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她有点?紧张他的主动?。
虽然她做的这件事和他有关,但葛思宁很清楚李涵只是导火索,她真正不?满的不?是谣言也不?是同学,而是吴思,甚至是整个教育环境所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
她想反抗,但不?愿连累任何人。
她认为这场战役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足够了。
如果失败,更能彰显她的勇敢。
李函明显突出的喉结滚了滚,眼里浮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几秒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什么?,说了句:“没事。”
葛思宁看着他的背影,暗暗评价。
今晚值班的老师快要回来了,她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葛思宁加快了步伐,把李函的反常丢到脑后。
她在窗外?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才故作坦荡地走进去?,假装自己?是来交作业或拿试卷的。
为了不?起疑,葛思宁还真的去?拿了一张试卷。她经过?吴思的工位,看到她的桌子干净如新,上面?什么?也没有。
那封信也不?翼而飞。
应该是她收走了。
葛思宁松了口?气,但本应该平静下来的心跳却?跳得更快。
因为她不?确定吴思看了她的信以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但是既然已经确认“签收”,后悔也没意义。
葛思宁安慰自己?,你是在做对的事,没有必要为了代价而焦虑。
今天她和家里人说好了不?用来接,因为她的自行车已经停在车棚好几天了,今天骑回去?正好。明天再让哥哥开车来,顺便帮她搬书。
葛思宁打着如意算盘来到车棚,附近的自行车都已经换了好几轮了。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刚坐上去?,后面?就有人喊。
“葛思宁!”
是徐静。
对方见?她转头,顿时眼前一亮,笑颜如花。
葛思宁也眉眼一展,想挥手和她打个招呼,结果余光瞄到她旁边的陈安远,又立马变脸。
两个人都朝她走来。
徐静一边过?来一边问:“你要回家了吗?”
葛思宁:“嗯。”
她看到陈安远骑上了她旁边的自行车。
“……”
真是冤家路窄。
葛思宁打量着那辆破破烂烂,感觉大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老式自行车,眼神里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讶。
她完全无法?想象陈安远这种看起来会?去?开越野摩托车的人,居然会?骑这样的破铜烂铁上下学。
别说和他本人气质不?符了,现在还有哪个高中生会?骑这种老式单车?放到以九十年代为主题装修的奶茶店里,估计都会?被?嫌过?时。
徐静也是为此事而来。
她站在车尾,摁着车后座不准他走。
“你哥不?是说了好几次要给?你买新车吗?你怎么还不换车?这么旧骑上路,哪天散架了怎么?办?”
陈安远把书包往把手上一挂,语气不?悦:“不?会?散的,骑了十几年了,没坏过?。”
“……你到底从哪里淘来这种老古董?”
“我爸的。”提到老江,他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徐静不?知所以地问:“那你爸现在开什么?上班?”
陈安远没答。
他注意到葛思宁的目光,迎上去?,对方立马心虚地挪开眼。
陈安远看清了她的表情,眼神没错开,但嘴上着回答徐静。
“我哥挣钱不?容易,我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他一字一词都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叫人听了心紧。
葛思宁眨眨眼,怎么?感觉他是在说给?她听?
徐静叹了口?气,“那你要不?骑我的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她和徐之舟一样,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家属楼。
陈安远说了句让开,倒车出来,冷硬地拒绝:“不?用。”
而后也不?说再见?,扬长而去?。
徐静在后面?诶了一声,无果。
她扭过?头来,抱歉地朝葛思宁笑笑:“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耽误你回家了呗。”
“没有的事。”本来就是她在这看热闹。
见?徐静没话说了,葛思宁说:“那我走啦。”
“嗯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
徐静双手背在身后,眼看葛思宁离开,突然大喊。
“思宁!”
吓得葛思宁猛地刹车,回头:“啊?”
