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情绪有些低落,“你看我自己的婚事都弄得一团糟,若帮她作主,最后多半会被怨恨。”
“娘,儿子明白。”彭知礼嘱咐,“你先回去歇着,回头儿子去外头帮您买上好的伤药和祛疤膏。姐姐那伤得好好养着。”
距离初选还有两个月,一个小伤肯定能养好,若是手上留了疤,而疤痕又丑陋,怕是在初选时就会被刷下来。
所有参选的秀女要求清白之身,浑身上下不能有疤,体态匀称玲珑,乌发如墨,包括手指的长短,手臂的长度等等都有细致的要求。
虽说参选的目的不是为了被选中,但名已经报上去了,若是初选就被刷下来,于名声没有半分好处,婚事上不会有任何助益。
余红卿受伤的伤口还未结痂,竟然收到了彭知礼送来的伤药。
她心下特别惊讶:“送我的,没毒吧?”
彭知礼:“……”
他气恼道:“不识好人心,还我!”
他伸手要取,余红卿一抬手收到了袖子里:“偏不还你。”
彭知礼哼哼:“你最好别用,小心被毒死。”
语罢,飞快跑走。
盼春偷笑:“二公子心里念着姑娘呢。”
余红卿摸着袖子里的药瓶,心情飞扬。就在这时,不远处有念儿故意拔高了的请安的声音。
因为彭知礼是外男,姐弟相见,也只在二门附近的一个亭子里。
来人是白青珊,她无视念儿,直接踏入亭子,问:“你和安东侯府的大姑娘认识?”
余红卿知道她说的是贺元慧,问:“怎么了?”
“真认识?”白青珊追问,“有交情吗?”
“有一点。”其实不止一点,贺元慧那些不好为外人道的过往告诉了余红卿,瞬间就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白青珊嘀咕:“她怎么会看上你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烫银的帖子,“大姑娘约你去喝茶。”
余红卿伸手去取,手还没碰到帖子,白青珊已经飞快收回,还将帖子举得高高的:“你得带上我一起。”
“给我!”余红卿伸手去拿。
白青珊抬手一躲,就是不给。
余红卿愿意逗一逗弟弟,做不到和这不熟的表姐拉拉扯扯,也不伸手拿了:“我不带你。”
“凭什么?”白青珊有些恼,“顺便的事。”
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讲究脸面,没有仇怨的前提下,不会刻意让对方下不来台。白青珊厚着脸皮一起赴约,贺元慧即便不高兴,也不会撵她走。
余红卿转身要走。
白青珊气得将那张帖子拍在石桌上:“不去就不去。”
府里的姑娘消息都很灵通,稍晚一些的时候,五房的白青舞找到了余红卿的院子里。
“表姐,听说你得了安东侯府大姑娘的邀约?”
余红卿颔首:“你也想出门?”
两人之间没有交情,若不是为这,白家姑娘应该不会来找她。
大家说是表姐妹,实则平时见面点点头就算是过了招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俗称点头之交。
“不!”白青舞小声嘱咐,“你千万不要带上三姐姐,她出门不是为了见贺姑娘,而是去见旁人。”
余红卿看着她那神神秘秘的模样,福至心灵:“男人?”
白青舞轻点了点头,动作很小,如果不是余红卿一直盯着,可能都注意不到。
余红卿啧了一声,如果是去见未婚夫,没必要如此神秘,除非不是未婚夫。
白青珊再过两个月就会做承恩侯府的世子夫人,她如今还在见未婚夫以外的男人,瞧白青舞这讳莫如深的模样,多半是情郎。
好奇心人人都有,余红卿实在憋不住,问:“是情郎?”
白青舞含含糊糊道:“差不多吧。”
余红卿:“……”
“真有这个人啊,长辈不管吗?为何不一开始就成全了她?”
