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一向是很好客的,尤其爱给人展示自己平时都在捣鼓什么宝贝。
比如他这太守府中的空地都被他折腾成菜圃(虽然一般都是别人负责日常维护),他最爱和人讲自己都在这些分散在府中各处的散装园圃都种了些什么。
这里头很多作物其实都是在暖房里过的冬,还是最近天气暖和了才移栽过来,方便霍善每天没事干的时候被忽悠去拔拔草抓抓虫。
这么小的娃儿,想让他一整天都坐在屋里读书时不可能的,还不如给他找点可以充分活动腿脚的事情供他玩耍。
霍善就给刘彻重点介绍今年江夏郡准备推广种植的几种作物:棉花、番薯和番稻。
哦,还有新得来的番椒!
这些东西都带个番字,据说是因为它们都是从南边诸番传过来的,但是具体有多南他也不晓得,反正是他们医馆给人治病得来的“诊金”。
刘彻倒是记得霍善那个医馆的规矩,说是诊金可以不用给,可以给他带些种子或者种几棵树。
如今新丰县那边的医馆由华佗在那边坐镇,周围已经多出一片矮林了。想必等霍善任满归去,就可以实现他家门口全是果树的梦想!
只是没想到这一规矩竟真的让李长生他们从中发现一些值得推广的作物。
因为这些作物都是南海以南的地方传过来的,所以许多特性都更适合在南方生长。
唯独这棉花却是北方更适合。
刘彻看向那几株刚从暖房移栽出来、已经长得挺茁壮的棉花,笑着说道:“看来你找得比张骞还快,不用他在西域那边到处搜寻了。”
霍善这才想起自己以前和刘彻提起过棉花的事,他眨巴一下眼,说道:“西域那边种别的作物很难活,种棉花和葡萄却是很相宜的,听说吸饱了日光的棉花特别暖和!”
他还给刘彻说起自己正在筹办棉纺班的事,等这批生员学会了棉纺技术,棉花种出来以后就可以直接把它纺织成棉布了!
得亏了黄道婆的及时到来啊。
刘彻道:“黄道婆是谁?”
霍善道:“就是一个修道的婆婆。”
他和刘彻说起黄道婆在很远很远的南边生活了二三十年、悉心学习当地土族的棉纺技术的事。她从南边归来,带回的东西可珍贵了,从棉花脱籽到棉布纺织她都非常精通!
刘彻没想到霍善还捡到了这样的人才,看来他手头的棉花种子也是从这位黄道婆那儿得来的。
女子不好封官,刘彻便问道:“这黄道婆可有子女或者兄弟?”
霍善如实答道:“她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了。”
刘彻沉吟片刻,说道:“若是她传授的棉纺技术当真有用,你到时候上书给她讨个表彰,再在郡中给她找几个义子义女为她养老送终。”
都说农桑农桑,讲的就是穿衣吃饭,农是吃饭,桑是穿衣,地方上的官吏有责任督促当地黔首勤种桑麻,保证人人都有足够的衣服可穿。
这事儿要是没办好,小则男男女女衣不蔽体影响当地形象,大则许多穷苦人熬不过寒冬活活冻死。
棉花和配套的棉纺技术真要能推广开,那天下黔首的“穿衣吃饭”问题便又多了一重保障。
刘彻虽然热衷于开疆拓土,却也不会嫌弃自己功绩太多。
棉花的事情办成了,旁人提起千古明君怎么都要算他一份!
对于黄道婆这种来送功绩的人才,刘彻当然是给予最好的待遇。
没儿没女没关系,咱官府出面给你找,保证让你老有所依!
霍善没想到还能这么奖赏有功之人,马上点着小脑袋表示自己记住了。
就算黄道婆不想留下来、不需要他们帮忙找能够孝顺她的义子义女,他也可以多带些好东西陪她老家,好叫她归家路上不至于太劳累。
对待这种技术人才,要从方方面面把每个人的需求照顾到。
刘彻见霍善一脸“学到了学到了”的表情,笑问:“你这么认真在记什么?”
霍善便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刘彻听。
“对有用的人,我们要不择手段留下来!”
霍善说得掷地有声。
刘彻:“……”
怎么感觉这不择手段不是什么好词?