“那个……我寒假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徐静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葛思宁已经很久没有给?人过?生日的经历了。
她只是沉吟了一秒,徐静就连忙说:“不?用带礼物!只是在家里和几个朋友、家人吃个便饭,你不?用紧张。”
她这样一说,葛思宁本来不?紧张都变紧张了。
但是徐静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点?点?头:“具体是哪天?”
她好做准备。
“二月中旬。”徐静开心,眼睛亮起来,“到时候我在q.q上联系你好吗?”
“好呀。”
天快黑了,葛思宁飞快地蹬回家。
停好车后,菜已经端上桌了。葛天舒女士这几天难得回来得这么?早,她们公司可还没放假呢。老板以身作则,员工有异议也难开口?。
葛思宁一进门,葛朝越就倚在玄关处看她换鞋:“回来了?”
葛思宁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她鼻子皱了皱,嫌弃道:“你是不?是又抽烟了?好大一股味道,好臭!”
葛朝越单手拿捏她的头颅,像抓篮球:“你管我?”
“放手!”葛思宁啊啊乱叫。
葛朝越松了劲,“好心关心你都不?行?谁昨天哭着回来?”
葛思宁好想把他的嘴缝起来:“你小点?声!待会?爸妈听见?了。”
“切。”见?她不?避讳这个玩笑,葛朝越就知道问题不?大。但一想到她和江译白有那么?多共同秘密,他又黑脸:“反正又不?关我事。”
葛思宁不?理他,洗手吃饭。
餐桌上葛天舒提起年前去?三?亚度假的事,她破天荒地地对葛思宁说:“干脆明天别去?学校了,请假在家收拾一下你的行李。”
葛朝越看了看天花板:“天上下红雨了吗?”
王远意敲了敲他的碗:“好好吃饭。”
放在平时葛思宁早就该兴奋得跳起来了,今天却?半晌没反应。
葛天舒一边夹菜一边用眼神催促:“嗯?”
葛思宁也不?想上学,但是她必须要亲手拿到一个结果。
所以她拒绝了。
“不?行,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葛天舒冷笑:“你哥在国企实习都没你敬业,要不?高考完我送你去?当兵吧?”顿了顿,又叹气,“哦,不?行,你近视。”
葛朝越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手指问依旧不?爱戴眼镜的葛思宁:“这是几?”
王远意问她:“思宁,你是不?是怕你的书没人搬啊?那明天我和你哥替你去?就是了。这段时间复习应考辛苦,多一天假不?好吗?”
葛思宁快速刨饭:“不?了,老师都还在上课呢,我怕我开学跟不?上进度。”
说到这个,葛天舒倒是有件事要和她商量。
“开学就高二下了,你要不?要再请个家教?”
葛朝越举手,“找江译白啊,他教的好。”
王远意摇头,“小江哪里有空。”
“偶尔来也可以嘛。”葛朝越倾情力荐,生怕肥水流了外?人田。
葛天舒也觉得不?妥,“要能经常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上一休三?等于没上。”
葛思宁却?认为完全没必要:“我们课程都快上完了,有的科目下学期开学就能进入一轮复习,到时候老师会?把重点?难点?再梳理一遍的。”
葛天舒挑着鱼刺,偏头跟王远意抱怨了一句这种鱼不?好,才扭头确认:“你确定你跟得上是吧?”
“嗯。”
葛思宁吃饱了,放下碗上楼。
没一会?她又下来,攀着扶手侧出半个身子:“不?过?我这次期末考考得不?是很好。”
葛天舒皱眉,“什么?原因?”
“作文?写跑题了。”
“出成绩了?试卷呢?”
