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宝儿觉得她不实诚:“那你住别院吗?”
余红卿摇头。
彭宝儿满腔怒火瞬间直冲脑门儿,明明她才是陪伴了白如意多年的女儿,结果余红卿一回来就夺走了白如意所有的疼爱。
真的,哪怕一视同仁,彭宝儿都没这么难受,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娘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你姓彭。”余红卿强调,“我娘生你爹的气了,以后不会再回彭府。”
原来如此。
彭宝儿就是觉得很奇怪,明明白如意以前很愿意照顾他们这些晚辈,别说她这个养女了,就是李月娇这种亲戚,白如意也是处处贴心。所以她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能够住进太傅府。
她一瞬间心里特别慌乱:“那爹怎么说?”
余红卿无意多说:“长辈之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娘就是这么决定的。”
彭继文约定好了要对妻子一心一意,所以白如意才答应了嫁给他。
如意不愿意继续做他妻子,除了彭继文食言,应该还有彭府其他人欺负她的缘由在。
彭宝儿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决定书信一封送回兴安府……他们一行人启程时,父亲还亲自出来相送,那肯定是不知道母亲的决定。
又熬了两天,马车入了京城。
这一路颠簸过来,一开始那几天特别难受,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余红卿都习惯了,坐一天马车不再浑身疼痛。但路上走着总给人一种不安稳的感觉。
余红卿下了青色蓬车,去了白如意停在路旁的朱红色马车。
马车里早已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有热水和擦脸的帕子。白如意亲自给女儿递茶水:“饿不饿?再走半个时辰,有一家卤鹅,味道特别好,我从小就喜欢吃,咱们去试试?”
余红卿擦了脸,靠在了车厢上。
一路行来,白如意的车队都跟在秀女之后,如今入了京,她跟周大人说清楚了,就可以先走。
秀女入城,有些麻烦,光是进城就慢慢悠悠。白如意的马车都走了,那一堆青蓬车厢还在等着后头的秀女。
把马车驶动,余红卿掀开帘子,刚好对上了彭宝儿看过来的眼神,倔强又不满。
白如意瞄了一眼,也看到了彭宝儿:“知礼想带上她,被我拒了,那小子真拿她当姐姐,眼看照顾不上,这会儿也在后头生闷气。一会儿你别搭理他,越搭理越
来劲,这次管了,那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卤鹅店名为俏莺楼,三层高的小楼,门口人来人往。车夫将马车带着去了后院,母女俩到了门口,立刻有伙计迎上前来。
彭知礼脸色不太好,眼圈还有点红,到了楼上的雅间,终是忍不住了:“您疼爱了宝儿姐姐那么多年,说舍就能舍?”
余红卿接话:“二弟,别不懂事。”
彭知礼倔强地道:“我这话又没错。”
白如意之前就已跟儿子说过自己的决定,此时不想解释太多,自顾自用帕子擦着手。
余红卿问:“那你觉得,娘在彭府多年,到底娘和彭宝儿的母女情分深?还是娘和阿爹的夫妻情分深?”
彭知礼动了动唇。
若真要相比,自然是夫妻感情更深些,是因为娘和爹先有了感情,然后才成亲,接着还有了彭宝儿这个养女。
他隐隐明白了姐姐的意思,那么深的夫妻感情都说舍就舍了,又怎么可能舍不下一个不听话的养女?
他知道母亲在彭府受了委屈,也从母亲口中知道了他们夫妻会分开,难受归难受,却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就是觉得,宝儿姐姐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别院肯定要受委屈。我们该照顾她一下。”
余红卿敲了敲桌子,强调道:“回到京城,我们自己都是客人,到了谁家都是麻烦,你这个麻烦该有点自觉,怎么好意思再带上其他的麻烦去别人家借住?”
彭知礼瞪着她:“你凶我。”
余红卿冷哼一声:“我还想打你呢。”
彭知礼低下头:“你不带宝儿姐,肯定有点私心。”
“对!”余红卿坦然承认,“我就是讨厌她!对我这么好的娘把我一个人撂在潍州府,将明明该属于我的疼爱都给了她。我不喜她,不想看见她,不行么?”
