁边, 想要站起来:“天舒……”
葛朝越捧着自?己立马红肿起来的侧脸, 面部分布着的每一条神经都在传递痛觉给他的大脑, 但?是他依旧很清醒,甚至从来没有?哪刻像现在一样清醒。
“妈,已经立项了?,这件事情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
他很了?解葛天舒, 所?以说出来的话才显得更残忍。比起打感情牌, 事实更能说服她。打蛇打七寸, 几乎是葛朝越一说,葛天舒就立马拿起了?手机。
她喃喃道:“我不信。”
王远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攥住葛天舒的手臂:“天舒, 是真的, 你?不用问了?。”
葛天舒狠狠地甩开?王远意的手, 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小步,她的指甲划伤了?王远意的脸庞,丈夫的眼睑下快速浮现出一段小颗血珠。
她却根本不觉得愧疚,反而觉得有?些许快慰, 她用看仇人一样看着眼前的丈夫——比起孩子几近意气用事般的决定,他的纵容才更让葛天舒难以释怀。
她指着王远意,眼睛眯起来,瞳孔在颤动,语气更是急促:“你?……”
“你?作为孩子的父亲, 你?居然不和?我商量就允许他擅自?做决定?你?还是人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事吗?西北!一个极端天气频发的地方!他去?的还是一个连基础设施都不完善的穷乡僻壤!一旦遇上什么事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一阿越遇到了?什么麻烦,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声嘶力竭地指责到最后,葛天舒的声音都嘶哑了?,她急红了?眼,重新?握紧手机,企图拨号。
葛朝越越过桌子,想要阻止她:“妈,你?别激动,那边没你?想的那么艰险,而且我那边有?项目组的常驻同?事会接应我的。”
葛天舒觉得他太天真,太理想主义了?:“你?是觉得我大惊小怪吗?还是认为我阻碍了?你?的梦想?葛朝越,你?吃过一次苦就上瘾了?是吗?家里养尊处优的日子你?不过,你?跑去?扶贫?!”
“妈!”葛朝越表情严肃,一副无法容忍她曲解梦想的样子,他下巴绷紧,声音冷静,“我没觉得你?阻碍了?我,因为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他这话一出来,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空气仿佛凝滞了?。
葛思宁目睹着一切,睫毛颤动得根本停不下来,嘴唇也被她咬出血痕,可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反应,四肢已经僵住了?。
爷爷奶奶在理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后,并没有?立马表态,但?他们?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葛老爷子深深地皱着眉,目光在王远意、葛思宁还有?葛朝越脸上巡视,好像他们?都是共犯,而葛天舒是被背叛者。
奶奶握住葛思宁僵硬的肩膀,语气无奈又暗含严厉地问:“思宁,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话音才落,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是葛天舒给了?葛朝越又一次教?训。
葛朝越两边的脸颊都浮现出清晰的掌印,王远意脸色难看,他冷声道:“天舒,今天是除夕夜,你?打电话不合适。而且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冷静下来和?人沟通?”
葛天舒怒目圆瞪,凌厉地反驳:“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我现在不打,什么时候打?等你?儿子死在西北的时候打吗?!”
“你?还知?道今天是除夕夜!”她转向葛朝越,“你?胆敢选在这样的日子和?我坦白,好,很好,葛朝越,你?还算有?担当。”
“妈……”
场面乱成?一团,葛思宁脸色苍白,手心里全是汗,她的双脚不断地踩踏着地毯,柔软的羊绒轻盈似羽毛,她在找自?己的勺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急得抽噎,奶奶握着她肩膀的手却随着他们?的混战越来越用力,葛思宁知?道奶奶已经不再执着于问题的答案,毕竟葛思宁知?不知?道这件事,都改变不了?当下的局面。
可事实是她也仅仅知道一周,从三亚的那个夜晚降临开?始,葛思宁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
她不但要接受哥哥突如其来的离开,还要瞒着知?道后一定会暴怒的妈妈,无论是哪件事都足够她痛苦。
她不知?道谁对谁错,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葛朝越走,也不想妈妈生气,她想要她的家好好的。
父子俩都想要按捺住葛天舒的怒火,并一致认为葛天舒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做出任何行动,是以他们?都在极力劝慰,殊不知他们越是同心协力,就越是能激起她的怒火。
佳肴冷却在餐桌上,原本言笑晏晏的局面,从葛朝越举杯敬酒,敬完了?却没有?坐下开?始破裂,直到现在碎成?一地无法修复的碎片。
葛老爷子气若洪钟地吼了一句:“够了!”才将将控制住凌乱不堪的场面,他越过长桌望向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如此失态的女儿,说了?一句,“天舒,你?先坐下。”
所?有?人都停滞了?。
葛天舒听到自?己心头传来什么被打烂的声音,毁灭的那部分已经不能用残渣来形容,像齑粉,不用风吹都能消逝。