“还没,班主任说的。”
葛思宁没说吴思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因为她笃定葛天舒会?从她身上找原因,可能还会?说出“为什么?不?骂别人只骂你”这种逆天发言。
她长记性了。
关上房门之前她隐约听到父母争执的声音,不?过?不?是在说她的成绩,而是哥哥的工作。
葛天舒满意他的单位,但是好像不?满意他的部门和工作,以及参与项目。王远意说,实习生本来就是什么?都要做。两个人吵了起来,葛朝越在劝架。
这个世界上没有令葛天舒完全满意的东西,所以葛思宁没有多想。
她写完作业,洗了澡,躺上床。
本来有点?想干坏事的,但是一想到明天她要正面?迎战吴思,葛思宁又放下手机劝自己?早点?睡。
睡前她照例把所有社媒的消息和动?态过?一遍,难以置信的,江译白居然发朋友圈了。
只有一张带定位的照片,还是全黑的,什么?文?字也没有。
葛思宁看了又看,突然福至心灵地把屏幕亮度调到最高。
图片果然暗藏玄机,调高亮度后放大看,才发现这不?是画布,是天空。再放大,隐约可以看见?几颗零星的星星。
葛思宁突然想起江译白说过?,他的家乡是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小镇。
那时候葛思宁和他坐在院子里吹电风扇,夏夜躁郁,她不?屑地问:“这有什么?稀奇的?”
江译白指指天空,葛思宁抬头看,才发现她所在的城市,已经很难看见?星星。
那天晚上他们聊人与自然的关系,城市发展对环境的利弊,那是葛思宁第一次去?了解这些?离自己?很近又很远的事情。
她听得入了迷,明明以前从来不?感兴趣。
后来她才明白,和话题无关,她享受的是江译白的尊重。
他善待了她的好奇心,且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贬低她对事物的接受能力。
她第一次被?当成大人。
这种平等令她着迷。
葛思宁打开和江译白的对话框,之前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
他们的问答似乎是昨天所有的失控里唯一遵守秩序的东西,让葛思宁此刻雀跃又不?安的心情再次回到了正轨。
[周三?/23:52]
[100]:勇敢的定义是做你想做的事,哪怕没有人支持。
葛思宁当时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就匆匆结束了话题,逃避般睡去?。
朋友圈更新于一分钟前,她知道他在线,于是发送信息。
[宁]:哥哥,你回去?过?年了吗?
他果然秒回。
[100]:嗯。
[宁]:哦……这么?早。
葛思宁其实想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这样问好像显得自己?很迫切,于是又删掉。
她想到江译白昨晚说的“明天有事”,原来是这件事。
啊!早知道昨天就抱久一点?了!
葛思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想把自己?闷死。
但是想到还没回江译白的信息,于是又偷偷把自己?复活。
[100]:家里人生病了,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宁]:啊?严重吗?
[100]:老毛病了,别担心。
葛思宁听葛朝越隐晦地提过?,江译白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所以他口?中的家里人,是他爸爸?
应该是吧。
葛思宁觉得打听这种事不?是很礼貌,而且江译白也完全没有和她倾诉的意思,她只好让话题回到自己?身上。
她引用了江译白昨晚的话。
[宁]:万一我勇敢地干坏事呢?