算了,不择手段就不择手段吧。
霍善开开心心地带着刘彻参观了一圈被他改造(糟蹋)得差不多的太守府。
卫青跟着逛了一圈,感觉这太守府……前衙后衙的空地都被改成大大小小的菜园子。
为了方便霍善义诊,前衙那边还整理了一个巨大的药房,听说那药房里整理药材的学徒全是慕名来求拜师学医的年轻人。
主要是霍善他们从不藏私,只要他们肯学肯问,霍善和李时珍都会耐心地把其中道理讲授给他们听。
经过半年的发酵,越来越多想学医的人往西陵城这边聚拢过来。
每逢初一十五他们就聚在一起听霍善他们讲课,平时就整理药材或者下乡采药收药以及给人看些寻常病症。
遇到疑难病症他们可以请李前辈他们出手,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霍善是很欢迎这些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来学医的。
他来到江夏郡以后了解了许多事,不能怪江夏郡的人们会信巫,因为整个大汉的医家都太少了,只有少数人能碰上有良心的医者,剩下的人不信巫还能信什么?
霍善当初打击了一批骗子,本来觉得还挺解气的,后来知晓了具体情况以后心里很是郁闷。
这根本不是揭穿几个骗子就能解决的事。
正好走到了药房外头,霍善就很真诚地问刘彻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要怎么做才能让天下有需要的患者都能得到医治?”
刘彻:“……”
你小子是不是见没骗我被辣哭,决定换个办法为难我?!
说实话,朝廷的医疗机构连皇室和官吏都覆盖不过来,要覆盖天下黔首无疑是天方夜谭。
刘彻面不改色地来了个祸水东引:“朕也没什么好办法,不如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讲讲。要是你想的办法可行朕就让你兼任个太医令,由你来解决这个问题。”
霍善不知道太医令是啥官,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有多难办,见刘彻说他也没有办法后顿时失望地说:“好吧。”
见霍善变得蔫了吧唧,刘彻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绕过回廊走到公堂前瞧了瞧悬在上头的匾额,奇道:“这谁写的?”
卫青和霍去病闻言抬头望去, 只见公堂上悬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那字体竟和未央宫中的匾额有点相像。
霍去病:“……”
不是像,看起来就是找萧何写的。
事实证明霍去病想得没错,这就是霍善跑去找萧何题的字。
苏轼的字虽然也不错,不过他擅长的是宋代字体, 这种正经的匾额题字不是他的强项, 所以霍善就跑去找萧何写了。
萧何虽然不知道霍善为什么老爱找自己题字,但写几个字也不怎么费力, 他自然也不在意帮霍善这种小忙。
霍善道:“萧先生帮忙写的!”他这么说完了, 还颇为惋惜地和刘彻感慨, “可惜他不能来江夏郡玩。”
刘彻夸道:“写得挺好。不过这‘明镜高悬’又是怎么个说法?”
提到这个,霍善话可就多了, 他给刘彻说起明镜高悬的由来:据传秦始皇有一面镜子, 只要人站在镜子前就会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显露出来, 把人有没有坏心照得清清楚楚。
这镜子可真不错, 要是纣王也拥有它的话,比干说不准就不用挖出心来证明自己心有没有七窍了。
霍善还曾经让嬴政把这面镜子拿给他照照, 让他体会一下扁鹊那种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出五脏六腑病灶的奇异能力。
可惜嬴政当场否认他有这样一面镜子,霍善也无从验证他是不是把它偷偷藏了起来。
霍善当然没有和刘彻提起嬴政不承认自己拥有这样一面“神镜”的事。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公堂之上有着这样一面镜子, 那么不管谁都没胆子说谎了, 一说谎就会暴露!”
这奇异的神镜听得刘彻心驰神往。
有这样一面镜子还真不愁底下的人敢欺上瞒下了。
刘彻看了眼那庄严肃穆的匾额,笑道:“可能那秦始皇把它带进皇陵里去了,要不然怎么秦二世怎么能由着赵高指鹿为马?合该拉他去镜前照上一照。”
霍善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当场在交流群里和嬴政说起这个建议。
好东西不要埋进地底下去, 得给子孙后代留点, 要不然子孙后代很容易被人蒙骗了去!
嬴政:“……”
关键是我真没有这样的镜子啊!
霍善才不管当事人否认不否认, 反正李时珍他们说这匾额到处都在挂,怎么可能是假的?