彭知礼:“……”
他瘪瘪嘴,眼泪就滚了下来。
余红卿哑然:“你都十二了,怎么还哭?不过,哭是对的,我哭不过你,你赢了,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不要你道歉。”彭知礼闷闷道。
恰在此时,伙计送上了菜色,俏莺楼最有名的就是鹅,一鹅能八吃。
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满桌,白如意没管姐弟俩之间的争吵,等伙计退下,催促道:“快趁热吃。”
母子三人没要丫鬟伺候,全都自己上。
余红卿尤其喜欢吃炸出来的鹅架子,干香里带着点辣,味道特别。
彭知礼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他尝过一遍,也喜欢啃鹅架子,但鹅架子不多,姐弟两人你一块我一块,谁都不肯示弱。
啃着啃着,都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彭知礼也板不起脸了:“看你,哪儿还有半分温婉的模样。”
“那你还是谦谦君子呢。”余红卿嘲讽,“也没见哪个谦谦君子捧着鹅架子啃得满脸是油,我好歹没让油糊脸。”
彭知礼:“……”
“你嘴巴这么利索,以后姐夫怎么受得了你?”
白如意出声:“小心说话。”
余红卿现在还是秀女,那是皇上的女人。堂堂天子,连国舅都不敢称呼为姐夫。
这称呼说大不大,若没人深究,那就是小事,随口之言而已。可若是有人拿此事来计较,彭知礼会有大麻烦,还要牵连上母女二人。
彭知礼颇有些不自在:“儿子以后会注意的。”
他难得和姐姐这么亲近,兴奋之下,加上此处没外人,言语间难免就放纵了几分。
母子三人吃饱喝足,下人们另摆一桌,吃饱后也多了几分精神。
“去太傅府。”
白如意在车厢里还听女儿说说笑笑,随着马车靠近太傅府,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
余红卿知道她心里压着事,好奇问:“娘,你回京的事,府里知道吗?”
白如意点点头:“先前就送了信回来。卿娘,记住娘的话,人与人之间相处,得看缘分。不是所有的亲人都会包容咱们,遇上不对付的人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太傅府人多,白如意是太傅他老人家的幺女,她上头有五个哥哥,全部都已成亲生子,还都做了祖父。
而老太傅的母亲还在,也就是白如意的祖母,老人家年过八旬,在京城中也是难得的长寿之人,还是当今太后的姨母。
母子三人的马车在太傅府门口停下,门房上前,看到白如意后,忙恭敬行礼,先请了安,又冲着府内扬声喊:“姑奶奶回府了。”
随着这一声,中门大开,门口处好些人往院子里跑,应该是去报信。
马车入了大门,直接去了太傅府停马车的院子,此处很是宽敞,不远就是马棚。
余红卿下了马车,只见周围景致美轮美奂,远处高台厚榭,雕梁画栋。除了美之外,还增添了一份年代久远的厚重之感。
白如意小声道:“你别害怕,若是不想住这里,我名下还有陪嫁的院子,到时候咱们母子三人搬过去。”
余红卿不止一次听白如意提及太傅府,听这话里话外,就知太傅府也不是那么喜欢白如意回来,或者说,这里面的某几个人不喜白如意,至于缘由嘛……大抵就是白如意执意嫁给范继海之事了。
若这些人真的因为白如意嫁给范继海之事而生她的气,那余红卿这个两人生下的女儿,估计也不得他们喜欢。
“有您陪着,我不怕。”
白如意一乐。
彭知礼五六岁时常过来,后来去了兴安府,几年来总共只来过两次,还每次都来去匆匆。
“我还不如那会儿刚去彭府的时候害怕,当时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余红卿确实怕,但也没有多害怕,大不了,回潍州府嘛。
或者她在兴安府给自己找个婆家。
从小到大,她在范家是客人,到了兴安府,同样是客居,如今在太傅府,也是客人。
一直没有自己的家。
不知道嫁人以后,能不能有个家。
余红卿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运气好到能嫁得良人,只要能相敬如宾,给她几分尊重,就很难得了。
提及当初,白如意一脸歉然:“我对不住你。”
“不,我知道您私底下拿了那么多银子给范家后,就知道您肯定疼我。”余红卿这话是真心的。
范继海的存在于白如意而言是很难堪的过往,若不是惦记着女儿,想来白如意会很愿意跟范家老死不相往来。
母女俩说这些话时,彭知礼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
余红卿叹了口气,她连嫁两次,两次都没能白头偕老,她不悔,当初嫁人时是心甘情愿,当时付出的感情是真的,但后悔也是真的。
她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一双儿女。
良人变狼人,有太傅府在,两个婆家都不敢害她性命。若为了儿女打算,她愿意委曲求全,日子还能继续往下过。可话又说回来了,一辈子那么长,她熬不住。
若是熬了半辈子才离开,那还不如趁早及时止损。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远处有人过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身形丰腴,看着精神很好。她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比还如意稍微年长些的妇人。
“如意?”