等了将?近十分钟,他才回复。
[100]:好坏自在人心。
[100]:而且,我相信你。
葛思宁看着“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心潮澎湃。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被?没收掉所有零花钱、电子设备和小说杂志,失去?一切接受外?界信息的方式。哪怕是呆在房间里写作业,爸妈都会?每隔半小时进来检查一次,生怕她分心,导致中考发挥失常。
所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葛思宁长到这么?大,只在江译白身上获取过?。
葛思宁回了和昨晚一样的表情包,是一只闭着眼的金鱼在说晚安。
江译白偷了她的表情包,还给?她。
[100]:晚安,思宁。
聊天界面?好像变成了游泳池,闭着眼的金鱼一直在吐泡泡,尾巴上下摇动?,仿佛进入了深度睡眠。
现实中的金鱼因为没有眼睑,所以都是睁着眼睛睡觉。
小时候的葛思宁不?懂,曾经趴在王远意的鱼缸前观察过?一天一夜,最后得出金鱼不?眠的结论。
父母和哥哥都哈哈大笑,没有辩解。
于是一直到小学毕业以前,葛思宁都认为金鱼一直睁着眼,意味着没有睡眠时间。
可是她发给?他的金鱼却?闭着眼。
葛思宁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闭着眼睛睡觉的金鱼。
托他的福,她在与世界逆行、与师长对抗、与自然规律相违背的夜晚里,安宁地睡着了。
学期的最后一天,葛思宁值日,到得很早。
其他班有不?少人请假,大概是觉得在学校里待着也没意思,所以出勤率惨淡。
她一边登记到校人数一边窃喜,看来文?明班级依旧归她们文?重班所有。
虽然葛思宁班上也有一个人请假,但是相比之下,情况好了不?是一点?。
请假的人是小林。
因为她不?在,所以张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小团体里的其他人不?是很待见?她。
葛思宁去?厕所的时候看着她进去?,还在想上慢一点?好了,她害怕张月在外?面?等人,从而和自己?碰上。
但是拖拖拉拉地洗完手出去?,张月早就走了。
葛思宁上课的时候好奇地偷看过?张月几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告诫自己?不?要在乎已经失去?的人,所以克制自己?去?想。
再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里藏了事,她总感觉班里的人在窃窃私语,而且话题是她本人。
但是当她去?确认,又什么?证据都没有。
心理作用啊,葛思宁。
她靠做语法?填空来发泄,一边根据规律闭着眼加ly,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
吴思的课在上午最后一节,葛思宁整个上午都很忐忑。
在得知她和历史老师换课,换到下午最后一节的时候,葛思宁悲哀地接受自己?会?忐忑到放学的事实。
她在磨时间,刷了很多早就掌握的题,把“假努力”发挥到了极致。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葛思宁已经身心俱疲。
待吴思开始上课,葛思宁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眼看着时间过?去?大半,吴思收了尾,开始发答题卡了。
葛思宁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是吴思已经给?了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分一下。
她只好坐回去?,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次期末考我们班总体情况不?佳,尤其是语文?,考得很差。你们和隔壁班同样是我教,隔壁班的平均分却?比我们班高了五分。尤其是古诗默写这道题,我们班的满分人数可谓是惨目忍睹。如果连这么?基础的、光靠背和细心就能满分的题目你们都拿不?到满分,那好好想想可以从哪里借这十分吧。作文??还是主观题?”
她扶了下眼镜,讲台之下,没人敢抬头。
一般这种批斗大会?,葛思宁的腰杆都是最直的。
因为她单科不?是全班第一,就是全级第一,那些?需要吴思特地在课堂上提出的错误,都和她无关。
可这次不?一样。
葛思宁看着自己?的试卷上鲜艳的总得分,竟然一瞬间双腿发软。
她看完了小分又翻到背面?看作文?,原本心存侥幸地想过?吴思是在夸大其词,但是当真的看到三?十五这个数字的时候,她感觉周遭的空气和内心的底气一下子全被?抽走了。
拿破仑当年在滑铁卢战役惨败之际在想什么?,葛思宁大概明白了。
过?往所有的荣誉和勋章都是假的,唯有当下的失重感和落差感是真的。
吴思在布置语文?的寒假作业,除了学校固定的练习册,她还针对每一种题型制定了专项练习。
说到古诗默写的时候,葛思宁恨不?得把头埋进抽屉里,好让吴思的目光别落在她身上。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有的人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成绩在收拾东西了,葛思宁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失败里,一边订正试卷一边看发下来的高分范文?,她反反复复地琢磨作文?题目,分析切入点?,文?章结构,颇有种头发掉完了才开始早睡的无力感——要知道她写作文?从来琢磨过?技巧,全靠天赋,还有和出题老师的心有灵犀。
这次跑题让她很难过?,让她有种自己?灵气消散的错觉。
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清白什么?正义,她满脑子都是荣光不?再的恐惧和屈辱感。
这陌生的彷徨竟然替她找回了专注,以至于吴思叫她的名字,让她出来的时候,葛思宁反应慢了半拍,而猛地站了起来。
四周的同学纷纷扭头看她,在注视中,葛思宁找回了自己?的忐忑。
终于要来了。
可她很失望。
因为吴思的选择是找她单独面?谈,而非在班级里为她,为李函发声。
葛思宁熊熊燃烧的火苗灭了一半,残留的余烬是她期待吴思能够就道歉信中她所遭受的不?公而安慰她,顺便让她将?这份安慰转递给?李函。
葛天舒常说,要想让牛跑,得让牛吃草。
她和李函给?吴思做牛做马,她至少也要说两句人话鼓励一下他们吧?