李时珍还给他讲过《包公案》, 说里头有位叫包公的,向来被人夸清明如镜,他的公堂上就挂着这四个大字!
霍善还积极地给刘彻讲起《包公案》的内容,开局包公作为钦差出使永州,发现当地有个野庙每年都要周围的黔首上贡一对童男童女以及财帛祭品,否则就要到处兴风作浪,惹得民不聊生。
包公抵达当地后了解了这种情况,顿时感到十分愤怒,你还敢说你是神灵,居然每年都要享用无辜的童男童女。哪个正经神灵会干这种事?
他下令严禁当地人去祭祀这个野庙无果,气愤地向老天祷告说“来个雷劈死这个妖邪吧”,结果三日后当地雷电大作,雷火将那野庙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条巨大的蛇尸。
原来这哪是什么神灵,而是蛇妖在作祟,现在它被雷劈死啦!
这说明了神祠不能随便立,你哪里知道自己请来的到底是神是鬼呢!
这些年曾在上林苑里设立了各种神祠的刘·封建迷信爱好者·彻:“?”
有被冒犯到。
你小子是不是在拐着弯骂我?
刘彻决定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点头应和道:“这种一不高兴就要为祸一方的妖邪当然不能信奉。”
他又问霍善这个包公是何方人士。
这种有干才且还能沟通上天的能人,刘彻非常感兴趣。
霍善道:“别人给我讲的,我也不晓得他在哪里!”
刘彻明白了,这恐怕又是霍善梦中的所见所闻,估摸着在大汉境内是找不着的了。他说道:“若有机会的话,你得劝他来为朝廷效力。”
霍善连连点头。
苏轼倒是有说起过包拯就是他们宋代人,一度是他们的谏官代表人物之一,光辉事迹是堵着皇帝喷了人家一脸唾沫星子,而皇帝只能对他露出勉强的微笑。
可惜包拯已经去世挺久了,要不然他怎么都得去找包拯讨教一下骂皇帝的正确方法!
一行人逛完了太守府,米粉也能吃了。霍善和刘彻说起自己要在庙会上卖米粉的事,他们这段时间已经备了不少米粉,到时候一定能让大伙都能尝一尝这样的好味道。
说是庙会,其实也就是借着纪念嫘祖的由头搞个大型集市,方便江夏郡的人聚拢到西陵城中来个互通有无。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之下,大伙都会比平时更愿意花钱!
上次的元宵盛会可是让江夏郡的商税都多收了不少,府库都比往年充盈了许多!
汉代的商税比秦朝有所减轻,但也没轻到哪里去,光是税钱的话就是五税一,也就是赚一百钱缴二十钱。
征收商税可比从农户们口里夺食来钱快多了。
刘彻没事还爱给他们加加税。
毕竟这些商贾往往不事生产,一天到晚只琢磨着怎么倒买倒卖,钱赚得比农民的血汗钱要轻松许多,朝廷多收他们点税怎么了?
秦朝还直接二税一呢!
刘彻每次翻开相关记载,横看竖看,只在上面看出两个字:亏了!
当然,大汉都已经宣称自己轻徭薄赋那么多年了,贸然提税肯定是行不通的。
只能多搬几批人到茂陵供养皇陵去。
刘彻听霍善要身先士卒去卖红薯和米粉,不由笑着说道:“行,我们一定去光顾你。”
说话间,每个人的面前也都多了一碗米粉,霍善就抱着喇虎酱挨个问他们要不要加点。
刘彻已经听霍善估算过这几种作物的产量,对辣椒成为大汉餐桌常驻调料也有了一定的想法。
这东西要是能引种成功,各家自己在房前屋后种上几颗,平时也能拿来调个味。
真要给霍善几年时间,这江夏郡恐怕真的能大变样。
毕竟衣食住行这四大问题,霍善能改善其中两个。等有了余钱,还愁剩下两个问题没法解决吗?
到那时候江夏郡就当真成为连通南北的通衢大郡了。
对刘彻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要知道一直到现在,底下都还有人暗搓搓讽喻几句,说他对卫霍两家着实偏爱过了头。
尤其是对霍善这个小娃娃,简直是让人忍不住暗骂昏君的程度!
哪怕是对卫青的几个孩子,刘彻也没有优待到这种程度吧。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霍善做出的成绩越大,刘彻越是脸上有光:看看,看看,就说了朕用人绝对不会有错!