白如意眼圈一红,上前扑进老妇人怀中:“娘,儿好想您啊!”
母女相拥落泪,边上的两个妇人和丫鬟们纷纷红了眼眶。彭知礼想要上前唤外祖母,走了一步顿住,瞥了一眼余红卿,拉住她的袖子快走:“外祖母,孙儿好想您啊!”
他先撒了个娇,然后又看向余红卿:
“姐姐,这是外祖母。”
白如意缓过神,握住余红卿的手:“娘,这是卿娘。”
余红卿跪地,行叩头大礼。
太傅夫人魏氏早已从女儿送来的信件之中得知了外孙女会跟着一起回来,她弯腰将人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赞了三声好:“卿娘是吧?都长这么大了,咱们回房去说。”
太傅府很大,正院自然住的是太傅大人,到了正院门口,好多女眷等着,乍一看,一大片花红柳绿。
白如意又凑上去跟众人寒暄,刚才搀扶魏氏的是她两个嫂嫂,那群女眷除了他另外三个嫂嫂之外,还有一些生下孩子的姨娘,更有她的侄媳妇和侄女,还有侄孙。
乌泱泱一大群,余红卿在试着记各人的容貌和身份,万一喊错,那就成了笑话了。
她记得头昏脑胀,又见彭知礼带着浅笑站在旁边,一脸的轻松,她不相信这小子已经全部记全了,毕竟,彭知礼常来太傅府,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即便是他都能记得。最近这几年,太傅府肯定又添了不少女眷。
近几年添的这些,彭知礼都没见过,不可能认识。
她退后一步,小声问彭知礼:“你都记住了?”
彭知礼:“……”
“记不住!这怎么可能记得住?让我记住她们,还不如让我背几篇文章更容易些。”
余红卿好奇:“回头你怎么喊人?”
“男女有别啊!”彭知礼不看她,微微动唇,小声答,“小时候我还要记,长大了记了也用不上,再说……我的书童记性很好,真遇上了,让他提醒我。”
余红卿:“……”
“万一他也没记住呢?”
彭知礼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你非要为难我是吧?真记不住,我就等边上的人先见礼。”
余红卿低斥:“滑头!”
彭知礼不服气:“我这叫机灵,叫聪明。你身边的盼春是娘的陪嫁丫鬟,她知道好多府里的人和事,让她帮你记!两个丫鬟,江对面的长辈们一分为二,俩人一人记一半。”
不然,几十个女人乌泱泱挤在一处,估计只有神仙才能一下子分得出谁是谁。
那边余红卿正在和故人寒暄,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入内,正院之中有一间特别宽敞的大堂,能坐得下近百人。
入了大堂,余红卿才带着两个儿女去见礼,余红卿跟着喊人。
所有的女眷看向她的眼神都很复杂,但当面没有为难,还都给了见面礼。
光是见面礼,就装满了三个托盘。
彭知礼也收了一堆。
余红卿只记住了几位伯母,而几位伯母身边都有穿着稍微简单些的女眷伺候在侧,看打扮又不像是下人,他们应该就是几位舅舅的妾室了。
正热闹间,外面传来了喧闹声,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夫人进门来,她满身威严,肃然沉声问:“如意,你为何回京了?”