她扶着桌角,整理着自?己的额发。她感觉喉咙好痛,头也是。父亲稳如?泰山地坐在主位,母亲沉默地等待她处理这场闹剧,丈夫用担忧却平静的眼神望着他,儿子扭头冷静着,女儿垂眸,被这从未经历过的一幕给吓得不敢动弹。
葛天舒不知?道在座的人里,有?多少个比她提前知?道葛朝越所?做的决定。
但?是无论谁先知?道了?,都改变不了?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事实。
没有?人能理解葛天舒当下的心情,就像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母亲所?经历的痛苦一样。
她没有?坐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离开?了?。
王远意倾身?想要留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出来。大抵是想到不能把两个孩子丢在这里不管,残局总需要一个大人在场,才好解决。
葛老爷子冷冷地看着这个女婿,对他说:“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葛朝越站起来:“和?爸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甚至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爸还劝过我。他已经把能阻止的话都说完了?,是我执迷不悟,是我非要撞南墙,爷爷,你?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吧。”
他到底是年轻,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却不知?道这在被侵犯威严的人眼里看来,也是种挑衅。
葛老爷子顿时暴起,一改刚才沉稳漠然的样子,拎起旁边的拐杖就往葛朝越身?上砸:“我打死你?个不肖子孙!”
那拐杖从葛思宁的头顶飞过,宛如?一架随时都会投落核弹的飞机,这阴影直接吓破了?葛思宁的胆,一场空难在她身?体炸开?。
她在被奶奶抱紧着摁下脑袋的同?时尖叫了?一声,而后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王远意箭步冲上去?制止老爷子,“爸!爸你?别这样!”
葛朝越竟然一点不躲,沉木拐杖敲在骨头上传来一声响,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还犟嘴:“您要打别打太狠!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二月底就走,那边医疗条件不好!”
一时之间,恢宏气派的大厅里回荡着分贝纷呈的各种声音。
葛思宁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做,也忘了?做。
她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跑,但?是奶奶以为她是应激了?,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并安慰道:“思宁不怕,不怕啊,爷爷不会真的打死人的,他不舍得,也没那个力气。但?阿越这次真的……做得太过了?……”
葛思宁从奶奶的手臂间隙中抬眼,那根拐杖又一次挥舞起来,爸爸扑上去?抱住了?哥哥。
这次她不忍再看,狠狠地闭上眼,眼皮都皱在了?一起,像被拧紧的毛巾。
可流出来不仅仅是泪水,还有?她身?体里和?哥哥同?出一脉的血。
坐落于京都以南,约两百公?里的小县城,冷空气被阻挡在山脉背后,虽然还没到寒意刺骨的程度,但?是天色暗下来以后一阵阵风还是吹得人忍不住发抖。
江译白在出站口等了?半小时才接到拖着行李箱出来的陈安远。
他头上戴了?顶针织帽,对视的时候眼神总躲躲闪闪。
江译白假装往前走,突然伸手出其不意地扯掉了?他的帽子,里面露出一个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江译白骇然:“哪家理发店?手艺这么差,你?找他们?赔钱没有??”
陈安远摸了?摸凉飕飕的后脑勺,声音微弱:“……我自?己剪的。”
江译白一愣,把帽子丢给他。
出租车在路边等着双闪,打表计费,他走在前面把行李装进后备箱,端起架子来说了?一句:“这么省干什么?家里是没米下锅了?是不是?”
陈安远不想惹他生气,于是沉默。
江译白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下他重新?戴上帽子的脑袋。
“走了?。”
他开?玩笑说:“这样也挺好,看起来像弱智,不像流氓了?。”
“……”
到了?街道,小巷子开?不进去?,司机停在路边,跟江译白说:“只能送到这了?。”
江译白也不计较,利落付款,“得嘞,谢谢叔。叔新?年快乐。”
司机却不领情,听到后备箱合上就立马开?走了?。
陈安远跟在他后面回家,不是很高兴地说了?句:“干嘛总是对别人笑脸相迎。”
他见不得好人没好报,哪怕只是嘴皮子功夫。回两句好听的话又不会死。
江译白反问:“难道要像你?一样,整天黑着张脸,跟阎王修罗一样?福气看到你?都不想靠近。”
陈安远不说话,默默地接过自?己的行李箱。
江译白说:“等你?出了?社?会你?就懂了?。”
他闷声道:“我现在已经懂了?。”
陈安远抬步越过江译白,走得飞快,背影透出一股负气。
江译白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是他装不知?道。
到了?家门口,陈安远停下了?脚步,不知?怎的,刚才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头没有?了?,杵在那里不动。
江译白跟上来,推了?他一把“进去?啊。”
陈安远紧抿着唇,看不清表情。
邻居出来烧香,看见对门两个高大的背影,差点没吓一跳。
阿姨亲切地打了?个招呼:“阿远回来了?啊?”