要不是朕宏才大略,哪里能从皇后那几个兄弟里一眼挑中卫青?
要不是朕英明神武,谁敢任用去病这种年方十八的将才?
现在任用朕的甥孙当太守,那更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一着妙棋!
更重要的是,霍善对发展南方很有想法。真要叫他改变了江南地区的地广人稀的情况,于大汉国力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增强。
还是那句话,谁会嫌弃自己的功绩太少?
刘彻是越看霍善这小孩儿越顺眼,见霍善捧着喇虎酱来问他要不要加进米粉里,他二话不说往自己米粉里舀了一勺。
霍善看在刘彻在吃辣这方面和自己堪称知己,对刘彻的态度都没了那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卫青他们也意思意思地加了点。
一顿米粉吃得相当和谐。
趁着刘彻心情不错,李长生让霍善把瓷窑第一批成功烧制的瓷器呈到御前,像今天盛米粉的瓷碗就是新上的瓷器。
瓷器发展初期,还没有后期那种花里胡哨的色泽,一般有“南青北白”之说,也就是南方主要出青瓷,北方主要出白瓷,这主要与各种原材料的特质有关系。
江夏郡这批官方营建的瓷窑坐落于长江南面,算下来也是南瓷,出的基本都是青瓷。
霍善吃饱喝足,才想起李长生还交待了自己这么一件事,于是他转头和刘彻分享起他们面前相当漂亮的青瓷碗。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江夏今年新烧出来的瓷器!
刘彻他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套新餐具,不过他们今天已经见识过太多新鲜事物,所以打算吃完再问。
来地方上巡视一个劲地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问到吃饭的时候都停不下来,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刘彻拿起面前的茶盏啜饮了一口,才问霍善:“这样的瓷器恐怕不容易烧制吧?”
关于餐具的材质,人们从古到今已经做了不少探索,最经济实惠的还得是陶器,诸如象牙、玉器、漆器、琉璃之类的昂贵器皿只有达官贵人用得起。
所以出现新材质制成的餐具对刘彻而言算不得太新鲜,至少不至于让他太过激动。
毕竟出现一样好东西和出现一样能批量生产的好东西,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霍善道:“是挺难烧制的,这次我们烧出来的成品只够让您带一船回去赏赐给文武百官。要是他们还想要更多,您就让他们自己去买吧!”
刘彻:“……”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敢情你在太守府前卖红薯还不够过瘾,还要把买卖做到长安去?
霍善凑过去和刘彻说悄悄话:“这可都是官窑,赚的钱都是要进府库和国库的!”
刘彻立刻说道:“对于有功之臣和有功之民,朝廷自然不能吝惜赏赐。”
比如那些捐军粮最积极的,就可以赏他们一套餐具,反正是自家官窑产的,约等于零成本。
这些家伙都家大业大的,一套哪里够用,到时候肯定要自己掏钱买。那些没得到赏赐的心里羡慕得紧,也会忍不住买上几套在家里用!
两人当即就着如何掏有钱人钱袋子这件事热烈地讨论起来,讨论内容诸如御赐的瓷器要在上头弄点特别标记,这样才能彰显它的特殊性。
江夏郡出产的别的新鲜事物,也可以统统作为贡品来进献,以后对外售卖自然也都是贡品的价格。
一招鲜,吃遍天!
他们君臣齐心合力,争取把长安以及长安周边地区的富户薅光!
没办法,刘彻的兴趣爱好全都挺花钱,霍善也是到外头当了官以后才发现随便发展点什么都要靠钱粮来铺路。
钱不够花,真的不够花。
明着抢别人钱又不太文明,只能变着法儿让他们自愿把钱掏出来充实国库(府库)了!
卫青:“……”
霍去病:“……”
怎么感觉这一大一小其实挺臭味相投的。
第185章
刘彻为人还是非常务实的, 近些年因为打匈奴打到国库空虚,他已经想了很多办法来补贴国库。
比如发行皮币。
所谓的皮币,就是刘彻把自己在上林苑打猎打到的白鹿皮切成一尺见方的大小,往上头绘制一点令人不明觉厉的图纹, 弄点令人不明觉厉的装饰, 宣布咱大汉今年发行一款鹿皮纪念币。
一张纪念币价值多少呢……四十万钱。
没错,一尺鹿皮他能卖人家四十万钱!