第42章 接风宴
余红卿第一回来太傅府,只看老夫人这通身的气派和威严,不用别人告知也知道这就是太傅府的老太太,也是她的亲曾外祖母。
据说老人家年过八旬,瞧这气势,估计还有得活。
白如意明显也很害怕这个祖母,立即起身行礼。
她还没出声,魏氏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儿的身子:“母亲,如意离京好些年了,难得才回来一趟。”
又不是经常在家住,何必这么凶?
老夫人海氏出身大家,一辈子讲究体面,此时冷着一张脸:“回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白如意说了的。
她知道自己送信给祖母会被驳斥,而她又必须要回,因此,只给母亲送了信。
魏氏解释:“儿媳前天有收到消息,信件是送出了好久,大抵是在路上给耽搁了,这不,这两日忙忙碌碌的,没来得及跟您说。”
“魏氏!”白海氏怒斥,“老身是老了,还没死呢,别拿老身当死人来糊弄。”
老夫人这不依不饶的架势也让魏氏有些恼,女儿年轻时是不太听话,但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不错,从没给府里添堵……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总不可能就此跟女儿断绝关系吧?
“母亲,如意几年才回来一次,这连杯热茶都没喝上,能不能坐下再说?”
白海氏冷哼:“如意,听说你不是自己一人回来的?”
白如意知道主母不喜自己,硬着头皮叫了一双儿女上前见礼。
彭知礼有些被吓着了,好在规矩礼仪是刻进了骨子里的,行礼时没出错。
余红卿上前,眉眼低垂,一副乖巧的模样:“卿娘给老祖宗请安。”
她屈膝福身,海氏没叫起,她便也没起身。
海氏眼神微眯着打量她:“你是范家孩子?”
余红卿不抬头,缓缓起身:“晚辈姓余。”
“余又是哪家?”海氏是真的好奇。
关于这姓氏,白如意心里也特恼火,那姓范的连亲生女儿都不认,把亲生女儿当外甥女养,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白如意很害怕祖母,但也不忍心让女儿被为难,上前道:“卿娘小时候体弱,不能跟双亲姓,干脆随了她姑姑。”
谎话张口就来,反正此处距离潍州府千里之遥,白府的人也不可能去问这事是真是假。
海氏活了大半辈子,人精似的,闻言冷笑:“如意,瞧瞧你办的事。”
言下之意,瞧瞧你选的人,连亲生女儿都不肯认。
这话原也没错,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白如意早已知错,并且改了嫁,连改嫁后的孩子都已十二岁,又重提当年的事……改变不了任何结局,纯粹是给人添堵。
偏偏她是长辈,白如意心里恼火且有求于太傅府,并不敢反驳。
“孙女知错。”
海氏揉了揉眉心:“此次回京,打算住多久?”
白如意不准备回兴安府,可也不好直说自己又要和离:“打算多住一段时间,姐弟俩年纪越来越大,孙女想将他们的亲事办完了再说。”
余红卿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快些,一两年之内就能把婚事办完,可是彭知礼才十二,等他成亲,至少六七年以后。
那岂不是要在京城中长住?
在场众人中,只有魏氏知道女儿的打算,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白如意说完这话就提着一颗心,真的希望祖母不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发脾气,她不怕被骂,就怕两个孩子被吓着。
至于住在府中……能长期住最好,若是不能,私底下有商有量,她不是听不懂话的人,只需暗示几句,她就会尽快搬走。
海氏没发脾气,她眯起眼,打量了便宜重孙女几眼。
余红卿感觉到了海氏的目光,一颗心悬了起来。
半晌,海氏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是秀女?”
