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金鱼by扯梨子
扯梨子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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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吗?看不出来呢,令媛给人?的感觉特别大方、沉稳,您不说她还在读大学,我还想?问您怎么不让她进公?司帮你呢。”
葛思宁为这从未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词感到惊讶,被碳酸饮料小小地呛了一下,听到王远意接话:“孩子长大了,性格也会跟着变。”
葛天舒说:“都二十岁了,哪里还能?跟八九岁的时候比。”
合作伙伴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多问了几句,尤其关心孩子青春期‘突发恶疾’的概率。
葛思宁作为当事人?,听父母复述那段光阴,颇有感慨——原来在大人?眼里,那时她的伪装是如此拙劣,甚至笨拙得?有些可?爱。
都说人?无法?同时获得?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葛思宁却直到今天才理解这句话。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子,在记忆的长河里竟都洒满了金子。
回去的路上?,葛思宁还沉浸在这股情绪里。她发现了很多以前从未察觉的事。比如妈妈其实比想?象中更关心也更了解她。又比如她和爸爸无论是在外貌还是性格上?都很像,这个事实却不会影响她和妈妈也很相似。
冬季的夜晚月明星稀,葛思宁坐在后排听父母在前面讨论今天一起野餐的夫妇。这情景似曾相识,葛天舒总爱说些有的没的八卦来震撼他们。中途说到他们的女儿,父母纷纷感慨,养大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说着说着,竟同时回头看向葛思宁。
葛思宁有点?不好意思,又或者被他们默契弄得?受宠若惊,她拉上?外套的拉链,把下巴埋进领子里,假装睡着了。
她以为被唤起回忆的、被感动?的不止自己,可?那天晚上?,客厅的灯久久没有熄灭。
葛思宁找了个借口下楼,装作经过,想?知道?他们聊什么聊了这么久。结果甫一出现,就被葛天舒伸手叫去。
“怎么了?”她拉开凳子坐下。
父母的表情都很平静,望向她时甚至是温和的,葛思宁被这样的目光浇灌,心里的种子跟烟花一样快速升空绽放,她以为,她以为……
可?葛天舒和王远意交换了一下眼神,王远意接过了开口的任务。
他说:“思宁,我们决定分居了。”
“爸爸会留在这里,妈妈会搬出去。另一套房子之?前你也去看过,近地铁口,以后你从学校回来,嫌麻烦的话,住妈妈那里会比较方便。不过那边是商品房,肯定没有现在家里这么大的空间……”
他自顾自地安排着未来,葛思宁却还没从他第一句话里回过神来。她眉心跳动?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皱起,葛思宁站了起来,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问了句:“什么?”
葛天舒以为她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分配,解释道?:“之?前我们复婚的时候,协议上?写过,如果离婚的话你爸净身出户。可?是我们聊过了,都觉得?没必要走到离婚这一步。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不起。而且你爸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留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新家离我公?司近,我平时上?班也方便。”
见葛思宁似乎越听越茫然,葛天舒想?到什么,换了个话题:“至于财产分割问题,等你哥回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我跟你爸以后在法?律上?还是夫妻,所?以没那么麻烦,你也不用担心我厚此薄彼,哥哥有的你也会有。”
说到葛朝越,葛天舒冷笑一声:“不过如果你哥不打算回来了,那你可?以理所?当然地继承全部。”
葛思宁在这一连串看似妥帖的安排里找回自己的理智,原来人?悲愤交加的时候是真的说不出一个字的。
她听着爸妈心平气?和地继续讨论未来的生?活和子女的安排,她知道?有一些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但没有一个人?向她解答,他们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选择。
明明今天他们还在森林公?园里和另一个还在成长中的家庭度过了惬意的一天,为什么一到夜晚,就突然宣告解散了?
葛思宁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她气?急败坏地问王远意:“这是谁提出的?又是谁先同意的?为什么?就因为我要出国了?”
“当然不是。出国是你个人?的决定,和这件事没关系……”
“那你们怎么突然要分居了?就因为平时吵过几次架?还是我没能?同时满足你们两个人?的期待,所?以你们要把我劈成两份,一人?拿走一半?”
这孩子,说到哪里去了。
葛天舒希望她冷静一点?:“这个决定我们从复婚那天起就做好了。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到无路可?退的地步,经双方同意后方可?执行?。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买房?葛思宁,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继续和爸爸妈妈玩手牵手的游戏吗?”