主要销售对象:王侯宗室。
买卖规矩是这样的:你今年要是不买这个皮币, 你就没资格来朝见天子。而你不来朝见天子, 你就是大不敬。什么?你居然干出这种大不敬的事, 是不是想造反?
你想造反你早说啊!
拿来吧,你的全副身家财产!
当然, 年年这么抢钱的话吃相实在不好看, 所以刘彻只能硬薅一波王侯宗室的钱就结束了它短暂的货币生涯。
眼看钱的缺口还是很大, 刘彻又和张汤搞起了算缗钱, 并调任了地方上一批专门抄乡绅豪强家的酷吏到京师执行《告缗令》。
这算缗钱约等于大汉的不动产税,你家有多少不动产(包括屋舍庄园店铺奴仆等)就按比例给朝廷纳多少钱。谁要是敢偷税漏税, 小心你邻居掏出《告缗令》来分走你的财产!
反正你家只要有钱到一定程度,都得给朝廷打仗贡献一份力量!
谁看了这些捞钱举措, 不得感慨一句朝廷真是穷疯了。
现在刘彻瞧向霍善的眼神, 那都是瞧金娃娃的眼神。
因为霍善不仅在江夏郡着手搞生产,还在沙羡县那边挖出一座金矿。
这是苏轼上次过来的时候讲的,还被终军听了去并上报刘彻。
金矿这种东西当然是归朝廷所有,这个发现金矿的渡头也提前许多年开挖, 刘彻这次过来的目的之一也是瞧瞧这个金矿到底有多大。
黄金可是大汉价值最稳定的货币。
刘彻已经决定按照霍善的建议, 提前数百年把这个渡头改名为金口。
这名字一听就很能吸金, 就算朝廷把金矿搬走了也依然能为南北交通发光发热。
双方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初步就江夏郡未来数年的发展规划暨南方大开发这两件大事达成一致。
开发南方, 从金口开始!
提到金子,霍善不免和刘彻聊起了厚葬之风的蔓延。
人活着的时候不孝顺,人死了以后陪葬整得再丰厚有什么意义?
这丰富的陪葬埋进地里去,市面上就少了许多流通的黄金和珍宝。
一个两个这么干还行,要是一代代的人都这么干,甚至还在丧葬方面搞攀比,谁陪葬最丰厚就是最孝顺,那市面上的黄金就会越来越少!
到时候咱的子孙后代缺钱了会做什么?
霍善和刘彻分享自己从别处(李时珍处)听来的职位,说是叫什么摸金校尉。
摸金摸金,就是掘人坟墓,把底下的金子拿出来花!
谁的坟头修得最大最好、埋的陪葬品又多又值钱,那可就有福了,摸金校尉带人来把你坟给掘咯!
这一点,我们的孝文皇帝就很有先见之明,一直强调下葬的时候要薄葬,孝期要“以月代年”,丧葬事宜能从简就从简。
可惜天下人不肯学习我们英明神武的孝文皇帝,还坚定不移地相信儒家那套的必须厚葬以及超长孝期说辞!
尤其是这些年来随着孝廉制度的推广,厚葬之风更是蔓延到各个阶层,宁愿全家人吃糠咽菜也要给亡者筹备远超于正常丧葬规仪的葬礼,以此证明自己是符合孝廉举荐条件的大孝子。
不像我们墨家,从来都是薄葬支持者!
真要有不长眼的盗墓贼费老鼻子劲挖开咱墨家人的坟墓,浪费的是他们自己的人力物力和时间!
已经把自家茂陵修了二十来年的刘彻:“……”
很好,又是感觉自己被指着鼻子骂的一天。
刘彻觉得自己修茂陵的想法没什么不对,如果能让他选,他首选的当然是长生不老当神仙去;要是实在成不了仙,他也得保证自己死后能和生前一样能尽情享受美好生活。
所以他先往自己的茂陵里存点好东西有什么不对?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真正的聪明人,应该考虑得比别人更长远才是。
见刘彻一脸“朕的想法绝对没有错”的坚定表情,卫青从旁搭话:“按照我们大汉刑律,对于这种掘人坟墓的做法可是抓得相当严厉的,早便有规定‘发墓者诛,窃盗者刑’,和杀人以及拐卖人口同罪,一旦抓到就会处以极刑。摸金校尉这种官职,在大汉是不可能存在的。”
霍善来到江夏郡大半年,已经把刑律熟悉了大半。
听卫青的意思是刑罚这么重厚葬就是安全的,霍善顿时就来精神了,兴致盎然地和卫青辩论起来:“如果处以极刑就能杜绝这些事的话,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干杀人和拐卖的勾当呢?”