余红卿应是。
海氏嗯了一声:“这么远来,好不容易才到了地方。吩咐厨房准备接风宴,先前你没来过府中,一会儿见一见你几个舅舅和表哥。”
她来了又走,前后不到一刻钟,屋中众人却都很紧张,白如意更是湿透了内衫。
其他女眷纷纷告辞,很快,屋中只剩下魏氏。
所有丫鬟退下去了,魏氏才握了女儿的手:“宫中不是好去处,卿娘可以参选,但别真的选中。”
白如意也是这样想,只是,想要办成此事,还得父亲出面:“此事要麻烦父亲。”
“那是你爹,说什么麻烦。”魏氏噌道,“他平时是严肃了些,但你是他亲生的血脉,有事尽管来找。生一个孩子,从有孕到生下,再到将你养大,期间要花费不少心力,若是我们怕麻烦,当初就不会生下你了。”
白如意红了眼圈。
魏氏嘱咐:“你二弟那边,随他去。有我和你爹在,这府里还轮不到他做主。”
余红卿在旁边默默听着
,心知二舅舅最不喜生母,可能也是最讨厌她的人。不过,二舅母待她似乎不错,刚才褪了手上的镯子送给她来着。
母女俩没有多说,让白如意后院中安顿。
白如意出嫁前有一个院子,位置还不错,即便她不在京城多年,院子里也还维持着出嫁前的模样。
彭知礼被带到了客院去住,余红卿则和白如意住在一起。
说是住一起,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房子足有十几间,余红卿住的厢房,也是三连间的套房。
她洗漱时,外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等她从浴房出来,屋中多了两个衣柜,柜子里都是当季的衣物,还多了两书架,书架当墙用,自成一个小天地。
别看老夫人不太喜欢她,太傅府却没有亏待她,就现在送来的这些衣裳,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的衣裳都要多了。
妆台上堆着好几个首饰匣子,余红卿走过去打开,只觉霞光一片。
“这些是谁准备的?”余红卿这话问的是盼春。
盼春小声道:“是太傅夫人让人送来的,管事说,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也就是说,白如意没有带她回家,但太傅夫人却一直惦记着她这个外孙女,还一直在给她买首饰。
余红卿心中感动,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何亲爹娘不要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就清楚,她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盼春帮她绞干了头发,接风宴在晚上,还有个把时辰,余红卿上床躺了会儿。
太傅府的夜里亮如白昼,不知是因为今天有接风宴,还是每夜都是如此。
夜里的太傅府景致又有不同,入眼都是美,眼睛都看不过来。余红卿去得早,在路上没有碰见人,眼瞅着都要到正院门口了,突然看到前面站着一群人,隐约还有争执声传来。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训斥:“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白如意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这是我家,我爹娘在此。我为何不能回?”
“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中年男人满脸凶狠,“识相的,赶紧搬出去住。”
“别吵了!”魏氏扶着丫鬟的手匆匆赶到,“如意才刚回来,而且这家是我和你爹做主,让谁住不让谁住,不是你说了算的。若是看不惯,自己滚。”
“娘!”中年男人也就是白如意的二哥白如柏,一脸的不满:“她胆子这么大,就是您纵的。家里这么多姑娘,她自己不要名声不要紧,那些谈婚论嫁的姑娘怎么办?”
“你爹还活着,轮不到你来操心这些事。”魏氏一脸严肃,“一会儿宴席上,不许说不好听的话。”
白如柏扭身就走,走了两步,看到余红卿,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概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冷哼一声。
“怎么有脸的。”
白如意忍不了了:“二哥,你怎么说我都行,卿娘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没有做错……”
“她的存在就是错。”白如柏撂下一句话,知道自己会被骂,一路跑得飞快。
魏氏跳脚:“满嘴喷粪的玩意儿,你给我站住!”