吴思背对着她站在走廊上,双手环胸。
待她靠近,晾了她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表情冷淡。
相较于昨天怒火中烧的她,此时的班主任更让葛思宁胆寒。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内心不?断暗示自己?不?要退却?。
可吴思一开口?,就如一桶冷水兜头直下,浇灭了她所有的英雄幻梦。
“李老师告诉我你前天放学在校门口?和一个社会?青年抱在一起?”
“葛思宁,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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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思宁:那些打不死我的一直在打我
第37章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她?当时怎么和李老师解释的,现在?怎么说就是了。
她?和江译白目前是清白的。
就算打电话问家长也是同样?的说辞。
李老师之所以会转头告诉吴思,八成是因?为不信任葛思宁。
李老师的不信任葛思宁可以理解,可吴思的不信任却令她?如鲠在?喉。
不管葛思宁再怎么不喜欢吴思, 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被吴思优待的学生之一。
这优待虽然没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 甚至还让她?增加了很?多额外的负担, 但同时也助长着葛思宁的威风,让她?自认为区别于?其他同学。
学校里一直都在?抓早恋,她?们班因?为有了小甲小乙这个案底,吴思三番四次找人?套话,班里三分之二?的人?都被叫去?过, 但不限于?李函和学习委员。
那么多学生里, 她?唯独没怀疑过葛思宁。
有时候在?办公?室里被其他老师调侃, 吴思还会帮她?说话:“其他人?我不敢说,但葛思宁绝对不会。”
葛思宁为她?的信任而得意洋洋。
以前她?总觉得这优待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她?确实争气。但是在?被质疑的当下, 葛思宁突然醒悟, 成绩不是全部, 这优待还包含老师对她?的欣赏和期待。
成绩是过去?时,期待却是将来时。
很?明显,最近这个状况频出的葛思宁,已?经失去?了吴思的信任了。
葛思宁脸色发白, 她?咬着嘴唇,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地坚定:“我没有。”
“没有和社会青年抱在?一起,还是没有早恋?”
“……没有早恋。”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葛思宁飞速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她?悲哀地发现吴思那天严厉的责备或许真的事出有因?——假设葛思宁真的在?校外有男朋友,那么她?成绩下降是正常的, 没被吴思抓到在?校内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她?作为老师却过分信任学生而已?。
吴思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恼羞成怒,让她?误判的葛思宁自然难逃其咎。
站在?班主任的角度来看,葛思宁甚至有点忘恩负义。
意识到这一点的葛思宁百口莫辩,她?连维持冷静的理智都不要了,断断续续地和吴思复述着那天的情景、说明江译白和自己家的关系,以及她?对作文题目错误理解的思路,解释自己考差的原因?。
她?心急如焚,说得口干舌燥,说得冷汗淋漓,大脑冒出很?多话,没有经过思考就迫不及待地要从嘴巴里倒出来,然而吴思面对她?的急切和窘迫只?是沉默。
她?在?听,虽然没有打断,但也没有反应。
到最后葛思宁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葛思宁安静下来,吴思直接点下头,说:“你回去?吧。”
她?没有对她?的解释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针对问题向她?发难,好像叫葛思宁出来只?是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至于?葛思宁有没有说谎,吴思不在?意。
那天吴思在?办公?室说的对她?很?失望,原来不是放狠话,而是真的。
葛思宁感觉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穿得很?厚,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暖和的。
教室里的钟表发出滴答一声,是离整点还有一分钟的提示,马上?就要放学了,寒假从下午六点开始,葛思宁很?想逃,想用长长的假期去?掩盖这股失落和屈辱,可她?还有事情没有做。
“老师。”
吴思低头在?回信息,听到她?出声,才发现葛思宁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平静,却没由来地透出一股不耐烦,葛思宁听到耳朵里,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犹豫了。
谣言的事,她?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提吗?