白青舞答:“大伯母看不上。”
话说完,白青舞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今天过来就是想让你带我出门,被你拒绝了而已。”
语罢,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贺元慧给的这张帖子还惊动了魏氏。
魏氏翻了翻帖子:“一会儿我给你安排一个梳妆丫头,出门不要胡乱穿戴。和贺姑娘相处时,尽量不要把人给得罪了。跟这样出身的姑娘多相处,对你有好处。”
余红卿觉得她太紧张了,贺元慧明明很好相处来着。
而且她也喜欢听贺元慧说那些独自闯荡在外时劫富济贫的事,跟听话本子似的,区别是话本是编的,而贺元慧说的是真的。
“府里会安排马车送你。”
魏氏的嘱咐于余红卿而言特别新奇,明明是两个小姑娘有约,长辈们也跟着操心,还是特别郑重的架势。
余红卿平时梳妆以简单为主,到了赴约那日。愣是给她梳了一个复杂的灵蛇髻,还带上了全套的白玉首饰,好看又不扎眼,脸上施了脂粉,整个人的肌肤亮了不少,穿一身白色的衣裙,裙子上绣着翩翩蝴蝶,裙摆处百花齐放,走动之间,蝴蝶好像在花间飞舞。
出门那日,除了念儿和盼春,还有四个仆妇,八个护卫,走在路上浩浩荡荡。余红卿很是不习惯。
一路上很是顺利,马车到了约定好的香满楼。
这是一间茶楼,除了多了个戏台子,和酒楼其实是一样的,还比酒楼多了许多精致的点心。
一进门,说了有约的事,立刻就有伙计来带余红卿上楼。
雅间之中,贺元慧还没到,但瓜果点心已摆上,伙计行礼退下。
戏台上在唱戏,
余红卿在潍州府长大,不太听得懂这戏文,不过,台上的小生扮相很精致,看得人赏心悦目。
没多久,门被推开,贺元慧进门来,她顺手挥退了丫鬟,只留了一个贴身丫鬟伺候。
门关上后,贺元慧扑过来抱住了余红卿的胳膊:“卿娘,这几天可好?我一直在家等你给我下帖子,等啊等啊,始终等不到,后来想起你是太傅府客人,这才给你下了帖子,没打扰你吧?”
余红卿眉眼弯弯:“没有!别说我是客人,即便能下帖子,我也不敢下啊,咱俩身份悬殊那么大,怕贺姑娘觉得我高攀。”
“胡说!”贺元慧知道她在玩笑,瞪了她一眼,“咱俩以后还要去宫中选秀,相处的机会多着呢。”
她放开余红卿的胳膊,无意中瞥见她手背上被一块白娟包着,隐隐还有血迹透出。
“这是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受了点伤。”余红卿轻描淡写,“你约我来看戏?可我听不懂戏文。”
“我也不爱看戏。”贺元慧豪迈地挥挥手,“哥哥原本不让我出门,我求了他好久……这香满楼是安东侯府的生意,在这里喝茶,不怕被人冲撞了去。”
余红卿听着这话觉得奇怪。
堂堂侯府嫡女,难道也有人敢冲撞吗?
而且,贺元慧身边还带着一群下人呢。
贺元慧小声道:“我哥是谨慎,每到选秀,京城里会出各种奇葩事。”
“比如说呢?”余红卿兴致勃勃。
自从到了京城,太傅府的众人一个赛一个的严肃,白如意跟她说京城诸事,也多是以让她了解京城各个勋贵府邸为主。
“上次选秀,外地来了一位姓柳的姑娘,容貌才华都属上乘,还是工部尚书的远房亲戚,结果,那姑娘第一回来京城,就想多见见世面,在大街上被一个纨绔牵了手……连宫门都没能进,直接就被划掉了名儿。”
余红卿若有所思。
“母亲跟我说,快选秀时,京城各条街上会冒出许多俊秀的公子,专门和那些长相才情都上佳的秀女相识相知。”
贺元慧小声道:“我出身侯府,若是入宫……”
余红卿恍然,一开始还以为是秀女算计容貌才华上佳的秀女,宫斗从还没入宫就开始。听到最后,才知道这里头还有宫妃在算计。
宫妃不能出宫,但她们有娘家人。
宫里的妃子不会忌惮出身一般的美人,但绝不希望有侯府女儿进门,这些天,余红卿可听说过,贺元慧的哥哥贺元安是御前红人,很得皇上看重。
前朝和后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贺元慧入宫,皇上要重用贺元安,自然就不会冷落了贺元慧。
而皇上只有一个,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皇上还得管天下大事,入后宫的时间少之又少。