白如柏跑得更快了。
白如意不太敢看女儿,魏氏叹口气,对着余红卿伸手招了招:“过来,别搭理他,他一天没个正形,说话不过脑子。”
接风宴摆了四桌,女眷两桌,男宾两桌。
男女有别,余红卿去见几个舅舅和那些表哥表弟时,大家互相之间都没有多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她又收了一堆见面礼。
大舅舅白如松,二舅舅如柏,三舅如树,四舅如林,五舅如康。
四舅和五舅是双生,双生孩子比一般孩子要体弱些,但这俩不同,白如林生下来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白如康瘦得跟个老鼠似的,饶是富贵如白府,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养活。
又隔了两年,才有了白如意。
上头一水的小子,好不容易得了白如意这个闺女,夫妻俩是捧着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各种宠爱迁就。
可能也是因为白如意幼年过于顺遂,想要什么都有,所以才会天真的想寻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连寻两次,两次都碰了壁。白如意在几个哥哥面前,颇有些不自在,大家见面,互相都淡淡的。
好在白如松还有长兄风范,不光没有说难听话,还让白如意在府里多住一段时间。
“母亲总是念叨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好生陪陪她。”
家中长子都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如无意外,白如松是白家下一任家主。
家主和下一任家主都愿意让白如意在府里长住,其他人再不乐意,也只能将不满压在心里。
第43章 吐露和离口风
接风宴后,余红卿屋中又多了许多东西。从各种首饰到扇子再到笔墨纸砚,样样都有。
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对待她时都挺和善。
此时她倒有些理解白如意了。
明明知道娘家不欢迎自己,但还是会回来,因为这里有真正疼爱白如意的至亲。
夜里睡觉时,门被人敲响,盼春去开,来人是白如意。
“卿娘,怕不怕?我来陪你睡。”
余红卿哭笑不得:“不用!”
她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住。
白如意直接上了床,伸手抱住女儿一条胳膊:“别害羞,睡吧。”
夜里很安静,余红卿来了谈性,她见识了太傅府的富贵,忍不住问:“娘,你怎么会看上一个穷小子的?”
白如意笑了:“当年你爹榜上有名,很多府邸榜下捉婿……他们早前就打听好了哪些举子有望上榜,让下人带着马车在榜前等待,只要名字上榜,直接捉了人丢进马车带回府里。”
闻言,余红卿惊了:“这不是抢人吗?”
还抢的是进士,没人管么?
“是抢人啊,三年一次的盛况,很难得见,之前的那一次会试我病了,没能得见。早已惦记着去看一看,那年我正值妙龄,在楼上的雅间中看热闹,你爹东躲西藏,躲到了我的房门口。”说起当年,她声音清悦,“抓他的是兵部侍郎府,侍郎家中有一个貌若无颜的女儿,脸上有很大一块黑痣,带面纱都遮不住。不光是长得丑,她性子特别暴戾,且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当街动手打丫鬟都不止一两次。我想着你爹长得那样俊俏,若是做了兵部侍郎的女婿,那也太可怜了,于是让丫鬟将他放进了屋里。”
余红卿第一回听这些过往,她语气诙谐,像是在说话本上的故事。
“当时他很狼狈,衣衫都被扯破了。”白如意顿了顿,“兵部尚书太霸道了些。”
余红卿好奇问:“这即便不是伤害新科进士,也是逼婚啊,皇上就不管?”
白如意失笑:“这怎么好管?婚事不成那是逼婚,但只要被抓进府里,婚事就没有不成的。既然结了亲,那就是姻亲,是家事。”
谁会去掺和别人的家事呢?
“而且……”白如意沉默了一会儿,“你怎知那些新科进士会不愿意?朝中有人好做官,新科进士根基浅,如果没有靠山,无人相护,落到手里的差事就是别人挑剩下的。”
又过了好久,白如意继续道:“你爹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不是他受了伤,他如今的成就不会比你阿爹差。”
余红卿懂了,白如意当年起了爱才之心,才和范继海相识。
“是我对不起他,我是救他一次,却也害他一辈子抑郁不得志,满腔抱负无处施展。他本该扶摇直上,如今却……”
余红卿想了想:“爹好像并没有怪你。”
“他怪我,我还更好受些。”黑暗中,白如意一脸怅然,就像是彭继文,直接翻脸不认人,她也好彻底忘记他。
余红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一觉醒来,天蒙蒙亮,白如意已经起身,正在穿衣。
白如意察觉到她醒了,问:“我吵醒你了吗?天色还早,你多睡一会儿。”
余红卿好奇:“你起这么早去哪儿?”
“去给你外祖母请安。”白如意笑道:“我猜你不想去,睡吧。”
躲着也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