在?这个吴思对她?的好感降到冰点,她?不再拥有优待的权利,也没有高?分傍身的情况下,去?提一个吴思或许不乐意做的请求?
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楼上?的教室传来一阵躁动,比起放学铃声的到来,葛思宁更害怕的是吴思流失的耐心。
开口啊!她?心里名为勇敢的小人?扑过来。
“老师……”
“嗯?”
甫一对视,葛思宁整个人?缩了一下。
名为理智的小人?很?快出现,将勇敢绑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昨天她?只?是看到信不在?了,不是看到吴思翻阅了。
万一班主任没有看到这封信呢?
她?会不会只?是忘了这件事?或者,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我是不是还有撤回的余地?
在?判断出是非之前,葛思宁已?经被当下的处境和学生思维裹挟,她?为吴思找了个借口,例如她?真的忘了,例如信被人?拿走了。总之,她?现在?没有立场去?质问老师,更没有底气去?请求什么。
这件事是对的,也需要有人?去?做,但不该是现在?如同丧家之犬的她?来做。
举着战旗的英雄铩羽而归,葛思宁直愣愣地看着她?,嗫嚅道:“……没、没什么。”
她?甚至害怕吴思的追问,于?是庆幸下一秒下课铃便响起了。
翻天覆地的动荡席卷了教学楼,也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僵持,吴思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也或许她本来就没什么想说的。
以前葛思宁帮她?分答题卡的时候,听她?和英语老师探讨过小乙,吴思说她?现在?对小乙的态度就是放养:“只?有我觉得有救的学生我才会抓得很?严,我已?经放弃的学生我一般都不理会,他们爱干嘛就干嘛。”
在?有的同学窃喜自己干了坏事却逃过一劫的背后,其实是已?经洞悉一切的老师故意而为。
葛思宁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被放弃的一位。
她?的背挺得很?直,步伐也很?稳,但葛思宁觉得自己是跌跌撞撞地回到座位上?的。
很?多人?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提上?书包就能走了。经过她?的时候有人?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却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桌上?放着的答题卡。
对于?葛思宁来说,这个分数宛如跌落神坛。
大家原本还好奇吴思找她?出去?干什么,担心班主任吩咐课代表在?寒假的时候狠狠折磨他们。但是这一看,他们便松了口气,大概都觉得吴思是找葛思宁聊成绩。
葛思宁倒真希望是聊成绩。
她?坐下来了,身体有了支点,整个人?却越来越无力,细枝末节在?她?脑海里如萌芽般疯狂抽条,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可悲,不识时务,以至于?重蹈了从前被孤立的覆辙,失去?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友谊、老师的疼爱和别人?的羡慕,她?甚至夸张地觉得自己辜负了一切,无论是个人?的努力还是家人?朋友的支持,明明好不容易在?高?中把成绩提上?来了,过上?了积极向上?的生活,却被她?弄巧成拙。她?还妄想自己在?老师心里拥有无法替代的地位,并由此具备了拯救他人?的能力。其实一切都只?是她?被优越感蒙蔽后所生出来的幻想。
她?太自大了,太得意忘形了,总觉得理所当然。
教室里闹哄哄的,葛思宁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她?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她?做出了以前她?绝不会做,甚至还会嘲笑别人?做了的事情——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