照看了这个美人,就看不了其他美人了。
贺元慧长长叹口气:“馊主意,我在外头玩够了自然就回府了,偏要逼我回来。现在我就是跑去大街上说我无意选宫妃都不行。”
一是不能说,二来说了也没人信。
第47章 表哥心思
贺元慧有些郁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一点坐相都没,嘀咕:“府里一点都不好,闷得慌。”
余红卿含笑听着:“照你这么说,我出身差,反而还是好事?至少,不会被人算计。”
“防人之心不可无。”贺元慧提醒,“太傅府从来不送人选秀,许多事都不知情。即便知道,你……长辈们有些话不太好跟你明说,你长相美貌,算是这一波秀女中的佼佼者,兴许就有人盯上你了……总之,宫中形势很复杂,你要谨慎些,别被人算计了去。”
余红卿认真道谢:“多谢贺姑娘提醒。”
“少来了。”贺元慧一挥手,“我又不贪图你的谢,只是难得有个谈得来的小姐妹,不想让你被人算计。最近出现在你身边的所有俊俏后生,你都别搭理。”
余红卿若有所思:“若是实在长得俊,又有几分才华,能养家糊口,那这秀也不是非选不可。”
贺元慧:“……”
她一直以为小姐妹是个乖乖女,乍一听这番话,过于惊讶,她猛然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道:“你你你……看不出来,你竟是个爱俏的。”
两人都无意选秀,往常贺元慧没有当真。毕竟,余红卿出身真的很差,若想做人上人,选秀是摆在面前的现成的通天大路。
此时听了这番话,贺元慧倒信了几分,她笑容更加真切:“你以后要留在京城吗?”
“随缘。”余红卿感觉自己如无根浮萍,一路飘飘荡荡,无处着力。
且她心中对自己以后的处境很是悲观……亲爹都靠不住,母亲有心无力。想靠一个外人过安稳日子,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她感觉自己这一生只能随波逐流,无论在哪儿,都免不了被人为难。
贺元慧乐了:“以后我又能多个说话的人。”
余红卿提醒:“太傅府的长辈看到你给我下帖子,很是重视,把我叫过去好一番嘱咐,生怕我得罪你。”
言下之意,两人身份悬殊巨大。多来往,余红卿能得不少好处,算是占了贺元慧的便宜。
贺元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得罪我了,我就去找你长辈告状,让她们罚你。”
余红卿伸手挠她。
能打能杀的侠女最怕挠痒痒,贺元慧急忙闪躲。
两人一直聊到午后,期间让人送来了不少吃食,二人离开茶楼时,肚子撑得溜圆,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吃饱了。
茶楼客人的马车都停在后院之中,二人携手往里走,跨过门槛时,贺元慧脚下一顿。
余红卿觉得奇怪,瞅了她一眼,眼神疑问。
贺元慧无奈道:“我大哥来了。”
余红卿:“……”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位“贺姑娘”,几次见面,相处得不太好。
虽说他只是单纯的男扮女装想要逼出妹妹,可余红卿是真的受了好一场惊吓,以为这里面有大阴谋,害怕牵连了彭继文……最怕白如意也被卷进去。
那段时间,但凡想起这事,她就辗转反侧。
贺元安老远就看到了妹妹,两个姑娘靠在一起嘀嘀咕咕朝他走近,一个美艳逼人,一个清丽绝伦,二人一路走,路过的人都会多瞅她们一眼。
好在护着两个姑娘身边的人多,旁人不敢靠近。他紧绷的面色放松下来,腰却不由得挺直了些,一句“余姑娘”已含在口中,结果,只见余红卿脚下一转,就上了太傅府的马车,竟然是不打算与他打招呼。
京城里的众人从不会落人脸面,只要相识,碰见了后无论心里对这个人是否看得上,都会先打招呼。
而余红卿……就这么走了。
贺元安眼神深邃的看着太傅府的马车渐行渐远。
“大哥?”
贺元慧伸手在兄长面前挥了挥:“咱们回吧。”
贺元安垂眸看一眼妹妹,问:“你俩闹别扭了?”
不然,余姑娘怎么会不理他?
贺元慧一个人在外头转悠了大半年,闻言,莫名就明白了兄长的意思,笑道:“我俩好着呢。”
贺元安:“……”
那是单纯不想理他?