江译白回答:“是啊,刚到。”
他摁着陈安远的脑袋,陈安远和?人打招呼:“杨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怎么今天才回来啊?是不是大城市的学校要补课啊?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爸前段时间生病了?,我还愁你?不在身?边,你?哥一个人跑前跑后,辛苦得嘞……”
陈安远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江译白打断:“是啊,他马上高三了?,学业重。那杨阿姨我们?先进去?了?。”
“哦哦,好。”
推开?院子的门,里面隐约传来春晚的声音。
江译白从陈安远手里抢过行李箱,推着滚轮进去?,期间给他递了?好几个眼神,意思是待会嘴甜一点。
他率先进门了?,喊了?声:“爸。”
江译白顺手打开?了?大灯。
客厅的灯瓦数不够,再加上用久了?,冷光中透出一股老旧的暗淡。在这层光芒的照耀下,室内所?有?的家具和?陈设都显得十?分灰败,如?非餐桌上摆着的一道道整齐菜肴,是一点温馨的人气也没有?。
没有?人应声,陈安远抬起来的脚踩在门槛上,不敢进来。
江译白把他的行李箱往他的房间里一推,就关上了?门,也不管行李箱会滑到哪里。
他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手上还贴着输液贴的老江,他出门前他就看那份报纸,回来了?还在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出一朵花来。
江译白路过他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江译白一眼,两父子无声对视,无话可说。
江译白翻了?个白眼,招手让陈安远进来。
“你?站在那干嘛?过来帮我搭把手,还有?一个菜要炒。”
陈安远这才进门,但?是不敢往沙发走,侧着身?子挤进厨房。
江译白撸起袖子,围上围裙,摇身?一变颠起锅来。
陈安远问他:“要我帮什么?”
“站在这就行。”
陈安远就站在那,帮他递调料。
一道爆炒鱿鱼端上桌,陈安远又利落地去?拿碗筷,把电饭煲内胆端出来放到桌子上。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干。
江译白脱掉围裙挂到空椅背上,往客厅喊了?一声:“老江,吃饭了?。”
老江还是没应,江译白啧了?一声,指着陈安远说:“你?坐。”
陈安远哪里敢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看着鞋尖不说话。
江译白走过去?叫人,他也跟着去?。
“才刚出院,是不是又出毛病了??”江译白故意气他,“改明儿我带您去?看看耳朵,检查一下是不是聋了?。”
老江抖抖报纸,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翘腿,就是不理会他两。
江译白掐了?陈安远一把,陈安远像终于上了?发条一样,开?口:“爸,我回来了?。”
老江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译白呵呵两声,“得,您就装吧,就继续装,装到明天早上。哦不,装到进棺材好了?。”
他把陈安远往餐桌赶:“别理他,我们?吃。年夜饭,没爸没妈也能吃。有?的人就是轴,又欠,你?不在的时候一天套我十?次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了?又摆谱,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欢迎你?来。不欢迎的话,早十?年前就应该把你?丢出去?才对啊。”
他一番话平等地扫射了?所?有?人,陈安远被那句“没爸没妈”惊到了?,拿筷子的时候还抖了?一下。
江译白就这样吃了?起来,看他忧心忡忡地时不时看向客厅,还敲了?敲他的碗,“吃饭啊!别光顾着看电视。”
“……”
他声音这么大,老江肯定听见了?。
陈安远的脸燥起来。
之前他旷课打工惹得老江不快,老江气得头发倒竖,打电话给江译白要他回来管。江译白回来一看,不用问就知?道两头倔驴各有?各的错处。他这头把陈安远带走管教?,那头晾着老江,连节假日都不带陈安远回来,寒假过了?十?来天了?才让陈安远回家,一是让陈安远感受一下真正的个人生活,让他知?道独立不是那么容易的。二是想提醒老江,没这个儿子,你?可不是没了?桩烦恼,而是多了?个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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