“无路可?退?”葛思宁难以置信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像是在品尝自己的愚蠢。
过去葛思宁为了修复他们的关系做了那么多事,尽管心里清楚收效甚微,但当事实真的摆到眼前,她依旧觉得?好难过。
“那什么才叫有路?你们吵了那么多次,不也还是好好的走下去了吗。人?生?一半的时间都过去了,剩下的日子为什么非要分开走呢——”
葛思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和好”这个结果,明明当年她得?知父母离过婚却又因为自己复婚的时候都没那么钻牛角尖。
或许是在那之?后父母的处理方式给了她错觉,尽管她明白自己回不到从前的家了,却还有屋檐。
可?现在葛思宁总觉得?这座房子要塌了。
这违背了她心里暗藏的期待。她无法?接受。
王远意的手搭在桌子上?,一直没动?。
听到葛思宁的质问,他淡然开口:“就是因为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去争吵,所?以才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度过余生?。”
他看过来,那双湿润的眼睛和葛思宁是这么像,从前葛思宁只觉得?父亲温柔,可?现在看来,他只是没有遇到需要坚持的事。一旦遇到了,他和葛思宁一样,决定了就不会回头。
“思宁,你长大了。爸妈不求你的体谅,但至少你要学会接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葛思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来接自己放学时,说过的那些关于未来的打算。
“爸,等我上?了大学,你有没有想?过回去上?班?”
“你上?了大学,哥哥估计差不多要结婚了吧。”
“不会的,他那个性格,鬼嫁给他。不对,鬼都不嫁给他。”
“那你呢?你上?了大学,就不用我操心了?”
“我会学会照顾我自己的。”
“那还有妈妈呀,我要照顾妈妈呀。”
这说明在王远意心里,他是打算照顾所?有人?一辈子的。
为什么变卦了?或者说,是什么改变了他?
葛思宁不知道?。她不敢把一切想?得?太清楚。
那天晚上?谁也没能?说服她,但比起劝慰,父母的话更像是通知。
王远意终究是心疼她的,第二天一早,和小时候葛思宁和哥哥或者妈妈吵完架,不肯下来吃早饭一样,端着热腾腾的酒酿丸子上?楼。
只是门敲了又敲,始终没人?应答。
这不像葛思宁的作风。
王远意心急地打开门,发现竟然没锁。
里面空无一人?,窗没关,被子也是冷的。
葛思宁失踪了。
凌晨五点?,江译白被一阵原始的敲门声吵醒。
之?所?以说原始,是因为对方的手直接落到了门板上?,而非电子门铃或者密码摁键。
他猜不到是谁。
因为他昨天晚上?九点?才回来,除了弟弟和老江,还有葛思宁,没人?知道?他已经抵达京都。
可?怎么会是葛思宁?她有这里的密码,可?以直接输入,根本不用敲门。
他带着疑惑和和警惕看猫眼,却在瞄到第一眼以后快速解开了门锁。
葛思宁的外套和围巾胡乱挂在身上?,可?见她出门之?匆忙。她脸上?浮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红肿得?像是哭过。
门开了,她都来不及看江译白一眼,仔细听一听他那句贴心的“怎么了”,就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
葛思宁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像夜行?雪地的旅人?终于遇见冒着篝火的小屋。放任自己的眼泪流过他的身体,从感染,到浸透。他不再问了,只紧紧地抱着她。
早上?八点?,葛思宁窝在沙发里用江译白递给她的冰袋敷眼睛,他在厨房边做早饭边接电话,听声音和语气?,她大概猜到是自己父母。
江译白的目光随之?而来,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避开。他懂了,回复得?滴水不漏。
刚坐到餐桌边,不等江译白问,她就主动?开口了。
略过出国的事情,因为她暂时还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只说:“我爸妈他们分开了。”
分开和分居,一字之?差,于葛思宁而言却没有任何?区别。
江译白许久没有说话,如果不是葛思宁主动?问他要,他差点?忘了把餐具递给她。垂眸看到葛思宁乖乖地咽下早餐,他难忍怜惜,“思宁……”
“什么都别说。”她头埋得?很低,让人?错觉是她脑袋上?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发旋在说话,“陪着我。”
江译白嗯了一声。
他做事果然周到:“我让徐静给你爸妈打电话,开学前你就住在这里吧。我过两天去给你拿行?李。”
葛思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真的很会包庇人?。
也好,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安静又安心的地方疗伤。
徐静隔天过来看她,也是什么都没说。葛思宁真感谢他们的沉默,因为她的确什么也不想?说。她想?消失,或者找个角落藏起来,总之?,不要被人?找到。
父母都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然后就是信息。葛天舒发来的是钱,王远意让她替自己向徐静父母问好,又叮嘱她别给别人?添麻烦。
葛思宁已读不回。
就这样与世隔绝般逃避了四?五天,她接到葛朝越的电话。
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家里的变故,因为他的手机很久才开一次机。不过爸妈如果不刻意隐瞒,那他大概率已经收到消息。
不过葛思宁也不想?过问,接到电话,她走到阳台。
江译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斜阳下她单薄的背影被拖得?很长,她单臂搂紧自己的躯体,另外一只手捂着嘴巴。
他听见她说,哥哥,对不起。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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