他脸色一黑:“回吧,入宫之前,都别再出来了。”
此话一出,贺元慧面色发苦:“大哥,我们还约好了元宵一起看灯会。”
“不行!”贺元安一口回绝,“人多容易出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秀女?”
贺元慧嘀咕:“那是你为逼我回来上报的名儿,我又不是真要参选宫妃。”
这话不能明着说,只要名儿上了册子,她若说自己不是真心想选,外人不会信,皇上也会生气。
她越想越郁闷,嘀咕道:“我在外头混得好好的,谁让你多事……”
话没说完,察觉到兄长看过来的目光,她吐了吐舌头,急忙
闭了嘴。
贺元安的目光还看向后院门口处。
此时贺元慧心头有事,没注意到兄长的眼神。
余红卿回了府,立刻被请到了正院。
正院之中,魏氏和白如意都在,还有大舅母赵氏和五舅母周氏。
“如何?”
魏氏用眼神示意丫鬟给外孙女倒茶,“贺姑娘好不好相处?”
“挺好的。”余红卿没有说贺家兄妹调换身份的事,“先前在来京路上,我俩同住过一张床,聊了许久。”
周氏夸赞道:“卿娘平时话不多,没想到和贺姑娘倒有话聊。”
分明话里有话。
似乎在说余红卿的健谈是在挑人,对着侯府嫡女有话聊,分明是个势利眼。
余红卿懒得计较,真要是点破了,周氏肯定会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白如意听出了五嫂的阴阳怪气,但也没多解释,秀女回京这一路所住的屋子如何安排,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不想和谁住一起,都是可以让刘嬷嬷安排的,同理,想和谁住一起,只要好处给得够,就能如愿。
也就是说,贺元慧是自己愿意与女儿亲近,而不是两个姑娘被强逼着关在一个房中不得不聊天才培养出的感情。
“快过年了,往后别出门。最近留在府中好生学一学规矩,等着二月的初选。”
余红卿迟疑:“我们约好了要去看灯会。”
魏氏大半辈子都在京城,也算见多识广,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选秀之前最好别出门,灯会每年都有,明年再看也行。”
白如意赞同:“对。”
周氏讶然:“不用这般小心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魏氏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外孙女,“长得这样好,多小心都不为过。”
不管婚事好赖,自己选的才踏实。若被不认识的人强行婚配,想想就憋屈。
余红卿和贺元慧相约后,明显感觉到府中人对她要热情些。
尤其是几位表姐妹,往常和她是“点头之交”,如今也愿意凑上前来说话了。
其中二房的表哥,目前只在第一次见面时打过招呼,后来就再没见过面。男女有别嘛,表兄妹之间见面多了不合规矩。
白青亮今年十七,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容貌挺俊俏,身上带着一股脂粉香气,余红卿听丫鬟说,他早已在红袖添香,有通房丫鬟伺候了。
“表妹。”
余红卿请安回去的路上,白青亮从花丛中跳了出来。
他自以为潇洒利落,姿态风流。
余红卿往后退了几步:“表哥。”
白青亮没有刻意靠近,在离她三步远处站定:“过两日我要去同州府,那边盛产瓷器,听说还有白瓷做成了精美的首饰,还有各种小摆件,表妹喜欢么?”
余红卿摇头:“不喜欢,瓷器易碎,搬家的时候容易坏。”
白青亮笑了笑了:“那表妹喜欢什么?回头表哥帮你买,我出门要比你们姑娘家方便些。”
“多谢表哥。”余红卿再次往后退,“住在府中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不要。”
白青亮一脸无奈:“你不用害怕,我是有事求你帮忙。”
余红卿心中一动,抬眼看他。
白青亮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小声道:“贺姑娘……”
一听这话,余红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他这单薄的小身板,就这,经不起贺元慧一顿锤。
贺元慧口口声声不想嫁人,但余红卿听得出,她喜欢的应该是那种能纵容她到处“行侠仗义”的侠客。
太傅府规矩大,长辈又多,绝不会允许他在外头乱跑。不说白青亮本身好不好,人家压根就不会选择太傅府做婆家。
“卿娘。”
余红卿闻声回头,来人是钱氏。
此时钱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眼神却有些冷:“青亮,不是说要去找同窗约诗会么?怎么还在这里?你别逗你表妹,她胆子小,你开玩笑的话,她容易当真。若是吓着了她,你小姑姑饶不了你。”
白青亮忙否认:“没,我就是偶遇上表妹打了个招呼而已。这就走。”
语罢,飞快溜了。
余红卿愈发看不上他,就这没担当的模样,还敢肖想贺元慧,做梦!