律法固然可以起到震慑罪犯的效果,可要是只需要定个律法就能杜绝对应的行为,那无疑是不可能的。
发墓的犯人霍善目前还没有接触过,但杀人和拐卖的他还是碰上过的,有的是有预谋的图财图色、认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脱罪,有的则纯粹是怒气上头冲动杀人。
这说明哪怕是最严酷的刑罚也无法真正杜绝这些行为。
只能尽可能减少犯罪而已。
所以哪怕没有摸金校尉,盗墓也是很可能发生的!
到时候就看谁的墓更遭人惦记咯。
卫青:“……”
刘彻:“……”
怎么感觉这小孩说起话来这么讨打?
霍善感受到来自刘彻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二话不说起身拉着他爹表示他们要去日常巡城了,暂且失陪!
说完还暗示霍去病赶紧抱上他跑路。
霍去病能说什么,霍去病只能麻溜捞起娃跑了。
刘彻只觉霍去病这小子越来越不像样了,以前多稳重一个人,有了孩子以后那是愈发往宠娃狂魔的方向发展了。
见父子俩一溜烟消失在门外,刘彻不免思量起霍善的话来。
大汉人都爱黄金,从货币、器皿到各种装饰全都得用上金灿灿的金子才舒服,霍善的考虑也不无道理。
要是黄金都被那些个大孝子埋进他们父母的墓里去了,市面上的黄金岂不是越来越少?一代两代还好,要是代代人都这么埋法,怕是连朝廷都没金子可以赏赐人了。
还是要鼓励他们在父母生前多给他们花钱,别都花到地里去!
生前花的钱朝廷还可以抽税,埋进地里那可真是永无再见之日了。
看来提倡薄葬还是很必要的。
税不税的不要紧,主要是希望天下父母老有所养,而不是死后才变成儿女彰显自己孝顺的工具人!
刘彻把自己考虑的事讲给卫青听,问卫青有什么看法。
卫青:“……”
卫青能有什么看法,他的看法是他爹死了他都不想出席葬礼,哪里还管他厚葬还是薄葬。
可刘彻自己都迁了好几批人去供奉茂陵了,他提倡薄葬有人会听吗?
不过既然攀比父母葬仪这种坏风气是孝廉制度的赠品,那么把孝廉制度考核方向从事死转为事生,那些在父母生前对他们不管不问、父母亡故后却过度在丧仪上下功夫的假孝子统统给他们来个倒扣分,应该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这种厚葬风气了。
至于达官贵人想往自己墓里藏金银珠宝,这就没什么办法了,毕竟刘彻自己都不愿意放弃往自己墓室里多塞好东西的想法。
刘彻听得直点头,最好是从他以下人人平等,所有人敢搞厚葬统统倒扣分。
另一边,霍去病还真带着霍善出去遛弯。
霍善也不算欺君,每次霍去病休沐日过来看他,都会带他绕着西陵城巡上一圈,看看有没有谁敢在他们父子俩眼皮底下作奸犯科。
偶尔霍去病来得早,还能带霍善出城去巡视乡里,也算是他们的日常亲子活动。
等到离太守府远了些,霍善才和霍去病说起自己的新念头:他想搭个戏台子在庙会上唱戏,找苏轼和袁枚他们帮忙写几出《真假孝廉》《曹操发墓》之类的戏文,庙会时搬到戏台上演给百姓和刘彻他们看。
再来几个《包公案》普普法也挺好,反正袁枚他们认识的人多,完全可以好几个人一起写。
故事背景当然是虚构的,司马相如不就虚构了子虚乌有这两个人物吗?
既然是面向百姓的,这戏文应当用大白话来写,尽量别那么文绉绉的,意思到位就好。
正好在庙会上热闹热闹。
只要戏文讽刺到位了,薄葬之风应该从他们江夏郡刮起!