“二舅母。”
钱氏含笑点头:“卿娘,你表哥爱开玩笑,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年轻人没成亲,就是不定性,等过俩月,跟他钱家表妹将婚事定下来就好了。”
余红卿听出来了,钱氏这是在提醒她,或者说,警告她。
就像当初在姚府,万氏害怕她勾引姚知书一般。钱氏也不打算让儿子娶她。
“表哥说要找我帮个忙,只是话还没说完。”余红卿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后怕模样,“他突然从花丛里跳出来,魂儿都差点让他吓飞了。”
是他等在这里,可不是她故意偶遇!
第48章 过年不安稳
钱氏见面前姑娘没有伤心难过,心里有点相信她没有那些心思,随即有点儿郁闷。儿子十七,家世好,长相好,已经是秀才,哪点让她看不上了?
但很快就想开了,余红卿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父族没有任何助力,看不上儿子,那是她不机灵。
以防万一,钱氏翌日就修书一封回了娘家,让娘家嫂嫂将她侄女送了来。
临近过年,太傅府喜气洋洋,下人们每到年节时都能拿到一笔赏钱,个个都很高兴。
大年的头一日,有客人到了。
是钱氏娘家的侄子侄女。
侄女儿钱莹儿今年十六,穿一身白色衣裙,外罩同色披风,肌肤白皙红润,见人先笑,一看就是活泼的性子。
她给太傅府上下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就连余红卿这个客人,都收到了一个玉葫芦。
钱氏娘家是乡绅,家中有几百亩地,不做生意,全靠地里都收成度日,家里所有的男丁都要考科举,但都能力平平,她祖父是举人,父亲是秀才,三代之内所有男人中,只有钱宗斌是最年轻的秀才。
钱宗斌今年二十有三,二十岁的进士不多,举人稍微多点,二十岁的秀才……那真的是遍地都是。
京城不缺文人,随便找个酒楼丢块砖下去,都能砸中三五个秀才。
不管京城里有多少年轻秀才,钱家就这一个勉强拿得出手的人才。
兄妹俩来做客,魏氏特意准备了酒菜给二人接风。相比起白如意带着儿女回来时的郑重,这场接风宴只是告知了各个院子,愿去的就去,不愿去的可以不去。
但钱莹儿给各人准备了礼物,而且在接风宴之前就已经将礼物送出去了,拿人手短,因此,接风宴上,几乎所有的主子都在。
钱氏有心亲上加亲,只是这事儿她没有告诉过公公婆婆,就和枕边人提了一嘴。男人不乐意,她没当一回事,不过她猜到公公婆婆可能不答应这亲事,于是一整个下午都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尽孝,接风宴时,还把老人家也挪了过来。
钱莹儿脸圆圆的,跟钱氏有些相似,她笑盈盈对着老夫人敬酒。
老夫人也喜欢她,还开口让他们兄妹在府中多住一段时间。
接风宴后,白如意拉着女儿往回走,小声嘱咐:“你离那个钱家的公子远一点。”
这话中饱含深意。
余红卿是秀女,从来也没想过要和这些表哥结亲,白家的公子她都各种避着,自然不会去靠近那姓钱的。不过,白如意绝不是无的放矢。她没有这心思,保不起别人有呢。
她一脸讶然:“我记得他成亲了的。”
白如意解释:“是成亲了,但他是祖孙三代中最年轻的秀才,整个钱家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好生读书,什么离谱的要求家里都答应。他平时最喜欢去喝花酒,去年还将一个青楼女子隐姓埋名接入府中……据说那女人还让他妻子落了第一胎。”
余红卿:“……”
“后来呢?”
白如意瞪了一眼女
儿,低斥道:“你当话本子了是不是?”
余红卿神情一正,又问:“后来呢?”
白如意一脸不屑:“没有后来。青楼女子还在,只是被禁足了两月,不到一个月,他就把人放出来了。总之,那是个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的,谁长得美他就帮谁。如果有人要算计你,可能会请他帮忙。”
既能得美人,又能得别人许诺的好处,钱宗斌应该不会拒绝。
余红卿看她忧心忡忡,急忙保证:“我肯定离他八丈远,绝不和他单独相处。”
白如意面色复杂,“你曾外祖母年纪越大,越喜欢被人捧着。明明三年前我还听她嫌弃过钱家没规矩,今儿张口就夸。”
“那是客人嘛。”余红卿安慰,“曾外祖母这是懂得待客之道。”
白如意摇摇头,没有跟女儿多说。她眼中的祖母很是强势,随着年纪渐长,更是从不替人考虑,对着不喜欢的人,想训就训,想骂就骂。
太傅大人的亲娘是超品诰命,在京城之中不说横着走,至少,她说的话无人敢反驳。即便过分了些,别人也只能忍着。
这样的祖母居然会夸赞一个好色之徒,白如意感觉自己都不认识祖母了。
翌日就要过年,下人们忙忙碌碌,主子们还能清闲这最后两日,过完年,就得去各家送年礼,一去就是一天,关键是姻亲不止一家,十五之前,都没几天空闲。
余红卿决定关在院子里等着大年三十夜里去前院用膳,早上睡了个懒觉,然后去陪着白如意用早膳。
正吃着呢,魏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来了。
“姑奶奶,出事了,您看看去吧。”
白如意心中一惊,女儿还在旁边,那出事的就只能是儿子。
丫鬟急忙给她裹披风,白如意等不及让丫鬟绕到前面来系绳子,自己扯了系上:“出了何事?”
嬷嬷小声道:“是彭公子,有丫鬟在他屋中衣衫不整。”
白如意面色格外难看:“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吩咐,“卿娘,你是个姑娘家,别去凑热闹。”
余红卿放心不下,也裹了披风追上去。
客院在二门之外,距离太傅府主子们住的内宅有些远。彭知礼年纪小,可男女有别,还是被安排住了客院,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住在这整个院子里,除了身边的两个书童跟随,就是两个仆妇打理他的起居,除此外,还有一些太傅府的下人。
不过,太傅府的下人都只在院子里伺候,进不了房。
母女俩紧赶慢赶到了院子里时,魏氏已在,赵氏和钱氏都在。
此时钱氏的脸色很不好。
众人站着,只有彭知礼跪着,他跪在三人面前,正说着自己的无辜:“孙儿真的不知道,天还没亮,孙儿就带着随从去了那边的花架底下练五禽戏,正练得兴起,就听说屋中多了个人。”
他一脸严肃地解释,看到白如意出现,瞬间像是雏鸟找到了母亲般,眼泪唰就落下来了。
白如意看到儿子的眼泪,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娘相信你。”
彭知礼眼泪落得更凶。
魏氏脸色难看:“这不是信不信的事,嬷嬷看过了,那个丫鬟昨夜确实失了身。”
赵氏接话:“丫鬟失身是事小,给一笔赔偿,或者是直接让她以后跟了知礼都行。可通房丫鬟都是长辈安排,知礼今年才十二岁多,怎么能如此糊涂?”
钱氏冷笑:“口口声声说他没有,既然没有,丫鬟为何失了清白?是不是又想把这盆脏水往我侄子身上泼?”
白如意定了定神:“丫鬟怎么说?”
“就是她说昨天夜里在这房里过的夜。”钱氏强调,“当着母亲的面承认的,你可别想和丫鬟单独见面。见也行,见完后丫鬟若是改了口,我们不认。”
赵氏蹙眉:“弟妹,没人想污蔑你侄子。”
“我侄子名声不好,出了这等事,旁人都会怀疑他。”钱氏振振有词,“丫鬟再胡说几句,这脏事肯定就是我侄子干的了。人家上门是客,若让人泼了脏水,我怎么跟娘家交代?”
赵氏:“……”
“她污蔑我。”彭知礼愤然,“爹对我娘这些年都一心一意,我没打算在娶妻之前找其他人……”
这些话无人信。
余红卿缓步踏进屋中,床铺上一片凌乱,还有一股怪味儿,白如意也瞅见了屋中情形,立刻催促,“卿娘,你出去!”
“把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叫过来审问一番。”余红卿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